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折桂令————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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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山果真是个好去处。山体延绵,青松翠柏苍苍郁郁,真得有如屏风一般将京城的西面围将起来。山体奇险秀美,高耸入云,堪称京城的天然防御屏障。
刚走进山道,一股凉风便迎面吹来,让人通体舒泰。天正晴朗,出门游玩的人还真是不少。一路之上,但听得游人嘻笑,山间莺啼雀鸣,涧中溪水潺潺,放眼望去,山径之上红男绿女,径旁杂花生树,绿树参参。杜景之与李崇恩并辔\缓缓而行,一路细语巧笑,赏叶观花,不觉把时辰也忘了,越行越高,越行越深。
山路渐渐难走,二人索性下了马,将马系在路旁,携手寻路而上。小瑞子怕惊扰了他们的雅兴,只远远地跟着,不敢太过靠前。
走了不知多远,两人额上已经见汗,衣衫也湿了大半。
「歇一歇吧。」李崇恩提议。杜景之刚要点头,突然侧耳凝神道:「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远处,隐隐有雷鸣阵阵,或如千车万马奔腾而来。
「好象是水声,水势听来不小呢!」杜景之说。
李崇恩听了听,略想了一下说:「以前听得有人说,这翠屏山中有一处大瀑布,高达百丈,其声震天,飞花溅玉,水雾弥天,人到了近前,三步之外便什么也见不到了。听这声音,怕就是这里了。」
「崇恩,我们去见一见吧。」杜景之听了大喜,跃跃而出。
两人相视一笑,携了手快步向上攀去。
水声越来越近,但山路却越来越难走。到了后来,两人得手足并用。湿气渐渐浓重,地面又湿又滑,若没有李崇恩拉着,杜景之好几次差点滑下山去。
等两人好不容易爬到顶上,已是狼狈不堪,就像在泥坑里打了滚,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两手泥泞,连脸上头上也沾满了泥土。虽然人已累极,但一见到对方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所立之处是如一只鹰嘴,突悬于外,不远处,正是那个大瀑布所在。从头顶约十丈处飞泻而下,落下不知多深,只听到轰轰的水声自下而上隆隆传来。水势极急,飞溅的水珠激起一片浓重的水雾,挟着强劲之风,把方圆半里笼\罩在烟云霭\霭\之中。声势之强,让两人几乎站立不住。李崇恩紧紧拉着杜景之的手,从头到脚,从里向外,两人被水溅得湿透,层层水雾让人张不开眼睛。落脚之处,是一块岩石,由于长年有水气滋养,又鲜有人来,石上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极其湿滑,稍有不慎便容易滑到岩下。
「崇恩,我们回去吧!」杜景之拉着李崇恩在他耳边大声地喊。水声太大,李崇恩听也不清楚。
两人站立的岩石原本埋于土中,经年被水气侵蚀已经把泥土浸得松软不堪。初初站上之时没有什么,但在两个人的重压之下,石根处的泥土渐渐承受不住,石块倾斜,眼看就要滑落。
几乎同时发现脚下的异样,二人同时惊叫而出,正待后退,却已来不及,脚下滑腻的青苔让二人根本毫无着力之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滑落下来。
「殿下!」此时方才勉力爬将上来的小瑞子刚刚露出头来,跃入眼中的正是看到二人手拉着人惊叫着落下去的场景,吓得小瑞子神魂俱散。手脚并用地扑到近前,却只看到二人的头顶,只一瞬便倾刻消失在水气之中。
「殿、殿下!」隆隆地水声盖住了小瑞子撕心裂肺般地哀鸣。伏在地上呆了半天,小瑞子突然跳了起来。下到瀑布下面去,不管如何,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找着住在这里的山民,再叫上附近的人去寻,总还有一线希望。虽然知道活着的可能不大,小瑞子还是呜呜咽咽地返身爬下山去。
李崇恩紧紧抓着杜景之的手,身体不断地下坠,却丝毫没有办法停下来。耳边传来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突然,「卟咚」一声巨响,身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强大的冲力几乎让他昏了过去,身体冰凉,呼吸也停滞。
是水,原来这瀑布下面是一个深潭。李崇恩知道自己与杜景之是得救了,想看看景之的情况,却无法睁开眼睛。身体随着激烈的水流亦浮亦沉。突然,头部撞上了什么硬物,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一瞬,李崇恩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紧握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联系就此割断。
杜景之呛了几口水,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原来紧紧拉着自己的李崇恩的手松开了。他心里一阵惊慌,划动双手在水中捞了半天,怎奈水流湍急,怎么捞也捞不到。水寒刺骨,水波打在身上有如重锤一般让人痛苦不堪。杜景之张嘴想喊,但一张嘴立时被灌了好几口水。人在急流之中有如一片落叶,摇摇摆摆,随波逐流,由不得半点自己的意思。杜景之的意识渐渐晕沉,不多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悠悠醒转,杜景之发现自己半边身体浸在水中,半边身体伏在了岸上。那瀑布下的急流把自己冲到了不知名的所在,这里水势已缓,形成一个较宽的浅\滩,想是自己被水冲到这里,推到了岸边。
杜景之想尝试翻身爬走,却发现自己胸闷气短,周身疼痛,特别是一条左腿,撕心裂肺般的疼立刻传遍全身。杜景之疼得汗如雨下,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杜景之再次醒来,天已黑透,沉沉夜幕下树影幢幢,死一般的寂静丛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 杜景之昏沉沉地趴在水边,寒意顺着浸在水中的半截身子侵入体内。杜景之费力地转动头颈四处观望,水面粼粼,看不到半点李崇恩的身影。左腿看来已经断了,如果依旧浸在水中,只怕撑不到明天日出,自己可能就会被冻死。杜景之咬着牙,强忍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向岸上爬,好不容易把半边身子弄出水面,杜景之已经累出一身大汗。
伸手探入怀中,那枚翠色的碧绿如意正静静地挂在胸前,上面仿佛还带有李崇恩的体温。杜景之心定了定,疲痛交加,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 5 章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不前,第一次感到置身于黑暗之中是如此令人安心。身体不再是属于自己的,思想和肉体分离开来,飘飘荡荡不知飞向何处。
不知从哪里透来的光线把杜景之的意识拉了回来,光线穿过紧闭的眼帘映入他的眼中,驱散了缠绕已久的黑暗。脸上感到一丝温热,耳边隐隐传来清脆的鸟鸣声,还有甜甜的香气似有若无飘到鼻中。杜景之动了动,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刺目的阳光便让他呻吟了出来。
渐渐适应了耀眼的光线,杜景之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并不是蓝天白云,却是一顶破旧的草棚席顶,四周是原木垒成的墙壁。躺在一侧墙壁旁的床上,身下软软的,好象垫了细柔的草垫。墙上开了一扇窗,阳光正是从这扇窗中射了进来,照在自己的脸上。
好象是得救了。杜景之挪动僵硬的头颈,打量着这简陋木屋中的陈设。窄小的房中除了简朴的粗木桌椅和一个立橱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墙上挂着蓑衣,猎叉,还挂着一副不知用了多少年磨得发光的弓箭。看起来是户贫寒的山里人家。
杜景之曲起手臂,想把身子撑起来,却痛得叫了一声。再看身上,原来的衣服早已不见踪影,赤裸的身体上盖了一床薄被,露在被外的上身缠着白色的布条,看来自己身上受了不少的伤。有些艰难地掀开被角,杜景之尝试动了动左腿。虽然还是痛彻心肺,但已能让人忍受。低头看时,见腿上已经上了简单的夹板,也被牢牢固定住了。
大概是听到了杜景之的叫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入一个老妇来。那老妇看起来足有六十多岁,发色全白,满脸皱纹,手里端着一只粗陶大碗。
「年轻人,你终于醒了啊!」老妇走到床边,满面慈爱笑容。「我老伴把你扛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不行了。看看,你昏睡了足足二天二夜,阿弥陀佛,如今总算是醒了。」
杜景之想要说话,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哑艰涩,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别说话,别说话,先把这药喝下去。」老妇连忙把杜景之身子扶起来,手中陶碗送到他嘴边,「这些都是老头子在山上采的草药,对付外伤最是有效了。你在水里浸了那么久,寒气也侵到身体里了,不过好在你年轻身子壮,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杜景之低着头,一口一口把苦涩的药汁喝尽。老妇拍了拍杜景之的肩膀,扶他重新躺下,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了碗粥进来。
「老妈妈,这里是什么地方?」喝了粥,精神和体力都好了些,尽管嗓子还是很疼,望着老妇忙碌的身影,杜景之还是努力地发出声音询问。
「这里啊,是翠屏山里的一处山谷。我跟老伴在这儿住了几十年,靠山生活。我们常常半年才会下山一趟,换些日用品,虽然清苦,但是很悠闲平静。」老妇坐在床边,就着窗口的光线缝补着杜景之被扯破的长衫。
「老太婆!老太婆!」正说着,门外传来呼喊声。
「是我家的老头子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醒过来,一定会很高兴。」老妇人笑着起身开门。
「我把柴堆在院子里了,还有些湿,先晒一晒再用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了进来。
「老头子,你看看,那个年轻人醒了哦!」老妇人身子一闪,拉着老汉来到床边。
「哟哟,果真是年轻人呐,那么重的伤,我还以为最少要昏三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醒过来了。怎么样,年轻人,还好吗?」老汉掀开被子,仔细看了看杜景之绑着夹板的伤腿。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杜景之点了点头,「没有两位老人家,我只怕......」
「别客气了,让我遇上那是缘分,也是你命不该绝。你这么漂亮的年轻人,老天爷可舍不得收回去呢!」老汉说着,跟老妇一起笑了起来。
「但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怎么称呼。」
「我姓乔,她是我老伴。」乔老汉指指老妇人。
「乔伯伯,请问您救我之时,可曾在附近发现别的人?我是跟一个朋友一起从山崖上掉下来的,他一定也被水冲到那附近了。」杜景之拉住乔老汉的手,急切地问。
「没有啊,」乔老汉想了又想,「我时常会去那个溪边,那天只见着满身是伤昏迷过去的你,周围并没有看到什么别人。你莫急,我这些天在溪流上上下下多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如果找不到,也说不定他被别的什么人给救走了。山崖虽然高,但崖底就是个很大的深潭,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老头子,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就出去好好找找,万一找到了,咱们再救他回来,也省得人家少年郎担心。」老妇人推了一把乔老汉。乔老汉连身称是,赶忙起身出屋去。
杜景之感激地看了眼老妇人,昏沉沉地睡了。
杜景之的腿一天天好了起来,在床上足足躺了二个月,他终于可以柱着拐下地行走了。乔老汉依旧是早出晚归,每日上山掘些草药给杜景之补身体。沿着溪流找了半个多月,甚至一直寻到崖底落瀑的潭边,乔老汉都没有见到李崇恩的踪影,回来跟杜景之说了,虽然很担心,但总算没有找见李崇恩的尸身或是其它,不安之中总算有些安慰。或许崇恩也跟自己一样被好心人救了去,也或许是跟在身后的小瑞子找到了他,带他回到自己家里也不一定。杜景之只有努力地恢复体力,希望自己早日康复,好早些走出深山寻找李崇恩的下落。
又过了一个月,断了的腿骨已经愈合,乔老汉的草药果然管用,杜景之的腿走路之时已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急走或是奔跑时,还是有些跛。看看杜景之恢复得差不多了,乔老汉夫妇合计了一下,备了些用品,带着杜景之出了山。一来去城里买些油盐换些衣物,二来送杜景之去寻人。
进了京城,刚好是八月初八。京城之中处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街市上熙来攘往,商贾去集,热闹非常。乔老汉夫妇去集市采买物品去了,只余了杜景之去打听李崇恩的住处。可问遍了路人,也没一人知道京城中有一户崇姓的大户人家的。
或许崇恩只是化名,他本来是不姓崇的。杜景之想到这里,不觉没了主张,眼见得寻人已成泡影,而崇恩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杜景之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流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不知走到了哪里。杜景之抬头四下看,发现自己已经被夹在人群之中,四下摩肩接踵,拥挤不动。
突然,不知哪里放起了炮竹,远处又隐隐传来炮声,一队黄铠兵士列队跑了过来,手执长戟,把人群分开,压向两边,空出宽阔的道路。杜景之正好被兵士隔在道路的一边。人群激昂起来,欢呼之声不绝于耳。过了许久,已近午时,太阳照得人头晕眼花。鼓乐之声传来,大道之上,行来一队仪仗。
那是一支迎亲的队伍,排场极其奢华。二十四对执金吾的武士,二十四骑披金甲的骑士,二十四对执宫灯的少女,二十四对执花篮的宫娥,连绵的队伍足足排了二里多地,一队队地人马走过,引起人群一阵阵的惊叹。队伍的中间是一架凤舆,八匹骏马拉着,雕金砌玉,气派非凡。
杜景之的目光只在凤舆上扫了一眼,但见到凤舆前时,如遭雷殛一样惊呆了。凤舆前,如群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名年轻男子,头上戴着的是金丝攒就的龙首冠,威风凛凛的龙口中衔着枚鸽卵大的珍珠,身上金灿灿的衣服上绣着五条盘腾的金龙,身份自是尊贵无比。剑眉入鬓,星目如电,仪容严谨,气势逼人。就算身边围了无数的人,他的气质也是如此突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杜景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揉双眼,定睛再看。端坐在马上的不正是崇恩吗!
「崇恩!崇恩!」杜景之喜出望外,高声呼喊。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声音铺天盖地,把杜景之的声音淹灭无踪。
「崇恩!崇恩!」杜景之一边喊一边挥着手,可马上的崇恩就是目不斜视,半点也看不见自己。崇恩渐渐远去,杜景之想追过去,但身边拥挤不动,前面又被兵士挡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崇恩的背影随着仪仗队的前进而消失无踪。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群情激昂的人群才渐渐散去,杜景之楞楞地站在原地,还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中清醒过来。
「不论如何,他总算是平安无事。可是,他怎么会穿著皇室的衣服,置身于此呢?」杜景之嘴里念着,双脚有如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
「太子殿下真是威风啊!」经过身边的人众口一词。
「就是,听说太子殿下长得跟皇上很像的。有这么位出色的太子,我新唐将来一定会更加繁荣......呵呵......」
「听说太子殿下娶的是左丞相周大人的千金。」
「是吗?听说周小姐相貌出众,温柔娴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是未来国母的最佳人选。那周丞相将来就是国丈了,哎呀,他还不乐翻了。」
「将来太子妃再生个漂亮聪明的小皇孙,那就更好了。」
「对极对极,只是听说这个周小姐天生体弱,不然,让她生上十个八个皇孙,我新唐国那真是皇脉绵绵,千秋万代了。」
太子......太子妃......皇孙......
杜景之脚下虚浮,差点站立不稳。拉住身边的人,杜景之问:「借问,你们说的太子可就是那位骑着白马,头载龙冠,行在凤舆前的那个人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那人白了一眼,「你没见他穿著皇家的衣饰吗。」
「那......那太子的名讳您知道吗?」
「开玩笑,还有大爷我不知道的事儿吗!太子殿下啊......」那人压低了声音在杜景之耳边说:「李是国姓,这不用我说了吧。至于太子殿下,他的名讳是上崇下恩。他的名字叫李崇恩!」
李崇恩......崇恩......
杜景之松开了手,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就算知道他是出生富贵,也决没想到他会是当朝的太子。太子如何,常人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要娶妻生子。昨日种种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朝荒唐,又或只是春梦一场,梦醒之后,无非风过了无痕迹。杜景之的嘴里一阵发苦,突然很想笑,放声大笑,又很想哭,纵声高哭。
失魂落魄的杜景之回到与乔老汉夫妇约定的聚集地之时,天已经黑了。老夫妻两人焦急万分,守在路口四下张望着,看见杜景之回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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