薤露————潇尧
潇尧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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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要是让他瞧见你在这边就糟了!」奕秀惊慌的推着董歆,一边又望着浩瀚那抹显然不擅马术的身影,他会这种武夫之事吗?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他的心头为浩瀚的安危担忧了一下。
「你快走吧……我去应付他就可以了……」奕秀张着大眼,坚决的表情不容董歆反对。
「可是……」董歆紧握着他的小手,怎样就是舍不得这样一再的放他回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歆……拜托……我不要你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那样会叫我比死更痛苦,你是我活着唯一的希望了……」奕秀难过的低下头。
「皇上!」
此时追着浩瀚的御林军发出一阵惊呼,只见浩瀚根本已经控制不住犹如发了疯般的马儿,双臂紧抱着马颈几乎就要被甩落地面,奕秀心头大惊,在望了董歆一眼后,立刻翻身跳上一旁的马儿冲了出去。
「秀……」
他真的能够守着他,等他回来吗?望着不顾一切朝浩瀚奔去的奕秀,董歆坚定的心中,头一次有了一抹隐忧。
「把手给我!」奕秀喘红着小脸,在好不容易赶上浩瀚的马后,伸出纤细的手臂朝脸色惨白的皇帝喊着,他是笨蛋吗?明知道自己根本不会骑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事情?
浩瀚模糊着视线,眼前只看得到奕秀那张精致如昔的容颜,太好了……他还在,他没有离开!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他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依旧完好如初在他面前的奕秀。
「快啊!」奕秀着急的朝他喊着,直到此时浩瀚才伸出手接受他的帮助,只是马匹奔驰的速度过快,就算是精通武艺的奕秀也撑不住足足比自己大上一个个头的浩瀚,在试图将他拉上自己骑乘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马儿脚步一踉跄,他跟浩瀚几乎同时跌倒在地。
慌乱中,他只感受到浩瀚紧拥着他的身子,明显的替他抵挡住一切迎面而来的冲击,这理应是身为人臣的他该做的事才对啊!
「皇上!」在奕秀被拥在浩瀚怀中无法动弹时,周遭的随侍早已紧张的追了上来。
「秀!你没事吧……」浩瀚白着脸,在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后,第一个就是翻着奕秀的身子检视着。
「我没事……」奕秀望着额际以淌下一道血痕的浩瀚,他到底再说什么傻话,他这个连剑都没握过的家伙,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自己吧?为何会这么傻……方才还倚在董歆怀中的他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待他啊!
望着毫发无伤的奕秀,浩瀚安心的朝他一笑后,便因受不住浑身的刺痛而朝奕秀身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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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朕什么都没有了……虽贵为一国之君,却连皇后都是母后替我立的,未来是什么?永远又是什么?」
因为摔伤,而不断发着高热的浩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他,儿女成群,却已是一个衰朽的老人,披着沉重的黄袍,老态龙钟的批改着一封又一封看似永无止尽的奏折,在昏黄的烛光下,除了自己再也没也别人,那是四五十年后的自己吧?就跟诸星朝过往的每个帝王一样,虽称不上贤明圣德,却也克尽了职责,中间他弭平过几场叛变,以及外族的侵凌,深受人民的爱戴,在他驾崩时,全国人民都为他恸哭……这就是他被期望的人生……他惊醒了,一睁眸,他慌乱的抚摸着自己依旧年轻的脸庞,泪不自觉的跟着滑下。
「啊!皇上……太好了,您总算醒了,你都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有多担心呢!」唐崇一见到甫从床榻坐起的浩瀚,便一脸惊喜的凑上前来,出了这种事情,现今他这条老命还能不能保住,完全都有赖这皇帝的安危了。
浩瀚无视于唐崇连泪水都快要掉下来的欣喜,只是左张右望的寻着他的宝贝,当他怀抱着奕秀那消瘦的令他心惊的身躯一起坠马时,他的脑中根本没有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自觉,只清楚怎么他也不让那个他唯一掌握得住的娇小受到一点伤害。
「奕秀呢?他为什么不在?是不是母后对他做了什么?」在找不到那抹清丽的身影,浩瀚立刻把矛头全都对准到唐崇身上,气愤的抓着他的衣领就好象是他把奕秀给藏了起来一样。
「圣……上,您先请息怒!这司马大人他…………」
「快说!」
「太后说司马大人有失护驾之职,暂时把他遣回司马府中省过去了,还说没有她老人家的允许,从此再也不准司马大人再职责之外的时间,停留在……」
「荒唐!」省过?秀他做错了什么,就连他这点小小的幸福母后也看不过去吗?他就不相信有谁能胆敢阻止他跟奕秀之间的感情!
「摆驾,我这就要到司马府去……」浩瀚想也不想便欲起身更衣。
望着屋外漆黑的夜色,唐崇虽面有难色,却怎么也不敢在盛怒的浩瀚头顶火上加油,身一欠便急忙的安排人马去了。
自从奕秀得到皇帝的恩宠之后,奕府全家也都跟着迁进了那栋浩瀚为了奕秀,特地命各地工匠赶工建造,媲美皇殿的司马府,这天夜里,从小照顾奕秀长大的总管李豁,从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会有这么一个机会亲眼见到那个幽居于皇城内部的一国之君,他慌张的在确认了眼前只带着唐崇等不到十人简单护卫的来访者,正是当今圣上,头一转正要向自家主子秉告去时,却被浩瀚轻声给斥喝住了脚步。
「司马大人已经就寝了?」他张望着府中仅剩的三两昏暗灯火,明知是自己太过心急,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那股想马上见到奕秀的冲动。
「啊……不……是还没,秀少爷他通常都是过了子夜才会上床……」李豁不安的望着浩瀚那张看不出表情的俊脸,对于自家主子与皇帝的关系一点也不清楚的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少年,虽说是皇帝,但眼神却透露着一种孩子般的寂寞。
「是这样吗?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找他就好……你先退下吧!」浩瀚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同时也以眼神示意了打算跟进的唐崇一行人守在门口候着。
绕过回廊,浩瀚在李豁的指示下沿着飘散着茉莉香气,映像着月光的长廊,如寻宝的孩子般,眼里闪着光彩向前走去,他决定了,这辈子……再也不跟他分开,只要奕秀愿意许他一个永远,那就算他要他给他天下江山,他也在所不惜。
熟悉的轻柔音调在风中低喃,浩瀚轻易的就辨出了那是奕秀的嗓音,很多次,他都那样安顺的倚在他怀中,缓慢安静的听着他抱怨国政俗务,偶尔就用那样温柔的几乎要将他溶化的语气响应……一想到此,浩瀚疾行的脚步突然减缓了下来,那么此刻不在他身边的奕秀,又是用那样的语气在对谁倾诉?他的心开始不安的狂跳,当他站立在廊柱之后,凝着庭院中那相依偎的两人后,一阵晕眩随即袭上他的脑门,方才他还盘算着要给他多少的幸福、发誓不让他再因为自己掉一滴眼泪的……可是忌妒、悲愤的怒火依旧掩盖了他的理智,为什么?当他生死未卜,还躺在寝殿里时,他的奕秀……却可以丝毫不在乎的倚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中?
「歆……你住到这里来的事情要是让皇帝知道……我们就再也不会有未来了……」斜躺在靠坐于树下的董歆怀里,奕秀张着那双依旧水灵的大眼,有丝无神的凝着天上的明月,心里有着点点的痛楚,当那个孩子气的皇帝,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身边又会怎样的迁怒于那些无辜的宫人?他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吧?被太后下令离宫前,他还特地跟御医做过确认……
「秀……」董歆收紧环绕在他纤腰上的手,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确认怀中的奕秀依旧是过往那个只爱着他,只以他为天的佳人。
「嗯……」奕秀轻应了一声。
董歆蹙起秀眉,看着奕秀依旧凝着皎月,已不再如过往那样,只要他轻声一唤就可以换得他一个美如神迹的灿笑。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不管中间会经历、遭遇到怎样的挫折……到最后,当你我都老得无法再为这个美其名为国家的荒唐朝廷服务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去我们的家乡……然后一生一世永远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对吗?」董歆一把转过奕秀纤小的肩膀,认真的直凝着他如水钻似的美目,他的语调因为激动而提高,字字句句清楚的传进躲在后方的浩瀚耳中。
奕秀小小的身子因他突如其来的反应而微微一震,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一向文静的董歆此刻变得如此反常,但在听到他的话后,仍旧以眷恋的眼神回以他一个浅笑。
「嗯……一生一世,一直到老……就我跟你……」他伸出冰凉的小手,抚上因他这句承诺而露出安心笑容的董歆的唇。
「一生一世?一直到老?」浩瀚低喃着那他已经梦过无数回,实际上却从未听见奕秀对他承诺过的八个字句……心顿时碎了一地……到头来,原来都不过是他的一相情愿吗?
「贱人!」
清脆的巴掌声响撤整个曙央殿,奕秀瞠的大眼,凝着头一次对他下手这么重的浩瀚,一点也不清楚才刚应浩瀚的宣昭进宫的自己,又犯下了什么天大的罪恶,个性好强的他,随即也收起原先那对他伤势担忧的情绪,一语不发的瞪着满脸怒意的浩瀚。
「你说,朕到底哪点对你不够好?为什么到如今还要背着朕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难道你连一点廉耻也没有?」
奕秀皱着眉,这才想起早上李总管跟他提起过浩瀚昨晚曾来过府中,他都还为自己明明一整晚都没碰到皇帝而疑惑着,就被对方怒气冲冲的给招进宫来……
「难道,微臣连在自己家中,对谁做什么事情的自由都没了吗?」
「你说什么……」他非要这样伤他才会高兴吗?是他逼他对他残酷的……浩瀚一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奕秀,望着他那已不覆昨晚光彩,只剩下哀伤与绝望的大眼,心底一阵酸楚与忌妒。
「我说……微臣做的事情,不是跟皇上您对微臣做的事情一样吗?」奕秀勾起秀丽的唇角,对着浩瀚嘲讽的冷笑一声。
「笑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浩瀚的眉心纠结成一个难解的愁。
「身为一个男人,却爱上另外一个男人……既然不管怎么走,都会为世俗伦常所不容,微臣又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能陪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
「一生……一世?」难道他就不行吗?为何不管他怎么做,永远都赢不了那个该死的董歆?
「哈哈哈……你别搞错了……你以为那个家伙就会爱你一生一世?不管男人女人,你自己也清楚,其实自己真正被爱的只有现在那张年轻美貌的容颜,一旦你老了,丑了,荒唐也就散了,你还寄望一生一世?」浩瀚揪痛着心,违背着自己的情感,毫不保留的伤害着他。
「对皇帝而言……或许就是这样吧……」奕秀轻眨了眼,泪也随之跟着滑落,滴在浩瀚的手背,灼烫的恍若要连同他的心给一起烧成灰烬。
「臣一直在想,对圣上而言……臣到底是个该尽忠职守的臣子?还是呼之即来、斥之即去的妃妾……但到今天臣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供圣上发泄欲望的空躯?不过对微臣而言,臣却宁愿选择相信,歆他会一直爱着臣,不管臣会变得多老、多丑」奕秀用几乎要把浩瀚给逼疯的绝望神情不断的掉泪。
「喔?是这样吗?」一切都是他逼他的……他已经发过了誓,不管如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所想要的都只有眼前的佳人。
「那朕就要把你囚禁在宫里,等到我玩腻了、厌烦了……看谁还要又脏、又贱的你……」
浩瀚头也不回的一把甩开奕秀,用力的关上自己寝殿的房门,隔着门扇听着奕秀娇弱的身子跌坐回地面的闷响,他……没有哭,只是用尽全力,就像在嘲笑着他也嘲笑着自己的愚昧般狂笑着,那笑声让浩瀚颤抖,更令他心寒……难道只有毁灭才是属于他俩未来的终点吗?
翠微中宫,自从大婚之后,首次踏进这胭脂粉漫的浩瀚,踉跄着脚步,凝着跪在地上欠着笑,自然的迎接着他的皇后。
他倒进迎着他的美人娇躯中,心底仅剩,最后悬着的一丝感情也悄然断裂。
「陛下?」杜函英温柔的拥住浩瀚的背膀,这一刻她等了多久,多亏了兰儿料中皇帝苏醒后的行动,先让人私下给董歆机会密会奕秀……如今皇帝也该是认清男人间的情爱该有多可笑的时候了。
浩瀚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凭她轻柔的抚着自己的发、自己的脸……他是倦了、累了……
「圣上回心转意了吗?臣妾会永远在这儿等着您的。」
「永远?你是指一生一世吗?」浩瀚嘲讽的轻笑一声。
「是的……皇上可以轻狂、放纵,但对臣妾而言,那都不过是一时的,过去了就再也不是什么了……」
就像是突然有了希望,浩瀚抬起满是倦意的眸子,望着函英那双依旧年轻的如花娇颜。
「臣妾要为圣上生下许多的皇子、皇女,共组一个家庭……这样圣上您就有了依靠……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即使朕变得老朽,你也愿意一直陪着朕吗?」
「皇上说什么傻话……这是当然的,臣妾这辈子都是皇帝的人啊……」她笑得光明柔顺,浩瀚闭着眼,再次倚进她的怀抱中,终究,奕秀不会是他的永远,两个男人,怎么样也不可能负担起传承的使命,除了换得世人的嘲讽与讥笑,直到最后,他能给的,也不过就是领着他与自己走向同样的毁灭罢了……
「不吃不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浩瀚倦着眸子,从堆积的奏册中抬起朗目,不悦的望着定期来向他回报奕秀状况的小太监。
「启禀圣上……这司马大人他从前一阵子开始,便一句话也不同奴才们说,不哭不笑也不闹的,就像失了魂魄一样,任小的怎么问怎么劝也不为所动……」小太监慌张的急忙跪着猛磕头,深怕一个闪失惹得皇帝不开心便丢了小命。
「这事情有多久了?为何到今天才告诉朕?」浩瀚心惊的放下毫笔,皱着眉直追问道。
「这……唐公公已经要奴才找了圣上您好多次……但每回都被皇后那边的人给压下来,说是会替咱们禀告,是时间一久……司马大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小的才不得不……」
「混帐!」浩瀚气得青筋曝额,身一转便往冬华阁奔了过去,那是强将奕秀给留下后,他给他安排的住宿,虽紧邻着曙央殿,但自从当日的冲突后他便再也拉不下脸,只得压抑着自己那份思念过头的心以维持他那所剩无几的高傲。
凝着窗外飘下的初雪,奕秀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神情,空洞着美目望着皇帝命人为他所值得梅树枝头,盖上一层细雪凝成的白纱。
「秀大人……就算奴婢求你了,好歹也吃点东西吧……在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要是圣上怪罪下来……咱们冬华阁上上下下几十条贱命也不够赔啊!」唤做清儿的婢女睁着水灵的大眼,哀求似的捧着一碗清粥,只求眼前的人儿能够青睐自己一眼。
「皇上驾到!」
一声传报,吓得清儿差点没打破自己手上的瓷碗,还来不及起身迎驾,大门便已被接到消息便迅速赶来的浩瀚给一把推开,后头则跟着几个神色不比她好到哪去的随侍太监。
然而始终倚坐在窗畔的奕秀却对这一连串的骚动毫无任何反应,苍白瘦弱的脸庞,看得浩瀚一阵心疼,他想也不想的就走到他身边,硬是转过他那仿若只剩纤骨的瘦小身躯,逼着奕秀抬头看他。
「你以为这样做朕就会舍不得,就要胁的了朕吗?」他吼着,却在奕秀那曾经神采奕奕,如今却已了无生气的大眼看向他时,心痛的几乎要让他因为浑身泛起的颤抖而不争气的踉跄脚步。
「不准这样看朕!」他可以恨他,可以鄙视他,但就是不准他用那种绝望怜悯的眼神那样瞧着他,浩瀚一把拉起轻若无骨的奕秀,他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有谁能不听命于他?
「喝掉它!」浩瀚抢过身旁清儿手中的碗,递至奕秀的唇际,不容他拒绝的命令着,然而丽人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无情的掉转过脸,又望向了窗外的莹莹白雪,就好象站在他眼前的浩瀚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好……这是你逼朕的!」看着他如是的反应,浩瀚手一松,任凭奕秀又窝回自己在窗畔的小天地,冷着脸朝着身后一干宫女太监们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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