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折桂令————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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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之,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乔老汉问。
看见老夫妻俩,杜景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急得老俩口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儿。」杜景之擦擦泪,强笑着回答。「只是好象见到我那失散的友人了,但是又把他跟丢了,心中伤感而已。」
「那好啊,你那个友人总算平安无事,景之你应该高兴才是。」乔婆婆安慰着。
「对,乔大娘。我想,我暂时先不跟你们回山里去了。既然有了他的下落,我想留在京中继续打听,总要见他一面才行,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他。等我这里安顿好了,再去山中看望二老。」誓言总是誓言,太子又怎样,杜景之咬着唇暗下决心。
看杜景之主意已定,原想说些什么的夫妻俩只得由他。第二天,乔家夫妇留了些散碎银钱给杜景之花用与杜景之依依惜别后回翠屏山去了。
杜景之可以肯定,当日在街上看到的太子就是竹林中与自己订下盟誓的崇恩,但是要见太子一面何其之难。围着皇城转了一圈之后,杜景之几乎快要放弃了。想了又想,只有先找个住处安定下来,日后总会找到机会相见。
拿着乔氏夫妇留下的银子,杜景之找了处破旧小屋先住下,又去采买了些笔墨纸砚,每日在皇城附近摆个小摊儿,代人写家书及讼状之类赚些笔资,又在空闲之时写些字画儿卖。虽然每日收入微薄,但也足可以糊口。
守了两月有余,一日黄昏,杜景之正要收摊儿回到住处,却听到一阵马蹄声。抬头见时,那朱漆的宫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从里面奔出十余骑来。正中一人衣穿黄袍,远远地看不真切。杜景之心头一阵狂跳,连忙跑到路边踮起脚尖张望。正看着,前方的马已经跑了过来。杜景之突然看见一张熟脸,穿著宫中太监的服饰,不正是一直跟着崇恩的小瑞子。
「崇恩!」杜景之守了这许久,总算等到机会,当下毫不迟疑,立刻奔了出去拦住马头。见到路上突然窜出个人来,为首的骑士急急勒住马缰\,收势不住差点踏上杜景之,杜景之吓得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不要命啦!竟敢当街拦马!」那骑士气急败坏,手中鞭子当即就要抽下去。
「等一下!」李崇恩策马上前挡住了骑士。
「是,殿下,此人当街冲撞,惊吓到了殿下,是小人该死!」骑士连忙下马,跪在了李崇恩的面前。
李崇恩上下打量跌在地上的杜景之,面上阴郁之色丝毫未减:「算了,你看他吓得脸也白了,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赶路要紧,你把他拉到一边就行了。」
骑士应了声,连拖带拉把杜景之拉到一边。
「等一下,我还有话!」杜景之见到李崇恩的表情,心中凉了半截,刚刚出口留人,李崇恩早已带着随从策马而去,马蹄扬起的黄土落了他满头满身。
「你先走,我来处理。」叫走那名骑士,下马来到近前的正是小瑞子。杜景之一把将其拉住。
「小瑞子,究竟怎么回事?崇恩为何不理我!」杜景之几乎用喊的,拉疼了小瑞子的手腕。
小瑞子紧张地看看四周,把杜景之的手扒下来。
「杜公子,您别叫了。现在您也知道我家主人的身份了。太子殿下是不可能跟您在一起的,他现在已经立了太子妃,而且太子妃现在已经有了身孕,相信再过不久,太子爷就要当父亲了。您若真是为太子爷好,真心待太子爷,就请您把以前的事儿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就当从来没见过太子爷。您要是心里一直放不下,一直要去找殿下的麻烦,您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会是您。」
「我不相信!不相信!」杜景之摇着头。
唉!小瑞子叹了一口气。看着杜景之的狼狈样子,心下着实不忍。
「杜公子,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不过,听小瑞子一声劝,您还是回自己家吧,别在京城里待着了,太子殿下也不容易,他可是新唐的储君,国家未来的希望。」说着,小瑞子从怀里摸出锭大银子。「小瑞子身上没带多少钱,就这些,您收着,早点回去吧!」挣脱杜景之的手,小瑞子狠了狠心,上马绝尘远去。杜景之手里拿着银子跟在后面跛着脚紧追了几步,终于还是追不上,扑腾摔在尘土里。
一时间,万念俱灰,杜景之呆坐在路上,半点动弹不得。看着手中的那锭银子,杜景之心如刀割。
「一日三秋,寸肠千结。敢向青天问明月。算应无恨,安用暂圆还缺。」口里默默念着,眼泪扑簌簌落在地上,渗入松浮的尘土里。杜景之捏着那银子好象握着烙铁一般,扬起走把它狠狠扔了出去。
「哎哟!」耳边传来一声轻呼,但见那雪白的银子滚来滚去滚到一个人的脚边。那人弯下腰,伸手把银子拾了起来。
「怎么回事,天上也会掉银子吗?」声音脆嫩,非常好听。这人穿了一双上好的缎靴,可奇怪的是,一般穿缎靴的配的是乌底,但他穿著的却是一双靴底和靴面都雪白的全缎靴。鞋子是在地上走的,这人难道不怕把鞋子弄脏吗?杜景之微觉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他。
一个人穿著全白的衣服走在街上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但是这个人穿著全白的衣服非常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反而觉得跟他非常的相配,让人看了也觉得非常舒服。衣服非丝即缎,又滑又柔地贴在身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上面,闪动着橙红的美丽光泽。他的额发修剪得十分整齐,贴在形状娇好的眉际上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熠熠生辉,纯净中好似带着几分狡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笑容,嘴角向上弯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杜景之不得不承认,很少能看见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可爱这么让人舒心的。几乎是第一眼,杜景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对,是个孩子,不是太大但也绝对不小。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有着世间最易让人卸去防范的笑容和最纯净目光的孩子。虽然长得并不是多么漂亮,只能算得是中上之姿,但身上的气质和风度却偏偏让你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少年。
少年抬脚看了看自己的靴底,很遗憾地摇摇头,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杜景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抬脚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下来。
「大哥哥,你为什么把银子扔了呢?」少年柔声地说,把银子放进杜景之的手心。他的手小小的,柔软而温暖。「虽然不是很多的钱,但是应该够你换一件漂亮的衣服,好好地吃上一顿,再买点好东西。」
「这钱不是我的。」杜景之黯然地回答,面对这个温柔的少年,好象眼泪也快要忍不住了。
「是吗?」少年东张西望着,「可是这里没有别人,而银子又是从你手里扔出来的,如果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呢?」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但如果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给别人。」
少年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块雪白的绢帕来,细细擦着杜景之满是灰尘的脸。
「哥哥你别哭了,你看,这么美的一张脸,哭花了多么可惜。我可是最见不得美人儿哭泣了。」
「小弟弟,对一个男人说他长得美并不是件让他开心的事情。」虽然对这孩子很有好感,听到他的话杜景之还是忍不住皱皱眉头。
「不会啊!」少年甜甜地笑,「如果有人对我说我长得美,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少年拉着杜景之的手睁大了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我姓杜,叫杜景之。」不知道为什么,杜景之好象对这少年的笑容没有任何抵抗力。
「啊,很好听的名字呢!」少年笑弯了眼睛,「景之哥哥,我姓李,我的名字是李崇义,你可以叫我崇义或者义儿哦!」

第六章
「李崇义?」杜景之心中一凛,「你......是崇恩的什幺人?」
李崇义眼珠儿转了转,眨了眨眼睛:「你叫的崇恩就是刚刚你要拦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喽。我说呢,什幺人有胆子敢拦太子的人马,原来你要找的就是他。」李崇义甜甜地笑着,「幸亏你不是找小瑞子的,那样就无趣极了。」
「你认得他们?」杜景之更是诧异。
「当然了。他叫李崇恩,我叫李崇义嘛!」李崇义撇了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说我们名字这幺像应该是什幺关系呢?」
「你是他的胞弟?」杜景之不再怀疑。
「对了!」李崇义拍手而笑。「现在说说吧,景之哥哥。你为什幺要找我四哥?小瑞子刚刚又跟你说了些什幺?你哭成这样,你们有什幺关系呢?」
杜景之眉头紧蹙,扭过脸去道:「此事与小殿下无关,我杜景之一介平民,当然不会跟皇室有任何牵连。」说着,从地上慢慢爬起,转身就要走。
李崇义连忙把他拉住。
「谁说跟我没关系!」李崇义噘起嘴,「最近正好人家觉得好没趣。难得看到你,怎幺可以轻易放过。景之哥哥,你说,你是不是跟我四哥有怨有仇,要是你想找他的麻烦触他的霉头,大可以找我帮忙啊。」
什幺?杜景之扭头看着李崇义,愣了一下。有帮着外人找自己手足麻烦的人吗?
「是真的!」李崇义用着十二万分诚恳的目光看着杜景之,「我真可以帮你,而且也只有我能帮你。你要是想进宫,我可以安排哦!」
「你......就不怕我是刺客?」杜景之觉得头有些发晕。
「你不像啊!」李崇义又笑,「哪有刺客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是刺客的。更何况,你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刺客。」
「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长着一副坏人样的。你又不认识我,怎知我不是刺客!也许你把我带进宫去,我会杀了你四哥也不一定。」杜景之甩开李崇义的手冷冷地说。
「那也没关系!」李崇义悠然地捋了一下头发,「别说你不是刺客,就算是,你也不会有机会出手。只要别让他受伤,若你能让我觉得有趣,让我四哥头疼肝疼,我绝对会乐见其成。」
杜景之摇摇头,觉得李崇义实在有些不可理喻,转身就要走。
「嗳,为什幺我说的话总是没人相信呢!」李崇义低声喃喃自语。「我只不过是找个人回去陪我玩玩,为什幺人人见了我都如避蛇蝎一样,难道我长的模样真得很吓人吗?」
停了片刻,看杜景之的脚步不停,李崇义想了又想,一狠心,跟在后面又走了两步。
「喂,你快点出来吧,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你不出来,我怎幺带人回去!」李崇义大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话。
杜景之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这倒是奇了,明明不过是傍晚时分,就算靠近皇城的街道这时人少些,也不应该一个人也不见啊!偌大的街道上,只有自己跟李崇义两人,而李崇义又在对着空气不知喊些什幺,这情景,说多诡异有多诡异。
「喂!喂!」李崇义叫得更大声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喽!快点出来嘛。」
好似有一阵清风拂面,街道中央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个人来,好象平空生出来一般。杜景之以为眼花了,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面前拦住去路的是个黑衣人。此人通体着墨,面上罩着一个白色面具,只在眼部露出空隙,藏在其后的眼睛是大是小,是圆是方却一概看不清楚,黑衣裹着身体,见不到半点肌肤。背后斜背着一把长剑,剑身微弯,约有四尺来长,形状极为古怪,腰侧佩着一把三寸短匕,身形纤长得体,长长的乌发只在脑后束成一束,在阳光下微微泛出幽蓝之光。
杜景之惊得连连后退,险险撞上跟在后面的李崇义。
李崇义绕到前面,嘴里哼了一声道:「你终于肯出来了吗?我还以为你再不肯听我话了呢!」
「属下不敢!」面具后的声音透着金属般清冷的光泽。「只是现在还不到夜晚,属下不便现身。请殿下息怒。」
「不行,我叫了你这许多声你才出来,一定要罚!」李崇义眼珠儿转了两转,「这样吧,就罚你把面具除了让我亲两口!」
「也行!」黑衣人冷冷地说,「有两种方法,一是属下先拿把刀,把脸划花了让殿下亲,二是属下帮殿下把眼睛刺瞎了再请殿下亲,当然,首先先要把周围不相干的人的眼睛挖了,比如说他。」黑衣人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杜景之,「不知殿下您要选哪种方法?」
李崇义闻言愣了一下,又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说:「小摩你还是这幺不可爱,亲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干嘛不是自残就是残人的,听起来血淋淋的好吓人。不然这样好了,我们把眼睛蒙起来,这样你又不用划花脸,我们也不用丢眼珠,两全其美不是更好!」李崇义越说越开心。「呵呵,我真是天才!」
「那可不行!谁不知道殿下的鬼主意最多,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偷偷把蒙眼布移开。万一真要那样,属下就不得不杀了殿下,而属下也势必不能独活,这幺危险的事情,属下是绝对不会做的。」
「真是的,跟了我这幺长时间,你的个性还是一直不变!罢了罢了,刚才是逗你玩呢,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想自己找不自在。」李崇义摊开手,一脸无奈。
杜景之觉得很奇怪。这二人明明就是君臣主仆,相处之时却丝毫没有主从之别,那个黑衣人也不知是什幺来历,身份不明,高深莫测。
「小摩啊,帮我一个忙!」李崇义好似撒娇的口吻对黑衣人说。
「请殿下吩咐!」
「呐,这位哥哥不肯跟我走,但是我又想带他走想得不得了。」李崇义眨了眨眼睛,指着身边的杜景之。
黑衣人点了点头,右手一扬,也不知怎的,杜景之眼前一花,身体软软地倒下,被黑衣人抱在了怀里。
「殿下,要属下把这位公子送去哪里呢?」
「嗯,我想想哦。」李崇义手托着下巴,「不能送去雪樱阁,会被父皇母妃发现,也不能送去宫里的其它地方,人多口杂,万一被四哥知道就不好了。那就把他送到我在城外的别馆好了。那里地处偏僻又清静,平常很少人去的,就那里吧。」
「是!」黑衣人抱起杜景之就要走。却被李崇义一把拉住了。
「哎哎!你别急着走啊!」
「又什幺事儿?」黑衣人有些不耐烦。
「我怎幺办?」李崇义抬起右脚给他看黑乎乎的靴底,「就是你不肯出来,害我多走了好几步,看,我的新鞋子底又脏了。」
黑衣人翻了翻眼睛,咬着牙说:「属下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哪有鞋底用白缎做的,穿这种鞋子当然不能走路。好在宫门不远,既然已经脏了,殿下就请自己走回去换双鞋就好。」
「可是,可是......人家脚好疼!」李崇义扒着黑衣人,「真得好疼哦!而且人家也想去别馆,好久没去了。」
「那殿下想让属下怎幺做?」黑衣人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你抱我嘛!」李崇义甜甜地说,「小摩身上最舒服了,我也要你抱着去别馆!」
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抱着杜景之,一把提起李崇义,转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昏沉沉地醒来,杜景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他勉力支起上身,以手支额,强自睁开双眼,打量四周。只见四下里雕空紫檀木的板壁将琉璃屏嵌在中间,上刻着花鸟鱼虫、琴剑瓶炉。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就连地面竟也是碧玉凿花的。自己躺在一张四角雕花的红木床上,床帐是绿烟软罗,枕上垫着百余块上好翠玉缀就的枕席,身上盖着金线银丝绣成的锦被。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素缎子的中衣,手足干净好象已被洗过,再摸一摸头发,油亮水滑,大概也梳洗过了。这一屋子的陈设极尽奢华,就算是大内皇宫怕也不过尔尔。
莫非这里就是......皇宫?!杜景之连忙下地,赤着脚奔到屋门口,打开房门向外观看。
眼前只见一曲长廊,穿花拂柳,抚石依泉,廊边一丛牡丹,一架荼蘼,房门正对着一池碧水。水中无数金色锦鲤悠然嬉水,水上波光粼粼,其水清澈,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随风拂动。
这里究竟是哪里?!
杜景之掩上房门,重新在床上坐着,愣愣地出神。难不成真地入了皇宫?若是自己真见了崇恩,又该说什幺呢?骂他,怨他,还是冲上去狠狠捶上两拳,踹上两脚?杜景之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把搜魂要回来,自己回杭城的家好了。正胡思乱想之间,房门一响,李崇义施施然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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