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郎君厨下还热着薏仁粥,郎君记得用些。”厨子连声答应了,赶忙整理了东西出门去早市买菜。
笑面虎等厨子走了才慢慢的说:“大哥他们不会留下用饭的。”
“那就打包。”苏浅再度横剑于胸,眉梢锋锐,满目张狂肆意,他道:“再来?”
“来!”笑面虎大概也是许久未曾与同门交手,爽快的答应了,提剑而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划出了一个气场。
“——吞日月!”笑面虎心道老底都给揭了,还藏什么藏,一时间小院里剑气纵横,气场横行,最后以苏浅一剑把笑面虎手中长剑折断为结尾,笑面虎跟被踩着尾巴的一样的跳得老高:“我去,这剑忒好怎么就这么折了!”
“天啦!!!苏先生你下手为免太狠啦!这可是你家的剑啊!这剑特别特别好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好的剑啊——”
苏浅收剑而立,一手拿着一块帕子自一旁水池中取水,再斯里慢条的从渊微指玄最底端往上一抹,浣花洗剑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我不心疼。”
两人在院子里一人一碗粥捧着喝的时候,恰好厨子跟黑脸汉子他们一起到了,几人呼啦啦的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就看见满面可惜状的自家老三,黑脸大汉先看了看笑面虎头上的纱布,放缓了语气说:“老三你又在搞甚幺蛾子?”
“老大我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没搞幺蛾子苏先生院里的剑痕是他自己砍得吗?”
苏浅坐在桌边正喝粥,闻言抬头微微一笑道:“正是。”
黑脸大汉询问道:“三子没事了吧?”
苏浅看了一眼笑面虎,笑面虎暗搓搓的双手合十朝苏浅拜了拜,他见了回道:“无碍了,三爷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没这么容易被阎王收了命去。”
黑脸大汉听了之后,一直不怎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三子他娘临终前托我照顾三子,若是三子真出事了我还真不好和他娘交代……多谢苏先生。”
“这么说,三爷他是……?”
黑脸大汉点了点道:“正是犬子。”
苏浅听得心里一乐,这笑面虎是什么情况,当爹的不知道自己儿子身怀内力没那么容易挂点?笑面虎还一口一个老大的喊?
笑面虎拉着一张脸喊说:“老大,咋把我底子给揭了出来呢?当初可说好的,你跟我娘论我娘的,我跟你论咱们自己的,你怎得又说我是你儿子!你想儿子想疯啦?”
吊梢眼在一旁嘲笑他:“那是老大大方,让你这龟儿子成天蹦跶,也不喊爹。”
笑面虎故作冷漠的看了吊梢眼,一副恩断义绝的口气说:“要不是昨天你背我来看苏先生你早就死了。”
吊梢眼呵呵一笑:“来啊,打你六叔呀!”
黑脸大汉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苏浅却感觉到了他满脸的惨不忍睹的表情——可能是太不会表达自己的表情,所以才面无表情吧。
黑脸大汉道:“让先生见笑了。”
……
午后,五鲜坊那长得圆乎乎和和气气的老板自自家案板上拿了五个五鲜团放在了碟子上,鬼鬼祟祟的往屋里偷走。待他进了屋里头,里面却是并排的五个牌位,依次是:柳大爷之仙位,黄三太奶之仙位,白四太爷之仙位,胡六太奶之仙位,常五爷之仙位。
老板进去后,将手里的碟子供奉于灵位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念叨道:“各位大仙保佑,愿我五仙坊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好……”
……
是夜,苏浅又听敲门声,便出去应门。
托这群差役的福,他这几日怕是名声也传出去了,扬州城内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百药先生居在城南,入夜之后常有一些不方便露面的人来寻他求治一二。今日外面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戴着一个斗笠,黑纱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听见苏浅站在门内,便又低低的敲了敲门,道:“龙困浅滩,还请先生伸手一二。”
苏浅开了门,见男子斗笠里面还戴着一个面罩,就知道事情不太简单。
“怎得了?”
“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先生救一救……我的夫人。”黑衣人道。
苏浅点了点头,并无任何抵抗之色——少有大夫愿意医治女性,一是男女大防不可不防,二是女性病症向来有医婆,医女救治,男性多有不便,再加上旧时观念,女子多污浊,许多郎中大夫都不愿救治女性,想想也知道,大半夜上门求医,怕也不是什么能见人的病症。
黑衣人见苏浅如此好说话,头微微一低道:“多谢先生,如此便与我走吧?”
“稍等。”苏浅说:“我回房取些东西。”
“不必,我那处都有……得罪了。”那黑衣人的夫人怕是真真正正有疾,实在是等不及了,一把扯住苏浅的腰封便以轻功腾越而起,带着他在黑夜里疾驰。
苏浅出来应门只穿披了一件外褂,其他一概没有,连渊微指玄都扔在了家里,一时不防被人给提溜了起来也忘记要反抗来着。不过话说回来他被人提溜在半空也是头一回——万花谷的雨墨雕不算,那群傻雕们只会拎着人跑——他也觉得有些新鲜,也不言不动。
黑衣人轻功极好,哪怕是带了一个人飞檐走壁也不见得有多吃力,苏浅本来还想说放他下来让他自己走的,结果黑衣人轻功这么好,苏浅也干脆不说话,假装自己是个瓜……不,是个文弱的郎中。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城北,此时虽然已经宵禁,但依旧能听见两侧民居里的莺歌燕舞,嬉戏打闹之声。城北乱的很,扬州城大半的窑子和妓院还有暗娼门都聚集在这里做生意。此时此刻,这里路上空无一人,两侧却大红灯笼连天,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黑衣人带他到了一个小宅子的后门,宅子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宅子,后门的地方却挂了一盏淡粉色的灯笼,这是暗娼特有的标记。这一条巷子里大多的人家都在后门挂着这样一盏粉灯笼,黑衣人终于将苏浅在门口放下,面不改色的推门而入。
进入之后苏浅倒是暗暗赞扬了一句,宅子外头看不出什么来,一进门却能发现这宅子怕是精雕细琢而来,砖上的花纹,走廊上的花格,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
黑衣人带着苏浅一路往主屋走去,四周也有仆人来往,见着是黑衣人带着苏浅,纷纷行了个礼便习以为常的做自己的事去了,可见黑衣人常来,常来到这里的仆人都认识黑衣人。
等到了主屋,苏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黑衣人打开最里面的房门,轻声道:“还请先生入内,药材器具一律都准备妥当了,先生请随意使用。”
苏浅点了点头,内室里陈设很简单,就像普通闺阁小姐的卧室一般,只是床幔是一套大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帐子,厚重得有些奇怪。他掀开帐子一看,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整张床似乎都要被血浸透了一般,苏浅本以为床上这个会是个色艺双绝一类的名妓,没想到却是一个穿劲装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将她曼妙的身躯包裹的一目了然,双峰挺拔,容姿清艳,但是苏浅也没什么空去欣赏一二,只因女子腹部的伤口太过吓人。
女子的腹部上的衣物已经被撕开了,原本雪白平坦的腹部此时几乎已经被刨开了一般,翻卷的皮肉无力的敞开了一条缝,随着女子微弱的呼吸一张一合,甚至苏浅还能看见外露的脏器。
“还真是挺棘手的……”苏浅喃喃道。
第一百零四回
苏浅在一旁观察伤势的时候, 黑衣人从外室提了个药箱进来, 苏浅打开一看,还真如黑衣人所说一样东西齐全,他翻了翻,甚至还在里头翻到了一些常人不会准备在医箱里的东西。
苏浅在一旁对着烛光穿针,边问道:“不介意将尊夫人的上衣去除吧?”
黑衣人头上的黑纱动了动,顿了顿说:“只要能救夫人性命, 先生请随意施为。”
“我只有五成把握, 希望尊夫人内力深厚吧……你先将她的上衣撕开, 尽量不要动到她。”苏浅吩咐道,他皱了皱眉头,去一旁用烈酒仔细擦干净了自己的双手,等到再回过头的时候, 女子上半身的衣物已经被整齐的割裂了开来,苏浅用棉布沾了烈酒,仔细的将伤口周围的血擦干净, 又拿出银针将床上女子各大出血点血迹止住。“尊夫人可有其他的伤口?”
黑衣人看着床上的人,小心翼翼的道:“没了, 先生可需要检查一番?”
“不必,尊夫人逃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肠子之类的淌在外头吧?”苏浅努力的回想着需要注意的地方,尽量减少脏器暴露时间,缝的时候得缝好几层不能只缝个皮,注意不要遗漏东西在人肚子里也不要乱瞟人家的胸口。
黑衣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苏浅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回答道:“没有,她捂着伤口回来的。”
苏浅一边想一边看着黑衣人的动作,瞅他那样子对他夫人指不定就是真爱,这衣服都给自己扒了看了,越想越觉得黑衣人事后八成会杀人灭口……这么一想怎么想都很想先扔一团酒精棉布在人肚子里哦……
苏浅瞪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女子,跪坐在一旁的黑衣人朝他看了看,苏浅也对他看了看,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个呼吸后,他示意黑衣人也去用烈酒冲洗了一下双手,趁此检查了一番女子是否有其他外伤,等到黑衣人回来,苏浅已经等了他许久了。他普一进门,就听苏浅喊道:“那个谁,过来帮着你家夫人。”说罢,就让黑衣人用手按住女子乳下血管,又找了一根木棍塞进了女子口中将她牙齿隔开,苏浅才回过神来将女子腹部的伤口细细扒开一点,纵然是这么一点儿,女子也在昏迷中瑟缩了起来。
女子腹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苏浅立刻停手去摸了摸她的脉搏,又去翻了翻她的眼皮子,确定人还在昏迷后,决定还是金针将女子穴道封住,免得她乱动——本来医术就不好,患者还要乱动,那真是老寿星拿面条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愣,转身去找那医药箱子,翻出里头的金针一看,顿时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黑衣人一眼。
金针这东西,越细就越不好操控,但是品质确又是是越细越是珍贵,像万花谷孙老先生手里的那一副金针,就跟蛛丝一样的,几乎于无,裴元的常用的那一副,也是比头发丝儿还要细,至于他本身吗……万花谷特制最粗的那号,给刚入门的小弟子用的那种。那金针其他师兄弟都看不上,苏浅却觉得很适合他这种捏着金针就想晃手的人,至少你拿手上那针尖儿不会抖。黑衣人准备的这一副是上好的金针,苏浅拿了一根在指尖,只见那指尖只是微微一动,金针便如同水波一般悠悠的晃动了起来,连绵不绝。
苏浅盯着这种金针都觉得头晕。不过他现在让黑衣人回去拿他的针那肯定是来不及了,床上这女子的情况自然是早一分钟救就多一份平安,虽然最后还得看感染,但是至少还有百分之二三十可能性不感染对吧,毕竟习武之人强身健体那是基本需求,练到苏浅这个程度虽说水火不侵来形容有点夸张,但是也差不离多少了。苏浅也觉着没啥好遮掩的,有需要自然就要用,手指一动,指缝中的金针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的抖了一抖,再看,便再也不会抖动了。
内里是个好东西,哪里需要往哪里钻。
苏浅用绷直了的金针封锁女子几个大穴,确定就算是有人把她给刮了她也动不了醒不来后,才又用烈酒擦了手,轻轻将女子的腹部扒开了一点儿。值得高兴的是女子的脏器并未受损,外头的这一刀却极为狠辣利落,伤人者应是极端自负之人,自信中了这一刀便是不追击于她,她也绝活不过明天。苏浅把针给掰弯成一个月牙状,找了一个木头镊子夹着针在女子腹腔里缝补,一层又一层的血肉被细密的缝好,苏浅的缝纫不咋地,到最后女子肚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蜈蚣一般的缝,血肉被黑色的线强行凑在一起,丑得很。
“好了,剩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苏浅沾了一手的血污,在医箱里寻了布给自己擦手,一边道:“哦对,这位大侠,先把金针给□□……劳你寻个最好的金疮药出来我看看,顺便给尊夫人盖件衣服……”苏浅说到此处,扫了一眼床上的赤-裸着上半身的女子,那眼神跟看到路边卖肉摊子上的猪肉一样,无端让黑衣人心里舒服了许多。
苏浅洗干净了手就不想再去碰那个被他糟糕的习惯搞得一团糟的医箱,指使着黑衣人去翻金疮药。
黑衣人将金疮药翻了出来递给了苏浅,苏浅低头嗅了嗅,大概能分辨的出来都是些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这一款金疮药的杀菌能力好不好。“给她涂在伤口上,我去开个药方你照方抓药。”苏浅还未说完,床上的女人的眼睛几不可见的动了动,苏浅立刻走过去翻了翻对方眼皮子,然后在心里狂翻白眼,面上还是风度翩翩的道:“娘子既然醒了,还请睁眼。”
这两人应该是杀手死士一类的吧,这金针才□□还没几句话的功夫人就醒了,苏浅越想越觉得今儿自己不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不大。床上女子闻若未闻,仿佛还在昏迷中一般,苏浅见了转头对黑衣人无奈的道:“郎君您赶紧喊您夫人睁眼,莫要影响治疗。”
黑衣男子一手拿着金疮药,另一手就将斗笠给摘了,里头的依旧戴着半脸的面罩,但是足以让熟人认出来了,他在床边坐下仔细的给女子腹部涂膜金疮药。“瑶子,睁眼。”
女子听了声音才睁开眼睛,头微微一动看见站在一旁的苏浅和黑衣人,见了见周围环境,扯出一抹有些嘲讽的笑容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夫人了,无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