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曲————风中绯尘
风中绯尘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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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的视线扫向她,少年扬起下颚,扬起俊美脸庞的同时也扬起了厌恶──没错,正是厌恶,一种企图掩饰却依旧清清楚楚浮现在星眸中的厌恶。

  "你体内的毒素尚未清除干净,醒了也躺著别动。"

  少年硬邦邦地说著似乎早准备好的台词,冷漠的黑瞳不见丝毫缓和。
  任谁都看得出这少年相当讨厌自己,然而水潆洄搜遍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甚至,她与这名俊美少年根本就是初次相见,既属初次见面,又何来好恶之说?

  通常,当一人无缘无故被另一人讨厌,是笑不出来的;然而水潆洄却笑了,一抹恬淡的笑容自她绝美的脸慢慢扩散,从脸上一直扩散到心底。她觉得有趣,同样也是新鲜,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在初次见她时露出厌恶,就算那男子还只算一名少年,那也是十分例外的了。

  未几,她敛去笑容,脑中开始整理片断琐碎的思绪。从之前逃出暗冥神教开始,惹上一系列的追杀,继而躲到洛阳的花翎坊并以雪牡丹为饵、叫那群人不得追问自己的来历,也算暂避那些挥不去躲不尽的追捕......不想仍叫他们追了来,并且险些亡命右使剑下,之後......便是有人插手救了她,尽管中毒昏迷,但她依旧记得面前一抹为她医治的白色身影,莫非......便是此刻这名少年?

  尽管从气息感觉并不相似,但水潆洄仍开口轻道:"谢少侠相救之恩。"

  "不是我。"遥夜冷冷地一口否认。

  带她回谷,为她疗毒,全属萧怜雪的意思,他是无法违逆萧怜雪的,所以萧怜雪说什麽,他也只有照做,然後将心中的苦藏在自己也无法触碰的地方,不去想、不去感受,用漠然的态度掩饰著真实的情绪,然而,他拼命的掩藏依旧在面对水潆洄时不可抑制地流泻出来。

  那是嫉妒。一种无法压抑无法控制的情绪渐渐自心底扩散,却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做,只能默默地看著那人伏案研制解毒的方子,看著那人在灯光映照下的优美侧脸,看著那清俊优雅的侧脸慢慢爬上一丝凝重......

  虽然後来抢过了萧怜雪手中的药碗、执意要自己喂她喝药,也是自己坐在床边等她醒来,虽然萧怜雪除了把脉针灸外没怎麽靠近过她,但是,心里的那丝苦闷,却总是如一团乱麻梗在他的胸口。

  挥之不去,解之枉然。


  水潆洄淡淡扬眉。至此,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名少年相当厌恶自己,但她却摸不清这其间的原因。

  然,她又是何等聪慧的一名女子。上一刻,她是不懂;下一刻,当那名清雅出尘的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口时,她只消看了一眼,顿时大致的想法已经在头脑中成形。

  尽管那一刻,少年的变化是十分微妙的,却逃不出身旁那双心思细密的眼瞳。虽然只是闪电般的一瞬,但是水潆洄却读出了那其间隐含的情绪,那是一种爱恋的情绪,不属於单纯的崇敬和佩服,是真正的爱恋,就像世间大多男子见到他们心中的恋人时,无法避免地流露出的呵护爱恋。

  这少年居然爱上了同样身为男子的他!

  水潆洄的惊讶同样只是一瞬,瞬间,她便恢复了寻常心态,心底,悄悄溜出一线苦涩。

  其实,在某方面,她自己的处境又何尝不是一种禁忌,那人对她的执著,对她的疯狂,不也令她无奈为难?否则,她又何必苦苦逃避躲藏,硬是想叫那人对她绝了念,断了情。

  然......结果那人终是不懂,甚至对她动了真正的杀机......

  暗暗叹息,凝眸望向面前的冷漠少年。

  情之种种,怕又是一名为情所苦之人罢......

  8
  寒风呼啸,卷动一袭红袍飞舞。

  男子立於山腰,凝目向山谷围绕间那一小片楼阁,渐渐一丝阴冷的光芒闪烁在瞳孔内,唇畔同时哼出冷笑,"好,很好......"

  身後的五色天尊顿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能令他们教主开口说好,那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至今能令他们教主说好的人,下场之惨都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犹豫片刻,一名刺有黄色纹额的清瘦男人上前一步,蠕动著嘴唇正想开口,红袍男子却已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闯阵!"

 

  望见萧怜雪手中的药碗,遥夜顿时上前接过,"你煎药也累了,让我来。"

  走到床前,将药碗递给床上的人,难得的语气十分平和,方才的厌恶情绪也没有再次显露,"喝吧。"

  不想让萧怜雪看出他的小心眼,却更不想萧怜雪接近床上的女子,虽然接过药碗走近水潆洄,但小心翼翼地掩饰住内心翻涌的所有情绪。

  水潆洄接下药碗,入口之际便发觉到这碗药其间的珍贵,随即扬眸细细打量这名刚迈进屋内的白衣男子。

  初见之下,水潆洄不免怔愣。

  世间,竟有这般超然脱俗,清绝如雪的男子!

  心神微闪,旋即恢复常态,水潆洄放下药碗,方才开口,"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後定当相报。"

  遥夜轻轻撇嘴,心中不满。原本看她就不顺眼,现在听她说话更是好感全无,又不是贪图你的报答才救你的,把人也看得太扁了吧。

  萧怜雪只是淡淡一哂,道:"在下萧怜雪,姑娘不必对此事耿耿於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小女子姓水名潆洄,在此谢过萧公子了。"

  水潆洄不便起身,只是垂首致意。

  萧怜雪这个名字,并没在她心中掀起多大波澜。毕竟,江湖武林中,流传的都是净忧谷主的名声,如今再加上一名净忧谷的小冷煞遥夜,倒是对於净忧谷主真正的名字,反没有几人知晓。

  "姑娘不必多礼,虽说姑娘所中之毒已无大碍,但身体还需静养几日才可。"

  心念闪动,美眸顿时掠过一抹忧色,开口道:"敢问萧公子,潆洄可是昏迷有些时日了?"

  "从洛阳至此,不过半月有余。"略一计算,萧怜雪答道。

  已有半月!

  优美的双眉刹那间紧锁,半月了,那他为何还没有动静?她在洛阳花会上被带走,他不可能得不到消息,也不可能查不出她的藏身之所,想当初她隐姓埋名,苦苦逃避,身份换了无数,最後不都叫他找了出,追了前来。如今她大难未死,以当日的绝情,他没有理由放过她才对。

  为了躲避他,她已经无形中连累了太多的人,这一次,她说什麽也不能再将这名救了她的萧公子牵扯入内了。

  本是自己惹出的祸,何苦叫旁人一并承担......

  "萧公子。"念及至此,水潆洄忽然从床上起身落地,盈盈行礼,"潆洄不能在此久留,此恩只有留待日後相报,潆洄必须走了。"

  萧怜雪微怔,不觉道:"姑娘,你这是......"

  遥夜倒是心中暗喜,她提出离开,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萧公子前去洛阳赏花,想必也是爱花之人,可惜那株雪牡丹已不能相赠公子,但潆洄於花素来有些心得,这手卷便送与公子了。"

  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卷手册,递与萧怜雪,接著又是一礼,"公子,潆洄告辞了。"

  垂首那一瞬,却没看见萧怜雪墨黑双潭中闪过的一丝微窘。她不知,雪牡丹在花会当日便叫遥夜一并带走,现在正植於净忧谷药园内。当初动了救她的念头,一半也是因自己拿了这雪牡丹的关系。

  "姑娘可是为日前那些人不愿连累在下麽?"

  水潆洄走到半途,萧怜雪的声音忽然传来。

  既是救人救到底,已经管了一次,何必半途撒手不管,也算是为了还那株雪牡丹的情罢。

  "......"

  她停住脚步,微微摇首。

  既已看破,何苦再说,彼此心中明了岂不是很好?

  "在下当日既能带走姑娘,自然想过日後的牵连,姑娘现在离开,未免看轻在下了。"

  "萧公子......"

  语塞,侧首,水样眸光斜射向後方。

  并不是她不懂,只是这线牵连未免太大,放眼当今武林也没有几人敢惹上这种牵连的。追杀她的并非寻常小卒,而是赫赫有名,作风向来阴狠毒辣的暗冥神教,也就是武林正派口中的第一邪教,惹上这个麻烦,可不是说解决就能够解决了的。

  何况,暗冥神教能够如此嚣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那名性格任性放纵,却武功奇高的教主。据闻他不出手则矣,一旦出手,必定人人全无活路。

  "姑娘不必再说,在下心中有数,并不劳姑娘烦神,姑娘还当静心修养才是。"

  清淡平和的嗓音如水晶敲击,却无形中蕴含著一种慑人的魄力。

  水潆洄忍不住扭头,心中一动,正待说话,忽闻一阵奇特笛音传来,当下变了脸色。对於这笛声,她再熟悉不过,通常这阵笛音都是代表一个讯号,一个即将大开杀戒的讯号,但闻此音者,非我教中人,杀无赦!

  她明白,是他来了。

  除他之外,神教上下,无一人敢吹响这充满杀戮同样充满狂妄的笛讯。毕竟,当他吹奏这只笛时,就代表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无论在场之人是谁,何种身份,都只有死路一条!

  额上不禁冒出细小的汗珠。事到如今,她自己一死也便罢了,但若牵扯上不相干的人......更何况,她打心底不愿看到这名萧公子因她送命。

  虽属初识,却令她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劈劈啪啪,门上几颗小珠同时炸裂,顷刻间一阵悠扬琴声远远传来。

  萧怜雪白玉般的脸庞依旧优雅,然而遥夜的目光却在刹那间阴沈。

  握紧腰间系剑,遥夜一语不发便朝门外走去。

  "遥夜。"

  止住脚步,萧怜雪一闪晃到他身前,"不必去了,若他闯得过六阵,纵当是你也奈他不何;闯不过,便由他去好了。"

  遥夜不语,却是默默地退至一旁。

  不甘心,但是萧怜雪说的也是实话。

  自那次武林高手联闯净忧谷後,萧怜雪便在谷外布上了整六道大阵。那六道阵法的精巧程度与威力大小,遥夜是亲身试验过了的。

  即便是他,也只能闯过第四阵,第五阵便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就连後来的师傅,奈不住秀姐的好奇试闯六阵,最後合二人之力却仍是停在了第六阵的中心。

  就是那时,遥夜才知道原来当初正是因为负伤的师傅与秀姐逃亡中无意破了萧怜雪设下的阵法,这才引出了他们的相识相交。虽说萧怜雪淡漠避世,但对於能堪破他所设阵法之人,向来是抱有一分兴致与好感的,只是当世能做到这点的人太少罢了。同时秀姐也笑著说,若当初他们闯的是这六道大阵的话,也便没有今日他们二人的风光;她还说,普天下,能连闯这六阵的人,怕是寥寥无几的了。

  在这六阵上,萧怜雪分别设立了破阵後的信号。闯过第一阵,并不会出现的任何信息,但如果闯过第二阵,那麽连同第一阵的讯号会一同出现。方才小珠炸裂与那阵渺渺琴音,便是有人连破两阵的通知讯号。

  "他是冲我来的,我去。"

  历经那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过程後,水潆洄已经不想继续躲下去了。见面就见面,她刚好也想借这个机会将一切说清楚,而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皱皱眉,水潆洄便朝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萧怜雪伸手一挡,便将她拦住。

  "姑娘,你未免过於看轻在下了。"

  "萧公子......"水潆洄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见他对自己这个身分来历全然不明的陌生人也是如此,不由心中一阵感动,当即道:"萧公子,潆洄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然若潆洄现在不去,事情......便是无法挽回了......萧公子,这所来者为何人,你可知晓?"

  "暗冥神教麽。"

  之前在洛阳花会上曾听那老者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去在意罢了。

  "萧公子既然知道,那......"

  "在下也说过,当日既能带走姑娘,自然想过日後的牵连,姑娘不必过於介怀。"

  基本上,萧怜雪是不过问江湖中事的,对於暗冥神教的略有耳闻,还是从商冷和阿秀那里得知。能令他们提起的名字,想必不会差到哪去,但是萧怜雪对这些事始终是没什麽概念,对他而言,暗冥神教,就是一个概念化的名字而已。

  见他神情淡然依旧,丝毫不见江湖中人提及暗冥神教时应有的反应,惊讶之余也染上丝丝的好奇,但是水潆洄心底的那句话却强压著没有问出口。

  公子是谁?

  武林之中,提到暗冥神教还能够神色淡然的人几乎屈指可数,除了之前的冷煞,也就是名门正派中的那几个老头子,倘若还有,无非就是......

  对了,刚才好像听到萧公子称呼那少年为遥夜......

  遥夜......

  遥夜?

  遥夜!!!

  水潆洄顿时愣了。

  遥夜......那不就是净忧谷的遥夜麽?

  继承了冷煞的冰魂追思,如今在江湖中被称作‘小冷煞'的遥夜......
  如果......这名少年就是遥夜的话,那这名萧公子不就是......

  心神闪动,水潆洄刹那间已经大致得出这位白衣男子的身份。然,可能麽?江湖中不都传说他孤僻冷漠,古怪诡异的麽?原以为是个脾气孤傲的老头,想不到,竟会是如此一名绝世出尘的清俊男子。

  如果有他出手帮助自己,也许那人的威胁就不再是无法抵挡的了。

  但是,若引出世间两大绝顶高手相斗,结局如何?而且,这种发生究竟是好是坏?再者,她应该站在哪一方,是危急时刻相救的萧公子;抑或是那绝情到一心杀死她,却和她有著牵扯不断的关系的那人?

  她不知道......

  心,有些微微的乱。

  窗棂上一直垂挂未动的碧绿串珠,忽然不住颤动起来。

  遥夜脸色微变,望向萧怜雪,他却仍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漠与优雅,只是口中轻道:"第三阵......"

  9
  好快的速度!

  这下连萧怜雪也不住心念微闪。

  前三阵虽说比後三阵简略得多,但是依照此人破前三阵所花的时间看,这人的程度也是相当高了。

  此六阵涉及天文地理,奇门五行,其间还有不少他依据少林铜人阵变化出的精巧机关。倘若只是武林高手,凭武功硬闯也只能到达三阵而已;但如果精通奇术而不懂武功,恐怕能到第二阵就该偷笑了。当年商冷阿秀联手闯阵,最终仍是被困在第六阵的阵眼之内,可见这一次所布阵法之绝妙。

  不过说起他们创至前三阵所用时间,怕是与此人相差无几,直到第四阵时,速度才逐渐缓慢下来。严格说起,前三阵的障眼法多些,骗得了普通高手,却瞒不过真正的高人;然而,到了後三阵,便是纯粹的真才实学了。

  眼下看来,此人程度虽高,却不能真正下定评论,还要看他闯下後三阵再说。

  思绪至此,萧怜雪淡淡笑了。

  自从多年前商冷阿秀成为第一次创破他所设阵法之人後,这第二次的例外便再也没能出现,不知今日,这闯阵之人能否带来一个全新的例外呢?

  如若此般,倒真是有趣了。

  "姑娘,请安心歇息,不必介怀谷外之事。"一笑,萧怜雪朝屋外走去,"遥夜。"轻唤一声,遥夜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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