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宇浑然不知我心中的盘算,诚恳地说:"这次‘星河'的邀稿,是为了因应转型的需求,才想以专栏的方式吸引其他年龄层的读者,我不否认有利用的想法,不过是‘星河'邀稿在先,我利用在后。经过白天的谈话,我承认这样的做法确实不够光明正大,但是执笔‘星河'专栏对你来说亦未尝不是个开拓读者群的好机会,我想聪明如你,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吧。"
当然,聪明如我,自然是不会掉入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家伙既然挑明了说,我也不怕他算计我,相反的我还能藉此机会光明正大监视他兼暗算他,我就不信他和小月中间挡了我这么一个超大障碍还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我贼贼的笑:"既然阁下如此诚心诚意的邀约,在下就大发慈悲的接下你的挑战,往后咱们就各凭本事,以实力决胜负吧!"
听到我这么回答,他又是一阵低笑:"那么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星云集团'总裁室恭候大驾。"
我太过得意,以致于糊了脑袋的回答:"没问题,我必定准时赴约!"
然后,直到他的车子都看不见影了,我才发现我做了什么蠢事!
第四章
一样是早上八点,我挂着两颗熊猫眼,摇摇欲坠地站在‘星云集团'总公司大楼前,几乎快要神智不清了。
昨晚郑凌宇走后,我本想爬回家睡个够的,没想到我和他在‘女宾止步'里的那场谈判,居然被姊姊和小月解读成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硬是逼着我将两人的对话倒带一遍,我当然不敢吐实,只好掰了个英雄相见恨晚的芭乐剧给他们,更惨的是他们听一遍不过瘾,还要我重复了好几回,我深怕自己露出破绽,只好强打起全部精神应付他们。他们听完后意犹未尽,还拉着我一起讨论我和郑凌宇共效于飞的可能性和阻碍,小月甚至用他那经常短路的脑袋想了好几个完全不可行的方案给我,我虽然感激他的兄弟之情,但是天可怜见,我当时真的是就差没把他们两个打昏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们总算放过我了,然后......然后我已经没机会回家和我的席梦思大床温存,就苦命的和上班族及学生们挤在小小的捷运车厢里,劳碌奔波就为了赴那个见鬼的约会!
我凭着所剩不多的耐心一路杀上二十二楼的总裁办公室,看到郑凌宇那张容光焕发的脸更是气到没力,最后对着他说了句"就算天塌了也别叫醒我!"后,就彻底的昏死在他的办公室沙发上了。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似乎听到郑凌宇的声音,间或夹杂了一两句低吼,渐渐的,低吼愈来愈大声,争执越来越激烈,我也越来越受不了......
"碰"的一声,我踢开房门,挥舞着随手抓来的古董刀剑,劈头就骂道:"吵死了!再敢啰唆一句,老子就将你们一个个砍成七八块!"看他们愣了愣,我火气更大:"还不快滚!"这时他们才如大梦初醒般地争先恐后冲出总裁室。
等到室内只剩我和郑凌宇两人时,我终于满意于这种完美的寂静,于是便凭着本能回到床上,继续我的醉生梦死大业。
等到我总算睡醒了,爬下床,从旁边的落地窗望出去,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偏暗,想来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我打开房间门口,有那么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所处之地,晃了晃脑袋,总算想起这里是郑凌宇的总裁室,回头看看我刚刚躺着的床,想必这是特别为总裁大人所准备的休息室,那家伙,还挺会享受的嘛!
我就着外面昏暗的光线,细细打量起这间堪称华丽的总裁室。呃,没办法,这是小说家的职业通病,一有机会就会东看看、西摸摸的,毕竟说不定哪天我的书中就会需要个华而不实的总裁室,人嘛,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些!
正当我还没看过瘾时,房门突然打开,现出了一道修长的人影。朦胧中,我看出那是郑凌宇,而熟悉的嗓音更加深了可信度:"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睡下去,正想着要回来陪你。"
我习惯性的回了句:"我可不是睡美人,睡到地老天荒爬不起来,还要劳动王子吻醒她。"
他低笑道:"是吗?我倒是很乐意吻醒你。"
我不理会他的调侃,迳自往外走去。
郑凌宇也不甚在意,跟在我后头,边喃喃自语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睡着了会这么可爱,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我心里打了个突,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讽刺我坏了他什么好事吧。我很小人的说:"先说好,我还没醒前所做的一切行为皆与我无关,我可不负责任,毕竟约在总裁室见面的是你可不是我。"嗯,越想越有道理,人果然睡饱了脑袋才会灵活。
这时室内已经几乎全暗,郑凌宇视线不清的盯着我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饿了吧?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好好聊聊你所做的好事。"啧,那家伙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这顿鸿门宴恐怕躲不掉,也罢,总之我死不认帐,谅那小子也不能拿我怎样。
坐上他的专用座车,他吩咐司机开往知名高级日本料亭‘兰亭',我又习惯性地一边东看西看,一边分神想着,没想到这小子是个货真价实的豪门公子。唔,虽然在这之前我早知道他出身富贵,不过知道和看到毕竟有段不小的差距。也好,我就趁这时加紧欣赏有钱人家的排场,哪天也让我的笔下人物奢华一番。
正当我心中暗自得意洋洋时,郑凌宇突然捉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转头直视他:"为什么你不看我?"
我拍掉他的手,冷淡道:"你有啥好看的?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加一个嘴巴,也没稀奇到哪去。"笑话,要看美人,我家小月多耐看,我看了他二十四年也还没腻呢。
郑凌宇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随即低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抵达料亭时,他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嘴边浮出了个微笑。明明很诱人,可我总觉得毛骨悚然,第一次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进了料亭,一位身穿和服的少妇为我们引路,带至其中一间包厢后随即优雅退下。我刚喝了杯茶润喉,侍者便陆续端上了各种日式当季料理,反正不是我出钱,我也就不跟郑凌宇客气。相对于我的大快朵颐,那家伙都只是每样浅尝即止,我暗暗感叹,想必他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所以反而吃不出味道了。唉,这也算是有钱人的辛苦之处吧,想想还是当小老百姓最轻松,简简单单就能够满足,多好!
吃到中途,郑凌宇总算开始谈论正题,看他一脸严肃样,我也不自觉的正襟危坐了起来。他见我一副听训的模样,缓下脸色,向我解释道:"今天早上你一进总裁室就昏倒,公司里的专任医生诊断后说你只是睡眠不足,所以我将你安置在总裁室内的休息室睡。后来公司里的几位董事对于南圈商场新开发案有些意见,便闯进总裁室来,我碍于晚辈身份不好说话,就在这时,你突然从里面的休息室走出来,说......呃,请他们静一静......总之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顺利前往‘成裕企业'签订合约。"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替我留面子了,我自己的个性自己还不晓得?我在没睡醒前可是六亲不认的,那群老头是被我轰出去的吧?幸好我不是你们‘星云集团'的员工,不然就得卷铺盖走路了。"
没想到我阴错阳差的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这顿饭他请得也不冤枉嘛!我正想好好吃回本,郑凌宇就突然问了个我最敏感的问题:"你难道不知自己有轻微的贫血,熬不得夜?昨晚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说到后来,口气里隐隐有训话意味了。
我生平最介意的,就是自己的低血压和贫血,这种女孩子家的毛病我居然也有,令我视为毕生之奇耻大辱。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被我的宿敌发现,顿觉脸上无光,我只好含糊敷衍道:"没呀,昨天办了一整个晚上的事,身体自然差了点。"
郑凌宇一听到这话,猛然抓住我的双肩,逼问道:"办事?你和谁办事?"目眦欲裂,吓得我立即回答:"就......就和姊姊跟小月聊了一晚上嘛,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想想自己干嘛这么老实回答他,不禁瞪了他一眼。
听了我的回答,郑凌宇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就像是突然明白我说了什么似的,低低的笑出声,接着开始大笑,最后居然整个人笑倒在榻榻米上,完全停不下来。我呆了呆,原本还在思索究竟是哪句话惹得他不顾形象的狂笑,看他还笑个不停,突然觉得生气。这家伙,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笑我,实在可恶!
我气了起来,就要站起身走人,才刚想伸直脚,突感一阵酸麻,跌回榻榻米。郑凌宇见状立即靠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虽不想理他,无奈双脚实在无法使力,只好老实说:"......腿麻了......"郑凌宇这次倒是挺有良心的没笑我,将手伸进我的膝盖下,在我还来不及抗议的时候,便轻而易举的将我一把抱起。我几次挣扎,他都不放手,直到走过长长的穿堂,才将我放进他的专用座车内,随即坐到我的身边,交代司机驶向我和小月共同的住处。
一路上我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呃......我承认你这家伙还不错,不过这和我们之前的约定是两回事,我可不会放水帮你。"经过短暂的相处,我确实对他稍微改观了,不过小月是我的亲手足,我自然还是得站在小月那边。
他拉住我的手,笑笑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告诉我如果真想要,就用自己的力量拿到手吗?我可是牢记在心,不敢或忘呢!"说完还在我的手背上轻吻了下。我猛然抽回手,突然发觉这家伙有点古怪,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幸而不久后车子便已开到我家楼下,我匆匆丢了句"再见",便将心中的不安连同他抛在脑后。
嚣张小作者整晚没睡,就为了某位欠扁的阴魂不散男,本来已经安排他们"疑似"即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但当小作者一不小心瞄到镜子里那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时,便立刻决心棒打鸳鸯!
啊~~~~其实坏人姻缘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嘛!
by 今天也很欠扁的嚣张小作者
第五章
推开‘女宾止步'的门,我照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晃到吧枱,才跟小月点了杯‘挫骨扬灰',就听到叶子热切的喊道:"风哥,你总算来了!店里少了个云姐,都快忙翻了!"
我疑惑道:"都快开店了,姊姊怎么不在?"
叶子垮着脸回答:"都是心姐啦,今天下午突然说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把云姐拉走了!"
这个李心柔,每次想找姊姊谈情说爱时,就是这一百零一套说词,其他人早就不屑相信了,可姊姊还是每次都傻傻的被拐,而我不忍说破的下场,就是只好卖命当苦力了。
看看店里的布置,我奇道:"咦?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
小月毫不留情的给了我后脑勺一掌:"你真够没良心的,居然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啦?"
我瞄了一眼吧枱后的挂历,才总算发现:"老爸老妈的忌日?"
小月翻了翻白眼:"没错!不然你以为心姐干嘛特地找今天骗走姊姊?"
原来如此!想到等一下会出现的阵仗,我悄悄在脚底抹油,正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小月就先知先觉的说了句:"敢走就试试看,我保证你接下来一个月绝对没饭吃、没酒喝!"
我扁扁嘴,哀怨的看着小月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问候了白青天的祖宗十八代。奇怪,听说谈恋爱的人都会变笨,怎么小月倒是越变越精明?以前他多好拐呀,就算我说猪会飞他也照信不误的,可恶,都是那只狡猾的白狐狸带坏了我家小月!
一边感叹自己命运乖桀,一边帮忙改变店内陈设。今天的‘女宾止步'要招待的,不是有钱多金的大爷,而是一群爱发牢骚,大谈当年勇的老头。
瞧,才说着呢,就见到一只毛茸茸的黑熊朝我迎面走来,边将熊掌拍上我的肩,边以特大嗓门说道:"阿风,好久不见了,你又长高啦。"是呀是呀,只是限于十八岁之前就是了。
没计较黑熊的万年招呼语,我讨好的说:"真的好久不见,熊伯伯倒是红光满面,看来最近扫毒颇有斩获啰?"
[自由自在]
黑熊笑得合不拢嘴,正要和我大谈他的丰功伟业时,就听到一声冷哼:"不过抓到几个小毒贩,熊局长这样大声嚷嚷,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听了这话,黑熊的脸可气红了,冷讽了句:"是呀,怎比得过朱议员在国会‘大展拳脚',还上了国际新闻的头版,真个是‘为国争光'呀!"
看两人明枪暗箭的,我索性走了开去,让他们两个几十年的死对头慢慢‘联络感情'。唉,我可真是用心良苦呐。
过没多久,小小的‘女宾止步'里,就塞满了年岁皆过半百的警政界高层官员,喝酒、划拳样样来,让我不禁怀疑他们其实是假借父母忌日之名行宴会之实。幸好一年就这么一次,不然还真吃不消。
挤过正在拼酒的陈队长和林秘书长身边,我才喘了口气,就被体格壮硕的张署长拉了过去:"阿风啊,要不是你爸死的早,你们三姊弟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苦,只能守着间小店过活。"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想当年,我和你爸妈出生入死的,为的也不过就是多抓几个贼,少几个可怜的受害人。那时你爸还跟我信誓旦旦的说他立志彻底铲除台湾的黑道份子,没想到过没多久就和你妈两人一起殉职了,实在是天妒英才呀......"说到后面已经语带哭音。
这位张署长虽然平日一副威严样,喝醉酒时却常哭得比孝女白琴还凄惨,我七手八脚的将他塞给一旁还没争出个胜负的朱议员及熊局长,让他们三个警大时期的老友好好叙叙旧后,便快速溜往吧枱了。
小月虽然只是在吧枱内负责供应调酒,脸色可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就不知他是想起过世的爸妈还是想到等下收拾残局的辛苦了。
递了杯水过来,小月低声问我:"不知姊姊有没有事?"
我挺没良心的回道:"放心,顶多明天一双核桃眼罢了。"
那年我和小月才十五岁,骤然听到父母过世的消息,只觉得晴天霹雳、伤心欲绝,小月更是无法承受,几度昏了过去。反倒是平时柔弱的姊姊一滴眼泪也没掉,坚强地边照顾我们,边独自处理公祭及家祭的琐碎事宜。直到夜深人静,她才哭倒在来帮忙的心姐怀里,将强忍的悲痛及不安表现出来。在门外窥见到这一幕的我猛然惊觉,能够让姊姊坦然展现自己软弱一面的,不是身为弟弟的我,而是那个用着一双温柔的眼,为姊姊分担悲伤的女子。
第二天,我私底下找心姐将事情谈了开,她才坦承,就在前阵子她苦追数年的姊姊终于点头首肯和她交往,几经波折的两人刚下定决心告知双方父母时,就意外传来恶耗,见到几欲崩溃的姊姊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笑了笑,以一张席梦思大床为代价,将姊姊卖给了一个能让她幸福的人手中。
大学中辍的学历使得姊姊在求职方面吃尽苦头,尽管如此,她仍坚决婉拒众多想收养我和小月的亲友们,独力撑起整个家计。好不容易捱到我和小月高中毕业,姊姊终于累倒了。不忍见姊姊日益消瘦,号称‘钱奴'的心姐毅然决然砸下多年积蓄开了这家‘女宾止步',又推说自己律师事务所忙不过来,半强迫的请姊姊代为管理。一等到店里营运上了轨道,心姐立刻风风火火的拐骗姊姊到荷兰结婚,让没能看到姊姊婚纱模样的小月气得跳脚。我倒是不怎么介意,心里打定主意,攒够了钱再请姊姊和心姐到荷兰二度结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