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翼----残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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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翼----残  

"你可以飞了。"手掌上的鸽子歪了歪脑袋,发出咕咕的声音。
"你的翅膀好了。可以飞了。"鸽子眨眨溜圆的眼,抖了抖那裹着白色纱布的翅膀。
"你,该走了。"鸽子开始扑棱起来,努力地拍打着周围的空气。
"去吧!"用力将那团白色抛向天空,静静地注视它,危险地坠落,挣扎着飞翔,最终,飞去太阳的方向......
风卷起水蓝色的衣袂,却难以组成一双完整的羽翼,徒把希望撕扯得支离破碎。

"你去了何处?"乌黑的发丝衬得男子白皙的脸庞异常冰冷。一双犀利的眸子感觉不到半点温度。王者,无情。
"放了那只鸽子。"他不愿回头,知道身后的已不再是那张柔柔的笑颜。昨日已随风去,空余愁水长流,不堪回首。
"你永远当不了那只鸽子。"即使不看,他也知道他现时的表情。淡淡的疏离,重重的包围。或许不见对彼此都好,却是骗人,骗己,骗不过心。
"我......知道。"

那夜,他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背生双翼,展翅长空。无拘无束,放任自由。天,原来近在咫尺......
那晚,他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躺在一片鲜红之中,注视自己的双眼写满憎恨,而自己手中的是他刚长成的羽翼......

第一章

落絮摇情,满目缤纷。一阵悠远的琴声惊动了小憩的鸟群,嘈杂倏忽而过,便又恢复到原本的清幽,静得令人寒心。
"数声鶗鴂,可怜又是,春归季节。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丁香露泣残枝,算未比,愁肠......寸结。"清灵低徊的嗓音,感叹地沉吟。手抚琴弦,断断续续的几声破碎的曲,好似无奈的惋惜,绝望的抽泣。
年复一年,这是第几个春了?靠坐在水边,伸手搅了那一池春水,看那片片雪样的花瓣欲沉又浮,渐渐地远了......思绪也随着一起流走......

江南,四月。
响琮琤滴碎瑶阶玉,细溟濛润透纱窗绿。打着伞,沿曲折的青石小路信步。他并不在乎被细蒙的雨丝沾湿。一袭白衣的少年嘴角噙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一派得天独厚的闲散。他就是偏爱在这种季节,这种天气出门,感觉春雨丝丝的温柔,吸取空气中淡淡的幽香。
无意中举目,不远处石桥上隐约一道修长的影。雨幕中,模模糊糊......
糟了!白衣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腰抱住桥上的影,"公子,不要轻生!"怀中的人一动不动,湿透的衣衫冰凉,感觉不到人应有的温热,禁不住一个寒颤,"这位公子,凡事都不要想不开,若是有什么......"
"放手。"清清凉凉的嗓音,虽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却也似切冰断玉露水滴石。
午夜梦回。惊觉自己的失礼,白衣少年匆匆放手,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墨色的发丝略显零乱地贴着苍白的颊,他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清冷疏离,现又多了分疑惑,水色的衣勾勒出少年纤细修长的身形,有些茫然却不带丝毫的狼狈。
"这......"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这位公子,可是遇到什么难处?若是不嫌弃,在下愿出一份薄力。千万不可自寻短见!"
"我没有。"漾起笑容,微挑的嘴角仿佛要融化在雨中。而原本过清的眸也染上了笑意,"我不过与桥下老渔翁打个招呼罢了。"
"......呵呵。"一下子尴尬,转而又被那水样的笑脸吸引。突然有种云淡风清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过......多谢。"回神间,两人已擦身而过,却又不约而同地转身,相视而笑......
"残。"
"翊。"
............

"哗!!"探身太过,竟失去了重心载下水去。他不识水性,自知挣扎无用,也不愿挣扎。若就如此了结残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这水是流向何处......
心脏随那一声落水声瞬时停拍,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已飞身而出。足尖轻点水面,拧腰,右手一提,水中的人便落入怀抱。
"为什么不挣扎?!"用力按着那单薄的双肩,怒气汹涌,红了双眼。
"为什么要挣扎?"淡淡的反问,轻柔如风,飘然四散。
"......残,这由不得你。"明明看得见他眼中的痛,却一次次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可,他还有什么选择?抱起了湿透的人,远离那难平的春水......
"翊......放下我。"唇已被咬得泛白,却仍旧抵不住屈辱的颤抖。
"好。"狠狠的,松手。看着怀中的人直直砸向地面,勾起一抹冷笑,寒入肌骨,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走......怎么不走?"
没有抬头,只是用尽全力地用双手支撑起整个身子,却不再颤抖。麻木,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艰难,犹如煎熬于刀山火海。走?何其奢侈。
"怎么不走?对了,你现在至多只能爬罢了。"走不了,就离不开,他决不后悔。再次抱起地上的人,他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其实充满了苦涩。
只能爬......爬......第一次发现,春季原来依然可以觉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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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翊,你不是说养了一只极美的金丝雀吗?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嘛~~"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媚笑着攀附在白衣男子的身上,玉葱似的指有意无意地挑逗,姿态撩人。
"你们想看?好,跟我来。"残,送份大礼给你如何?

"就是这里。"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鸟笼,孤独的雀鸟仰天发出阵阵哀鸣。
"这不是间小屋?翊~~你骗人~~~~"一群女子花花绿绿站了一排,艳得刺眼,火得烦心。
"残,我来看你了。怎不出来迎接?"
凉风乍起,送来突兀的静谧。小竹屋的门被人从里拉开,吱吱哑哑了一会儿,一汪水色就如此无声地映入众人的眼。
"怎么不说话?你们不喜欢我的金丝雀?"轻挑眉梢,勾起一弯冷笑。
"喜,喜欢。翊喜欢的我们就喜欢。呵呵......"为首的女子赶紧收回打量的目光,掩嘴附和着。风月场上的老手知道这年轻俊美的公子可是惹不得的。
"残,上次送你的鸽子飞了。这次你可得小心,别又让它跑了。"含笑将笼中的鸟儿小心翼翼地递给那了无生气的人偶,"等等,若你一个疏忽,岂不又白费了我一片苦心?倒不如......"
"啊!!!!!"凄厉的尖叫撕破晴空,天边隐隐泛起彤云。
白衣上绽开了星星点点的鲜红,男子俊美白皙的脸庞透射出残忍的诡异。修长双手中一对破碎的羽翼,飞扬的羽毛带着血色四散在两人之间。
伸手,接住那下落的雀鸟,很快的,手中的温热降至冰冷。血不停地自断去的羽翼处淌下,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膝上古琴的弦,染作剔透的色泽。
"糟糕,一不小心,死了。"将手中的断翼随意抛开。指间的血丝仍然缠绵地纠结成缕缕网线,把那木然呆坐的人困在其中,"这个,也没用了。"
"不!"挡住伸向自己掌中的手,残淡淡地抬眼,"我要。"
"你喜欢死尸?那容易,以后多送你些就是了。"看见没有?你不过也是那任我摆布的笼中雀鸟罢了。
"......你带来的人都吓跑了。"可惜了这无辜的鸟儿,竟成了他发出警告的工具......真多余。
"起风了。"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却是黑压压一片,眼看暴雨即降。是要冲刷掉这竹林本不该有的血腥?还是要代替这不会哭泣的人流泪?

雨,下得很疯狂,很无情。他奏着曲,在雨中一遍又一遍地......琴上的血还在流,有它的,或许还有他的......
竹林深处,一人沥血,一人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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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青竹林,一抹血色尤显刺目。少年手中握着剑,颤抖不定。明晃晃的剑尖折射着阳光,在残那平静的脸上投下点点荧亮。
他仿若无事地轻轻抚触着怀中的琴,爱怜地,不舍地。并非不知,只是不理。
"你!我要杀了你!!"少年特有的嗓音,清亮却夹杂滚滚仇恨。
"......请便。"对一个不会武的人来说,他即不会还手,更不可能逃跑。而自己又不会如贪生怕死之人那样请求饶命,那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你看不起我!!!我,我......"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抬头望向这一身血污的少年,望着他满是仇恨的双眼,望着他明明害怕却仍然坚毅的嘴角,笑了。
"你......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害怕这柔弱得似乎一触即碎的人?自己不明白。但心就是不断颤抖,无措的恐惧使剑异常沉重。
那还是个孩子罢了。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一个懵懂的孩子,所以......才有今天的自己。"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你和他是一伙的!!他杀了我全家,我要报仇!!"
"翊......他留你一命......真可怜。"该不该救你?孩子,你说我该不该?
"可怜?你,你胡说!!"剑抖得更厉害,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下一刻就会掉落。
"他认定你不值得他动手,你不敢向他复仇。"让我来教你,如何掌握自己的命!
"如果你敢,为什么不是去找他?而是来找我?"嘴角的笑意更深。
"!"
感觉一丝痛楚从胸前开始蔓延,顺着七经八脉游走到四肢。然后便是一阵寒颤,撕心裂肺的痛麻痹了身体,却令头脑异常清晰起来。他知道,血,在流走......
"你,你......"该怎么办?自己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他的命?
"别......愣着......屋里有药......先止血......"
"啊?好!!"慌乱之中,连少年自己也没发现,他已忘记了颤抖。

再次醒来时,他见到的是自己床边毫无防备的睡脸。那是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只是眉心郁结着失去家人的痛苦与仇恨。伸手去轻拂开散落鬓旁的发丝......
"!"
"是我。"真想看看此时自己的表情,是否能回到从前?
"我,我要杀了你的。"为什么他还能笑得那么温柔?难道他不恨自己伤了他?
"你现在依然可以这么做。"如果可以,不希望这清澈的眸子里埋藏悲哀。
"......对不起。"
或许不会很久,可他却想尽力护住这雏鸟的羽翼,让他去飞翔,替自己飞翔。"你无家可归,不如......留下。如果你不介意我和他是一伙的。"
"......"水一样的温柔,自己能再次拥有了?
"你叫什么?"
"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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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值初夏。

"残,你不看我练剑?"共处将近半月,他已然把这竹林小屋的主人当作最亲近的家人。
"翼,你可愿替我上山采些草药回来?"希望自己还有与翊谈条件的筹码。第一次发现他也会害怕。
"你身体不适?"
"不,只是草药已经不多了。你顺道上集市将不用的东西换些衣物干粮。"现在的你还斗不过翊,或许你永远斗不过他......我宁可你一辈子都不要胜过他。
"那也好。"心中不安,却也道不清原因。
维持住笑颜送走了翼,转瞬间便凝成人偶样的冰冷。"翊......放过他。"
竹屋中飘出一道白影,静静的,如午夜的鬼魅。翊脸上的是一贯的浅笑,讽刺地注视着。他的眸子里,只看得见人,却看不见心。
"我实在不明你所言为何事,残。"
"我要你放过他。"无波的眼中倒映出翊无情的笑脸,残的眸子可以解读任何人,惟独不懂翊,和他自己。
"要?应该是......求。"他从未用过"求"字,总是用尽微薄的力量来维持那比天更高的自尊,让人不禁想要摧毁。
......
手指狠狠扫过琴弦,八音齐鸣,绞肠滴血。银丝疯狂地舞动,掀起阵阵狂澜。绝望的痛哭,撕声力竭;无奈的呼喊,泪尽成血。当一切的抵抗都作了枉然,他再一次地看清--自己的无力。
翊笑得灿烂。残,你始终都会是输的那方。

"翊......我不会请求。"他要赌,赌上他的一切,"我不求你放过他,只要你让他死在我的手里。"
"你确定?"唇边的笑意越发残酷。
"我确定他不会还手。"探了探暗藏袖中的匕首,"更确定会以自己作为赔偿。"
瞳孔倏地一缩,随即变了脸色:"你威胁我?"俊秀的容颜似要嗫人般恐怖。
无惧地迎上目光,"是。"

呼吸!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脸色出现一瞬间病态的红润后,逐渐转向青白......赌输了?
狠狠地钳制着残的脖子,他隐隐感觉到微凉的肌肤下有液体的流动。突然想看看他染上鲜红的样子,想知道他会不会痛......翊知道,自己会很痛,更甚于残的。

"残!!"一幕幕血色在翼面前走马灯似晃过。他的仇人!那是他一生的仇人!!

斜眼瞥过直冲而来的少年,一个挥手,就能要了他的命......自己却动不了,只因为覆在手背上的那双惨白冰冷的残的手掌。你宁愿为他而死?
一跃避开那充满蛮劲的一撞,满不在乎的表情,"我答应你。但......只此一次。你明白的。"
"咳,我......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赌,一个疯狂的赌。
"还有你......"漾起一朵绝美的微笑,"跟着残,你永远不要妄想有胜过我的一天。"
"放心,跟着他,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翊......"这场赌输的其实依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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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消绛蜡,露浥红莲,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萧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有心吟诗,看来你兴致颇高,这倒省下我不少心。"轻挑帷幕,软轿中隐约的身影,一袭水色,朦胧中引来无限暇思。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惟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怎么?想走?......等一下你便会留连忘返了。"勾起一抹引逗的笑,自又牵动无数少女情怀。却可惜了此情尽是作了流水东去。

片刻间已是一股浓香扑鼻,阵阵所谓的莺歌燕语都只当是耳边的清风。恍惚中,身子已经腾空,又是晕眩。
"别说我将你囚在那竹林里,今日也带你游一游这‘温柔乡'。"见他的脸色一片苍白,自是知道因为青楼中过于浓重的艳香,偏是一时兴起,想看他窘迫的模样。

"翊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可想死奴家了~~~"不过踏入半步,已有不少浓装艳抹的女子主动贴了上来。可自己眼中,这平日里的沉鱼落雁之貌竟比不上怀中人冷漠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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