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毓悔
毓悔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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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大王!左徒大人他……”
“灵均?他怎麽了?”
“禀大王,左徒大人失去意识了,御医正在为他治疗。”
带著王者之气的男人从王位上站起来,往灵均的房间走去。

威迫的眼神使御医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大王,左徒大人本身的身子骨就比常人弱,因爲受了过大的刺激,又因身子劳累支撑不住,所以才会失去意识昏倒在地,微臣以爲应当让左徒大人好好休息,调养一阵子。”
“下去。”冷漠的语气,似乎不担心床上的人。
“是。”
看著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人儿,没有一丝怜惜的心。
无情的手掐住瘦弱的下颚,恣意的揉捏著。
“醒来!寡人要你张开眼睛!”
没错,对待玩物就该是这种态度,芈槐不禁扬起了笑容,充满邪妄之气的笑。
昏睡中的人禁受不起这种疼痛,皱著眉头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邪妄的男人挑逗著他的唇,却不给予他更多。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映入眼的第一个脸孔却是那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灵均不禁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大王,微臣有一事相求。”淡然地说,仿佛世上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再引起他的兴趣。
“说。”
“微臣…想请辞。”说出这句话,等於丢弃梦想,比割他的肉还痛。
眯起了眼,透露著危险的讯息。
“你想逃?”
“不,微臣只是累了。”茫然的眼神。
“这不是你一生所梦想的吗?现在你得到了,还有什麽要求的?”决不允许他的玩物如此的任性!
“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苦涩的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以前的幼稚。现在的他,已不复清白,而是已被玷污的残破之身。
“那寡人就如你所愿吧。”没有生命力的玩物,已失去了美丽的特质,没有留著的必要。
惊愕,突然,意料之外的答覆,一时间思绪还无法运转回来。
“等秦国使者来访过後,你就收拾行囊离开吧。”
丝毫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大步垮出房间。
一股似如血滴到水中般散开的刺痛默藏在心底,男人无情的甩开莫名的情绪,走向郑袖的寝宫。

“大王,您来了。”娇嗲的声音依旧,却失去了以往的魅力。
“弹一首曲子给寡人解闷。”仍然挥不去那晚在耳边柔嫩悦耳的呻吟声。
“臣妾这就去。”
如玉葱般的指头在琴上来回地抚弄著,音音清脆浑圆,却没入王的耳。
看出王的心不在焉,郑袖一曲终了,柔柔地半偎倒王怀中。
“大王,您有心事?”
沉默,男人并没有回答。
“大王?”
“嗯?什麽?”他失神了,第一次如此的心不在焉,连琴声何时停止的都不知道。
“没什麽,臣妾只是看大王似乎出神了。”郑袖大胆的说。
不悦被看透情绪。
“何时寡人的事情,还要一名侍妾来过问?”冷哼一声,拂袖长去。
“大王?!”事出突然,郑袖一时错鄂呆愣在原地。
可恨哪!一定是爲了那该死的屈原!
那怨毒的脸上带著明显的仇恨,柔媚的眼眸射出了锐利的杀机。

文武百官集居大殿,迎接临时来访的齐宣王,灵均漠然的站在一旁。
“左徒大人。”一声柔媚的声音传来。
“南后?”清澈的眼睛透露出疑惑。
“左徒大人能歌善舞,想以舞献王,又怕献丑,想请左徒大人指点指点。”
“南后夸奖了,臣岂敢班前弄斧?”
“左徒大人,可没时间说客套话了,要是等会王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
“你先看,再説好吗?”话里带著点著急的意味。
“南后请。”无奈,宫中的权势永远迫人低头。
郑袖开始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带著妩媚,及勾引人的欲望,媚眼一回转,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魂。
突然,脚步一个不稳,郑袖刚巧跌去屈原的怀中。
“南后!”双手自然的向前一扶。
“你们这是在干吗?!”透露著冰冷威吓的声音突然传来。
灵均擡头望向王的眼,依旧清澈,毫无畏惧。
“呜呜呜,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大王您看,左徒大人他……”
突然呜呜咽咽的郑袖指控著假象的事实。
灵均顿时明了这只是南后的一个计谋,嘴角勾起一股嘲讽的笑容,笑什麽?笑南后的多此一举,他已经要离开了,何必再演出这出戏呢?
芈槐亲自迎接齐宣王,却没料到让人见到了这幅画面,让他更愤怒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
“这并非什麽大事,相信再笨的臣子也不会在衆人面前调戏王的妃子。”齐宣王身後一名男子说,暗讽郑袖的司马昭之心,衆人皆知。
不顾脸上青红的脸色,郑袖微微欠身,随即告退。
灵均微微向那名男子点头示意,男子则回以他一抹安心的笑容。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官场上的生活。经过适才的闹剧,这是灵均现在唯一的想法。
整场洗尘宴如何度过的,全没印象,自己就像个傀儡似的与其他大臣们举杯交际。
终於,得以閒暇时间,大步跨出殿堂到外头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气。
“很闷,是吗?”一名男子的声音传来。
纳闷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擡头一看,是他,那名替他説话的男子。
“在下乃淳于髡,王的使者,这次随王一同前来楚国。”男子微微笑著。
“在下屈原。”心中升起一股亲切与好感。
“适才,多谢了。”
“官场上,小人多。” 淳于髡给他一句话。
灵均会意一笑。
两人相谈见欢,竟聊到深夜,忘却了时辰。
“灵均,夜深了,恐怕于髡得先告辞。”
“无妨,灵均似乎也得走了。”报以淡淡一笑,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中,仿佛可钥吹叫┬淼挠浅睿诤仙夏谴烤坏乃行┪⒌穆淠钩氏殖鲆还扇崦馈?BR>
银白月色的月光洒在灵均的身上,散发出一圈淡银色的光圈,如此的美景,却让淳于髡觉得他离任何人都好远好远。
“你若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不假思索的话冲了出来,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似乎已经沦陷了。
“灵均在此先谢过了。”双手作揖,微微一躬。
“那,于髡就先走了。”依依不舍,却又怕流露过多的情愫,赶紧大步离去。
灵均微微一叹,心中的愁闷依然未消,静静地站在那里,接受月光的洗礼,良久。

齐国与楚国已然联盟,签订好抗秦新盟约,但齐宣王後来因爲国事而紧急回国,而灵均之後再也没有见到淳于髡,楚王自从那天之後,也未曾召见过他。
这日,是最後一天,最後为国效力的一日。
整理好身上的衣饰,灵均准备好迎接秦使张仪。
大殿上,秦使张仪双手端著礼物,跪在楚王面前。
“大王,这乃是秦国的一点心意,请望楚王收下。”
一旁的侍者经过楚王的允许,上前将礼物收下。
“大王,这次来访的目的不知您是否知道?”
透露著狡猾的张仪,脸上却一副无害的模样,灵均却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闪即逝的狡诈光芒。
“寡人不知。”
“秦王想和楚国交好,若是楚王愿意和齐国断交,秦王愿以六百里地的条件交换。”
不可答应!这其中必有诈!
张仪这人不可信任,灵均有一股强烈的直觉。
“六百里地?”天下岂有如此何等的好事,他若相信了不就是庸君一个?芈槐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是!秦王是这麽说的。”盯著眼前威武的人,那壮硕修长的身躯,以及刚硬的轮廓,掩不住霸气的骄纵眼神,无时无刻都散发出慑人的魅力,他是他的笼中物了!
“你先退下,寡人决定之後再宣你。”
“是!”
一旁的侍者将张仪领到别馆暂稍歇息。
大殿上只留下文武百官以及垂手站立一旁的灵均。
“众位爱卿,你们对这事有什麽看法?”锐利的眼神一扫群衆,一时之间却没人敢説话。
“微臣以爲,张仪之话不可信,这人眼中带狡诈之意,恐怕是故意前来破坏齐楚的友邦之情。”
沉默几日未曾开口进言的灵均这时却开口了。
“大王,臣以爲,六百里地不可失,这正是我国扩大势力的好时机啊!”终于有人敢开口,却是反驳灵均的话。
“扩大势力须循环渐进,不可焦急,一旦失足,不可挽回!”淡淡的语气有著不容人反抗的威力。
“是啊!大王,屈大人说的有理。”忠臣陈轸也赞同灵均的观点。
“左徒大人言重了,只是六百里地得失与否,何必说的如此严重?”靳尚开口嘲讽。
“屈爱卿,寡人认同靳爱卿的説法。”满意看到意料中灵均受到打击的反应。
“是,微臣知道了。”艰涩的开口,心中痛如利刃万豁。
“屈爱卿,寡人认爲你事管太多了,也许你该回老家休息一阵子。”
衆人皆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刚才耳所听到的话,包括灵均在内。
大殿上,有人窃喜,有人担心,有人惊愕。
原来如此啊!王,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始终不愿认输,他提出离开对王而言始终是种侮辱,所以他才要让他遭受羞辱的离开,不让他毫无牵挂,清高的退出,让他带著遗憾而走,这是对他的惩罚。
了却的王的心意,灵均只是淡然的一笑,什麽话也不多说,但那纯净的黑眸却直直地望著王,似乎在说著,王,保重。
不!感觉到灵均真的要离开他,芈槐心中却突然难以割舍,爲什麽?是因爲再也难以找到这样的一位好臣子吗?
自己有做错吗?没有!他是王!一国之君,他的决定永远是对的!
看不出王内心的挣扎,灵均朝王恭敬的一拜,随之挺起胸膛,坚决的走出大殿。
脸上没有犹豫,没有失落,没有漠落,只有漠然,和坚决的神情,踏著坚定的步伐,平稳的迈出一步又一步,向殿外充满光的世界走去。
自由,已等著他许久了

望著床上不断梦呓和发高烧的人,淳于髡心疼的替他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他竟然如此对你,早知道,那日我就不顾一切一并带走你,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深情的眼神,早已泄露他的感情。
那日传来在城外发现灵均倒地的身躯,他还以爲从此永远见不到他了,幸好,他还活著,在他眼前。
这时传来敲门声。
“什麽事?”
“禀淳大人,大王宣召。”
快速的整理仪容,快步往大殿走去。
看到齐王的身影,淳于髡跪下行礼。
“淳爱卿,寡人想问你,你是否对屈大人有著特别的情愫?”
没有前兆,没有预料,突然的问题,一时之间淳于髡愣住了。
“于髡,寡人只想你亲口告诉我。”
“大王你…”爲何大王直呼他的名纬?
“于髡,寡人始终不相信你会不了解寡人的心意,寡人只想问你,你对屈大人是认真的吗?”
“这…”
“寡人要你回答。”
“大王,微臣不知该如何回答。”
“照你的心意回答就好。”
心意?当王这麽一说,就发觉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意。
“楚国已知道屈大人在齐国境内,楚王要求交出屈大人,否则将与齐国断交。”
“不可能!若是如此,当初爲何如此残忍的将他赶出楚国?既是不要的臣子,又爲何如此执著?” 激动地大吼,双拳紧握。
“淳爱卿,看来寡人已明了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试图呼去那股心中散不去的烦闷。
“明了?”王在说什麽?
“你放心,寡人不会将屈大人交出去的,毕竟屈大人对我们也许有用。你回去吧,屈大人也许醒了。”
“谢…谢大王。”不解大王态度的骤变,即已决定的事,爲何又要问他?
于髡啊于髡,枉你空有智慧,却不了解寡人的心。
直望著淳于髡远去的身影,今晚又是难眠的一夜。

“你说什麽?齐国不愿交出屈原?”一道冷咧的声音从上传来,跪在地上的侍卫不禁打了个颤抖。
“是的,齐国是这麽回覆的。”
“那好!寡人从现在开始就与他们断交!”邪妄的一笑,透露出阵阵寒意。
当後悔的那时,灵均已消失了,当再度听到他的消息时,竟得知他住在另一个男人的府中!
“禀大王,探子还说屈大人似乎身染风寒,情况不太乐观。”
“告诉张仪,楚国已和齐国断交,望他遵守诺言。”不做任何表示,抛下最後一句话。
“是!”

灵均未醒,一连五日,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淳于髡愤捶桌面,怨恨自己的无能爲力。
床上传来微弱的声响。
狂怒中的男子突然冷静下来,静静的看著床上的人,而後大叫。
“宣太医!宣太医!”
急切,担心全都写在那双眸子中。
“淳大人不必著急,屈大人已经完全清醒了,只要多多修养和调试好身子,就不会有什麽大碍了。”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著两人的对话,依然冷漠安静,心已死,只剩下驱壳。
太医离去,淳于髡坐於床沿边,俯视著灵均。
“灵均,太医说你没事了,你只是营养不良加上受了风寒。”
“我…我怎麽会在这?”从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你在齐国的城外昏倒於地,应该是久未进食,又加上天气寒冷,你才会昏倒。”
沉默。
“谢谢。”
沉默寡言,眼前的人似乎已成了另一个人。
“灵均?你没事吧?”
微微的摇了摇头,双眼仍是茫然的望向前方。
他不懂,自己爲何未如此的痛心,已得自由,但却有什麽仿佛也跟著失去了。
“对不起,我想先静一静。”缥缈的语气,似乎不存在似的。
淳于髡看著躺在床上虚弱的人,缓缓地点了头,然後慢慢的踱出房门。

十一
太阳的光芒,照在遍地的雪上发出刺眼的光芒,白皙的雪,透明的雪,染上一点一点的红,扩散开来,散出细细的血丝,映出一副残酷绚丽的画。
“禀…禀告大王,张仪说…当初约定只定六里,而非六百里。”
跪倒地上,全身不住颤抖,身上衣服灰黄淤泥,显然是刚连夜赶路回来的。
“你说什麽?”眼神锐利的射向跪倒在地不住发抖的人。
“大王,那张仪…只不过是耍我们罢了。”头皮渐渐发麻,牙齿不停地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显示出恐惧的成分。
“是吗?哈哈哈!转告张仪,这六百里地就当寡人赏给他们的!”
还真以爲是爲了那六百里地,楚国才与齐国断交的吗?男人冷笑。
“是!属下这就去!”命,暂时是保住了。

皑皑白雪静静的躺在地上,由太阳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与那头飞扬於风中乌黑亮丽的发丝有著明显的对比。
心,一阵乱,愁绪涌上,连自己也不知道悲伤的原因。
看著雪地里流著自己的血液,灵均确实地感到自己的孤寂与被人抛弃的滋味。
“流著我血的地啊,你是否同样会抛弃我?”话未完,一阵狂咳,丝丝鲜血从指缝里渗出。
“灵均!”
仍是不住的狂咳。
“你怎麽会在外面?太医不是说要你好好休息的吗?你早膳吃了吗?” 淳于髡慌张的问。
灵均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爲何要让这麽一位怀著忠国之心的人受这种苦呢?
“灵均,外面风大,你先进去里头吧!”强行拉过他的手,却赫然发现…
“灵均!你吐血了?”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走!快回房去!” 淳于髡毫不客气,硬把灵均那瘦弱的身子推进屋内。

“淳大人,屈大人这是心病啊,前些日子身染风寒加上自己照顾不当,一时血气翻腾,经脉紊乱,才会内血上涌,口吐鲜血,若要医好,不止身子上的照料,还要解开他的心病。”太医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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