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结合时的姿态，两人都不想先一步离开对方。
子栩静静听著荧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背後响著。
他的怀抱好舒服，好想看看，现在荧是什麽样的表情。
於是子栩终於让荧从体内退出，转过身面对荧，主动紧紧地抱著他。
「呐，再来一次吧，这次我要好好地看著你的脸......」
让我们一直拥抱，直至我的心再容不下别的人，脑袋不再记挂任何事......
荧，只要有你爱我，一切就已经足够。
23
晨光初现。
光线略过眼帘，荧下意识伸手去挡，顺便转动一下身体。
简单一个动作，却令他发现缠绵半夜的躯体竟然不在身边，荧睁大眼，立即惊醒过来。
擦地从床上坐起来，抚过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浴室里没有声音，那麽......
视线对上了房门。
随意地套上散在地面的衬衣，荧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米白色披肩，往门走去。他推开门，刚到走廊去，立即发现书房半掩著。
虽然里面没有声音，却是百分百肯定恋人就在里面。
果然门一推，就看到子栩坐在书桌前沉思。
近窗的关系，子栩身上透著薄薄的光，在这样的一个晨早，动也不动，倒是像一樽雕像。
荧踏在地板上，脚步很轻，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想要窥望子栩内心般的小心翼翼。
拉拢一下手上的披肩，荧悄悄来到子栩身後，缓缓的披在他身上，然後整个人抱住。
受惊吓似地，子栩整个人僵住，荧看到他快速地以手背在脸上抹掉什麽，才转身微微的笑。
「醒喇，不多睡一下？」声线跟平常一样温柔，鼻音却浓了。
荧把脸靠在子栩旁边，也笑著说「没抱著你，睡不著。」
罢了，他要是想掩饰悲伤，自己又何必说破。
软软地把脖子依向荧，子栩闭上眼亲著他的下巴，早上还没刮须子，有些刺刺的，子栩笑著缩起脖子。
「好刺。」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子栩说完，又明知故犯的再去亲吻。
吻一下，又缩起，再吻，又再躲。
失笑地看著子栩孩子般的举动，他抱著子栩的手收紧。
「很刺吗？那我──」荧把子栩定在椅子上，故意用下巴抵著他的脸庞，轻轻磨蹭，
「刺你刺你刺你──要求饶吗？不求，好，继续──」
「哎，不要，嘻嘻，好痒......不要、真的不要了......」
荧的动作引得子栩直发笑，他边缩边躲，笑得气都喘了，才轻轻枕在荧身上，平伏呼吸。
胸膛一起一伏地起伏著，子栩躺著，倏地缓缓举高手，抚上了桌子上的娃娃。
纯白的陶瓷天使。
小男孩还是甜甜地笑著，他拱著身子，像在等待谁的亲吻。
指尖颤抖地抚摸著，才点到了他的脸，又害怕地缩回来。
子栩笑著，笑容多了分苦涩。
紧紧握拳後再放开，才真正捧起天使像，放在掌心。
「这个天使，原本是买给小煌的......」
凝视著天使公仔，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小，荧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没有拿走。」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私自把他当成天使，总是把幻想当成真的。我以为小煌真心亲近我，我以为真的有人能够接纳我们，我以为他的笑容是给我的，我以为......我以为......我，是我把幻想当成真的吗？他对我笑著，说什麽都没关系，他最喜欢栩哥哥时，我真的很高兴......但为什麽又要突然告诉我，这一切只是空欢喜......」
子栩用力捏著掌心的天使，娃娃的凹凸不平压得他有点痛。
曾经放在掌心如此呵护著的，原来也可以伤他至深。
「对他来说，我的存在根本是无关痛痒的......我是代替品，我只是代替品啊！他明明有个深爱的哥哥，但却一直拖著我的手，说好喜欢好喜欢我......到底他的『哥哥』有几声是对我喊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由自主想去关心他......荧，我是不是好笨？」
子栩叹息著询问，似乎并不真的需要答案，荧却回答了他。
「有什麽关系呢？」荧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太细，子栩恐怕是自己听错了，不明所意地转头看他。
荧还是重覆，「即使是代替品，又有什麽关系呢？」
子栩惊讶地望著荧，有点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
24
「即使是代替品，又有什麽关系呢？」
子栩惊讶地望著荧，有点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半点话。
松开了双臂，荧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一开始，你不也是把吕煌当成我吗？」
单是一句话，足以教子栩哑口无语。
是的，他是这麽说过。把自己从前没能给荧的爱，全部送给这孩子。
无论是软软的拥抱，或是亲腻的呼唤；微笑著接受他的任性，或是无时无刻想起他，全都只是因为把他当成小时候的荧。
所以，他跟吕煌是一样的。所以，他活该被当做代替品。
轻轻抿唇，子栩回避荧的视线，望向窗外的景色，阳光洒向绿荫，叶片泛出光芒。
舔了舔乾燥的唇，他看著一滴露水从叶面滑下，才缓缓道，「我不是......」
「或者一开始我是因为想起你，才对他好。但现在，我只是单单纯纯地，喜欢著这个叫吕煌的孩子......」
说完，彷佛别开视线也不够地，乾脆闭上双眼。
他抚著手上的天使，如同抚著吕煌的发。
荧再次拥紧了他，他开口，语气尽是松一口气。
「嗯，你说的没错。」荧把脸贴在子栩的颈背，呼吸都喷在他脖子上。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吗？你喜欢他，你爱他，就去吧。管他什麽代替不代替。」
子栩突然打个颤，不知是因为痕痒，或是激动。
环抱著子栩的手臂，慢慢移动，荧找到子栩的手指，让他跟自己的缠绕在一起。
十字紧扣。
「去找他吧，把天使送给吕煌，跟他说，无论如何，他的栩哥哥，还是会爱著他。」
原本软软被荧握住的手，渐渐收紧。
子栩没说话，只是不断地，用力点头。
尽管人已站在吕煌家门前，手却迟迟未能按门铃。
子栩紧张地拂弄头发，又不断低头整理衣服。
「怎样，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或许他忘了带名为自信的东西。
荧苦笑著叹口气，把他拉到怀里，乾脆伸手拨乱他刚整理好的头发。
在他抗议之前，先下手为强「那小子连你刚起床的样子也见过了，还怕什麽？」
悻悻然望荧一眼，子栩终於把指尖放在门铃上，手指却僵硬地按不下去。
只是简单一个动作，偏硬是控制不了，子栩无奈地看著不断发颤的手，想收回来，荧却看穿他的想法般，伸手叠在上面。
「不准逃避。」简单的四个字，然後，重叠著的手，施力。
清脆的铃声就这麽响起，连门外也隐约可闻，陪伴著门铃的，是越跳越快的心跳。
但屋内的世界却是静止不动。
耐性地等了一分钟、二分钟......甚至更久後，子栩把视线从眼前的木门移开。
他瞄向身後的荧，嘴角勉强勾起微笑，强装做不在意。
「你说......小煌是不是不想见我？」他轻轻的问。
「别乱想。」荧抚过他的脸，再次把手伸向门铃，就在他要按下的时候，门倏地被打开。
两人同时转向大门，视线触及的，是喘著气的张凯生。
凯生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他低著头不断喘息著，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别、别再按门铃，他们正在抢救......需要，安静......」
这句话像炸弹一般，在子栩心湖投下波澜，子栩但觉视线瞬间迷蒙，无论怎样集中，世界都一直天旋地转。
连胸口也像被石头压著般，闷得透不过气。
他捏著胸前的衣服，不断呼气，「你，你在说些什麽......你在开玩笑吧？昨天还好好的......」
凯生只是不断摇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子栩心一颤，突然冲上前，以连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力度，用力拉扯著凯生的臂膀，几乎是以喉咙撕叫著地说，
「那你说──小煌他发生什麽事？你说啊！」
捏著凯生手臂的指尖是这麽用力，差点就要深入血肉之中。
像是抓住浮木而死命抱紧的人，想要得到一线生机。
凯生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子栩就被荧带入怀里，安抚的声音缓缓在子栩耳边说著「栩，你抓痛他了......」
被指甲抓出的几道清晰红印这才映入眼帘。
把整个身体都靠在荧身上，子栩闭起双眼，试图冷静下来「你，你说吧，发生什麽事了......我想，我可以接受的......」
幸好现在有荧在身边，支持自己。要是只有他一个的话，绝对是撑不下去的......
紧紧握著荧的手，子栩望著凯生，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打击。
但凯生却苦涩地微笑，摇摇头。
「你误会了......」微乎其微，近乎叹息般的话音幽幽传来。
子栩疑惑地跟荧对望一下，然後听到凯生接下来的话。
「正在抢救的人，不是煌......而是，你昨晚看见的人......」
尽管很龌龊，知道吕煌没事，心竟就这样定下来了。
他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无论任谁，都不希望受苦的是自己心爱的人。
没想到，是他高兴得太早。
他怎麽竟然忘了，凯生口中所谓的『那个人』，是吕煌最最心爱的哥哥。
25
身後的门突然开了，吕煌的身影随脚步声慢慢清晰起来。
想也没想的，子栩第一时间就是往前冲。
天知道他刚刚多担心。
现在他只想把吕煌抱入怀，好好地，看看他是否真的安好。
谁知才跨出脚，巨大的力道却拉回他，子栩微怒地回眸，才张开嘴，就被伸手轻轻掩著，荧皱著眉摇摇头，示意他看清楚。
再回头，终於看到吕煌的模样，乱成一团的衣服和头发，或红通通的双眼和鼻子，都不是重点。
吕煌越过他们身边，走向凯生，他明明脆弱得走路都摇摇晃晃，但脸上却竟是一片冷然。
子栩想到，好像有哪次，凯生提到煌的哥哥时，这表情也曾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他突然明白了，尽管吕煌让他痛得心都捏成一团，但这却是他没资格介入的地方。
看著吕煌来到面前，凯生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後，他只是细细的，近乎哀求地，唤了一声「煌......」
嗓音心酸得连旁人听了也动容，但吕煌却彷如未闻。
他举起手，毫不留情地，用力往凯生脸上甩去，啪地清脆利落。
「......把哥哥还给我......」
仅是说了一句话，却教吕煌倏地红了眼，表情没有改变，泪珠却迅速凝聚，一颗颗的在脸上滚落。
他没有伸手去抹，只是默默的望著凯生，然後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每天都是抱著什麽心情醒来吗？」
吕煌的笑容，让子栩震了一下，他本想甩开荧的手，却被抓得更紧，甚至有点隐隐作痛。
但他没留意，荧的手竟也在发颤。
「每次都是第一时间跑到哥哥房间去，但我总是在门外停滞不前，我好怕，我怕我走进去，抚摸到的是冷冰冰的身体......没错，哥哥醒著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使醒著，也没气力抱抱我，亲亲我......但至少他活著呀！我总是好小心好小心地照顾他，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把他带离那个房间......」
一直瞪著凯生的他，突然摇摇头垂下眼帘。
「要是没有让你来我家，就什麽事都不会发生......我跟哥哥会永远快乐的活著，我爱他，我只有他啊......失去他，我就什麽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子栩还是挣脱了荧的手，在荧阻止之前，把吕煌拥入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只是因为......吕煌别开视线前，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绝望，令他害怕。
所以不顾一切，都想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的。他的栩哥哥，会一直在他身边，陪著他，保护他。
他搂著吕煌，轻轻的说「你不是一个人的......我会陪著你......」
他是真心这麽想。不论是高兴或是难过，他也愿意陪著吕煌走下去，看著他长大成人。
一开始吕煌没说话，甚至没任何反应，只是低著头，沉默了良久。
倏地他的身体剧烈颤动，他抬起头，脸上竟是浓浓的笑意──冰冷而嘲讽。
「别笑死人了！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哥哥在我心目中独一无二，你觉得自己可以代替他？陪在我身边，你配吗？」
哥哥曾经也说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现在呢？
他宁愿昏迷不醒，也不愿意张开眼看看自己，他不知道他的小煌，在床边哭得好凄厉，好伤心吗？
吕煌笑得抱住身体，眼里却燃起疯狂的火，为什麽只有他要承受失去的痛苦？
悲伤让双眼被蒙闭，只想到要狠狠伤害，他想要个人陪他一起难受，至少这一刻如此。
「不是的......不是的......」吕煌的反常让子栩不知所措，他只能一直摇头重覆，他没有想要取代任何人呀。
「我只是想你快乐，真的，我只是想看你笑......」
子栩的话却偏像火上加油，吕煌开始挣扎，他用力扭动身体，想要挣开怀抱，但子栩却也不从，两人渐渐越走越远。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像野兽般嘶叫著，吕煌张大喉咙喊叫。
「你冷静点，不要这样......」子栩轻声细语地安抚著，试图让他找回一点理智。
但吕煌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别假惺惺，你根本也是帮凶！你是想害死我哥，好取代他的位置对不对？你以为我叫你两声哥哥，就能代表什麽吗？我告诉你，别做梦，你别做梦──」
吕煌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即将失去爱人的难受，快要把他淹没了──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就在荧终於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分开他们的时候，吕煌挣开了子栩的怀抱。
听到吕煌的话而无力地松开手的同时，被他为了抽回身体的用力一推，子栩因冲击力而倒向後方。
茫然地睁著双眼，感到身体急促向後倾，然而他却连稳定身体这样微小的动作也无力去做。
只是在看到天使娃娃被甩出来时，他竟下意识地想去伸手去抓。
这是给小煌的娃娃，不可以摔破的......
一切就像慢动作似的，看著娃娃由半空，急速坠向地面，小天使前一刻还在微笑，然後啪一声地在面前摔落，然後粉碎。
而最後的意识，是痛楚，剧烈的，不知是由心脏或是身体所传来的痛。
以及，荧凄厉的、混杂著哭音的叫唤。
26
一切就像慢动作似的，看著娃娃由半空，急速坠向地面，小天使前一刻还在微笑，然後啪一声地在面前摔落，然後粉碎。
而最後的意识，是痛楚，剧烈的，不知是由心脏或是身体所传来的痛。
以及，荧凄厉的、混杂著哭音的叫唤。
「栩──栩──────！！！！！！！」
伴随著刹车声的，是从喉间深处撕心般的吼叫。
荧跪倒在地上，手直直地往前伸，他想要抓住什麽，却偏偏从指间溜走。
自己明明就在旁边，明明已经第一时间飞身扑过去，竟只滑过他的衣角，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他，埋没在车辆之下......
他怎麽能相信，那个躺著再也不动的人，就是他的子栩？
昨晚他们才尽情地缠绵，早上还撒娇地亲吻，直至刚刚他们还手牵著手......
才转眼之间，却一切都变了样，鲜红慢慢从子栩身下渗出，在阳光反映下，竟是这麽刺眼。
荧抹去脸上不知是汗或是泪的水珠，跪爬著来到子栩身边，试探性地抱著他。
「栩，听到吗......醒来，别睡了......」
撑著扭曲的微笑，荧抚著子栩的五官，像逗孩子般说道。
子栩只是软软地把头倚在荧怀里，荧轻轻抱著他，还想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象，子栩只是在恶作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