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的声音终于传来,却没有异样,平静得很。
“林哥,您说你们组织了一个退伍兵志愿队伍,要去灾区?”
林哥硬着头皮:“是……您看,我们这些人都是农村兵退伍的。现在受灾的都是是咱农民,在那儿拼死拼活的是咱们的战友,我就想着,我们虽然退伍了,可是穿过军装的人,这一辈子就是兵。去尽一分心也是好的,对吧?”
他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公司刚走上正轨,可是要是不去,挣再多的钱,我们心里也难受。……小邱啊,你放心,造成的公司损失,我们赔,以后的分红,咱们几个不要了,你看成不成?”
邱明泉默默听着,打断了他的话:“林哥,不用再说了。”
林哥一下子住了口,讪讪地“哦”了一声。
“你们准备工作做好了吗?带的装备够不够?”邱明泉的声音异常平静,“电话里说不清,你立刻来和我汇合商量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哥大喜过望,可是忽然抓到了邱明泉的一句重点:“我们?什么我们?”
邱明泉的声音淡淡的,却不容置疑:“我和你们一起去。”
“什么?!”
……车厢里,邱明泉放下电话,前面的司机侧着耳朵听着,忽然吭哧着道:“老板,咱们安保公司那边要组织员工去做志愿者?您也要去?”
邱明泉点点头:“是。”
司机鼓足勇气:“那您这些天也不需要用车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不如也算我一个?”
邱明泉看看他:“李大哥你有家有口的,别去了。林哥刚刚说,他们带的都是没结婚的小伙子。”
那名退伍兵司机哑巴了,半晌才闷着头道:“我老家就在安徽,我想回去看看。……”
邱明泉默默无语,半晌后柔声道:“好,反正我们也不去特别危险的一线,只是去赈灾发放物资,你跟着来也行。”
坐在后座椅上,邱明泉闭上眼睛,在心里有点忐忑地道:“对不起,我没和你商量就做了决定。”
封睿淡淡一笑:“以我对你的了解,一点也不意外。”
程宵他们在捐款,王威亲赴灾区参加运输指挥,林哥他们甚至停下了公司的业务,还有韩立和向城……邱明泉假如能安安稳稳地继续坐在这里,才是见鬼。
邱明泉有点坐立不安:“那个,我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可是……”
封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点异样:“实际上,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却有点犹豫。”
“什么?”邱明泉诧异地问。
“最近好些天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封睿的声音有点自己也拿捏不准的犹豫,“我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那边会有危险……但是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去。”
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召唤着他,叫他心神不宁,那种若有若无的危险预感阻止他说出来,可是瞒着,却又如鲠在喉。
邱明泉一下就怔住了,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飞快袭遍了全身。
封睿身为灵魂状态的预感几乎没错过,这已经在重生后得到了多次验证,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是向城和韩立有危险吗?”他焦急地问,在汽车后座上不停扭动,恨不得这就飞到灾区,“你的感觉强烈吗?还有些什么别的预感没有?!”
封睿沉默半晌:“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预知得那么准确。”
……
出城的高速公路口,十几辆越野车正整整齐齐排在路边。
林哥跳下车,和小何一起清点着大家车上分别携带的物资,一片忙碌。
旁边,邱明泉穿着颜色鲜艳的橙红色户外运动衣,频频地看着腕上的防水手表。
外套是紧急采购的,花了大价钱,连夜找到了开没几个月的一家澳洲运动品牌本地代理商,一买就是四十套,给旁边所有的队员也都人手一套用来替换。
终于,远处急速驶来了一辆车,一直开到他们面前戛然而止,张峰松从车上飞快地跳了下来。
“老板!拿到了,在我后备箱里!5瓦的专业军用机,都配大功率电池。”他飞快的打开后备箱,搬出来一个大箱子。
一打开,整整五十台摩托罗拉的专业无线对讲机码放在一起,还没拆封的包装上,闪闪发光的“5瓦功率:2KM—5KM”字样印在上面。
第176章 尾随的神秘人
“向局长派人紧急送来的, 我刚刚接到。”张峰松擦了擦汗,“向局长说,市区范围3到5公里没问题, 在空旷点的地方,对讲距离能有接近十公里!”
得知邱明泉决定带着安保公司的退伍兵志愿者赶赴灾区时, 向元涛和韦青一开始完全不同意, 已经有一个孩子在那里流血流汗了,他们怎么舍得再叫这剩下的一个再赶去?!
可是奈何邱明是极其外柔内刚的性子, 旁人极少能动摇他的决定。向元涛发现无力改变, 也只能立刻帮着他筹备所需要的装备。
果然, 邱明泉在采购对讲机时就遇到了困难, 市场上的民用对讲机功率其实已经够用了, 但是在具体设计上还是不够应对极端环境。
军用的就不同了!在设计上, 军用对讲机有较大的富余量和冗余设计, 电压和电流就算忽大忽小,也能应付自如。万一遇到电池烧坏、某块电路损坏, 也能即刻启动备用电路,以备不测。
最重要的是,军用机全都带有抗摔、防水、防尘、耐高温低温等特殊性能, 在即将去往的灾区, 这些功能, 实在是太重要了!
……
车辆长龙依次开上出城的高速公路, 邱明泉自己没有开车, 坐在了林哥的车后座上。
倒后镜里, 东申市的高楼大厦渐渐模糊,前方阴雨连绵,乌云密布。
邱明泉默默望着路边的景色,心神不宁。
心里,封睿忽然问道:“故意躲着他,既不告知去向,也不和他道一声别,真的好吗?”
邱明泉在心里回答:“假如和他道别,那么只有一个结果。”
封睿不说话了,半晌才和声道:“他陪在你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
邱明泉低声道:“是啊,是很好。不过,你都说了危险了,又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而且假如他来了,心里的这一个,就会不见了吧?……
外面的高速公路上车辆不多,他们的车队彼此间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风驰电掣开往了远方。
昨天一整天都在和林哥他们商量出发前的准备事宜,一直到了深夜还在和父亲向元涛联系采购军用对讲机的事,此时此刻,不由得邱明泉有点疲累。
他靠在了后座上,将身后的靠垫拿过来垫在后腰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小寐。
车身开得平稳,偶然有微小的颠簸。窗外雨丝重新渐起,从敞开的车窗中飘进来。
忽然地,前面开车的林哥就低声叫了一声:“咦?”
邱明泉立刻睁眼:“怎么了?”
林哥凝视着侧边的倒后镜,目光微眯:“我们车队后面,有一辆车一直跟着。”
邱明泉心不在焉地道:“高速公路上同路的车辆多着呢,假如人家也开往南京,那这一路上不都是跟着?”
林哥皱了皱眉:“不对,尾行一段很正常,但是一般人都不喜欢一直跟着前面这么长的一个车队,大多会选择超车。”
他冷笑一声:“以我的反侦察经验,我特意做了几次变速,忽快忽慢的时候,那辆车明显也改了速度——它的目标就是我们。”
邱明泉猛然回头,目光望处,那是一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辆,纯黑色的帕杰罗!
他心里猛然巨震,整个人僵硬在了座位上,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胸口。
果然,吊坠没有了!
他慢慢靠向了后座,浑身松弛下来,心中滋味辗转难断,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喜是忧。
“邱老弟,怎么办?”林哥疑问。
邱明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认识的。”
林哥一愣:“啊,是什么人?”
“我们安保公司的客户啊。”邱明泉苦笑一下,“前几年委托你调查我的那个人。”
林哥的嘴巴张得老大,眼中杀气腾腾:“他什么意思?要对你不利?”
邱明泉摇了摇头:“麻烦你林哥,前面的服务区停一下。”
冒着霏霏细雨,邱明泉迈着长腿跨下了车。走到后面同样紧随着停下的那辆帕杰罗前,敲了敲窗户。
虽然已经完全预知了里面的人是谁,可是当那张英俊冷峻的脸出现在车窗后时,他的心跳还是仿佛漏了半拍。
“你……怎么会在?”
封睿眉如刀锋,眼若寒潭,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温存回答他的问题,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上车。”
邱明泉默默看了他一会,终于无声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他向着不远处紧盯着这边的林哥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身边的封睿已经发动了车辆,打着方向盘,重新驶向了高速公路。
车厢里一片沉默,邱明泉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正要说话,身边封睿已经再次冷冷开口:“安全带。”
邱明泉赶紧拉过安全带系上,不知怎么,刚刚明明还有独处的勇气,现在对着面无表情的封睿,他又变得心虚起来。
窗外的雨丝变大了,车窗关得死死的,车内的音响没有开。
没有温柔舒缓的音乐,车内也没有常见的香水味道,整个车厢的装饰都充满冷硬的男性风格,邱明泉不安地四下看看,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车内饰换了啊?挺酷的。”
封睿沉默片刻,方道:“是啊,不仅是内饰,动力装置及排气系统也全都改装了。从里到外,除了这个车外壳是原来的,别的都已经换了。”
邱明泉默默无语。
高二时,股权认购证暴涨后,封睿的压岁钱跟着暴赚了一大笔后买入了这辆车,距今已经有六年多。
在豪车丛出不穷的今天,这辆不过几十万元的越野车委实已经显得陈旧而落伍。
邱明泉的眼前恍惚地浮现了一个场景,那是在夜风习习的黄浦江边,那儿有个高大英朗的少年脱下外套,强行给他披在身上,在他耳边神采飞扬,目若朗星地约定:“那就说定了,你也买一模一样的车。将来要换,也一起换。”
……
回忆丝丝缕缕,原来从没有一点点被淡忘。
“你怎么会赶来的?”邱明泉低声道。“我爸告诉你的吗?”
“不。”封睿毫不掩饰,语气中带着压迫感和十足的冷意,“上次听到你和张峰松通话,买什么奇怪的大宗物资采购,我就开始找人调查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着。”
他声音冷峻,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似的:“包括你现在已经动用了两亿多现金进行赈灾物资采购,包括你和顺达货运的协议,包括这两天你和这个安保公司老总的频繁接触。”
“你又这样查我,好像并不觉得羞愧?”
封睿面沉似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邱明泉无语地闭上了嘴。
没错,就像心里那个封睿说过的一样,这个人行动力就是这么强,就是这么霸道又不讲理!
封睿忽然冷笑一声:“可惜我千查万查,竟然还漏掉了你的一层社会关系。我委托的私家侦探所属的公司,居然有你的股份!”
邱明泉若无其事地道:“是啊,意外吗?”
封睿额头青筋跳起:“邱明泉,你好本事!”
邱明泉微一侧头看向他,沉静的脸上有丝少见的沉着:“我有没有本事,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封睿紧紧闭上了嘴,薄而优美的唇线抿得失去了血色。
是啊,不是被这样的温润如玉又倔强如铁所吸引,不是这样隐约绽放着叫他移不开眼的光芒,他自己又何至于陷得这么深!
邱明泉望着他的神情,心里一软,终于不忍再多苛责。
“你不该来的。”他低声道,“我既然瞒着你,也就是不想你一起涉险。”
“所以从头到尾,你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决定,只有我被排除在外,是吗?”封睿声音听着克制又平静,可是了解他如邱明泉,已经听出了那平静下即将到来的爆发。
“封睿,那边……很危险。”他艰难地道,望着雨意蒙蒙的前方。
高速公路上,两边的景物已经从城郊附近的繁华变成了荒芜,他的目光迷离,声音犹如梦呓:“还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是那次绑架案。那个时候,你在我身后的猪肉堆里握着我的手,我那时候心里激动得快要叫出来。”
他轻叹一声:“可是稍微冷静一下,我又怕得要死,心里只想着……宁可你从没出现过。”
封睿的车速慢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邱明泉,冷怒的目光柔和了些。
“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来代替别人做决定。”他淡淡道,“尤其是关于我的事。”
邱明泉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
封睿深深看他一眼:“说好了,不会变了吧?到了那边,无论什么情况,你不准擅自离开,更不准帮我做任何决定!”
他声音低沉,眼神深邃,邱明泉凝视着他,终于点头:“好。”
……
湖北嘉鱼县。
沿江的堤坝边,一群群的解放军战士正在即将决堤的缺口边奋战着,天空铅云密布,江堤内的涛涛洪水怒吼着,带着凶猛的爪子和牙齿,不停冲撞着已经脆弱不堪的江堤。
专业的雷诺护垫早就告罄了,沉重的砂石砾袋也早就沉到了最需要的水底,现在用的,已经是草籽袋、河沙袋!
“顶住,给我顶住!”一名现场总指挥对着对讲机嘶哑着嗓子怒吼,“拼死再顶住半小时,绝对不容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