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他身后的宁王几乎立时察觉出他的不对,剑眉纠结,双眼蓦地睁大,其中的焦灼与忧虑绝对骗不了人。
"别过来!"他一声大喝,在宁王想冲上来抢人之前把剑架上了他可爱俘虏的颈窝。
哈--押对宝了!
如他所料的,宁王果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甚至包围在他四周的护卫都很识趣地退后几步。
"你想怎么样?"李骜咬着牙,收拾好脸上失控的表情,沉着声问。
萧飒也不浪费时间,干脆地开口:"换一个人。"
"谁?"好像早料到似的,李骜平静地问。
"今早你们在回雁楼掳来的人!"
他的答案好像很出乎宁王的预料。只见他剑眉挑了挑,不大认同地反问:"掳来?"
"对!您不是贵人多忘事,连今天中午做的事都不记得了吧?"
李骜眯起那双猎豹般优雅而危险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估量着什么,一语不发。
萧飒才不容他有时间去想该怎么设陷井引他往下跳,手只轻轻一压剑刃,便无情地在他俘虏的颈上划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你!"李骜倒抽一口气,紧绷的面容、不停跳动的眉尾、杀人般的目光、青筋暴出的额角、捏得死紧的双拳和那全和身上下蓦然高涨的杀气无一不让他意识到--他拔到虎须了。
脑海中突然冒出曾祖父的那句话--宁为其友,莫为其敌!
呵......
他终于有了对手了!
"如果您真‘爱护下属'的话,就快把人交出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管得住这把嗜血的剑呐......"
"好!左斩,去把人带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李骜那两道如盯紧猎物般凶暴的目光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分毫。
捂着胸口的大块头立刻衔命而去。
在这剑拔驽张的紧绷时刻,只有燃烧的火把发出噼啪的火星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萧飒神态自若地与李骜对视着,丝毫不担心自己捋下虎须的后果。
不一刻,那大汉就去而复返,手上抱着那让他一下午心急火燎的人儿。
看见他的一刹那,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下了。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感到左肩上一痛,全身立刻僵住,动弹不得。清柔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叹息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你太大意了。"
萧飒只有苦笑。
原本在他钳制下的人儿轻轻以一指推开架在他颈上的长剑,缓缓转过身用独门手法迅速锁了他其它几处大穴,以防他同样用内力冲开穴道,然后扯下他的面罩向后退开。
围在四周的护卫立刻冲上来,几柄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灵!"一见他脱离剑下,李骜跌青的脸色总算稍有和缓,大步冲到他身边,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察看伤口。
伤口并不深,却也足以撩起李骜杀人的欲望。
"你不该伤了他。"阴沉如地府厉鬼般的语气让他身边的人都不寒而栗。当事人之一倒眼睛眨都没眨地垂头默默站在他身旁。
萧飒还是苦笑。
狂戾的怒火在李骜眼中跳跃--那是唯有血才能浇息的火焰。
"我要你尝尝比他痛百倍的滋味!"
# # # #
阶下囚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他全身被制的那一刻,就已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这个宁王也未免太狠了点吧!
整天吊在牢房里就算了;被当成沙包打也是应该的;三餐没得吃他也不计较了......
他不过是在那个身手不亚于他的小子身上割了那么小小小小的一道口,也不至于每隔一柱香时间就在他身上划两刀,随便撒上一把盐吧!
当他的血不要钱啊!
三天来,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脸,已经遍布伤痕,数不清挨了多少刀了。
他也是娘生肉长的哎!难不成那小子的肉硬是比他的值钱引些?
不知道蓝玉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看宁王对他那可爱护卫紧张的模样,应该不会再打他的主意--吧......
--可是,他该死的长那么漂亮......
--心有所属的人应该不会再偷吃外食才对!
--身为堂堂王爷,想左拥右抱也不是不可能啊......
--至少他醒来之后决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可万一他被灌了毒或者下了蛊,身不由已......
混蛋!
越想他就越心神不宁!
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哎哟!"
"叫什么叫!"一脸横肉的牢头狠狠在他身上划上一刀,"有胆到这儿来闹事就该知道有什么下场,有种就别叫痛啊!"
"我又不是木头,你这样割当然会痛!还撒盐--有种你来试试啊!你能撑到现在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爷爷!"
"嘿--看样子我还伺候得你大爷不够舒服是吧?"
再割!
"喂喂喂!你多割一刀!"
再撒把盐!
"咝--你、你、你!"
"还想再舒服点是不?"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他总算明白"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什么滋味儿了。
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只有插在石壁上熊熊燃烧的火把作为唯一照明工具的地牢里,萧飒已不知经历了几番晨昏。只有水喝未进粒米的现在,他的肚子已经跟个被人踩了无数脚的空米袋一样瘪。
半梦半醒之间,一丝久已未闻的气味飘进他鼻腔--
酒!肉!米饭!
越来越浓郁的香味让他顿时精神百倍、眼冒绿光、垂涎三尺。面朝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恨不得用目光把东西统统揽进肚子里。
沉重的牢门"哐啷啷"一阵响动,一丝天光泄了进来。
"狄护卫,人就在下面。"他的牢头推开门,领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是他那可爱的对手。
跳动的火光中,那张七分清灵三分稚气的面容总算被他看了个仔细。
不同于蓝玉的天姿绝色,却同样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出尘脱俗。
假若蓝玉是冠盖群芳的牡丹,那他就是清幽淡雅的剑兰--只可惜坚硬的寒冰封锁了他的美丽。
不适合他的淡淡忧郁让他显得寂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更掩藏不住他的脆弱。
那张能勾起所有人怜惜之心,忍不住让人想抱在怀里好好疼爱的天使面容如果能开怀一笑,该是多么让人心动!
真想做那个溶化他脸上寒冰的人,享受那份无与伦比的骄傲--不过前提是在他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的情况下,现在还是那篮子酒菜比较令他动心!
"怎么,来看你的手下败将惨到何种程度是吗,或者来通知明天就要拿我开刀问斩?"萧飒有气无力地扯扯嘴角。
狄灵静静地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响,才缓缓开口:"你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呵,"萧飒翻个白眼:" 我也不想是啊!"
狄灵不再反驳他,目光在他全身上下一扫,那触目惊心像蜘蛛网样的伤口令他忍不住皱眉。
"放开他。"他命令那牢头。
"可是......没有王爷的命令......"--后果他可承担不起啊!
"我来负责。"
有了这句话,牢头二话不说上前解开吊着他双手的铁链。
萧飒一交跌坐在地,立刻"哎哟、哎哟"一阵哀号。
狄灵蹲下身,把手里的篮子递到他面前。
用不着他多说,萧飒已很自觉地掀开盖子,抓起酒壶就仰首灌了一大口。
"好酒!"
赞叹的同时丝毫不浪费时间地端起菜盘就往嘴里倒。
唏哩呼噜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每一个碟子就又和刚新买来一般锃亮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终于把肚子撑得溜圆之后,萧飒打着嗝抹抹嘴,抬起脸面对这座小冰山:"你不会只为给我送饭而来吧?"
酒足饭饱,人生一大乐事啊!
"你为什么要来行刺王爷?"
"哈!"萧飒咂了咂嘴,"这就要问你们王爷了--若不是他平白无故掳了我朋友,我也犯不着找到这儿来--他的命又不能当饭吃,我要来干嘛?"
"掳了你朋友?"狄灵皱皱眉,"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哼,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啊--那日中午我看着他们把人用披风裹着抱上马车,而后我追上去一路打探,才跟到这里--否则我又怎么会到这儿来要人?!"
狄灵不语,脸部的线条开始变得僵硬。
"不信,你去问问王爷身边那个大块头,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不用问了。"
"上次我败给了你,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人--我一定要救出去!"萧飒的眼中闪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你......很在乎他。"--羡慕呵,有人肯为自己如此奋不顾身。
"我......"想反驳,事实却让他反驳不了,只有承认:"是很在乎。"
狄灵脸上扬起一丝微笑,眼中却盛满了落寞。
从怀里掏出一瓶刀伤药丢给他,收拾好饭篮,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之前留下万分诚恳的的最后一句话--
"想救人之前,你还是先把你自己救出去再说吧!"
# # # #
自从那日狄灵来过之后,他的牢头就不再天天拿他开刀,只把他锁在地牢里,甚至连一日三餐也有了着落。
伤口敷上药,均已在迅速愈全当中。萧飒每日都用功调息,指望早日恢复体力,脱身出牢。
这期间狄灵又来探视他几次,给他送药。萧飒想从他口中套出些蓝玉现在的情况,却只得到一句漠然的回答:"你不用浪费时间了!你们的事,我管不着;王爷的事,我也无权过问。"
唯一得到的一个比较有利的消息,是近日里宁王有贵客来访,无暇兼顾其它--倒是个越狱救人的大好机会!
越狱对体力恢复了八成的萧飒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趁牢头送饭来时一指把他送到周公府上做客,探囊取物般摘下他身上的牢门钥匙,扒下他的衣服鞋帽穿戴完毕--他就这么轻轻松松走了出去。
救人倒是一大难题--因为不知道宁王将人藏在哪里--这一次可不能再莽莽撞撞、重蹈复辙了!
那么--就先制造点小小混乱吧。
"起火了、起火了!后院起火了!"
"当当当当......"
一股浓烟在大宅后方冲天而起,顿时人声嘈杂、罗鼓喧天。仆婢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来回奔跑救火,还有几个人正拼命把受惊的马从马厩里拉出来。
大火从柴房烧起,吞没了紧挨着的厨房、马厩、小花园,还不断向四周蔓延,烧掉了西厢的一部分。
"出了什么事了?"
正在前厅会客的李骜听见吵闹声,眉头微微一拧,不悦地询问左右。
"属下这就去看看。"一直随待他身边的壮汉立刻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禀报:"启禀王爷,是后院失火,原因未明。"
"失火?"--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失火?"火势如何?"
"后院已烧毁了一小半,现下还在抢救当中。"
"嗯......严加戒备,以防--不,先去地牢里看看最近逮住的那只小老鼠还在不在!"
"是!"
"怎么,最近你府里又闹鼠患了?"今天的贵客--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佛手圣医",也是李骜的知交好友--端木咏怀端着一杯香茗,戏谑的笑道。
"哼,这东西永远灭不绝!"李骜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我要慢慢收拾他!"
"不用说,这一只又伤到了你的心头肉啦!"不是说他--他这老朋友的独占欲和保护欲也太强了些。只要是有关他那宝贝的事,他都看得比天大--就连他们这些好友要是跟他多说了两句话,甚至多瞧了他两眼--这家伙就一张黑脸摆给他们看,然后立刻把人带开。
不过话说回来,他把人家当宝贝般藏着掖着,可人家自始自终就没给他一点回应嘛!
"喂,你到底有没有向你的宝贝表明心迹啊?"
"这还用说!我的行为已经表达得很明白啦。"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哈!"端木咏怀挑挑眉:"明白?我看他半点也不明白!"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李骜瞪他一眼,"我请你来不是要听你像个老妈子一样在我耳边唠叼的!"
"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端木咏怀点点头,放下茶杯:"你到时候不要找我诉苦就行!--说吧,有什么要事让你千里迢迢、劳师动众地把我请来?你的宝贝不是挺精通医理的吗?"
李骜瞧着他那副抖抖衣裳、弹弹袖子的太爷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有一位故交中了种很奇怪的--故且称之为毒吧,灵他对这方面不甚了解,只能看你的了!"
"哦--原来我还是有点儿用的啊!要不是有事,您堂堂王爷只怕早已不记得草民了吧?"
"少给我耍嘴皮子--治病要紧,大不了我用大内珍藏的《太医精华录》作谢礼行了吧!"
"真的?!你真的肯把《太医精华录》送给我?!"端木咏怀如获至宝,喜不自胜。
"哼哼,"李骜邪邪地勾起唇角,奸笑一声:"借给你看三天!"
"喂,你太黑了吧你!才借三天......"
"你快把他治好,我就多借你三天,否则你连书皮都别想瞧见!"
"好好好--带路吧。"--唉,人善被人欺啊!
放了一把大火之后,萧飒混在救火的人群中伺机而动--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像个没头苍蝇般盲打盲撞,随便捉个人来逼问也只是徒费口舌而已--这场大火一定能将那个知情的人引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宁王那随身待卫高壮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当中。萧飒一路跟着他,见他进了正厅,便一提气轻身跃上屋顶。片刻时间,他又大步而出,带了一小队护卫直向地牢方向奔去。
--哈,看来那宁王已猜到了这场大火的来由。
转念一想,他仍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目不交睫地盯着那间守卫森严的屋子。
不到一盏茶时候,屋里又走出两个人,其一便是宁王本人。萧飒掀了掀眉,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荷红柳绿、碧波潋滟的池塘边座落着一幢双层小楼,雕梁画栋优雅非常,门口只两个持枪侍卫守着,看起来并不如何戒备森严--把人关在这种地方不是太容易被救走了吗?
瞧着那两个人走进去,虽说心中犯疑,萧飒依然绕到后面,跃上了屋沿,悄悄伏在二楼窗边,透过打开的窗缝向里窥探。
屋里的家具帏帽挡掉了他一部分视线,只看见他跟了半天的两个人正围在床前瞅着床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着什么。
看不见床上躺的是谁,萧飒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突然,一个待卫在门外大声通报:"启禀王爷,左护卫求见。"
"嗯。"李骜拍拍他身边那人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萧飒这才看清,原来那正为床上的人搭脉。他的眉不由自主地深锁了起来。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纷纷迭踏而来。
--两次见着蓝玉,他都昏迷不醒,莫非......
正惶惶时,那医者松开了把脉的手,有些犯难似地摇摇脑袋,沉思良久。突然又一拍大腿,从床沿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早已按耐不住的萧飒立刻拉大窗子跃了进去。
"蓝玉......蓝玉、蓝玉!"
床上安然绝美的睡颜不正是他寻觅良久的人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