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花开————游弋
游弋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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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一个小孩子象模象样的回话,几个大人不由笑出声来,李总管对王婆说"本来要的是陪读,须得懂几个字,再想想哪个孩子不是这年纪上的学堂,一起读应该也是无妨,这孩子我留下来了,你跟帐房算钱去吧"又对戈蓝说"你随我来"
小戈蓝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王婆,王婆早不在了,往下又是他一个人了,那门是边门,不算大,却比戈蓝看过的所有的门都深,他一步步走了进去。
第四章
李总管跟薛娘带着戈蓝过了一个角门,吩咐薛大娘几句后自顾自走了。
戈蓝跟着薛娘走上一条长长的花廊,戈蓝给旁边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怒放的花草给迷了眼,这样漂亮的花草是他见也没见过听更没听过的,左手边有一朵比碗口还大的牡丹,衬在背后大片逼绿的叶子前,格外的娇艳欲滴,戈蓝不由悄悄凑上前去,想闻闻香不香,突然那朵花被移开,一张娃娃脸豁然出现在眼前,把戈蓝吓得"啊"了一声倒退三步。
前面带路的薛娘闻声回头一看,只能赔笑过来,拉着戈蓝向那张脸福了福身"二少爷还是这么爱闹人,这是李总管帮二少爷找的陪读,喜欢吗?"
隐在花后的孩子立起身来,一身似缎似丝的外衫已经滚满了泥,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白色的,一张娃娃脸也沾了草屑泥梢,倒是一双虎目,圆滚滚的十分可爱,戈蓝听薛娘这么说话就知道这人就是自己以后要伺候的少爷了,便规规矩矩上前作揖"二少爷好。"
小小身子做这样中规中矩的姿势还真叫人忍俊不禁,那个二少爷歪头看他半晌,突然笑出声来"哈哈,你这姿势做得比他们好看呢!好,你去回了李奶奶,这个陪读我要了。"说着就伸手去拉戈蓝"走,跟我玩风筝去。"
戈蓝虽然不奢望有太好的待遇,可是这样拿自己当小伙伴似的主子,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事,又不知道这样犯不犯规矩,他只能看求助的眼看看薛娘,这一看戈蓝不由涑然一惊:他看到薛娘眼底里没盖住的鄙视和不屑,是对着那个二少爷的。
薛娘对那二少爷赔笑道"二少爷能喜欢这孩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我还得带他去造个册子领个签,否则月底的零花他可没处领了,回头在让他跟二少爷磕头请安去。"
那二少爷嘟囔了几句,这才放了手,又不放心,跟戈蓝嘱咐"等下记得来找我,我带你放风筝去!"那双眼里盛满热情和友善,戈蓝不由的点了点头。那二少爷才放了手,又往草丛里转去,倒把那碗口大的牡丹毫不可惜地踩到了脚下,可怜那花一下就被碾为泥。
薛娘看着二少爷走了,拉下脸,嘴里啐了一句,又带着戈蓝往里面走,小戈蓝在后面跟着,想着刚才分明听李总管骂的是"杂种",倒没留神门槛了,一个不留心绊了个正着,这一扑倒竟扑在一双锦绣缎子的鞋面前,耳边听薛娘的惊呼"大少爷?!"戈蓝知道自己闯祸了,挣扎着爬起来也不敢抬眼看人,只能跟着薛娘喊了一声"大,大少爷"
良久却没有声音,戈蓝沉不住气,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啊"居然是那天在林子里的那个少年,那少年见是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奇。
命运这般作弄人,戈蓝不能不想去不知所踪的父亲,已然死去的母亲,不由把小小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薛娘也是是惊疑不定,这个大少爷言少情寡,极少跟下人讲话,便是李总管,也只得大少爷几个点头,又听说他小小年纪剑法已然超群,不能不从心底里对着孩子生出十分的畏惧来,就方才来看戈蓝似乎并未撞到他,可是大少爷却不象平常那样瞥一眼就走,而是在冰样的眼底里闪过一丝情绪。难道他们认识?不可能吧,一个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一个是穷困潦倒的穷孩子。
三人僵持不下,一声极轻的"答"解了这局,是戈蓝手上滴下的学,方才扑倒时手上就擦破了皮,再给他一紧一松捏弄,伤口就滴出血来了,薛娘见那大少爷眉头一皱,方想起这大少爷是出了名的洁癖,想是嫌这血脏,忙拉过戈蓝对大少爷说"对不住大少爷了,这是新来的小厮不懂事"又推推戈蓝"快给大少爷磕头陪不是",戈蓝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是缓缓弯下膝盖"戈蓝这里向大少爷赔罪了。"
白衣少年微微一楞,那林子里怒气冲天精神百倍的布衣少年到哪里去了?突然不想看了,只冷漠地向薛娘点了下头,仍自顾自走了,并不管戈蓝已经要到地上的那个磕头。
薛娘喏喏不敢出声,等大少爷走了才大大松了口气,拉起地上的戈蓝,又看他一手的血皱眉"怎么刚来就弄成这样子,还以为你很伶俐?"
戈蓝不敢应声,忍痛拿那手在内襟上擦了擦,薛娘看了叹了口气"罢了,先带你去上药吧"说着带戈蓝往另一条抄手游廊走过去,行未几步,隐隐的就闻到了一股子药香,薛娘边嘱咐戈蓝"大少爷二少爷你都见过了,大少爷叫晴喧二少爷叫晴尹,这只是让你知道,素日里可叫不得他们的名讳,这是规矩。"又想到"你,认识大少爷?"戈蓝低头垂手跟在后面听着,微微一顿"啊,不认识。" 薛娘盯着他半晌"不认识也好。晴喧少爷性格古怪,不喜欢人亲近,没事少去烦他;至于晴尹少爷," 薛娘微微沉吟"你只管陪他读书,他要拉你玩耍你最好少去,回头老爷问他功课他要答不出来,你是先要受罚的。"
戈蓝只能点头应是,转个角薛娘停住了,戈蓝抬头一看,方才那游廊已经走到头了,前面好大一片竹林子,先见着一个长而方的竹搭子,上面摊放着各种半枯不枯的草,林子里隐隐透出竹庐一角,方才闻到的药香就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薛娘领着戈蓝绕进了林子,到了竹庐外头,薛娘唤道"三姑娘在吗?"
里面有人应话"进来吧!"
薛娘领着戈蓝进去了,药香更浓,里面是个穿青衣的姑娘,她手下微动,戈蓝看见她坐的椅子竟然动了起来,把那姑娘带到跟前,让戈蓝看清了她的模样:她左脸极白,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右边脸却满是狰狞的火烙印,一双眼精光四射,把戈蓝上下打量了一番,戈蓝被看得有些畏缩,又不愿示弱,只能僵僵的站在后面,那青衣姑娘看了两眼却对薛娘说"这孩子我看着不错,留下来给我当学徒算了。"
薛娘尴尬一笑"三姑娘开口本该绝无二话,只是李总管本是买来要给二少爷当陪读的,方才二少爷也见过了,要换只怕不太容易。"那青衣姑娘听她绕了这么大个弯子还是不行,把脸一沉"不行就说不行,哪来绕那么多弯子。"又眼尖看到戈蓝手上的血,就咕噜咕噜地转着椅子过来"伸手来我瞧瞧"
戈蓝壮着胆子把手伸了过去"方才,方才擦破了皮"
青衣姑娘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怕我了?"想必方才也看到戈蓝眼中的畏缩。她也不等戈蓝答话,往桌子上伸手拿了个瓶子给他"洒在手上,不要碰到水,隔天就好了"
戈蓝渐渐不怕了,拿着手上的瓶子,大着胆子望望那姑娘"多谢三姑..."想跟着薛娘叫三姑娘又觉得不好,这一顿竟变成三姑,那青衣姑娘反而欢喜"好罢,你就喊我三姑好了,以后没事来三姑这转转。"然后转着椅子走了,也不理那薛娘。
第五章
戈蓝就这样在谢家呆了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陪在二少爷晴尹少爷旁边,陪他一起念书,在他不想念时求着他念,否则回头夫子的竹板不是抽在晴尹的手心,而是抽在戈蓝的手心。
为了少抽些板子,戈蓝不得已也拿起以前爹爹让他念他也不爱念的书,在二少爷走神翘课玩蛐蛐以后,抓着二少爷能补就补,不能补也只能把手皮练硬些,反正夫子年纪大了,要用多大劲也是有限的。
二少爷晴尹今年也是7岁,脾气说怪也怪,多少小厮围着他转他都不要,一口一声只要戈蓝,一天到晚蹭在戈蓝旁边,拉着要戈蓝陪他去玩,叫戈蓝很是头大,还好二少爷皮虽然皮,看着戈蓝挨两三次抽以后倒也不捣乱了,夫子可能也因为第一次抽得太重了,往下要犯到罚的时候,戈蓝能感觉他是放轻了力道的,不象第一次:
那是戈蓝第一次跟二少爷上夫子的课,二少爷半路里给只蝴蝶迷了,追着跑着,戈蓝只能在后面跟着跑着,喘得比他还厉害,等追到二少爷再一起到夫子那里,已经是过午的事情了。
二少爷虽然从没准时到,但是这么晚来还是第一次,那夫子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一见原来是两人,直觉是给戈蓝带去玩了,所以下手分外不留情,他不用平时的小竹板抽,他从抽屉里拿出好多细竹条扎起来的一束,那抽一下抵得上抽十下,戈蓝知道怎么打骂都只能由着人家,死咬着下唇不敢哼出声,夫子年纪大眼睛花又看不到伤痕又没听到哭声求饶声,自然下死力的打,没多久戈蓝的手就红肿流血了。
二少爷晴尹本来只在边上看着,因为夫子以前也只是抽两三下以示惩戒,以为戈蓝最多也是如此,他哪知道夫子之所以对自己分外宽松是因为自己是少爷,现在对的是个下人的孩子,哪有什么顾忌,正好把以前在晴尹身上受的气一并讨回来。
晴尹数到十下见夫子还没要停手的意思,可戈蓝又没有哭,觉得奇怪就上前看看,一看不由"呀"的出声,冲上去一把拽过戈蓝的手冲夫子喊道"夫子别打了!"那老夫子也打得气喘吁吁,正好收了手,见戈蓝摇摇欲坠的样子略有些后怕,凑上前用老花眼一看,也抽了口冷气:那只手已经血肉模糊,肿起了有一倍的高。这孩子居然一声都不吭,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唉,自己老糊涂了吗,一个下人怎么能管得住那少爷,自己老糊涂了啊!他挥挥手让两个孩子走,难为那陪读的孩子还知道跟他作揖道别,旁边的二少爷早站不住拉着人要去上药了。
戈蓝被晴尹拉出去几步就收了脚,他对晴尹说"二少爷还请回去做功课罢,戈蓝自己去三姑那里上药就成了。"晴尹一张圆圆的脸快哭出来了"不行!都是我害了你,我陪你去!"一边拉着戈蓝的手,戈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刚好抓在伤口上。
晴尹见他神色不对才"啊"的放了手"那,那怎么办?"
戈蓝看着他焦急的小脸觉得心头暖暖的,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了,他忍痛对晴尹展一个微笑"我没事,去上一下药就好了,二少爷要好好念书,以后夫子就不会打我了。"
晴尹给那笑花了眼,戈蓝进府十来天了,总觉得他的笑郁郁的,所以晴尹拉着他玩想看他开心的样子,可是总没见那笑透到眼底,今天这一笑象把他的整个人都在阳光下展开来,本来不出奇的五官给笑得分外的生动柔软,眼角眉梢隐隐风华绝代。晴尹扑上去抱住戈蓝"戈蓝,以后你都这样笑好不好?"歪头想想"只能笑我看!不许给别人看!"
戈蓝给他说得哭笑不得,高举伤手"好好好,现在二少爷可以放开我了吗?否则戈蓝没办法上药?"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从戈蓝背后传来一个中年人威严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都忙松了手,垂手肃立,戈蓝喊"老爷"晴尹更小声"爹爹"
来者一身富贵员外打扮,上头的员外帽镶着碧蓝色的玉,一身浅蓝色的京城独有的"纤轻盈"缎丝,面貌威严,依稀可寻那晴喧的高挺鼻梁是传自乃父,双目精光内敛,行家懂得这是个中高手,门外汉看着只觉得不敢直视。
这就是谢家老爷谢渊。他后面跟着谢家的大公子谢晴喧及几个陌生面孔,除先头两名是一身精装干练的中年人,其余三名都是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意气风发俊美醒目,戈蓝知道是府里的客人,并不敢多看,只能忍着手疼站在一边静候这一干人等过去。
谢家老爷不理这两个孩子,回头向两名中年人笑道"小儿顽劣,见笑了。两位大侠三位贤侄请这边走。"
其中一名中年人朗声大笑"古有诗云:最喜小儿顽劣!我倒常恨家里这个孩子太规矩了,一点也没孩子的模样。"几人打着哈哈从边上走过,戈蓝跟晴尹两个大气也不敢出,大少爷晴喧本来是在前头的,不知怎的拉到最后,经过时戈蓝听得一声低语"快去擦药!"然后风也似地掠了过去。
戈蓝大为惊异,抬头看晴喧的背影,似乎还能见耳根子微红,也许这大少爷也是个好人?戈蓝不由这样想,却被胸前的一双小手拉回神智,是晴尹,他泡着水汪汪一双眼,眼圈发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戈蓝吓了一跳,二少爷不是没挨打吗?怎么也要哭了。
结果晴尹憋半天,爆出来一句"我不许我不许,我不许你喜欢我哥哥,别人都可以你就不许!呜~~~~~~~~~~~"
戈蓝给他哭得莫名其妙,又怕被人听见,只能哄着"好好好,二少爷怎么说怎么成!"便要给他擦眼泪,一时忘了就用受伤的那只手,给那眼泪碱得痛呼出声,这才让晴尹收了眼泪。
等戈蓝可以去三姑那里上药时,已经是大半时辰以后的事了,三姑看戈蓝的手成这样,不由皱起眉"你才进府几天就来上了两次药?"一边抱怨一边手下放轻。
第六章
戈蓝断断续续把经过讲给三姑娘听,那青衣姑娘边听边仔细查看,还好没伤到筋骨,虽然说只是个下人未必有机会拿剑,但是伤了手的筋骨日后也是个大麻烦,这个孩子看着安静实则聪慧,看似憨厚实则倔强,虽然是个下人,骨子却不低微,日后只怕要为这拧脾气吃些苦头的,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戈蓝渐渐的觉得这半边火印子一点也不可怕,三姑的手跟娘亲一样温暖一样柔软,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孺慕之情,听到三姑叹气就乖巧地问"三姑要有事戈蓝先走了."
青衣姑娘有些好笑:这孩子小心过头了.她摇头"没事,等下要上药了,你忍着点痛."看着小不点儿大的孩子一脸勇敢的点头,不是不觉得好笑,她想想拿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呢?"三姑跟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啊?!久违的两个字了,戈蓝两眼放出渴望的光,也顾不上怕也顾不上痛,凑上去就等着听,三姑边低头上药边缓缓说来,要说故事也算故事,只是这是个真实的故事罢了,时间过再久,那时候的情景还是那样的鲜明,不能忘怀:
十年前,江湖中传闻有个神秘门派,叫木蓝宫,那门派里的人极少踏出江湖,有出江湖的大恶如木叶格瑞丝连体人,大善如怜星惜月双生子.且不说人品如何这般大相径庭,武功修为却是天下的一等一,便有人传言那木蓝宫里有武功秘籍几多几多,有灵丹妙药如何如何,有汉玉为柱黄金砌墙,说不尽的荣华道不完的富贵,更有世间奇花木蓝花,传言江湖人得此一者便可三花聚顶登峰造极.
世上哪有这么奇幻的物事,但是人心贪婪,好走捷径自古有之,于是有人布局抓了那连体人也就罢了,连一直以慈善闻名的双生子也被抓了来,他们用了各种手段要逼那四人说出木蓝宫所在,整整用了十天十夜的时间哪.
青衣姑娘停了下来,那样的灭绝人性,那样的丑恶,是什么蒙了人的良心,居然能对那样凄惨的叫声愤恨的骂声不为所动,自己便是烙上十只火印子也不能赎罪.
戈蓝听得正入迷,拉拉三姑娘的手"姑姑快说,后来怎么了?"
青衣姑娘疲惫地叹了口气:后来啊,后来能怎样,她们不得不说,说完后乘众人不备,齐齐撞墙自尽了。
她们四人原是犯大错被逐出宫的人,要进宫也是难上加难,只能借用江湖里的几件至宝,那便是:
游弋的鱼,盈歌的酒,尤紫的衣,谢字三点头,木蓝花开万古休
这说的是四十年前几个风云人物:游弋的水性,盈歌的酒劲,尤紫的鲛衣,谢家的凤凰三点头,要集这几样才能进得宫门,同年的还有金戈、铁马,说的是戈家的金戈,铁家的骏马,皆是世上少有的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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