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曲————风中绯尘
风中绯尘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关灯
护眼

  "你我好久没有对弈了,今日陪我下几盘如何?"

 

  "遥夜,若你著这步,便又是我赢了,你不想想再下?"

  "......"回神看向棋盘中的形势,萧怜雪一子落定,顿时自己的白子被杀去大片。

  "心不在焉的,故意让我不成?"

  "我不是,我......"张张口,说了一半却生生停住。

  这棋一连下了几个时辰,眼看那人势如破竹地闯过五阵,只差一阵便进入谷内了。脑中想的全是如何对付那人,虽萧怜雪也说过若此人能连破六阵入谷,自己便绝非此人敌手,但那就要自己眼睁睁看著什麽也不做吗?明明自己发誓变强,强到能够保护他不受任何干扰,难道现在只因一句打不过就算了?

  不!

  不行!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他也定会保护他,不用他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这是他发过的誓言,也是无论如何不能违背不能悔改的誓言!

  ──他会保护他!

  绝对!

  "罢了,你不用说,我明白。"浅笑,抬手拾去盘中的棋子,"一盘棋不到最後,无人能论其输赢,就算这盘输了,也可另起一盘,你何必担心。倘若盘盘皆输,却因技不如人,担心也是无用。"

  "我......"

  "来,再下一盘。"

  还想说,终只是动动嘴唇。

  萧怜雪绝对不会输,在他心中,他不是人,是神,是仙,神仙又怎会输给凡人。只是......眼角余光扫过紧闭的屋门,心里不爽。若不是因为她,萧怜雪也不必惹上这些麻烦了。

  心中作如此想,面上却漠如常色,打起精神,持一枚白子置於棋盘一角。

  然,那一刹那,手却稍稍顿了顿。

  那一刹那,竹屋内的女子,美颜间掠过一丝黯淡,一线惶然。

  唯有萧怜雪,神态仍然悠然淡雅,唇角依旧透著浅浅的笑意,似乎院中裂开的那座小小玉雕的与远处的那声长啸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那人破阵了!

  这是遥夜的第一个想法。

  黑眸中顿时闪出杀意,沈下脸,遥夜准备起身,头脑中第二个想法渐渐成形。

  "遥夜,这盘棋不过刚开始,你就认输要走了?"

  "我......"

  "既然已经开始,为何不将它下完呢。"

  "他......"

  啸声由远及近,速度竟是飞快,说话间,一袭红色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於院中。接著嗖嗖又是几声,五道身影同时落下,在红袍男子身後一字列开。

  顷刻间,一股强烈的逼人气势扑面而来,即使是遥夜,此刻也不免暗暗运功抵御,才令自己没有在这股气势压迫下露出破绽。

  想伸手向腰际之剑,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入密传音。

  "千万不要出手。如果情况演变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你也只需对付另外五人,切记。"

  忍不住望向萧怜雪,见他正拈起一枚黑子轻落棋盘,白玉般的脸庞优雅如初。

  无奈,只好拿过一旁的白子,接著落下棋盘。


  "教主,当日就是那名黑衣少年杀死了右使还带走了萤小姐!"

  黑色纹额大汉上前一步,指著遥夜便恶狠狠地道。

  黑眸一寒,冰冷光芒射向身旁大汉,大汉顿时乖乖噤声,退回原地,大气也不敢再出一下。

  "阁下就是遥夜,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净忧谷主了。"

  寒子烈冷冷道:"净忧谷,果然名不虚传。光凭谷外那六道大阵就险些令我损兵折将,若非我有幸曾学过一些杂术皮毛,只怕今日连阁下的面都无从一见了。"

  "过奖了。尽是旁门左道,如何入得阁下尊眼。"低头注视著棋盘,抬手置下一子。随後拿过桌上茶壶,缓缓倒满一只白色茶碗,顿时,一股清幽茶香自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

  轻一挥袖,那只盛满淡绿液体的茶碗便离开石桌,仿佛被一只无形中的手托著,在空中朝寒子烈飞去。

  "阁下远道而来,本该敬以美酒佳肴,无奈此处村野简陋,只得以茶代酒,望谅在下招待不周。"

  清雅如水晶的声音淡淡响起,尽管寒子烈此行是来兴师问罪、大开杀戒的,甚至直到刚才破阵後还是满腔怒火,但当这空灵清绝的声音扬起时,他却不免心中一动。

  传闻中,净忧谷主武功盖世、性子却怪异孤僻,不近江湖,唯一的朋友便是无情冷煞;原想这样的人,无非是个古怪阴沈的大叔老头罢了,却不料面前之人,竟如此年轻,且与想象中相差甚远。

  伸手接下飞至面前的茶碗,寒子烈明白这是他在显示功力。不过对於这一招,寒子烈丝毫不觉讶异,如果闻名於武林的净忧谷主不能御气易物的话,岂不是一种名过其实了麽。

  碧绿液体映衬著白瓷,煞是好看,迎面一股幽香扑鼻。心动下,不觉中将茶碗凑近唇边,身旁一名大汉立刻小声提醒,"教主,小心有诈。"

  冷冷地又是一眼瞪去,大汉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属......属下知罪......"

  看来自己纯粹是马屁拍到马脚上了,教主於毒术天下无双,连萤小姐都自叹不如,他怎麽还来凑这个趣,白痴!真是白痴!

  品入一口,只觉微微的清苦自舌尖扩散,同时一股奇香涌上喉咙,顷刻间溢满了整个口腔,即使挑剔如他,此刻也不禁脱口而出,"好茶。"

  "乡野陋地,招待不周,难得阁下一声赞誉。"

  "哪里,阁下招待已经十分周到了。"寒子烈手指一弹,那碗茶从他手上同样飞出,稳稳落於石桌之上,碗中液体,至始至终平静无波,不见一丝摇晃。

  遥夜只消略扫一眼,便清楚自己的确比不过他,如果让自己来做这套,虽然同样能够滴水不溅,但若要碗中水丝毫不动,却是不能。

  双眸倏沈,寒子烈冷然道:"不过,阁下似乎弄错了一点,今日我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要人的!"

  10
  "要人?"

  落下一枚黑子,萧怜雪淡淡道:"在下愚钝。阁下这番话,在下便不懂了。在下与阁下素无瓜葛,今日也属初次相见,阁下谈何来净忧谷向在下要人呢?"

  寒子烈的眼冷了,"不必与我拐弯抹角,我要的人,就是你从洛阳花会上拐走的女子!"

  再落下一子,道:"阁下这话,在下就更不懂了。在下确是去过洛阳花会,不过也只是邀请一名贵客回谷谈论种植之道而已,至於阁下说在下拐走一名女子之事,在下实在无法苟同。"

  "净忧谷主。"寒子烈的眼更冷了,"此刻我还敬你,毕竟你也是武林难得的奇人,不过,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交出人来,从前之事我可以一笔勾销,否则......"

  "否则你想怎样?"

  冷冷的女声传来,原本紧闭的竹屋门前,已多出一个窈窕优美的浅色身影。

  "否则就别怪你大开杀戒是麽?寒子烈,除了杀人,你还会什麽有效的法子?"

  寒子烈一双黑眸仿佛在刹那间冒出火焰,紧紧盯住了竹屋前的身影。

  "萧公子。"水潆洄慢慢走到大院正中,在距寒子烈五步外停下,然後朝萧怜雪盈盈一礼,"萧公子救命之恩,潆洄永生铭记,然潆洄不想再累於萧公子,这是潆洄惹下的孽,自当潆洄自己解决,萧公子请不必再为潆洄涉水了。"

  萧怜雪不答,只是在遥夜落子後跟进一子。

  水潆洄转向寒子烈道:"子烈,你说罢。你说你要我究竟怎样。若你要我死,今日我定当死於你面前。"

  寒子烈慢慢道:"若我要你跟我走呢?"

  望著面前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水潆洄同样慢慢道:"只有这点,办、不、到。"

  清冷狭长的黑眸在瞬间迸出冰冷火花,"萤,你就这麽恨我?宁愿一死也不跟我回去。"

  笑了,笑容中是一种森森冷意,"子烈,你为何就是不懂,我若恨你,难道你会感觉不出,何苦一再逼我?"

  "我懂。"他紧紧盯住她狭长清冷的美眸,"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只是你终究摆不脱世俗凡名罢了。"

  "我爱你。"笑著,缓缓摇头,"我是爱你,但是,和你所谓的爱,和你要求我给你的爱,却完全不同。子烈,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会被世俗规则所累的人麽?"

  "不是?"语气顿时一转,脸色更加阴冷,"你说你不是?那你为何要逃,为何要离开我,为何在我说要娶你为妻之後就再不见踪影?你明明说著爱我,却不能嫁给我,除了在意世俗凡名规章,你还能在意什麽!?我告诉你,若让我看著你嫁给另一个男人,我办不到!就算要我杀了你,我也绝对不会让另一个男人得到你!今天你若不跟我回去,就只能死在这,绝对没有第三条路,因为我不允许!"

  话音到了最後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威吓,水潆洄凄凄一笑,"我明白了,子烈,是你狠。"

  纤细洁白的手指自腕上一抹,腕上那只碧绿手镯已经化为一柄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样,你可满意了?"

  扬起手,猛然将那柄匕首朝自己小腹刺去,寒子烈别开眼,神色中刹那出现一丝不忍。

  然而,那柄匕首并没有刺进她的身体,在那之前,就被一枚黑色棋子击飞,落地!啷有声。

  "为何没有第三条路?阁下未免过於专断了罢。"

  "萧公子......"

  僵著被震到发麻的手腕,水潆洄扭头望向石桌旁正从钵中拿子的萧怜雪,朱唇微启,却不知该说什麽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晚了,终究是晚了。

  就算他接下来什麽也不做,就凭刚刚那一枚黑子,他也已经惹上了江湖第一邪教的教主。依照寒子烈的脾气,倘若有人在他面前插手他的事,那是连以前的自己求情都毫无用处的。

  虽然凭净忧谷主的武功,也许能够打败寒子烈,但是对於这个疙瘩,寒子烈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前,从来没有过例外;相信以後,也一样不会存在例外。

  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值得麽?

  "阁下这意思是要插手了?"

  黑眸顿时罩上一层嗜血的冰冷,虽是一句疑问,却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

  "插手谈不上,只是想向阁下请教个道理罢了。"

  水晶般的悦耳嗓音传来,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顿时杀去一片白色。微笑道:"遥夜,再不想办法,我又要赢了。"

  "萧公子,你这是何苦......"

  如墨双潭凝住眼前少年冥思的神情,口中却淡道:"姑娘,在下不妨再说一遍,当日在下既然能带你回谷,就必然想过日後的纠纷,你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幽叹一声,神色间有落寞也有感激,"萧公子......"

  "哼!好个公子姑娘......萤,怪不得你宁可死也不肯跟我回去,原来早已有了别人!"

  冷冷的不屑哼出,水潆洄心中猛惊,"子烈,你不要乱说,我便罢了,萧公子却是......"

  "哈!好一个你便罢了,想不到这萧公子竟对你这般重要!萤,我还一直当你真不把天下男人看进眼中,原来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清高!哼哼!好......很好......"

  身旁五人再度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当教主面对某人说出很好时,也就意味著,那个人在他眼中已与死人无异。关於这一点,在他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的水潆洄自然不会不懂,然而当她一句提醒喊出口时,已经晚了。

  "萧公子小心────"

  红色长袍翻飞,眨眼间闪到萧怜雪身侧,运足劲道的一掌狠狠击向他的肋下,然,这一掌击出,一柄闪著寒光的剑也刺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此刻这人不是寒子烈,那麽这一剑必将刺进他的咽喉,只可惜,这堪称江湖第一的快剑偏偏刺向了暗冥神王寒子烈。

  剑气,终究只是擦著他的脖子划出一道血口。

  这道血口,十分细微,细到只是渗出几颗血珠便已然凝结,但,再细微的伤口,也足以挑起一头雄狮的全部怒气。

  寒光中刹那染上浓郁的杀意,他决定大开杀戒了。

 

  杀就杀,谁怕谁啊!

  就算你能先杀了我,你也绝对在我手上讨不到什麽便宜!

  遥夜是这样想的。

  他已经清楚自己比不过寒子烈,但是他同样不认为自己会输得很惨。

  虽然萧怜雪已经告诉过他绝对不能向他出手,但是刚才,这寒子烈居然要对萧怜雪动手,而且还是决心置於死地的杀招。如果他只是要杀自己也便罢了,但是他居然要对萧怜雪下手,就凭这一点,他就绝对无法原谅这个男人!

  拼不过又怎样,就算自己终究死在他手上,那时也一定耗去他不少体力了,那样萧怜雪再打时也会轻松很多不是麽。

  他很相信,自己的出手,一定是有价值的!

  "傻孩子,不是告诉你别出手麽。"

  身边再度传来水晶般的声音,同时一袭白衫隔断了他的剑与对面那一掌的距离。

  墨色长发在空中飘扬,雪白衣衫无风自舞,一股清澈如水的巨大气息逼得遥夜连退几步,同时,他也在刹那间呆了。

  挡在他身前的那人,真的好美......

  无论自己是否与他日日相对,无论自己在他身边停留多久,每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却都是有种初见的感觉,一如七年前那个夜晚,那个很多事情都不懂的孩子初次见到那名神仙时的惊讶与呆滞......

  "阁下要杀的人是在下,何必对个孩子动杀手。"

  水晶般的声音染了些许寒意,但不仔细听的话却很难听出其中前後的差别。


  惊讶,其实并不只属於遥夜的。

  对於初见萧怜雪的愕然,寒子烈得到的并不比遥夜要少。

  方才,萧怜雪一直没有正面向他,且他後来的心思全部放在水潆洄身上,除了觉得萧怜雪的声音很悦耳,整体形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然,此刻不同,清楚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相貌,他将全力拚出的一掌硬生生地顿在了空中,再也挥不出去。

  这便是净忧谷主?那个孤僻怪异、与江湖第一冷血杀手结交、令人闻风而逃的净忧谷主就是这样一个如玉如雪、超凡脱俗的清俊男子?

  而且,竟是那样令人移不开视线的一名男子。

  并不是无法移开视线,而是根本舍不得,只怕一旦转移视线,他就会顷刻从面前消失,再也寻他不见......

  "阁下若要动手,在下当全力奉陪,请不要累及他人。"

  水晶般清澈的声音扯回他的神智,寒子烈望著面前之人,忽然一甩手,身体如一片树叶般向後飘去,退至几尺之外站定。

  "不打了!我不想打了!"

  在场之人全部一愣,就连水潆洄也没有想到,已经二十五岁的他竟然说出这麽孩子气的停战语。

  不过,她同时也明白,他就是这样一个狂诞率性之人,说什麽话,做什麽事,只要他自己高兴就好。什麽世俗礼教,什麽体统尊严,什麽善恶是非,他统统不在乎,这也是他创下的暗冥神教会成为武林正派眼中最大毒瘤的原因之一。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