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黎颜
黎颜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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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程川,我没想过为了爱情他会动这么多的心机,我宁愿他还是那个单纯软弱得让人想保护在怀里的天使少年,而不是如今天般冷静理智的和我提出分手。我忽然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坚强镇定得让我害怕,我是他捕获的猎物,比起我来,他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差不多了,我晚上的火车,先到昆明,再转丽江。还是预祝你新婚愉快,蜜月旅行可以来丽江玩,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程川拉开椅子,我也站起来。
"其实......"程川侧着头,眼睛却没看向我,"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怜,永远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一把拉住他,"我送你吧,也算好和好散。"

先去程川家取行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CD机里仍然放着他喜欢的歌曲,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明白程川喜欢这首的意义,他的用心良苦最终没有换来我的感触,也没换来我给他所要的幸福。分手,这样也很符合他的脾气,谦和忍让只是他的一面,他的刚直倔强如同冰山沉入海底的部分,看不见,但却更深更重。
没有挽留的余地了,仅剩的自尊逼迫着我保持沉默,我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他,但在强大的利益面前,我失去了开口的权力,也知道了我对他的爱,有多么的脆弱得不堪一击。渐渐的,眼前出现的不再是笔直的马路,程川不同时候的脸变化着出现在我脑海中,或哭或笑,最后定格在那个寒冷的夜里,他定定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爱我......当初不是把他抓住了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六年前的情景再度重现,莫非,这就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已经在悔恨不安中度过这么多年了,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难道真如程川所说,我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昏昏沉沉的开着车,我几乎辨别不了前面的方向,当从右边岔路突然驶出一辆大车往我对直开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考虑,我一把把方向盘转向右边--嘭!车身猛的一震,反射般的,我抱住了程川--
"你丫长没长眼,红灯没瞧见!"车外有人骂骂咧咧的敲玻璃。
没理会外面,我迅速拉起程川的身体,"宝贝儿,你没伤哪儿吧?"我上上下下摩挲着他的身体,生怕有个闪失。"有哪儿不对劲么?--宝贝儿,别哭,没事儿了!
程川轻轻的碰了碰我的额头,我看见他手上一片鲜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一样从他眼睛里往外蹦,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终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眼前这个人,快快乐乐的活着,我要在他身边,陪着他哭陪着他笑,如果他身边的人不是我,我会发疯会发怒会想抽人,当面对生命最危机的一刻,我的本能就是让他活着,金钱、地位,这些能重要过我的生命么?我连生命都可以为他不要,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让我放弃他?抹着他流出的泪水,滚烫的,烫得我心里堵得慌,我紧紧的搂住程川,在他头顶上喃喃自语:"程川,你走不了了,我也走不了了......"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有?"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范宣颖沉不住气,"我家先不考虑,你家呢,这样做等于放弃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一旦你宣布悔婚,你就是穷光蛋,这样做值得么?"
"为了他,什么我都认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情吧。"我仍然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
"Bullshit !"淑女也有不优雅的时候。
"呵呵,就这么着吧,我该去老爷子那儿放这一炮了。"
"放涛,就为了程川,你不觉得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范宣颖叫住我。
"当然很大,不过比起失去他的代价,呵呵,多少还有些富余。"

程川回来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嘿,杵在那儿干嘛,饿了吧,尝尝我的手艺,比东来顺的强多了,冬天吃点羊肉,抗寒!"
"和你家说啦?"程川脱掉外套走过来。
"恩。"我忙活着给他兑点芝麻酱,小川爱这口味。
"闹地震了?"
"还好,我块头大,抗震能力强!"
程川从背后靠着我,"有麻烦?"
安慰的拍拍他圈过来的手,"小川,我现在可就一无所有啦--"
"那我养你。"程川更使劲的圈着我,腻在我旁边不肯离开。
"嘿嘿,好啊,我当小白脸,吃软饭。"
"喝,还小白脸呢,就你这德行,小黑脸还差不多!"程川掐着我的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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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很早就睡了,程川也没再提起我家的事。看着他熟睡中一脸幸福的模样,我更不愿意告诉他家里发生的轩然大波,公司当然是呆不下去了,房子、车钥匙统统上交,有我名字的帐户一律封存,老爷子气得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妈还没收到风声,估计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硬的不吃来软的,我还得找个地方躲几天。
工作的事情也得尽快考虑,程川小孩儿心性说话断然当不得真,从家出来的时候倒不全是一毛不剩,自己私底下做的那几笔生意多少还有点存货,先避过这阵子风头再做打算。真让小川跟着我吃苦,他愿意,我还舍不得呢!
二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我可真算是被"养"起来了,彻彻底底过了回家庭妇男的瘾,每天除了上市场和卖菜大妈胡侃,给上班那位准备好一日三餐外带夜宵,基本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旧社会人家里的受气小媳妇儿,估计能和我聊上点儿郁闷心得。
股市跌得我连电视都不想看,眼瞅着屏幕上那片绿啊,比四月间的雨后春笋还挺拔冒尖儿,只差没把我活活气死。想靠炒股赚钱如今是全然没戏,得,转头看房产部分,北京这些年房价蹭蹭往上窜,以前花钱花大发了,倒也不搭理这些琐碎事情,现在天天拿着一大摞房产信息报仔细研究,看倒是看上了几处,但转念一想,我这人猴性,喜动不耐静,真把钱买房子收租吃饭,过不了几天准能把自己活活憋死,万一再碰上歹毒的主儿,我还得满大街的吆喝着收那么点钱,算什么事儿!做生意自然也是万万不可,那纯粹是自我暴露目标,老爷子赶我出来就是吃定我受不了没钱的气,知道我做生意,还不千方百计把我这点底子掏空好断了我的活路?
就这样一路瞎想混着时间,当着程川也不愿把这麻烦说明白,程川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本来就是吃惯苦的人,想着我大少爷出身心里正不平衡呢,这下好了,一个打工一个失业,没谁能瞧不起谁,想通这条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不以苦为苦,反以苦为乐。要我现在告诉他我们还有好些钞票可以挥霍一段日子,估计这人就得傻眼了,想不通这孩子,干嘛就非和钱过不去呢,哎!
其实按兵不动也还有我自己的算计,北京绝对是不能离开的,莫说这儿养我长大这么多年我舍不得走,光看看我经营了恁长时间的关系网,以后做买卖跑生意,哪里不需要,现在我爸是把我"封杀"了,可他能封我一辈子?过了三年五载,暗地里再活动活动,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各路神仙都供满意了,还怕没有我翻身的机会?当时走出家门的时候就想过,再回来,那可就得是风风光光。老爷子最看紧的就是公司,等我到时候好好干上几把,弄出点阵仗,我还不信他能不默认我和程川的关系。
但令我琢磨不透的是没见着我妈的反应,按说她老人家早该上我这儿眼泪一把把的抹,最直接也得去找程川骂上一顿,好些天我一直提防着这出,程川进进出出我都跟着,去酒吧也托了老板照应,就怕有个闪失让我妈给逮住,程川脸皮薄,万一闹僵了大家都不好收场。可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我心里越寻思越纳闷,老太太身体见年着不利索,该不会被我气得......后来问了老关才明白,出事没多久老爷子就把我妈送庐山疗养去了,估计现在她还不知道家里已经闹翻了天,老关受我的连累也被贬到了车库管车,还是他送我妈上的飞机呢。放下电话才顿觉塌实,和程川好这事儿我自问对谁都不愧疚,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我妈难过,一把年纪的人了,儿子还不能在身边孝顺,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人照应,再一想小时候我妈对我那个宝贝劲儿,真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她去外面休息休息倒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操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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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北京进入了夏天。程川这破筒子楼是越来越热,尤其是下午到傍晚一段,太阳打西晒得墙壁滚烫,地气窜上来更是让人头晕,呆在这小屋里闷得人都快爆炸似的。程川和我两个人天天大眼瞪小眼,甜言蜜语早就没那个激情,从早到晚所说的话题无外乎柴米油盐,换到半年前打死也不相信我会有拎着篮子满大街溜达拣便宜货的时候,刚开始还觉得这样的生活挺新鲜也很轻松,可连续几个月围着锅台转,除了报纸就是电视,心里就会有另外的感受。
空虚,累,心累,早上醒来一睁眼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干什么。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别说早饭,三餐都没个准点,大大小小的项目,来来往往的宴请,哪天不是安排得满满当当,人自然是累得够戗,可就觉得充实有活力,那会儿去深圳谈建厂,一下飞机就直奔谈判桌,劲儿特足,可现在,就算让我踏着拖鞋下楼买瓶酱油,整个人也要折腾半天磨蹭着去。程川上班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在家里发愣,能感觉的不仅仅是时间的流失,而且还有一股劲儿,一种精神头儿,缓缓的淡出我的身体。
这真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变得有些茫然。

程川好象发觉了我的想法,家里关于工作招聘之类的报纸渐渐多了起来,谈到工作的时候,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口一个"我养你",总是显得小心翼翼,害怕伤着我的自尊心。
我们之间明显处于一种尴尬的沉默,谁也不敢开口触及敏感话题,惟恐引发争执,或者说出些伤人的话--此时此刻,我和他都经不得这样的刺激了。
转机出现在老关来找我。
作为我的心腹,老关在我离开公司后也是倍受打击,不但人被调去管车辆调配,工资也跟着降了好几级,忍不下这口气,老关和他几个战友一合计,打算搞个保安公司,专门给物业公司输送保安人员。哥几个都是军人出身,训练技术上当然不在话下,可如何找客户拉客源谈判签字,生意场上的经验还是少了些,老关一琢磨就想到了我,立马过来听听我的意见,愿不愿意一起干。
还用问么,只要别让我再这样天天发愣,干什么都成!
我当即决定加入老关公司,名衔上是业务经理。拿到名片时我松了口气,虽然这和我的计划有太大的背道而驰,可我毕竟找到一个能拿出手的差事,挣一份不算低的工资,最重要的是这能消除我和程川之间隐藏着的危机,我和他已经被生活驱使到一个脆弱无比的阶段,我们都不能输,我们都输不起。

知道这个消息,程川显得很高兴,相信他的心情和我一样,好歹是放下一块大石头。我们跑到坝上痛痛快快玩了两天,程川对骑马挺有兴趣,照了好些在马背上的相片,镜头里的他笑得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活脱脱一个大孩子模样。和他骑着马在草地上溜达,几个月来我头一回真正感到生活是如此的有滋有味,毕竟我们挺住了第一个来自我们自身的危机。
望着草原尽头连绵的小山峦,我甚至有些感慨,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有峰谷有浪底,我们要想享受颠峰时的愉快,就必须挺住落魄时的折磨。
程川已经跑到远处了,打着手势招呼我跟上去,我拉了拉缰绳驾着马向他靠拢--不知道在马背上接吻的感觉会不会特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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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开始出现在天边了,一会儿应该会有大雨,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程川就在我怀里,他的嘴唇那么温暖,他的身体充满热度,我和他在草原的深处拥抱着彼此,那种激烈的感觉让我乐观的相信,世界上再有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把我们分开。
然而,当暴风雨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低估了它的威力,一切,都变得始料不及。

二十二
出事那天,我们没有任何的准备。

一大早我就在卫生间里梳洗打点,特意把新买的西服穿上,对着镜子摆了个POSE--"小川,看你老公帅不帅?"我冲着里屋嚷嚷。
今天是公司培训的第一批保安上岗执业的日子,十九二十的大小伙子,一个个让制服衬得倍儿精神,都是一张张稚气青春的脸,和他们站一块儿,想不服老都不行。
程川迷迷瞪瞪走了过来,眼睛还舍不得睁开,这段时间酒吧生意挺红火,他们也累得够戗,恨不得沾上床就不起来。
"看你小骨头瘦的,老关说我们这边儿有家卖老鸭汤的还不错,晚上早点回来,我带你喝汤去。"揉揉程川乱蓬蓬的头发,我往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接着睡啊,我走了!"

小伙子们的亮相非常成功,一招一式都是有模有样,业主委员会和物业公司都很满意,参加观摩的其他公司也表示有合作的兴趣,庆功宴上大家杯干盏尽,每个人打心眼里体会着创业的快乐。
或许这也是份不错的工作吧,我算是一扫先前所有的晦气,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左右逢源的任放涛又回来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塌实:事业,正在起步;爱情,就在身边,男人所追求的不过如此。抿口葡萄酒,酸酸甜甜,够味!


整天的心情都很愉快,走在大街上每一步都有劲儿,每一步都有精神,回家的途中还跑到卖老鸭汤的饭馆预定了一个包间,好日子就快来了,望着天空里扑腾的鸽群,我眯着眼,美孜孜的想。

天黑不久我就趴阳台上盯着,恨不得下一秒程川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发愣的时候眼前闪过的全是他的影子,好几次莫名其妙跑去开门,最后自己都拍着脑袋傻笑。很久没有这么热烈的感觉了,迫切的想着他,想和他在一起,想看着他笑,想听他说话,想把他圈在身体里永远都不放开,想永远拉着他温暖的手......

然而,程川还没有回家。
看着电视里的整点报时,我有些沉不住气,不是说好提早回来的么?
手机打不通,酒吧的电话也接不进去,虽然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发怵,莫名的紧张一分钟比一分钟来得厉害。抽着烟,我来来回回的在屋里乱窜,没有了程川,这房子头一次让我感到空旷得有点渗人。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再也坐不住了。下楼招辆出租车就往酒吧过去,不安的感觉就像涨潮般的,一波强过一波,隐隐约约觉得有事发生,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不敢再往下细想。
并不太远的路程,却成为我生命中最漫长最焦急的时刻,离酒吧越近,心脏越跳得厉害,耳朵里嗡嗡作响,潜意识里不详的征兆格外分明,以至于我打开车门看到酒吧门口一片闪烁的红灯,听到刺耳的警笛声,心里反倒稳定了下来,小川出事了,我冷静的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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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涛,你先镇定点,不定关小川什么事,说不定是他老板自己惹上的麻烦--"老关递过来一杯茶,"老刘他们已经去局子里帮着打听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抿了口茶水,喉咙里干得厉害,从昨晚到现在没吃没睡,烟倒是抽掉了大半包。
酒吧被查封了,老板、程川和几个伙计也被带走了,警局给出的理由是"接到举报酒吧有人进行色情交易"。妈的,这酒吧去过那么多回了,就那老板那伙计,是干这种事儿的人么?再说了,我就不相信全北京真能找出一干净得清水儿的酒吧!
这事没那么简单,危机关头,我的直觉一向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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