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亲生子凝重的面色,不同于老伴的喜形于色,奕夫人轻拧着眉,对于那道下的莫名其妙的圣旨感到着实的不安,在怎么说……就算奕秀的功绩再大,也不至于在这个年纪坐上三公之位……与朝中元老并列才是,先别提原因为何,光是想到还不过是少年懵懂的奕秀必须去面对那些朝老,她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是何等儿戏的举动?他以为那个荒唐至极的皇帝,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玩弄他罢了!大司马?这是何等高贵的司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他背负多少罪名?
「不只如此呢……」内务总管唐崇掩着嘴轻笑,就好象早已看穿了这册封的内幕似的,笑得暧昧。
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奕秀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手上有如千斤重的圣旨移到唐崇身上。
「圣上有令,即日起大司马奕秀需随刻迁入紫岳宫,亲伴君侧,如有疑虑,视同抗旨。」
他……建造了一个笼,不容置疑的欲将他从自在翱翔的天空里,囚禁到自己的身边?连跟董歆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奕秀就这么被迫入住王城,那个向来只有权利争斗,泯灭人性的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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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太荒唐了!皇帝,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将军,何德何能在一夜之间登上大司马之职?」司空赵琢不顾杀头的危机,站在朝殿的中央,奕秀的面前,当着皇太后、文武百官的面质疑着皇帝。
「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朕?」浩瀚沉着脸,看了奕秀因而显得苍白的小脸,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给了眼前的前朝重臣。
「赵卿说的不错,哀家也很有兴趣想知道奕卿何德何能,如此受皇帝亲睐?」
坐在珠帘后的成后沉着嗓子,替冷汗直冒的赵琢找了个台阶下,不只是文武百官近日来的抗议,就连皇后,她费尽心思为了巩固地位而替浩瀚立的函英,都不停的在她耳边抱怨着皇帝对这名小臣的过度宠幸,大司马之职尚可以莫毒单于一事解释,但建别院,辉连九族,这等光明正大、不知节制的溺爱,跟过去偃帝迷醉女色之时的情况又有何不同?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苦所建立的势力,就这么毁在一个不懂世事的小皇帝身上。
「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我下的命令都要由母后来干涉!」浩瀚压抑着怒意,不悦的说着,顿时殿内一片沉静,就连奕秀都睁着大眼凝着首次违背成后意思的浩瀚。
「哀家只是要你给众卿一个交代……皇帝别误解哀家的意思。」坐在帘后的成后,眯细着眼,凝向台下那名俊美的叫她讶异的少年,看来这种贱种果真是留不得……古来她清楚祸国红颜的典故,但若是出现个足以倾城的男子,她也不觉得意外,在宫中,她所学习到的生存法则,不过是展除一切祸害……
玻璃的碎裂声响遍整个曙央殿,宫女们惊恐的躲在门边,凝着里头主儿三天两头便兴起的坏脾气,通常都只有秀大人在的时候才管得住她们的皇帝主子,可偏偏在早朝一结束,太后便以问安之名要求奕秀前往翠微宫,而这也正是浩瀚会发这么大脾气的原因,于情于理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有权力阻止自愿接受邀请的司马大人去向太后请安,而谁又知道那个早在皇后建言下,早视奕秀为眼中钉的太后会使出什么样的狠招去对付虽然跑惯沙场,但对宫闱生活却一无所知的奕秀?
「秀,回来了没有?」浩瀚皱着眉,不知道是第几次朝着无辜的女官嘶吼道,看来要是秀大人再不回来,恐怕她们几个无辜的侍女便要成为第一个被皇帝拿来开刀的对象。
「我在这里……」奕秀勉强的白着小脸,对着因为看见他而露出获救表情的宫女们,入宫的一个多月以来,他便是这样挂着大司马的空名,成了皇帝挥之即来,遣之即去的男宠,连他都为自己的所处感到恶心……也因而那张原本总是漾着笑的俏脸,早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情绪的反应。
皇帝要他上他的床,他就照做,这就是身为人臣的悲哀,怎么样他都无法拿自己父母的生命来开玩笑,只要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那他甘心就这样在这个禁宫当中老去,总有一天,当皇帝玩腻了他的身体,或许……他还有机会回到董歆的身边,只有他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坚信只有董歆,是那个不管怎么样,都会守着他到最后的人,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不再美丽如昔……
「你有没有怎样?」浩瀚紧张的一把揽住他的身躯,刚开始奕秀会躲开这种毫不忌讳,在宫女面前的亲昵举动,但是自从他了解到,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即使他的感情是不见容于世的,他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轻易的叫那些反抗者永远的闭上嘴巴,但这么轻易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真心爱他的?他爱的不过是他外表这个美丽的躯壳吧……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还是母后对你说了什么?」掬起奕秀冰冷若往的脸庞,他心痛的逼自己去面对那张毫无情绪的脸孔,他的微笑、哀伤、愤怒,一切一切的情感,都在他逼迫他入宫后消失的一甘二净,他不明白,他几乎把所有的荣华富贵、高上荣耀,能给的全都给了他,那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连一个微笑、一个稍微有感情的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明白他对他的用心?
泪无声的在他句句的逼问下掉了下来,为何他要受到这种对待?想到翠微宫里,太后那句句带刺的言语,宦侍们那如同看待娼妓的眼神,他曾是叱咤沙场的镇国将军,他曾经有过很美好的梦想……可那所有的希望,都在遇上眼前的天子之后破碎一地。
「为什么要哭!你说……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可以停掉你那该死的眼泪?」浩瀚再也禁不起他用泪水灼烧他心房的折磨,只要他肯呆在他身边,真的,即使要他把江山捧到他面前,他都会毫不在意的全部送给他。
「那就放了我……我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你让我回家……什么镇国将军、大司马……我都不管了。」
看着他总算发出了声音,但浩瀚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你要离开朕?」拉着他小手的掌因为愤怒而用力的缩紧,奕秀吃痛的皱起眉头,一眨眼悬在眼眶的泪水又跟着滑落。
看着两人一触即发的火爆气氛,站在一旁的首席女官绿碧因为心疼总是对待她们很好的奕秀会受到伤害,而斗胆的不顾其它宫女的拉阻,往前跪倒在皇帝面前。
「禀圣上……请恕奴婢斗胆……」她忍着身子的颤抖,试图分散浩瀚正在气头上的注意力。
「说!」正不知该怎么去发泄奕秀对他造成的伤害,又舍不得动手碰他,浩瀚哑着嗓转头看向绿碧。
「奴婢想……秀大人一定是在宫里闷太久了,圣上若仔细想想……曾经在外自由奔走的秀大人……怎么受得了这大内禁宫的幽闷气氛?想必是想念外头的世界……才会说出想回家这种气话吧?」她噙着笑,在见到浩瀚的脸色因此而和缓下来后,再接再厉的鼓催下去。
「奴婢听说,这岭南的春花开得正漂亮!要不圣上何不趁着连日来的大好天气,带着秀大人去散散心?」
浩瀚望着一脸认真的绿碧,思索片刻后,再转头看见奕秀已然停止的泪水,便挥手遣了绿碧下手去办。
「真的是这样吗?只要是你的心事,每一件我都想知道……」他吻上他透着凉意的唇,一转手便将纤细如往的奕秀揽起,往寝殿步了回去。
着着精致柔软的淡紫色丝衣,自从离开将军之职,再也不曾换上戎装的奕秀,就宛若一朵出水芙蓉,姿色远胜三千嫔妃,绵密细长的发顺服的批散在两肩,因为浩瀚喜欢,所以便要宫女天天帮他梳整那头漆黑如星夜的华发,静躺在浩瀚温暖依旧,他早已熟悉的怀中,奕秀静默的听着浩瀚在他耳边丝丝碎语,不生气发怒的他,有时就连他都不禁会为他这样的款款深情而心动。
稍凉的东风顺着车舆吹掀起披挂的竹帘,前方护卫的御林军队所罗列的队伍,无意间映入了眼帘,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奕秀再勉强自己镇静的心也终受不住颤动,他怎么会在这里?望着董歆骑在马上那挺拔依旧的身影,顾不得浩瀚的疑惑,奕秀小手掩着嘴,才止住的泪水又不停的滴落。
「怎么了?不舒服吗?」浩瀚没有发觉到奕秀的视线,只是有点慌张的搂紧他突然发起抖来的身子,倾身在他耳畔低喃着。
车舆在同时停了下来,随行的宦侍掀起帘幕告知两人已抵达目的,浩瀚微笑着将之挥去后,便欲拉着奕秀下车,却未料怀中的人儿却一反常态的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坐卧着的怀抱。
「这沂水亭是先帝鉴于岭南之丘的美好风光而特地搭建的……秀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浩瀚好笑的看着突然表现的像小孩一般的奕秀,也不顾他的挣扎,便轻易的把他给凌膝抱起,他那轻的跟女人差不多的体重,要非事实摆在眼前,他还真难以相信他曾是个武官呢!
「不要!」奕秀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便以一种极亲密的姿态被浩瀚拥着下车,在对上跪在最前方看到这一幕的董歆的视线时,他几乎想让自己就此死去,他最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种处境的就是他!
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奕秀,董歆几乎要失控的在皇帝面前吶喊出声,怎么会这样?奕家明明告诉他因为边境外患未除,所以在极突然的情况下奕秀又出征往北疆而去,那么谁来告诉他,此刻倚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的他又是谁?为什么皇帝会与奕秀这么亲密?回到京城禁军护卫里是这几天的事,因为得知奕秀又匆忙往异地出差,他也就放心的接受上头的成命,率军协助京南因天灾受害的百姓,直到这几天才回到京城,并随即接到皇帝欲出宫散心的成命,他怎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奕秀。
奕秀紧缩在浩瀚的怀中,连脸也不敢抬的任凭浩瀚继续拥着自己走向早已布置好的赏花亭。
「原来那就是司马大人啊……哈哈,说得好听,原来真的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皇帝会被他迷得七晕八素的,连皇后都对他忌妒不已。」董歆身旁的几名士官,在皇帝一行远去后,嘻嘻哈哈的闲谈了起来。
「司马?」奕秀就是那个被众官批评的一无四处的新任司马?就是那个皇帝的男宠?不会的……那是他的奕秀啊!难道只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这样霸道的夺走他的最爱?他所誓死想保护的那抹纤影?
「董歆!」
就在他因震惊而说不出话时,禁军统帅高着嗓子唤回他的注意力。
「因为怕司马大人无聊,圣上要咱们去耍套剑给练惯武的奕秀大人解解闷!」统帅白着脸,显著的是将这等责任推拖到他头上,但董歆却想也不想的便往沂水亭走去,直到看到奕秀倚在浩瀚怀中的脸色,因他的出现而煞地刷白。
「你就是董歆?」
「微臣叩见皇上。」董歆低着头,不愿接触到奕秀那抹叫他心痛的惨白小脸,他一定是被逼的……他的秀儿不可能会这样就背叛他,他才不是那种趋炎赴利的佞臣。
浩瀚打量着眼前俊朗挺拔的董歆,听宦官们说,他是近来被积极推选取代奕秀镇国将军之位的武将,向来对于贤能之才他都是抱着欣赏赞许的态度,故没有发现两人不对劲气氛的浩瀚,笑着遣来随侍递上一把产自名匠之手的宝剑到董歆面前。
「这剑产自西域华兰著名的工匠之手,是百年难得一剑的宝物,若你能够替朕耍一套好剑,博得司马大人一笑,那这东西就赏赐给你……」浩瀚笑着,一手揽过已经无法言语的奕秀,就像在宣誓着两人个关系。
赏赐?夺了他的人,还要他像个低贱的戏子般逗他们开心?董歆压抑着满腔的怒气,拔起旁侍递上的宝剑,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青光,反射在奕秀那张绝美却憔悴的脸庞上。
剑势一落,他舞着俐落的剑身技法,那是他跟奕秀头一次对套的剑术,见到他这样明显的抗议,在浩瀚怀中的奕秀只觉得一阵晕眩,几乎无法呼吸……他在怪他?怪他叛了他投入别人的怀抱?连他都看不起他了?
「秀?你怎么了?」感觉到怀中人儿突然冒起冷汗的身子,浩瀚分神的从董歆精湛的表现中回到他身上,举止亲密的用手掬起奕秀已无血色的脸庞,附耳在他耳际亲喃。
看到这样的画面,一直努力的克制自己怒意的董歆,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利剑一扬,就在所有人的惊呼与震惊中,将剑尖直指浩瀚与奕秀。
「放肆!来人快把他拿下!」站在浩瀚身旁的内务总管唐崇随即紧张的呼喊御卫。
「不要!」
奕秀的一声制止,惊了浩瀚也伤了董歆。
「秀?」浩瀚皱着眉,往着显少有此激烈情绪的奕秀,又抬首望了被廷卫噙住的董歆一眼,就似明白了什么,一股忌妒与怒意顿时泛上他的心扉。
「不准动他……他不是有意的!」根本没有发觉到浩瀚的脸色已如死灰,望着被御林军紧紧抓住的董歆,奕秀失了魂似的扯着浩瀚的衣袖要他放人。
「不准?什么时候你有资格这么命令朕了?」浩瀚冷着脸,首次无情的撇开奕秀的哀求,而早已深感不适的奕秀则在他一时失神与过度的妒忌下,被甩倒在地,娇小的身子随即因失去了意识而差点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之上,若非绿碧一时惊觉搀住了他,后果恐将不堪设想!
看到心头肉因此而昏厥,浩瀚一时也顾不得处理董歆,马上紧张且歉疚于自己的鲁莽,从绿碧手中一把抱回奕秀。
「摆驾回宫!」
「那个男人是谁?」
才刚从昏睡中苏醒,连绿碧端上来的汤药都还来不及入口,奕秀便看到浩瀚那张俊秀如往的脸庞带着怒意朝他质问着,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的心中,存的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这是事实,就算他是皇帝,可以用权势得到他的身体,但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法叫他连心也一起掏给他……
「你会不知道吗?想必已经派人调查过他了吧?」奕秀冷笑一声,娇俏的脸依旧挂着苍白的唇。
是吗?只有那个男人可以让他如此激动?甚至为了他不惜低声下气求他放人?
「不说是吗?」斥退了绿碧,浩瀚一把来到床畔扯起奕秀纤细的手腕。
「你不肯说,那我就直接要人摘了他的官……改明个儿就推出午门问斩!」望着奕秀因此而露出的惊色,浩瀚心中一阵刺痛,是他就不行吗?他可以给他一切,而那个男人又能给他什么?
「你……你不会的……就算是皇帝,也没有权力这…………」奕秀抖着口音,自知自己的话连自己也不能信服。
「你也看到了,他意谋行刺朕……何来朕嗜杀之名?」他笑着,是他逼他残忍。
「你……」奕秀睁大着眼,泪跟着不断落下,都是他害的,他不该不顾一切的为董歆辩护,明知道他身边伴着的是一个占有欲多强的霸者!
看着他为别的男人不甘的神色,浩瀚霸道的吻住他薄嫩的唇瓣,他是他的,社稷江山、普天之下,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非得逼他用最卑劣的手段来得到他,即使会因而坠入地狱,他亦在所不惜,是他先用那双桀骜不驯的眼征服了他,没有理由在他已同他一块沉入修罗道的最后,选择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继续活在世间!
「董歆!圣上有令,要你立刻到曙央殿晋见。」同袍的声音,传入早已失神的董歆耳里,因为奕秀引起的一阵慌乱,得以让他逃过了谋刺圣上的罪名,上级长官仅以简单的失职惩处带过,而皇帝那边更是无意追究下来……是在跟他示威吧?毕竟天底下有谁能够夺皇帝之所好?现下难不成是拿他的性命来威胁秀?想到这边他就一阵不安,他所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自己成为奕秀的障碍啊!
「小心点,别又惹得圣上不高兴了……听说要不是秀大人为你求情,这下子恐怕连统帅的头也不保呢!」身边的伙伴好心的将上级的意思传达给他,但听在董歆耳里却是一阵刺痛?求情?秀用什么去求情?他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虽身为大内禁军,但要真能够踏进曙央殿一带的却只有最顶层的长官,在侍宦的带领下,董歆揣揣不安的望着这个与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华美宫殿,皇帝宣他晋见为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