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歌————卡门
卡门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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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北雍太子反应过来,李月支压低声音,推着他要他上马。
那厢西宛士兵发现不对,开始骚动,就要跑过来。
北雍太子知道不能辜负了李月支一番好意,虽然手脚被缚的酸麻,依旧尽力飞身上马,"我带你走。"扯住李月支的手臂就要将他拉上去。李月支含笑凝视北雍太子,轻轻摇头:"殿下对月支好,月支自然感激,只是带着月支,殿下要脱身就难了。"
"月支!"北雍太子不肯放弃。
李月支依旧摇头:"我这一生,恐怕要就此荒废在西宛......殿下的大恩大德,月支铭记于心,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说着将手中小刀用力刺向马臀,那马吃痛,长嘶人立,跟着便开始飞奔,仿佛发狂了一般。西宛士兵已冲到近前,却无法阻挡驼着北雍太子的狂马,只能在后面追赶,大声呼喝,频频放箭。阿尔沙克赶出来,命人追赶擒拿。北雍太子矮着身体,贴在马肚子上,竭力躲避飞箭,终于冲出西宛营地,逐渐远去。

李月支被带到了阿尔沙克面前,推倒在地。他原本就身子虚弱,去见北雍太子,不过是强撑而已,现在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放松之下,委顿在地无力起身,只想就此睡去。
这迷蒙的表情看在阿尔沙克眼中却是火上加油。擒住了北雍太子,阿尔沙克甚是喜悦,在李月支身上发泄完欲望后更是心中安定,再加上连日来赶路劳累,不由便睡的沉了,竟然没有发现李月支悄悄离开。虽然派人追赶北雍太子,却知道追回的希望甚微,现在李月支有居然胆敢一脸满不在乎的面对自己,难道在他眼中,自己根本就不算什么吗?!
阿尔沙克唰地拔出刀来,来到李月支面前,蹲下,用刀身拍拍他的脸:"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李月支眼也不抬:"想杀就杀吧。"
阿尔沙克怒火攻心,真的挥起刀来,哧地一声,伴随着李月支的惨叫,血花飞溅。李月支右边脚踝处巨痛难忍,心知他大概是将自己右边脚筋给挑断了,再也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脱险的北雍太子渐渐放缓速度,让马停下,反手伸向背后,连肉拔下几支羽箭。他回过身来,对着西面暗暗咬牙。他不敢叫出声来,草原空旷,高声一吼,二十里开外也能听到。

阿尔沙克你给我记住!下次我不会只要你五百里土地,而是要你的脑袋来装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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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呼,飞龙趋。目明长庚臆双凫,尾如流星首渴乌,口喷红光汗沟硃,曾陪时龙蹑天衢。
第四章(上)

夏末秋初的阿洪图别克草原繁花似锦,羊群像云朵一样散布着,缓缓流动。现在正是转场的时机,沿路经常能碰到骑马大声吆喝着驱赶牲畜的牧民,远望仿佛长了四只眼睛的灰黑色牧羊犬吠叫着跑来跑去。看到阿尔沙克的骑兵经过,不论是正在挤奶的妇女还是马上的男人都立即停下手边的工作跪下叩拜。
西宛的国都贰师城就在前面。
过了一道道门,马终于停下来了。阿尔沙克抱着李月支下来,李月支挣扎着想自己走,但是脚一着地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被阿尔沙克接了个正着。最终,他只有任由阿尔沙克打横抱着自己步入宫殿。沿途,他看到了跪伏在地上迎接的宫女们头上插着鹰羽的塔合亚,由各色丝线绣成图案上缀饰的各种珠子散发出绚丽色彩。长长的衣袖将她们的整个手包括手指一同盖住。她们的脚下,不是汉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而是富有浓郁特色图案的羊毛线花毡。李月支无奈地承认,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地方,而且还是以最不堪的身份。
阿尔沙克带他来到了一处别院,然后就离去了,留下门外环立的守卫以及服侍他的宫女。这久违了的别院,是当初阿尔沙克为了软禁他而依照汉风建造的,摆设也是远从大彭皇朝来的瓷器铜瓶、如意拂尘,与塞外风情完全不同。他注意到了墙上一幅被颠倒悬挂的狂草,仍旧保持他离去时的模样,没有人去纠正。说来也是,汉人中能看懂狂草的人就不多,更何况是胡人?他不说的话,自然也就没人发现。
天暗下来,他知道阿尔沙克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三个月积累下来的事务一定很多。然后,他必定是去那一大堆的妻妾那里一一问候,还要亲手抱抱众多的儿子和女儿。阿尔沙克今年三十一岁,长子十五岁,最小的孩子......记得他走的时候好象才出生吧?现在还没断奶呢。在他说着喜欢他,甚至强迫他的时候,依旧有女人为他怀孕并生下孩儿。
十五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他记得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见出使西域的使者说,西宛在北雍西南,在彭正西,去彭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他记得这个时候旭初的表情......
发现自己的手脚冰冷,李月支搓了搓手,拉过羊毛被子。现在还是初秋,夏天还不算完全过去,屋子里自然也没有生火炉,是因为沐浴的水不够热吗?
他摸到了自己的脚踝,皮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提醒着他,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自由地行走了。

唰,啪!一张羊皮纸被拍到了阿尔沙克脸上。
"赤字,亏空。你说要怎么办。"
卡勒恰哈德尔板着脸,语气邦邦硬。他是阿尔沙克同父异母的弟弟,眼睛和毛发的颜色更淡一点,接近银色,和阿尔沙克不同,他长的比较像母亲,身形和脸庞都要瘦削一些。阿尔沙克外出的这段时间,由他处理日常事物,暂时无法决定的,便压下等阿尔沙克回来再商量。
此时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认为阿尔沙克实在太过火了。李月支美丽,他承认;李月支聪明,他承认;李月支来自强盛的大彭皇朝,来自没有风沙大雪西宛人向往的汉地,从心理上就让人觉得尊贵......但是李月支毕竟不是女子!就算只是因为好奇而尝尝鲜,尝过了也就算了,逃跑了就让他跑好了,根本没有必要去追回。就算不肯放手,在半道上抓回来不就成了吗?明明早就发现李月支的踪迹了嘛。竟然还象模象样地带上了聘礼去大彭皇朝"求亲"?!丢脸丢到国际去了不说,这一出手就是汗血宝马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羊三万头,牛三万头,金银珠宝六十箱!
有没搞错?!那天阿尔沙克突然要他准备这么多东西,说什么越快越好,事关重大!那脸色之恐怖,惊的他以为有什么军机大事,不敢怠慢,急忙四处抽调牲畜。要知道,西宛虽然是游牧民族,王室更是要有多少牲口便有多少,但牲畜并不像粮食那样可以放在仓库里存储起来,也不好在同一个牧场上放养过多,所以要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大的数目可不容易,于是他向各大贵族就近征调,许诺不久就还回,不能还回的话,便出钱等价补偿。
结果,阿尔沙克去迎接他的"新娘"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收拾。天天都有人来讨债,追的他整天像作贼似的躲来躲去......
阿尔沙克取下脸上的羊皮纸,笑吟吟地将它交还给卡勒恰哈德尔。
"这个你比我在行。"
"阿尔......"
"你都处理不了的话,我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阿尔......"
"我对你的能力有绝对信心。能把石头榨出油来的卡勒恰啊,我相信,无论有多大的财政困难,你也能把它从容解决。"
"阿尔......"
"来,为了庆祝我们重逢,让哥哥拥抱你吧!"说着,阿尔沙克张开双臂,一下就把卡勒恰给紧紧抱住,并大力地拍打他的后背。此时的阿尔沙克,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哥哥。卡勒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被这骗不了人的热情所同化。
管他什么周转不灵,今年的亏空明年就可以轧平,但是兄弟手足如果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尔沙克终于出现在别院,脱靴子爬上了床,将一个温热的小怀炉塞进被中,贴到李月支脚上曾经受伤的地方。他拥住他,轻轻地亲吻。
李月支从昏死中苏醒后没多久,阿尔沙克曾经问他为什么要放走北雍太子。
李月支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因为毫无意义。
一开始,他确实是被妒火完全占据了。先前,北雍太子来袭,李月支却护着阿尔沙克,阿尔沙克胸中突突猛跳:莫非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我,只是害羞嘴硬罢了?但是结果李月支却在自己放心睡下后偷偷去救北雍太子,阿尔沙克顿时觉得被欺骗了!原来他不过是想让我放心而已!在想到两人见面,少不得"情话绵绵",不禁更是妒火中烧:你对我冷若冰霜,百般抗拒,在他面前却乖得像只小绵羊?!
李月支是汉人,如果说他是忠心于大彭皇朝的话,正在与大彭征战的北雍的太子应该是敌人,如果换了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消灭敌人的好机会。但是李月支却放了他,为什么?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就是李月支爱的是那北雍太子。一怒之下,他挑断了他右边的脚筋。冷静下来后,虽然心痛,但是他不后悔,反而觉得放心,试问一个连正常走路都有问题的人要如何从他身边逃走?
阿尔沙克觉得自己不明白李月支在想什么,如果说他是为北雍帮忙,他本能地觉着似乎不对。为西宛着想?阿尔沙克自嘲地否定这个答案。其实他不需要去了解李月支在想什么,他也不能听信李月支说的每一个字,那只会让他产生迷惑。李月支憎恨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干脆点,把我两只脚一起废了?"李月支面无表情地问。
阿尔沙克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怒气。又来了,为什么他总是千方百计地要激怒自己?
李月支不需要脚,因为他会照顾他,他会带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希望李月支成为一个瘫子!他只是希望能留住他而已。他不想和他斗,更不想伤害他,他只想把李月支留在自己身边,坐着,看着,不说一个字,只是这样的相处,阿尔沙克就觉得很幸福。
阿尔沙克紧紧地吻住他,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都没碰他,因为顾虑到他的身体,一直忍耐着。现在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他是他的,不是吗?
第四章(下)
阿尔沙克紧紧地吻住他,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都没碰他,因为顾虑到他的身体,一直忍耐着。现在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他是他的,不是吗?

李月支被吻的喘不过气来,想要推开他,手刚抬起就被抓了个正着,跟着身体被压陷进床褥中。越过阿尔沙克的肩膀,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在体力上他根本不是阿尔沙克的对手,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一旦受伤,流血的是他,疼痛的是他,对阿尔沙克来说根本没有影响,血的颜色和味道甚至会让他更兴奋,动作更流畅更狂暴。除了尽量放松自己,他别无选择。
阿尔沙克抬起他的双腿,握住他右边脚踝,在那道疤痕上亲吻。他知道李月支根本就没将注意力集中在情事上。身下的身体是那样冰冷,虽然此时他就在自己手中,为何还是有种他随时会消失在远方的感觉?
不可能的。大彭皇朝已经舍弃了李月支,李月支是什么心性?怎会原谅背弃自己的人?
他还记得他们的初识,同样也是在夏末秋初的阿洪图别克草原上。羊群和马群在草原上悠然徜徉,鹞鹰盘旋在蓝天白云间。为了参加"克孜库瓦尔",远近的年轻男女都来了。"克孜库瓦尔",汉语的意思是"姑娘追",这是西宛人特别喜爱的一种表白爱情的特殊方式。
姑娘们上衣和坎肩边上镶着别致的图案,绣着花卉。她们聚集在一起对男人们评头论足,不时爆发出嬉笑声,笑的小花帽塔合亚上的羽毛不住抖动,笑的小伙子们面红耳赤,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了。终于,小伙子鼓起勇气,打马走向意中人,发出邀请。
于是一男一女向指定地点并肩慢行。一路上,小伙子可以任意向姑娘逗趣,说俏皮话,或者表白倾慕之情,姑娘则不能生气,不能有反对的表示。有的小伙子骑术好,马又快,就拦着姑娘在草原上兜圈子,不让姑娘跑到终点。姑娘则只有施展马上技术,设法摆脱驰向终点,但是一到达指定地点往回折返时,男女双方各自加鞭催马,小伙子在前面飞奔,姑娘则紧追不放,并举鞭抽打对方,以"报复"小伙子的调笑,小伙子不得还手。当然,如果是相互倾心,姑娘自然是鞭下留情,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而那些说俏皮话过了头的,自知"在劫难逃",只有加鞭催马,落荒而逃。此时,人们的欢呼声、口哨声、加油声混成一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阿尔沙克兴致也被带动起来了。他原本就是微服出来游玩凑热闹的,如果能找到一个合意的姑娘,那也不错。琥珀色的眼睛搜寻着目标,忽然注意到居然还有几个汉人。虽然他们入乡随俗穿着西宛人的衣饰,但汉人的面目身材以及举止都与西宛人完全不同,一眼就看的出来。
瞧那边一对,折返的时候姑娘刚举鞭子轻轻打了汉人男伴一下,那汉人居然怒起来,骂那姑娘简直是母老虎,身为女子竟然打男人,无法无天了,不守妇道,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那姑娘起先还不明所以,不过从那汉人的语气表情还是猜出了几分,又是伤心又是屈辱,不能用汉语骂回去,便抡起鞭子没头没脑地狠命抽将下来。那汉人逞强,不肯驱马逃跑,还在骂。两个人就僵持在那里,座下马匹在原地打着转。
人们逐渐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那姑娘的朋友催马要上前查看究竟,这时另一个看起来似乎年纪比较小的汉人赶在他们前头过去了。他并没有劝驾,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拨转同伴的马头,然后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那马冲了出去,姑娘便在后面催马追赶,姑娘的朋友停下了脚步,开始为她叫好加油。欢乐的气氛恢复了。
瞧着那年轻汉人,阿尔沙克发现他一袭月牙色贴身窄衣下腰肢纤细无比。牧民的女儿需要有强健的体魄,方能抗起牛羊、承担起繁重的家务,丰满的身材能确保她们在大雪天平安产下孩儿。只有未发育的小女孩才有这样的腰肢。阿尔沙克猜测着他的年纪,十三?还是十四?因为眼前这个汉人身材和阿尔沙克十三岁的长子差不多。
那些溺爱孩子的汉人怎么舍得让他跟着长途跋涉来到西宛?好奇心起,阿尔沙克打马向那汉人跑去。来到近前,他吃惊地发现他有一张精致的面孔,而且比自己猜想的要年长一些。应该还是少年吧?阿尔沙克猜想着,不过并不确定,因为汉人看上去比实际要年轻。
阿尔沙克来到少年旁边,与他并辔而进,盯着他的脸不放。真的,他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人。也许未必是绝色,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单是刚才,他用那样的方式来替同伴解围,就让阿尔沙克颇有兴趣。
"汉人不是最不能忍受被女人欺负吗?你怎么不帮同伴打回去?"
西宛王室常与汉人使者接触,对他们的脾性了解颇多。阿尔沙克对汉语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少年摇头:"我可不想被那个笨蛋连累。"
"你竟然称呼自己的长辈为笨蛋?"阿尔沙克讶道。刚才那汉人有四十多了,汉人不是最注重辈分礼节的吗?总是一口一个"兄"。
"我只是实话实说。把西宛男女相悦之情当成酒楼狎妓,不知自重。一不顺心,便口出无状,自持勇敢,等而下之。"少年回首,微笑,"不过,人还是好人,就是读书把脑袋读僵了,自以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一番话也不知道是褒还是贬。阿尔沙克听的明白,大笑起来。
后来,阿尔沙克知道了他的名字--李月支。他是大彭皇帝派来求汗血宝马的使者之一,不过,他只是小跟班罢了,那四十多岁名叫王宏的汉人才是正使,和西宛姑娘起争执的便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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