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酹似有所悟,有些明白蜷蜷为什么突然发火,就像是幼狮在老狮子周围撒尿,以示自己的领辖区域,平等的,我们生而平等,除了爱情面前。
正好身侧有人下车,让出两个空位,花剑酹拉着蜷蜷坐下,平心静气,轻声道:"我爱你,把你当成我的宝贝,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这都是爱,和平等无关。如果说,以后我老了,你还年轻,你要养活我,你说,那时候,我们平等么?"
蜷蜷眨眨眼,眼圈有些红了,强忍着没有流泪出来,自己扭头向窗子,拿袖口擦眼睛,没有人能不在花剑酹这样的攻势下沦陷,何况有真心在里头。
花剑酹伸手揽住他的腰,安抚他,宽慰他,蜷蜷渐渐向他怀里靠过来,在别人眼里,就是父子,兄弟,幸好在同人女眼里,他们是爱人,爱人!
蜷蜷突然哑着嗓子道:"我们这是到哪儿?"
花剑酹握着他的手指头,道:"津南,四郊五县了!"
蜷蜷喃喃:"我从没来过这儿!"
花剑酹一笑,低头咬了咬手心里的小手指头。
两人就近下车,然后打车回去,车已经被拖走了,多么优良的交通体制!两人只好先回家,顺便买了肯德基充当晚餐,蜷蜷没有什么胃口,是情绪大起大落后的表现,花剑酹为了与他开胃,又做了水果沙拉,蜷蜷只好捧场,又吃了几口,花剑酹暗道爱情,从来都是博弈,我亲手去做,他不能不吃,我也是为了他能吃,大家目的都达到,至於平等,那是无足重轻的事情,何必太计较了。
蜷蜷自己洗脸漱口后,又催着花剑酹洗脸漱口,然后两人踞坐在床上看电视,正是一级方程式的赛事,虽然赢家没有悬念,但是汽车对於男人而言,从来都是冲动的梦想,不一会儿蜷蜷就手舞足蹈,指点江山起来,花剑酹在侧一一狗腿,最后连蘑菇腿都用上了。
随后的暑假里,蜷蜷回父母家里以示孝道,同花剑酹日日煲电话粥慰相思之苦,父母尚不知花剑酹其人其事,亦不知其子忝为同志之列,蜷蜷曾商议同父母摊牌,被花剑酹令止,道我已失父母恩宠,你不能学我,我不想你为我失去承欢膝下之乐,得过且过吧。蜷蜷很失望,为花剑酹不能同自己一般热血,也很开心,为花剑酹的牺牲,是花剑酹嘴里的选择,一切只是我的选择,没有牺牲。
在家呆了半个月,蜷蜷托辞学校实习,便要回来,没有告诉花剑酹,想给他一个惊喜,夜里九点到站的火车,一出站,下着瓢泼大雨,蜷蜷拖着箱子,一边暗骂,一边四处寻找出租车,就是不通知花剑酹来接他,决计要像一只天使般飞进门,投入爱人的怀抱。
顶着大雨好不容易找到出租,要价惊天地泣鬼神,蜷蜷咬着牙上车,一上去才觉得冷,两股战战,牙齿打结,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脸色惨白,嘴唇粉红加潮红,活像聊斋里走出来的鬼,冲自己扮了个鬼脸,开始想念花剑酹亲手烹制的小牛肉汤,十分想念。
到了目的地,付了钱,蜷蜷便冲上楼,实在是太冷了,哆哆嗦嗦地拿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还没进到客厅里,便听见有人说话,十分陌生的男中音,低沈而有磁性,而此刻带有些调笑的味道,道:"听说你把他的事告诉了伯父伯母,真是豪爽,你在我床上时,明明那么含羞的!"
便听花剑酹冷笑一声,道:"害羞,一个自杀过的人还能害羞的起来,早修炼够了!"
那个男人沈吟了片刻,仿佛有些歉疚,道:"对不起,我现在回来找你了,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道你待我的好,外面摔打了一阵子,天天地想你,想你为我练出的手艺,想你那时烫伤了眼里含的泪。我从来没有料想过会这么的想念你,已经爱你这么深了?"
脚步响动,夹着花剑酹惊叫的声音,接吻的声音,湿润的吻。
蜷蜷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要思索什么,还是推门而入,大叫一声:"奸夫淫夫!"只是呆呆地站着,手里的皮箱应声而落,发出咚的巨响。男人推开门,看见蜷蜷,有些吃惊,马上微微一笑,两只桃花眼一弯,其实花剑酹就够桃花眼的了,然此君较之花剑酹更胜一筹,只是分外的刚健,没有一丝柔和之态,他绕过蜷蜷,径自走出来。
花剑酹也走出来了,衣领微开,嘴唇嫣红,看见蜷蜷,眼里一阵惊慌,连声道:"蜷蜷,蜷蜷!"仿佛招魂一般,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
蜷蜷勉力一笑,道:"对不起,打扰你们旧情人见面,我先走了!"说完,提起箱子就往外走,花剑酹伸手去扯他的箱子,蜷蜷却一松手丢了箱子,向玄关处跑去,一路怦怦地下楼声,身影消失在风雨中。
花剑酹便要追出去,男人伸手拦住他,单膝跪地,道:"以往的,我全错了,期望你能谅解我也是分外之想,可是,我爱你,现在问你,你,还能爱我吗?"
花剑酹一怔,男人抱住他的膝盖,道:"你答应我,我们一起去找他,你不答应我,从此我绝不再来烦你!"自2由4自6在
花剑酹去扳他的手,男人执意不松开,凝望着他的双眼,花剑酹摇摇头,哑着嗓子道:"我要去追他,他淋了雨,会生病的。"
男人眼里闪过一阵黯然,惨笑道:"这么说,你不要我了?你记得吗,我也为你淋过雨,还得了肺炎,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花剑酹挣脱开男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要去追他!"言罢,推开门出去了,剩下男人一个留在屋子里,男人膝盖下是蜷蜷走进来时湿润的脚印。
蜷蜷漫无边际地奔跑着,夜幕无边无际,身心一齐冰凉,仿佛自冰岛归来,抑或是冰山上的来客,突然眼前雪亮的车灯一晃,便听见唐雪醴的声音:"杨泊!"
蜷蜷一手遮着眼睛,躲闪着灯光,嘴里还咕哝着。唐雪醴骂了声:"都是畜生!"连哄带拉把蜷蜷扯进车里,载他回家。
到了家,赶紧给他找出干净的睡衣,放好洗澡水,蜷蜷此刻只是静静地坐着,有些呆,唐雪醴抿抿唇,把他推进浴室,叹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想要通知花剑酹,复又放下,仰面倒在沙发上,又站起来到厨房里熬粥。
花剑酹开着车四处乱逛,地毯式搜索每一条街道,倾盆大雨,过了午夜,路上空无一人,这么晚了,蜷蜷也回不去学校,只是担心他路上别出什么意外,心急火燎,天津芜杂的街道特别多,白天尚且分不清楚,晚上更是瞎撞,又回想蜷蜷的同学朋友,又担心他一个人在雨里乱晃,此刻的花剑酹无论是举动,还是心情,都仿佛只没头的苍蝇一般。
花剑酹开车直至天近明,雨也停了,东方初晓,太阳像一只咸蛋黄,花剑酹精疲力竭,把车停在海河边上,双手掩面,片刻又拿起电话想去登寻人启事,寻人,寻人,怎么寻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突然电话骤响起来,花剑酹心中一喜,是不是蜷蜷。
是崔庭远,声音压得极低,嗡嗡嗡嗡,消息却是好的,他去唐雪醴家,看见蜷蜷在那儿,精神分外沮丧,想来就是和你吵架了,怕你不知道他跑到这儿来了,想问问你,唐雪醴不许他打电话,他只好悄悄地通知你。
花剑酹大喜,感谢蜷蜷误打误撞认了这么个哥哥,也忘了自己当初还是拈酸吃醋来着,急忙驱车向唐雪醴家,一路上甚觉风清路明,便下襄阳是洛阳。
唐雪醴前来应门,见了花剑酹一怔,冷言道:"花先生干什么来了,不是耽误了和旧情人风流快活吗?"
崔庭远在后,闻此也是一怔,他早上才过来,原计就这么纠缠着唐雪醴,并不知二人吵架的导火索,只以为是寻常的拌嘴,蜷蜷小孩儿心性而已。
花剑酹脸色愈发地白,站在阶下,低声道:"我知道是我的错,让我见见他!"一开口,才想起来同样的话刚刚被左翼行说过,脸色更是难看。
唐雪醴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你们是一丘之貉,我认了他做兄弟,就不能让你再欺负他!"又回头向崔庭远道:"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要通知他,我的话你从来懒得听,不屑听,既然你和他这么亲密,就一块儿做伴吧!"
便伸手请崔庭远出去,崔庭远苦笑道:"雪醴,我们和他们不同,我对不住你,花剑酹却对得起蜷蜷,他做的事儿你不知道,什么旧情人,一定是误会了。"
花剑酹向唐雪醴道:"你不许我见,我在外面等,别怪罪崔庭远,他的真心,唐先生不会看不进眼里。"
唐雪醴微微一笑,道:"你们真是兄弟齐心,也能混帐到一块儿去,别说我开口难听,总比你们做的好看!"便又要崔庭远出去。
三人在门口争执,蜷蜷却慢慢走过来,向花剑酹道:"你回去吧,那个人就是为你拍照的人吧,既然回来找你了,你就......"
花剑酹提高声音,叫了一声蜷蜷,道:"我和他,没有关系!"可惜人的辩解总是越抹越黑。
蜷蜷摆摆手,又慢吞吞走回去了,唐雪醴道:"这下可不是我赶你走了,你们二位请出去吧!"
崔庭远一个不妨,被唐雪醴推出来,门啪的在身后合上,花剑酹自觉连累崔庭远,十分歉疚,正要说话,被崔庭远止住,道:"我被他赶习惯了,一语不合,就开口撵人,没什么!"
两人要回车里,车前却立一人,剑眉朗目,气宇轩昂,可惜也是一脸疲态,笑道:"许久不见了,崔庭远!"
"左翼行!"崔庭远上前便揪住左翼行的领子,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回来干什么,找死吗?"
左翼行慢慢挣开他的手,笑道:"还是这么大的脾气,怪不得不得唐雪醴的欢心!"后面不知还有什么话,被花剑酹止住,道:"你要我选,我也选了,还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左翼行道:"我还是喜欢你,爱你,回来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走。"又凑到花剑酹身边,道:"我要你!" [bl]
花剑酹冷冷一笑,道:"别这么着,我承不起,何必呢!"对於负心的旧情人,总是刻薄的,不管心里到底如何,无论是唐雪醴,还是花剑酹,都不假辞色,恶言相向。
左翼行一笑,真是历练地多了,仿佛哄情人的招数也高深了,手段娴熟,且不露声色,道:"总是我的错,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走!"
崔庭远拔刀相助,道:"左先生,真是能屈能伸,当时那么些个血,差点儿连命都搭上,也没能叫左先生回头,现今的,倒巴巴地来贴别人的冷屁股,果然是......"
一个"贱"字没有出口,左翼行笑道:"咱们两个一样的,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莫非得了唐雪醴的便宜,一时按捺不住,太兴高采烈了!"
果然噎的崔庭远不开口,这才是真正的大国手呢,花剑酹道:"左翼行,你不必这么赖着,我也不会再理会你,这么些年,你倒是活回去了,原来还知道计算投资回报呢,赔本的买卖你可没做过!"
左翼行笑道:"怎么没有,我放了你,是我最赔本的!"这话不错,经济学中人的欲望也算在收益里面,所以叫做西方纵情主义经济学。
花剑酹不置可否,开始拨打蜷蜷的电话,起初听见蜷蜷应了一声,听出是花剑酹,慌慌忙忙地挂了,再打也不通了,花剑酹苦笑一下,这个傻孩子,还说自己是勇敢的,整个一鸵鸟嘛。
花剑酹也不含糊,坐在唐雪醴家门前的台阶上继续等,只道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即使是点餐,也应该来应门吧,互联网还没有高明到外卖可以沿着网线走进来的程度。
崔庭远可走可留,他天天地跑来,明天再来也是一样,可是不放心花剑酹和左翼行,只好也等着,左翼行站於一侧,负手而立。
不一会儿便有服务生来送餐,看见门口三个男人或立或坐,十分诧异,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唯恐被绑架了,蜷蜷前来应门,低着头付款签收,花剑酹连忙迎上去,道:"你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左......"
蜷蜷突然开口,声音尖锐非常,道:"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是个白痴,从家里跑来找你,倒碰上你和旧情人约会,还是在家里,在那个沙发上,我和你明明就在那儿......,我都想吐!"
火越积越旺,总有白炽化的程度,蜷蜷越来越气,自己越想越委屈,恨不得放声痛哭,又压抑着,不教他们笑话了去,看见玄关处摆的花瓶,随手拿起来,向花剑酹砸去,手仿佛缓了缓,等花剑酹逃脱,哪里知道花剑酹动也不动,只等他砸过去。
一声闷响,花剑酹只觉嗡的一声,在蜷蜷的惊叫中向后仰去,倒在快步走过来的左翼行的怀里,左翼行立刻将花剑酹抱起来,拿手帕掩了血流不止的额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蜷蜷,随后向车子走过去。
崔庭远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也几步跟过去,上了车。
蜷蜷愣在当地,仿佛是别人下的毒手,唐雪醴拍了拍他的肩,道:"我送你过去!"
医院清理时,伤口虽然大,却不深,只是血肉模糊的吓人,花剑酹躺在病床上,还被年老有精神的医生劝导:"年轻人,不要打架!"
蜷蜷进来时,花剑酹已经被医生收拾干净了,打着点滴,惨白着脸,微合着眼睛,仿佛听见蜷蜷的脚步,使劲儿睁开眼,缓缓笑道:"快过来!"
蜷蜷有些畏缩,仿佛勇气都用在了刚才一砸的动作里,像只闯了祸的小狗,远远地瞄着主人,却不肯走过来讨好。花剑酹抬手晃晃,又强调了一遍,道:"快过来吧!"声音柔弱而无底气,却有些发甜,藏在骨子里的甜腻。
蜷蜷走过去,趴在床头,任花剑酹去抚他的头,花剑酹的声音依然柔弱,道:"你和我怎么都没关系,可在外面时不能这么逞强,会吃亏的!"
蜷蜷点头,眼里含着小泪花,此刻,试问左翼行是谁?
崔庭远拉过左翼行,低声道:"算我求你,别跟他们搅到一块儿了,你那么有钱,重新找个知情善意的也容易。"
左翼行道:"凭什么?"
崔庭远瞥了他一眼,道:"凭花剑酹为你流血后恨不得生剥了你,凭花剑酹被蜷蜷砸了后责无旁贷地原谅他!"
左翼行看着相亲相爱,切切低语的两个人,苦笑一下,道:"我要是能那么容易放开就好了!"转身出去了。
崔庭远伸了个懒腰,向唐雪醴道:"我倒是同情他了。"
唐雪醴眯着眼道:"那你就去床上安慰他啊,同时天涯沦落人。"
崔庭远回头看他,道:"我去安慰你好不好?"
唐雪醴翩翩道:"我付不起价钱。"摆摆手走了。
蜷蜷看花剑酹满脸疲态,便要他先休息,自己坐在一边发怔,这么就算是原谅了?无因无果,稀里糊涂,这算什么?一颗少年心被蜜汁黄连层层包裹起来,分不出味道。
就这么过了几天,蜷蜷要么照料花剑酹,要么就坐在一边冥思苦想,比维特还要哀怨。花剑酹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和他逗嘴取笑。终於一天,蜷蜷偷偷跑回学校去了,花剑酹站在窗前看着书包在他背后一甩一甩,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花剑酹不由苦笑。
蜷蜷无精打采地回到学校宿舍,本以为暑假无人,结果发现柳复晟还在,凑过去问道:"三哥怎么没走?"
柳复晟揉揉他的头,笑道:"我在赚钱呢!"
蜷蜷自来是不知生活艰辛的人,可工作似乎此刻是一种诱惑,能够使人心无旁骛的诱惑,谄媚道:"三......哥,介绍我也去做吧!"声音拉得像是拔丝苹果。
柳复晟故意"咦"了一声,道:"小少爷要体验凡间疾苦吗?"蜷蜷连连点头,柳复晟笑笑,道:"我的工作可不好,在一个酒吧里做服务生,都是晚上工作,而且场合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