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 但还是伸手拿下我的东西。 当然, 她需要钱, 她一定会拿的。
他在身后看我, 按着我的肩, 有点不安的说:「霜秋, 你做得也太狠吧?」
「怎么了, 你怕我了? 不然怎样, 剩她下来拖累我么? 她不像我, 不是做这行的料子。。。」我笑着, 竟分不清他在我左边还是右边。
「你就是为了来见她?」他问。
我没有应他, 只顾拉过一个小厮就问那个盒子, 他把带我进休息室, 就把那黑色的盒子捧在心里。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盒子?」感觉到他声音抖震, 那双手温暖地环着我的身子。
我专心的慢慢把那张花纸拆开, 露出的是一个印着Dior的白盒。 翻开那盒子, 一只戒指露了出来。 我拿起那戒指细细的看, 那正面是一个横长方形的金属板子, 后面是用一串互相紧扣如锁链般的环连着的。 那银色在我手中发光, 然后我说:「很美。」
他扣着我的手一紧。 他说:「霜秋, 你跟我, 我们住在一起。 你以后跟我, 从此离开这里。」
我那时突然忘了一切, 只想到我自己。 于是我说:
「好。」
14:填充
后来我才知道, 当时他要和我一起是相当困难的。 可我也明白, 这对我们而言不过也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他给了我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而我也由众多的客人中脱身, 只是为服待着他一个。
所以他也是一个客人。
一切并没有什么的不同。
「不要再住在你本来那里了, 来, 我们去看房子。」几天以后, 当我精神好一点, 他拉着我的手说着。
然后他告诉我, 那天他找不到我, 甚至跑了到林村去等, 去问, 去寻。 多么傻的人, 我都不在那里, 你去要找些什么呢。 后来我想着不对, 他根本不知道我会在这, 又怎可怪他呢。 于是我又问他, 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呢? 他说, 一个年轻的小姐。 我问, 怎么模样的。 他说, 不太记得, 就是很嚣张的样子。 我笑着, 是咪咪。
「那, 多谢咪咪了。」他吻着我的手说。
「你要我代你告诉她?」词气间却尽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他对我的反应感到奇怪。
「你不要从此和他们断絶关系?」我问。
「为什么, 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吗?」他说。
不是,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我们只是恰好在同一处, 过着一样生的邻人而已。 可我没有跟他这样说, 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奇怪的人, 不怕我再混这潭混水会拖累你吗?
那时我不知道的是, 我自己本身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拖累。 完全不知道。
后来他给我在赤柱买了个房子, 单幢的, 几乎一下楼就可以跳进海滩里。 我摸着那红砖色的外墙, 看那用七彩的玻璃砖筑成的围墙反射着阳光。 他抱着我问:「你喜欢这嘛?」
从此, 我就被藏在这里。 我回头对他说:「喜欢。 怎么你现在就能呼风唤雨呢?」
他显然很喜欢我环着他膀子的手, 低头一直嗅着:「现在不同了, 父亲也支持我。」
哦, 在看八挂杂志地好像闻说过, 袁家的大公子因为贪污的丑闻而失势了, 没想到却是真的。 现在和那时不同了, 他已经比以前更有能力。 我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我自己知道那叫作悲哀。
「哦, 恭喜你了。」可是我还是会笑着。
「霜秋, 你会在这里的吧? 霜秋?」 他摸着我的脸问。
我说:「我会。」
然后我就真的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来的也不多, 大约一星期会来两、三天吧。 我明白那是因为他工作忙的缘故,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反正他来了, 我在, 就已经可以了。 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没有邻居, 没有朋友, 我只会偶然去看看萧妈── 医生说她的脑里生了肿瘤, 大概是活不久了── 除此之外, 我没有见过以前认识的人。 也许他们会谅解, 就如我和妮妮一样, 我们还是不要见面要好。 我们都是从属于别人的了。
我没有告诉别人任何事, 『东方』也委托了咪咪去打理, 听说还管的不错。 我每天做的事就是散步, 做饭, 看电视。 我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闲时, 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 我也会把那个戒指拿出来看, 嗯, 真的是美丽。 这样看着, 我也可以过一整天。
有一次, 在一个他来了的晚上, 他抱着我问:「霜秋, 为什么你总是看着远方。」
我转头看着他:「没有, Miles, 我没有。」
他狐疑的看着我, 看来像是不信。 我还是定定的看着他, 应该是两眼都水汪汪的样子。 他没有办法, 轻按着我的头在怀内, 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Miles, 我没有骗你。 我没有在看远方, 我只是在看着我们的将来。
那自然是很近的, 因为我们的将来很短。
短得才刚开始, 就停止了。 可也没有人会觉得突兀, 我自己也不觉得, 你呢?
当然我没有问。
又有一天我一个人在沙滩散步, 那沙是粗糙的, 刮在脚上很刺人。 我跳着跳走, 因为还是四月, 沙滩上的人很少, 鲜有几个看到我的窘态的, 但看到了的都忍不住在笑。 我又痛又难堪,只顾着跳得更快更远, 结果当然是更痛更滑稽。
我不开心的走着走着, 回头一看, 旦觉水天一色, 沙细如尘, 怎么就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呢? 靠, 刺得我超痛。 我站在石阶上, 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起鞋子把里面的沙都倒出来, 怎么拍也
拍不清的。 于是我放弃了, 赤着脚坐在石阶上, 看那四周景致。
人不多, 就像我开始时所说的那样。 因为还很冷, 所以嬉水的人也少, 下水的人更少。 那边三三两两的, 想是情侣吧? 手连着手, 糖黏豆一样, 多么的好。 走三步就有两步双脚缠在一起, 左碰碰, 右碰碰, 两个撞来撞去, 笑逐颜开, 喜由心来。 可慢慢他们就意识到有人盯着他们看, 于是男的瞪了过来, 女的躲在男的背后。 我装作没事人, 眼睛左右上下瞄了瞄, 游离着天色水光。
过了一会, 他们也许是把我当疯子, 也许是觉得自己过敏, 就走远了没再管我。 我不甘寂寞的找东西看, 不觉却瞄到一本习作。
对了, 在这个旅游胜地的休憩处, 一本习作半埋在沙中被风刮着书页, 多么的奇怪。 于是我上前去, 捡了起来, 那是一本小学生的习作, 上面还大大的写着「程浩志」几只童字。 看来, 是来学校旅行不小心掉下了吧, 可怜的孩子。
我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作了, 就把习作夹在脥下, 轻轻松松的走了回家, 途中还有士多买了棒冰吃。 当然棒冰还没溶掉, 我的人就冻僵了, 不过也不打紧, 反正前面就是温暖的家。
不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它作温暖的家, 进了门是挡开了微微刮着的风, 但身体还是感觉到一样的冷。 我伸手开了灯, 脱了鞋, 带着满脚的沙踏在地毯上。
我把习作放在梳化椅上, 半躺着打开了它。 前面有几课已经做好了, 分数倒也是不低。 三年级, 多聪明的孩子, 像我。 我笑着, 拿起笔要给他做下去, 那是一题考学生连接词应用的习作, 题目是这样的:
我爱他 ________ 他爱我 [请在横在线填上适当的连接词]
我举起笔填着:
如果、
一如、
而、
或者、
除非、
所以。。。
填到了「因为」, 我写不下去。 对不起, 程弟弟, 我没有办法替你做作业了。 我知道我一生都做不完那本习作。 于是我把它的封面盖上放好, 阁在一旁。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 又把习作放回原来的地方, 也许下一次, 就有谁来做完它吧。
不过一定不是我。
15:伴儿
对于追求刺激的人来说, 日子是平淡的; 对于寻求目标的人来说, 日子是无聊的; 对于我来说, 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
他偶然还是会来, 而且不来的时候比较多。
我有一个月历, 上面用红笔写满了每天关于他的行程。 我也说不上这个月历是可靠还是不可靠, 因为该在的时候他总不在, 该走的时候他却必定是走了。 那月历是啡面白底的, 红笔写在上面分外刺眼, 所以慢慢地我也不去看, 因为我都看得能记在心上了。
他自然是忙碌的, 好像所有有关袁家的企划都由他来掌管。 从他的忙可以看出, 他越发受那位德高望重的父亲所器重, 不论在能力或是身份上他都已得到了认同, 我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他不再是那个被欺负, 祭祖时连上前的资格也没有的庶出子了, 他已超脱从前, 以便更远离我而去。
「霜秋, 霜秋, 我的霜秋。」有时候他这样叫我, 好像哼着好听的曲儿般叫我。
「Miles。」我叫他, 他就会高兴的靠过来, 腻在我身上不走, 虽然最后还是会离我而去, 但那一刻, 他总是像永远不会离开似的。
我是他的。 我住在有七彩玻璃砖筑成的围墙环着的红砖房子里, 那房子的屋顶是灰黑的, 尖尖的三角形盖在上面, 所以我们没有天台, 但是却有几间用不着的阁楼。 在那三角形的隔壁甚至附着烟囱, 就像小时候看故事书中那种一样。 一切都美丽得如童话般, 不真实。
「霜秋, 霜秋, 我的霜秋。」他又叫我, 旋律回荡在耳边让我不容忽视。
我转个身去, 放下正做着的菜, 又笑着回应他:「Miles?」
他的手提着一个篮子,神秘的凑到我怀里放着:「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你给我买了太多的东西了。」我笑着收下, 却感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看着他充满期待地注视着我拆礼物的样子, 我旳心竟也随之期待起来, 我的手慢慢的把结在上头的蝴蝶结解开, 又把那个深蓝色的藤篮的盖子微揭, 喵的一声传来, 原来他竟送了一只猫给我。
当下我感到有点错愕, 那瞬间我不以为这只灰中带黑, 四蹄踏雪的小家伙是猫, 我觉得牠是一个孩子, 他送了一个孩子给我。
不合时宜地我联想起那天萧妈在病床上给我说的话, 她说其实当年她离开那个男人时, 曾给他怀过一个孩子。 她说那时她就感到很满足了, 好像虽然是要离开那个男人, 但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点什么留了下来以的。 于是我问: 那个孩子现在怎样呢? 萧妈正视着我说: 死掉了, 一出生就死掉了。 不过还是有什么剩下的。
我抬眼看着他, 猫咪在我的手中爬抓着, 那软软的爪刮在皮肤上, 非常的可爱。
「喜欢吗?」他问。
「喜欢, 很喜欢。」我说。
我当然没法为他生孩子, 但如此一来好像就为自己留下了什么。
「你喜欢就好了。 我常常不在, 我怕你会闷。」他亲着我的耳朵, 为着我的快乐而开心。 暖暖的吐息过来, 两个人夹着一只猫亲吻着, 感觉非常的好。
所以就说他是一个傻瓜。 我被买回来是为了陪他的, 他竟然又买了一只猫来陪我, 迟一些他又可能为这只猫找个伴儿了, 多么傻的人。
当晚我们做爱了, 其实每次见面我们都会做爱, 只是这次我又问他, 单单是用手和口就会满足了吗? 他猛力的把我按在肩头上, 忐忑的心跳传来, 他说和我一起这样就已经够了。
「你静静的待在我身边, 那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他的吐息在我的头上掠过, 热热的。
「嗯。」我应了一声, 安心的睡在他的怀内。
夜是短暂的, 到了早上还躺在床上的又只余下我了。 摸摸身旁的被单, 还是暖的, 看来还只是走了不久。 摸着摸着, 突然碰到一团毛松松的东西, 我当下吓了一跳, 原来是我们的小猫。
从没想到小猫是这么黏人的, 牠看来好像饿了, 喵喵的在我身上揉了几圈撒娇。 我被牠缠得没办法, 只好又爬了起来给牠做饭。 就像对待某人一样。
走在昨天的客厅, 我四下张望着。 可除了篮子, 那家伙果然没有添置任何有关猫猫的东西。 没有猫粮, 没有猫玩具, 没有猫沙, 没有猫便盘。 他只是买了一只猫, 就什么都没有了, 哼, 不负责任的男人。
我看看猫, 猫可怜的看着我。 别怪我, 是买的男人没有常识而已。 猫再可怜的看着我, 我没办法, 只好在进厨房里找了个比较浅的碟子, 盛了一些奶在上面。 猫高兴的伸出小舌头沾着, 我蹲下来看牠, 不时用扫着牠的背和耳朵, 可爱得要紧。 不知道你看我的时候, 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盘中的奶方尽, 我恰时下定决心, 一手抓起猫, 一手把钱包带上, 这样一人一猫的走在街上。 我带着猫走进了宠物屋, 用天价买下了不少猫咪用品。 可当那个售货员小姐向我推荐猫笼子时, 我迟疑了一下, 然后礼貌的说, 这个就不用了。
那房子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笼, 还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我又困难地抽着一两斤重的东西走着, 猫在我的怀里叫, 暖暖的一团小东西。 我看着牠笑着, 突然又想起了还有事情要办, 可看看手上的东西, 似乎又是太远了, 于是我叫了车, 又在路上尽情的轻抚着猫。
到了动物诊所门前我叫那司机停下来, 他多叫了我四元附加费才让我下车,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宠物乘车是要加钱的。 我看着怀内的小家伙, 哦, 如来你比我还值钱。
我抱着牠走在诊所里, 登记后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对面抚着一只金毛寻回犬的女仕向我微笑。 我笑着回应了她, 又看见隔壁抱着一箱巴西龟的小女孩正哭着。 听她和她爸爸的对话, 看来那些龟有几天没吃饭了。爸爸宠溺的抚着小女孩的头, 一边说着没事儿, 没事儿的哄着她。
我又向诊所中那巨型的量重计望去, 那上面原来贴上了一张好笑的告示:「请不要让你的小朋友在磅上乱跳。」我呆着想了好久, 那有孩子会有心情上去玩呢, 看我身边的那位就知道了。 然后我突然意会过来, 看着怀中的小家伙。 原来是在说你呢, 我的小朋友。
小家伙睡死在我的怀内, 旁边的小女孩红着眼问我: 你的猫没事吧。 我说: 没有, 只是累了。 没多久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头, 原来是叫我的猫进去看诊。 因为小家伙没有名字, 登记时就写上我的。 看来不但是我觉得好笑, 诊所内的人也笑了开来, 也对, 那有人会煞介事的为猫取一个连名带姓的命儿, 也怪不得人家笑的。
进了去医生说小家伙的健康没问题, 不过还是遵例要打打防疫针啊, 植入芯片啊等等。 看着小家伙被人按在手术台上的模样时我才知道, 原来猫也是懂得盯人的。
我就一边看着牠, 一边这样想着, 就此开始了我和牠短暂的缘份。
16: 无忘
『那只猫用软爪拍着我的手, 像是在轻轻的说, 不要哭了, 时间是会过去的。 喵咪的一声哭泣, 又有谁会知道我的痛苦? 人人都以为猫是没有表情的。』
我向右侧看去, 一如所料地没有看到我的小家伙。 为了方便唤牠, 我为牠改了一个名字, 看来是用不着的了, 可是最后我还是心存希望的叫牠:「喵?」
是了, 我叫牠作喵。 当你叫牠什么牠也不理睬的时候, 其实名字真的不太重要。 以后, 我要严重的警告寂寞的人, 如果你想要开怀, 请买一只会肯定你人生意义的狗。 用猫来作伴, 只会让你更为孤独。
像我家的喵, 想是又跑到外头玩了。 我没办法的放下看到一半的小说, 跳到园子去吹风, 我想着也许有好运气会碰到小家伙。
喵长的很快, 一个多月就由巴掌的大长到双手才能抱起的长度。 我高兴的看牠──当然是牠在吃饭的时候我才会看到牠──看着牠六条软软的胡子扫到地上, 看着牠漂亮的小手用力的踏在地上。 我看到了手上的戒指, 突发奇想, 那天也给牠买个颈圈好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由于是少有的事, 我当下不能反应过来。 直到铃声越来越急, 我才冲上前去, 去接了那个久违的电话。 里头的那个声音是咪咪。
当然不能说我有哪点失望, 但听到了那头是谁就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 她怎么会知道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