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左徒大人他……”
“灵均?他怎麽了?”
“禀大王,左徒大人失去意识了,御医正在为他治疗。”
带著王者之气的男人从王位上站起来,往灵均的房间走去。
威迫的眼神使御医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大王,左徒大人本身的身子骨就比常人弱,因爲受了过大的刺激,又因身子劳累支撑不住,所以才会失去意识昏倒在地,微臣以爲应当让左徒大人好好休息,调养一阵子。”
“下去。”冷漠的语气,似乎不担心床上的人。
“是。”
看著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人儿,没有一丝怜惜的心。
无情的手掐住瘦弱的下颚,恣意的揉捏著。
“醒来!寡人要你张开眼睛!”
没错,对待玩物就该是这种态度,芈槐不禁扬起了笑容,充满邪妄之气的笑。
昏睡中的人禁受不起这种疼痛,皱著眉头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邪妄的男人挑逗著他的唇,却不给予他更多。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映入眼的第一个脸孔却是那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灵均不禁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大王,微臣有一事相求。”淡然地说,仿佛世上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再引起他的兴趣。
“说。”
“微臣…想请辞。”说出这句话,等於丢弃梦想,比割他的肉还痛。
眯起了眼,透露著危险的讯息。
“你想逃?”
“不,微臣只是累了。”茫然的眼神。
“这不是你一生所梦想的吗?现在你得到了,还有什麽要求的?”决不允许他的玩物如此的任性!
“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苦涩的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以前的幼稚。现在的他,已不复清白,而是已被玷污的残破之身。
“那寡人就如你所愿吧。”没有生命力的玩物,已失去了美丽的特质,没有留著的必要。
惊愕,突然,意料之外的答覆,一时间思绪还无法运转回来。
“等秦国使者来访过後,你就收拾行囊离开吧。”
丝毫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大步垮出房间。
一股似如血滴到水中般散开的刺痛默藏在心底,男人无情的甩开莫名的情绪,走向郑袖的寝宫。
“大王,您来了。”娇嗲的声音依旧,却失去了以往的魅力。
“弹一首曲子给寡人解闷。”仍然挥不去那晚在耳边柔嫩悦耳的呻吟声。
“臣妾这就去。”
如玉葱般的指头在琴上来回地抚弄著,音音清脆浑圆,却没入王的耳。
看出王的心不在焉,郑袖一曲终了,柔柔地半偎倒王怀中。
“大王,您有心事?”
沉默,男人并没有回答。
“大王?”
“嗯?什麽?”他失神了,第一次如此的心不在焉,连琴声何时停止的都不知道。
“没什麽,臣妾只是看大王似乎出神了。”郑袖大胆的说。
不悦被看透情绪。
“何时寡人的事情,还要一名侍妾来过问?”冷哼一声,拂袖长去。
“大王?!”事出突然,郑袖一时错鄂呆愣在原地。
可恨哪!一定是爲了那该死的屈原!
那怨毒的脸上带著明显的仇恨,柔媚的眼眸射出了锐利的杀机。
八
文武百官集居大殿,迎接临时来访的齐宣王,灵均漠然的站在一旁。
“左徒大人。”一声柔媚的声音传来。
“南后?”清澈的眼睛透露出疑惑。
“左徒大人能歌善舞,想以舞献王,又怕献丑,想请左徒大人指点指点。”
“南后夸奖了,臣岂敢班前弄斧?”
“左徒大人,可没时间说客套话了,要是等会王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
“你先看,再説好吗?”话里带著点著急的意味。
“南后请。”无奈,宫中的权势永远迫人低头。
郑袖开始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带著妩媚,及勾引人的欲望,媚眼一回转,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魂。
突然,脚步一个不稳,郑袖刚巧跌去屈原的怀中。
“南后!”双手自然的向前一扶。
“你们这是在干吗?!”透露著冰冷威吓的声音突然传来。
灵均擡头望向王的眼,依旧清澈,毫无畏惧。
“呜呜呜,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大王您看,左徒大人他……”
突然呜呜咽咽的郑袖指控著假象的事实。
灵均顿时明了这只是南后的一个计谋,嘴角勾起一股嘲讽的笑容,笑什麽?笑南后的多此一举,他已经要离开了,何必再演出这出戏呢?
芈槐亲自迎接齐宣王,却没料到让人见到了这幅画面,让他更愤怒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
“这并非什麽大事,相信再笨的臣子也不会在衆人面前调戏王的妃子。”齐宣王身後一名男子说,暗讽郑袖的司马昭之心,衆人皆知。
不顾脸上青红的脸色,郑袖微微欠身,随即告退。
灵均微微向那名男子点头示意,男子则回以他一抹安心的笑容。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官场上的生活。经过适才的闹剧,这是灵均现在唯一的想法。
整场洗尘宴如何度过的,全没印象,自己就像个傀儡似的与其他大臣们举杯交际。
终於,得以閒暇时间,大步跨出殿堂到外头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气。
“很闷,是吗?”一名男子的声音传来。
纳闷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擡头一看,是他,那名替他説话的男子。
“在下乃淳于髡,王的使者,这次随王一同前来楚国。”男子微微笑著。
“在下屈原。”心中升起一股亲切与好感。
“适才,多谢了。”
“官场上,小人多。” 淳于髡给他一句话。
灵均会意一笑。
两人相谈见欢,竟聊到深夜,忘却了时辰。
“灵均,夜深了,恐怕于髡得先告辞。”
“无妨,灵均似乎也得走了。”报以淡淡一笑,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中,仿佛可钥吹叫┬淼挠浅睿诤仙夏谴烤坏乃行┪⒌穆淠钩氏殖鲆还扇崦馈?BR>
银白月色的月光洒在灵均的身上,散发出一圈淡银色的光圈,如此的美景,却让淳于髡觉得他离任何人都好远好远。
“你若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不假思索的话冲了出来,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似乎已经沦陷了。
“灵均在此先谢过了。”双手作揖,微微一躬。
“那,于髡就先走了。”依依不舍,却又怕流露过多的情愫,赶紧大步离去。
灵均微微一叹,心中的愁闷依然未消,静静地站在那里,接受月光的洗礼,良久。
九
齐国与楚国已然联盟,签订好抗秦新盟约,但齐宣王後来因爲国事而紧急回国,而灵均之後再也没有见到淳于髡,楚王自从那天之後,也未曾召见过他。
这日,是最後一天,最後为国效力的一日。
整理好身上的衣饰,灵均准备好迎接秦使张仪。
大殿上,秦使张仪双手端著礼物,跪在楚王面前。
“大王,这乃是秦国的一点心意,请望楚王收下。”
一旁的侍者经过楚王的允许,上前将礼物收下。
“大王,这次来访的目的不知您是否知道?”
透露著狡猾的张仪,脸上却一副无害的模样,灵均却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闪即逝的狡诈光芒。
“寡人不知。”
“秦王想和楚国交好,若是楚王愿意和齐国断交,秦王愿以六百里地的条件交换。”
不可答应!这其中必有诈!
张仪这人不可信任,灵均有一股强烈的直觉。
“六百里地?”天下岂有如此何等的好事,他若相信了不就是庸君一个?芈槐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是!秦王是这麽说的。”盯著眼前威武的人,那壮硕修长的身躯,以及刚硬的轮廓,掩不住霸气的骄纵眼神,无时无刻都散发出慑人的魅力,他是他的笼中物了!
“你先退下,寡人决定之後再宣你。”
“是!”
一旁的侍者将张仪领到别馆暂稍歇息。
大殿上只留下文武百官以及垂手站立一旁的灵均。
“众位爱卿,你们对这事有什麽看法?”锐利的眼神一扫群衆,一时之间却没人敢説话。
“微臣以爲,张仪之话不可信,这人眼中带狡诈之意,恐怕是故意前来破坏齐楚的友邦之情。”
沉默几日未曾开口进言的灵均这时却开口了。
“大王,臣以爲,六百里地不可失,这正是我国扩大势力的好时机啊!”终于有人敢开口,却是反驳灵均的话。
“扩大势力须循环渐进,不可焦急,一旦失足,不可挽回!”淡淡的语气有著不容人反抗的威力。
“是啊!大王,屈大人说的有理。”忠臣陈轸也赞同灵均的观点。
“左徒大人言重了,只是六百里地得失与否,何必说的如此严重?”靳尚开口嘲讽。
“屈爱卿,寡人认同靳爱卿的説法。”满意看到意料中灵均受到打击的反应。
“是,微臣知道了。”艰涩的开口,心中痛如利刃万豁。
“屈爱卿,寡人认爲你事管太多了,也许你该回老家休息一阵子。”
衆人皆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刚才耳所听到的话,包括灵均在内。
大殿上,有人窃喜,有人担心,有人惊愕。
原来如此啊!王,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始终不愿认输,他提出离开对王而言始终是种侮辱,所以他才要让他遭受羞辱的离开,不让他毫无牵挂,清高的退出,让他带著遗憾而走,这是对他的惩罚。
了却的王的心意,灵均只是淡然的一笑,什麽话也不多说,但那纯净的黑眸却直直地望著王,似乎在说著,王,保重。
不!感觉到灵均真的要离开他,芈槐心中却突然难以割舍,爲什麽?是因爲再也难以找到这样的一位好臣子吗?
自己有做错吗?没有!他是王!一国之君,他的决定永远是对的!
看不出王内心的挣扎,灵均朝王恭敬的一拜,随之挺起胸膛,坚决的走出大殿。
脸上没有犹豫,没有失落,没有漠落,只有漠然,和坚决的神情,踏著坚定的步伐,平稳的迈出一步又一步,向殿外充满光的世界走去。
自由,已等著他许久了
十
望著床上不断梦呓和发高烧的人,淳于髡心疼的替他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他竟然如此对你,早知道,那日我就不顾一切一并带走你,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深情的眼神,早已泄露他的感情。
那日传来在城外发现灵均倒地的身躯,他还以爲从此永远见不到他了,幸好,他还活著,在他眼前。
这时传来敲门声。
“什麽事?”
“禀淳大人,大王宣召。”
快速的整理仪容,快步往大殿走去。
看到齐王的身影,淳于髡跪下行礼。
“淳爱卿,寡人想问你,你是否对屈大人有著特别的情愫?”
没有前兆,没有预料,突然的问题,一时之间淳于髡愣住了。
“于髡,寡人只想你亲口告诉我。”
“大王你…”爲何大王直呼他的名纬?
“于髡,寡人始终不相信你会不了解寡人的心意,寡人只想问你,你对屈大人是认真的吗?”
“这…”
“寡人要你回答。”
“大王,微臣不知该如何回答。”
“照你的心意回答就好。”
心意?当王这麽一说,就发觉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意。
“楚国已知道屈大人在齐国境内,楚王要求交出屈大人,否则将与齐国断交。”
“不可能!若是如此,当初爲何如此残忍的将他赶出楚国?既是不要的臣子,又爲何如此执著?” 激动地大吼,双拳紧握。
“淳爱卿,看来寡人已明了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试图呼去那股心中散不去的烦闷。
“明了?”王在说什麽?
“你放心,寡人不会将屈大人交出去的,毕竟屈大人对我们也许有用。你回去吧,屈大人也许醒了。”
“谢…谢大王。”不解大王态度的骤变,即已决定的事,爲何又要问他?
于髡啊于髡,枉你空有智慧,却不了解寡人的心。
直望著淳于髡远去的身影,今晚又是难眠的一夜。
“你说什麽?齐国不愿交出屈原?”一道冷咧的声音从上传来,跪在地上的侍卫不禁打了个颤抖。
“是的,齐国是这麽回覆的。”
“那好!寡人从现在开始就与他们断交!”邪妄的一笑,透露出阵阵寒意。
当後悔的那时,灵均已消失了,当再度听到他的消息时,竟得知他住在另一个男人的府中!
“禀大王,探子还说屈大人似乎身染风寒,情况不太乐观。”
“告诉张仪,楚国已和齐国断交,望他遵守诺言。”不做任何表示,抛下最後一句话。
“是!”
灵均未醒,一连五日,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淳于髡愤捶桌面,怨恨自己的无能爲力。
床上传来微弱的声响。
狂怒中的男子突然冷静下来,静静的看著床上的人,而後大叫。
“宣太医!宣太医!”
急切,担心全都写在那双眸子中。
“淳大人不必著急,屈大人已经完全清醒了,只要多多修养和调试好身子,就不会有什麽大碍了。”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著两人的对话,依然冷漠安静,心已死,只剩下驱壳。
太医离去,淳于髡坐於床沿边,俯视著灵均。
“灵均,太医说你没事了,你只是营养不良加上受了风寒。”
“我…我怎麽会在这?”从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你在齐国的城外昏倒於地,应该是久未进食,又加上天气寒冷,你才会昏倒。”
沉默。
“谢谢。”
沉默寡言,眼前的人似乎已成了另一个人。
“灵均?你没事吧?”
微微的摇了摇头,双眼仍是茫然的望向前方。
他不懂,自己爲何未如此的痛心,已得自由,但却有什麽仿佛也跟著失去了。
“对不起,我想先静一静。”缥缈的语气,似乎不存在似的。
淳于髡看著躺在床上虚弱的人,缓缓地点了头,然後慢慢的踱出房门。
十一
太阳的光芒,照在遍地的雪上发出刺眼的光芒,白皙的雪,透明的雪,染上一点一点的红,扩散开来,散出细细的血丝,映出一副残酷绚丽的画。
“禀…禀告大王,张仪说…当初约定只定六里,而非六百里。”
跪倒地上,全身不住颤抖,身上衣服灰黄淤泥,显然是刚连夜赶路回来的。
“你说什麽?”眼神锐利的射向跪倒在地不住发抖的人。
“大王,那张仪…只不过是耍我们罢了。”头皮渐渐发麻,牙齿不停地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显示出恐惧的成分。
“是吗?哈哈哈!转告张仪,这六百里地就当寡人赏给他们的!”
还真以爲是爲了那六百里地,楚国才与齐国断交的吗?男人冷笑。
“是!属下这就去!”命,暂时是保住了。
皑皑白雪静静的躺在地上,由太阳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与那头飞扬於风中乌黑亮丽的发丝有著明显的对比。
心,一阵乱,愁绪涌上,连自己也不知道悲伤的原因。
看著雪地里流著自己的血液,灵均确实地感到自己的孤寂与被人抛弃的滋味。
“流著我血的地啊,你是否同样会抛弃我?”话未完,一阵狂咳,丝丝鲜血从指缝里渗出。
“灵均!”
仍是不住的狂咳。
“你怎麽会在外面?太医不是说要你好好休息的吗?你早膳吃了吗?” 淳于髡慌张的问。
灵均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爲何要让这麽一位怀著忠国之心的人受这种苦呢?
“灵均,外面风大,你先进去里头吧!”强行拉过他的手,却赫然发现…
“灵均!你吐血了?”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走!快回房去!” 淳于髡毫不客气,硬把灵均那瘦弱的身子推进屋内。
“淳大人,屈大人这是心病啊,前些日子身染风寒加上自己照顾不当,一时血气翻腾,经脉紊乱,才会内血上涌,口吐鲜血,若要医好,不止身子上的照料,还要解开他的心病。”太医轻轻地摇了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