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落花满架
落花满架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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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live as one         两个人过得像一个人
Under the mango tree       就在芒果树下。 (注1)
那些听起来在舌头尖上轻轻缠绕的音近似透明,一个一个连音听起来像个孩子唱得口齿不清,简单而憧憬,那些甜甜的气氛围绕上来。等到歌放完的时候,钟启越抬头看我:"儿歌?"
"不是,情歌。"我坐回到他身边的沙发上,把那罐啤酒喝了大半。他慢慢靠向沙发那侧,就像是一只大狗蜷进自己的草窝,然后轻轻唱着:"One live as two, two live one, under the mango tree."我把头靠到他盘起的膝盖上,他随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甩掉了他的手:"把头发都撸我眼睛里了。"
他"哦"了一声,缩回了手,忽然问我:"陆巡?"
"嗯?"
"明明你脾气跟我一样那么糟......怎么这段时间对我那么好?"
我有些不自在:"不好么?或者你想找打?"
他笑了,伸出胳臂一把勒住我脖子:"或者你真有那么喜欢我?"
"滚。"我送他一个字,然后直起身来关掉音响。他的话让我有点烦躁。的确,我对他是不错,前所未有的不错,不过......总觉得一切如此的不真实。
他把啤酒都送进肚子后站起身来,还是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先睡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很无稽的问题:要是哪天不能在一起了,我会怎么样?
甩了甩头,我把这个奇怪的问题放飞走。
接下去是我的家庭日,晚上喝茶时,老爹忽然说道:"听说你最近收心了不少?那些狐朋狗友也少来往了么。"我的心跳慢了一拍,只能含糊应着:事实是,我最近比较喜欢跟钟启越滚在床上。
老爹并不明白这点,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总算有点成年人的样子了。"老娘在一边同时微笑。
我含糊地低下头喝茶,一阵心虚:要是他们知道我在干什么,一定会疯掉的......
老娘接下去说道:"对了,你也大了,也该有些正经的朋友了,要是看中哪家的闺秀,也该定定性谈个恋爱了。人家说成家立业,成了家方能立业,你不喜欢你父亲的事业,我们也不逼你,不过总也不能这么晃荡吧。"
我尴尬一笑:"再说吧。"
一个重要的问题浮到我的面前,早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跟钟启越......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照例与钟启越一起度过,他正好看到某个电视台正在放春天的H市有名的桃花,忽然一把拽住我:"喂,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桃花吧。"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突然发现这人骨子里还真是个孩子,看着电视里那些灿烂的桃花和往来的人流,我含糊说道:"好啊。"
他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地转过去继续看。电视机的冷冷光辉剪影出他的背影,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换来他转过头很高兴的笑容。
我很惶恐,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真爱这个人,不过......怎么办?
以前再玩再闹,都与面前的这个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该拿他怎么办?
那天他睡得比我早,我在阳台上抽烟。这是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我抽的第一根烟。Free的烟味很淡,我居然被呛了一下,真是丢脸。捂住嘴我看了看身后,床上那个人翻了个身后就没动静了。
十楼的风很烈,我点了两次没着,好不容易点着后烟的红色光芒很快就燃烧着一路奔向尽头,我只抽了一口后就瞪着那点火星发呆。烟蒂很快炙了我的手,我一痛,手一松,香烟和打火机一起堕向一楼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了,一片黑暗。
注1: 歌曲名:"Your name".出自Tricky于2001年推出的《吹回》专辑。歌手为Ambersunshower。
20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爬起来靠着我的背:"你干嘛呢?烟瘾犯了?"
我没声响,忽然就不想说话。
他抵了抵我的腰侧:"怎么了?"
我勉强回了句话:"是啊。你先去睡吧。"
他抓过我之前扔在窗台上的香烟盒:"烟有那么好抽么?"
我真的不想讲话。
他停了半晌,估计有点生气了:"干嘛阴阳怪气。"
"没事,你先睡去吧。"我有心理准备他又跟我吵。
结果没有,我可以感觉他抵着我的身体有点僵硬,可是他没发火,只是闷闷说了声:"随你。"回到床上睡去了。躺上去那声音很大,他在生气。
我转过身时,就看到他背对我僵硬地躺着。
忽然想到有一天有个原本应该是很骄傲的人对我说的话:"有时候真没办法,天底下总有个人你会不自觉地去包容。那是你的劫数。"
他是我的劫数?或者我是他的劫数?
我的心软了,自觉自己实在有些无聊,趿着拖鞋爬回床上,我轻轻拍拍他的背:"怎么了?发脾气了?"
他没吭声。
我抱住了他。
他开始没动,后来手指搭在我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摸了摸。
我笑了。
时间平淡无奇地滑过。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和情人相处,性能力的高低居然并不是两人在一起唯一的事件。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彼此容忍,不过即使如此,感觉也挺好。
那天看佛经一些译本,我看到传说中那个法力神通但丑陋又执拗的阿修罗,忽然觉得那个好战的脾气与身边人倒有些相似。笑着把那些故事说给他听,再度换来他的拳头,果然屡试不爽。
临近过年,一切都忙碌起来。我奉母命搬回家里去住。钟启越虽然并不乐意,不过也不得不遵照中国人的传统打道回府,只是每夜偷偷打电话告诉我,他很想钉他老爸的稻草人。我忍笑,只能劝他"忍字头上一把刀"。
家里早早贴上了春联,H市的冬天总是阴阴的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似的。自从老娘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你快要23岁喽"之后,我发现家里的女宾多了不少,暗觉不妙。
每次某某伯父家的千金来访,也不知道我家两位大家长安了什么心,总要我牺牲色相来陪伴小姐们说话,虽然面目可喜不过言语乏味,即使如此父母脸上总是一脸笑容。我瞅着情况不对,在第四位某某"妹妹"拜访之前先对父母做了一番夜谈。
开场是第三位方家世伯的千金离开后的晚上,我趁那两位都还在的时候开宗明义:"这段时间怎么那么多人来啊。"
老爹冲我打哈哈:"是啊。"
"干嘛?相亲啊?"我直接打破他希望粉饰太平的心愿。
老爹冲我老娘使了个眼色,由她接过武器,我老娘慈祥微笑:"你说什么呢,只不过是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说什么相亲不相亲的。"
"妈,你们别把我当猴耍,我哪里看起来比较傻?"老娘接下去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于是乎老爹一正脸色:"就算让你相亲又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哀叫:"现代人三四十岁结婚不算晚,我哪里缺胳臂少腿了要你们这么操心?"
"你以为我们愿意操心啊?还不是你这小子不洁身自好!"老爹居然发起脾气来,"你知不知道你玩得出了格,上回还有人在我边上嚼耳朵根子,说你跟钟启越的关系不同寻常!"
我愣住了,看着老爹赤红的脸。
老娘立刻安抚:"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巡的脾气,怎么可能呢?拿这些有的没有的来说,也不怕孩子笑话。阿巡,你爸爸性子是急了点,不过全是为了你好,你也别生气。"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又该怎么说?
当晚躺到床上时我才想:到底是哪些人在嚼舌头?
1月28号是我生日,钟启越提前一天就神神秘秘约我。我本来不想出去,这段时间看来得先避风头。可是他兴奋的声音让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到公寓的时候,钟启越早在了,打开门就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冲我笑,我也不自觉地就笑了。好吧好吧,我承认看到他后心情会变好。
他朝我招了招手,感觉像是在唤小狗似的,"生日快乐。"
我坐到他身边:"要求礼物。"
他从旁边案几下拿出个盒子,金属装的,看起来锃亮锃亮,我看了看包装:"打火机?"
"嗯,看看看看,喜不喜欢。"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好像收礼物的人是他似的。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我抽烟的么?"我打开盒子时调侃他。
"要不要?不要你也可以扔掉。"他一贯的拽样。
银色外壳的打火机,四四方方,非常轻巧以及十分质朴的外型,并不很贵的款式,不过很符合钟启越一向的眼光,我握在手里抛了抛,朝他微笑:"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非常满足的样子,然后非常理直气壮地伸着手:"过两个月我生日,你先给我看着点。"
我大笑:"你几岁啊钟少爷。"
"生日不管几岁都得过。"钟启越看着我的笑容,十分不谅解的样子。
"好吧好吧,收到了我的大少爷。"刚要抱住他的时候手机响了,照例是"亲子音乐"。我叹了口气:"得走了先。"钟启越瞪着我,我抱歉地揉揉他头发,找出手机接听。果然是急诏回家的电话,我随口应着,看着沙发上那个横眉竖眼的男子,深知善后工作只怕有些难了。果然,我刚把手机放下时,他那些不中听的话就蹦了出来:"时间真是金贵啊。"
"没办法,对不起。"我捺下性子。说实在的,我最近对他真是丧失尊严啊。
他的脸阴得厉害,朝我挥了挥手:"滚吧滚吧,你服侍你的爹妈去吧。"
我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离开的好。
车子经过Fastlive时,我忽然猛踩刹车。原因无他,我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朱槿!
她漂亮的脸没施脂粉,站在Fastlive的门口看似正在等车,我连瞅了好几眼才真正确认真的是她。正在那时,她也看到了我,微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浑若没事的样子。
我几乎没有迟疑,直接把车子开到了门口。

21

朱槿上了副驾驶座,我又特地看了几眼,她看来平平静静,真的不像个......私奔的人。
她朝我微笑,眸光流转:"怎么?满眼见到鬼的样子。"
"哈哈,你是刚从外太空回来么?"
"不,我刚度假回来。"她打开手袋,为自己点了支烟,长发甩了甩,一些发丝甩到了我的脸上。
"不是传说你卷了钟家的钱走了?"
"我也听说了,刚听说。"她像是在说什么笑话似的,可惜实在不怎么好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槿,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差点把我都拉下水。"
"我也听说了,钟家找你麻烦了?对不起啊陆少。"
"那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认为我真的会贪钟扬那么一百万的钱?我哪里下手搞不到这点钱?钟扬想整我,招数未免也太烂了点吧。"朱槿的脸迷蒙在烟雾里。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刚说了,我度假回来,要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很茫然。"
"你刚回来就有雅兴到Fastlive,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很茫然的人。"
朱槿再度微笑。
我大胆假设:"钟扬这次朝你发难,现在你又安安全全地回来......该不会是你又和哪个钟扬不能撕破脸的人看对眼了吧?"
朱槿的微笑苍白了一分。
"该不会是钟启楠吧?"
她的笑容不见了。
Bingo!
朱槿把烟熄了,朝我扬了扬头:"陆少果然聪明。"
"我只不过是喜欢瞎猜而已。不过......你为什么之前要度假?钟启楠上段时间也找你找得凶,甚至找上我了。"
她扬了扬眉,这次真的是茫然的表情:"是么?我不清楚,我回来后没跟他联络过。"
"发生了什么?钟启楠一脸搞不定你的样子。以朱槿你的脾气,你应该不会轻易得罪他吧。"
"你心里怎么想我我很清楚,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对钟启楠没兴趣。好吧,这次离开,一半是为了躲他,我嫌烦!虽然连累了你陆巡,不过钟扬现在不来找我了,倒也好,省心。"朱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沉默了一下,本来不该继续再问下去,可是那些问题不知道怎么的就冲出了口中:"朱槿,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现在满不在乎的样子?"
朱槿也沉默了。
我原以为她不会说,毕竟城市人少交心,尤其是像她那样的人,但是......
她居然开了口:"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所做的很没有意义。"
这次我管住了自己的嘴,不问,不看她,但朱槿却继续往下说:"还记得我上次请你帮的忙么?其实,说来很可笑。我的一个朋友在请你帮忙的那家公司里工作,正好是当事人的下属。他事业刚起步,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毁掉。我头脑一热就请了你帮忙。结果后来事情不知道怎么捅穿了,我的这位朋友跑来质问我,说我有什么资格帮他......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荒谬,心情不好就去度假,就是这样子。"朱槿无意识地抱紧了她那个小小的手袋,眼光一直看向前方。说完后她就紧紧闭上了嘴,霓虹灯下,她的脸很苍白。
我叹了口气:"你爱他?"
朱槿好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叫了起来:"谁说我爱唐......!那种白痴我怎么可能爱他?又没有钱又没有地位!即使一起长大也好,只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而已我怎么可能爱他!"
"但是,你就是爱他。"那一刻,我忽然同情起这个历来被人认为是女王的女人。
朱槿的叫声止住了,她无力地垂下头,从我的角度看去,她的长发遮住了脸。我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哭。
大约过了五分钟,朱槿才抬起头来,那种歇斯底里已经收敛了,她苦笑着,眼波朦胧:"好吧......没准他真是我的劫数,没有办法,有些事你真的没有办法。"她指了指路边,"在这儿放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依言停了车,她下车的时候忽然敲了敲我的车窗,冲我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陆巡!谢谢你!"
车子滑出很远,我还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灯光底下,黑色的发遮住她的脸,我想她在哭。
大年夜那天父母去庙里拜神祈福,我趁机偷偷跑去找钟启越,再不找他,我怕那个疯子就会杀到我家来了。
疯子果然是疯子,天寒地冻的他把我拉到城中广场去听什么新年钟声。在脚上新鞋被踩到如残花败柳之后,上帝终于看到了我的苦况,让那狗屁新年钟声敲响。我听着那钟声,暗中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不过下一秒,那个傻瓜一把拽住了我,趁着周围人正在欢呼时吻住了我。
十秒钟后,我觉得没准下次再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些欢呼的人群里,只有钟启越的笑脸映在我的眼中。我拽住他的手,正如他拽住我的,很紧很紧。看着升腾起的烟火,我第一次以平静的心态看待这热闹。
他的棕色的发在烟火里看起来很漂亮,我拈了他的发轻轻吻着,他抱了抱我,然后一把扯过了自己的头发,冲我做了个鬼脸,看起来真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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