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错嘛."我尽量找着话题打破这种难言的尴尬.
"一个朋友家分的房子.不过他下个月结婚,我很快就要搬了."
"找到新房子了?"
"没,到处都挺贵的."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虑.
"回学校住?"我小心翼翼的提议."不行了,让学校开除了."他的语气相当冷漠.
"那我帮你留意一下房子的事吧."我真的是很想帮他一点点.
"我没有钱."他转过头来,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住这里是不花钱的."
"我每星期和他做爱来补偿."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一时语塞.钱有时真的可以憋死人的.心理那种愧疚又慢慢的升了上来.当初我不也是为了钱放下所有的尊严吗?
他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睛明亮的让我不敢直视.
"小三这两天交了我很多东西.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可以工作了."他在"完全可以"四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心里微微一颤.
他走到我跟前,慢慢脱下长裤."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验证一下."
他的身体的确很诱人,可是我却不知怎么兴奋不起来了.
我觉得嘴里又干又苦,不得不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李源,你在干什么?"
"你不想要我吗?你要了我,你就可以给我安排客人了."他的话像大铁棰一样打的我头脑翁翁作响.
我抬起头来,心里像被人冤枉似的委屈着.
你以为我是想要你的身体才这么做的吗?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呀!
我在心里这样狂喊着,脸上却艰难的保持着平静.
"把裤子穿上吧,我保证两天内让你做成第一笔生意."
我说完这句话,逃似的冲出了他的家门.
在楼下,我尽情的呼吸着傍晚的空气.可是胃却一阵一阵的往上涌着酸液,我难受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我看着他屋里还亮着的灯光,也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命吧.到头来是谁也拉不住的.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话簿,一个一个的筛选着他第一个客人.还记得我第一次接的客人,是一个江苏来的商人,四十多岁,有点胖,但人却是很好.他和我聊了一晚上的天,他结婚四年多,有个非常漂亮温柔的妻子和很可爱的女儿.可他一直被心里压抑的同志心里所折磨.他没有和我做爱,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他的老婆孩子.他只是想要一个听众,一个真正可以了解他心理的人.说到伤心处,他还掉下了眼泪.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他一直没有真的和我有过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他也是我决定在这一行干下去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一直认为第一个客人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头一个就是个变态或是醉鬼,那么不管是谁都是干不久的.况且对于李源,我更想他有一个比较正常的开始.
其实绝大多数的客人并不是仅仅抱着做爱的心里来的,他们只是孤独,想要找人发泄一下被压抑的心理.所以在做爱的同时他们也会和你一起聊聊天,吃吃饭什么的,这才是我需要的客人.想了好一阵,我锁定了一个老客.说起来还是个大学讲师,三十多岁,黑黑瘦瘦的,不过在我的客人中这样的长相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最重要的是,他更喜欢的是给别人吹吹萧,对于别的事情几乎是并不在意的.况且他出手很大方,这些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很出名,这也许是最好的人选了.
他和我打交道也有好几年了,是极少数我可以主动打电话的客人之一.我想了想,拨通了他的电话,简单的把情况讲了一下,大体是说这个是新来的男孩,要好好照料.很快他就定下了明天晚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其实客人都是一样的,如果有新人是当然不会拒绝.我放下电话,心里浮起一点淡淡的悲哀.今天在床上的缠绵又算的了什么?明天一样新人换旧人,有时还一口气叫上好几个男孩一起疯狂,这一行是真的认真不得.我捧着一杯茶,好像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另个人的影子.他,也许是我第一个认真的人吧.我苦笑了一下,他真的长的很好看,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和结实性感的身体,还有在黑暗里征服一切的力量.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奇怪他这么英俊的人为什么也会找MB.他停留了三天,我也陪了他三天.他不仅长的好看,还有一家做室内装潢的公司,生意很是红火的.我们一起去最贵的餐馆,喝其实味道并不好的洋酒. 第二天的时候,我吻了他,我从来没有主动而且那么深的吻过一个客人.后来看电影<漂亮宝贝>里,朱丽娅罗泊兹说:"接吻就是动了真感情." 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尤其在这一行,做爱其实算不了什么,一旦接吻,有些东西就变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动心,他走了以后,我几乎天天晚上想的都是他.我相信他对我也是真心,我们每天都电话联系,说不尽的想念.我借口生病,不再接客,等待他的电话成了是我每天的工作,直到有一天,我口袋里的钱几乎用尽时,我才知道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我终于鼓起勇气提出让他借给我一点钱,或者是帮我找一份工作.我知道以他的实力,这是不难办到的,何况他又是那么爱我.
不到一个星期,他居然飞来这里看我.看到他的身影,我几乎感动的想哭.他还是呆了三天.我们每天形影不离,我见到了他的朋友,几乎都是这个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自豪的和他进进出出,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的男人,我爱的男人.我们站在江边述说我们对彼此的深爱,那三天,是我几乎用尽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开始相信这才是书上讲过的爱情,可以让人放弃一切的爱情.
即使他走的时候没有付给我一分钱,我也丝毫没有在意,爱情是不能用金钱来污染的.即使我后来再也没有收到他的电话,我打过去也总是关机,我也一点没有多心.他只是在为我准备着一切,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我开始一点一点找工作,用朋友那里借来的钱艰难的维持生活.我决定再也不回去当MB了,我每天给他打着电话,对着留言机冰冷的语音述说我对他的爱情.也许他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的门口,带着他迷人的笑容,给我一个麻雀变凤凰的梦想.
可这倒底没有发生.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在本市的一个朋友.他很霸气的在电话里要我过去和他做爱.
我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我是不会和别人上床的.
"你装什么装? 我有的是钱."他显然是喝多了,声音很是粗暴.
"我不为钱和人做爱."我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是他的朋友,我几乎要发作了.
"你不就是个男妓嘛,有什么好清高的.不是他告诉我们的床上工夫不错,我还更本看不上你呢. 还不赶快洗干净屁股滚过来."
我重重的挂上电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原来在他的心目中,我还是一个不值几个臭钱的男妓.我只是一个商品,被他用得满意了,还介绍给他的朋友,好让大家都来享受享受.这么简单的道理,可在爱情里瞎了眼的我居然看不透这样的人生.我还那么傻的等他,直到在这个夜里,耗尽了我最后的一点激情.我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才给Tom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继续做MB.这毕竟是我唯一一个有经验的工作.
哀莫过与心死.可干这一行,心死了,反而好些.
我呼了李源.我告诉他明天见那个客人的时间和地点.他沉默了一会.我们在电话里尴尬的僵持着.
"记住要带什么东西吗?"我又补了一句,无外乎是KY,按摩油,安全套之类的东西,相信小三已经教过他了.
"恩."又是一阵无语.我几乎想挂掉电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又隐隐的有所期待.
"陈峰,谢谢.还有今天... 对不起."
我在这头,突然鼻子一酸.含糊了两句,我匆匆挂了电话.
好了,现在我已经尽量给你想要的东西,以后的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有时我真的很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所谓宿命的,不管你多么努力,到头来还是抗拒不了早已注定的命运.
第十章 小静
一觉醒来,我觉得头痛欲裂.白天的时候,有个变态给我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不停的问我有没有便宜的,问得我心烦.
最后一通电话我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我冲着电话大吼:"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可以讲价!?你自己用手解决吧,最便宜了."
我重重的摔下电话,猛的灌下去一大杯冷茶.我从来没有在电话上这么粗鲁过,一种深深的疲倦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是因为今天李源就要接客了吗?还是因为我根本就对这样的生活充满的厌倦?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刚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我曾想过.有一天挣到足够的钱,找到一个踏踏实实相爱的人,然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一间小店,不管是卖磁带,CD, 还是卖一些小杂货.就那么平平实实的过下去.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不仅没有真的找到一个可以相处的人,也慢慢发现原来钱是真的赚不够的.我不去想将来了,也许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带着一些打扮花稍的男孩在酒吧里夜夜游荡.那时我也许会发福,顶着一个恶心的肚子,只能利用手里那一点点的权力在那些男孩身上占便宜.可是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明天我就出车祸了.过好现在的每一分钟才是重要的.
李源准时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见到客人了,一切顺利.放下电话,我觉得心里一阵虚脱.我走进厕所,想着哪个干干瘦瘦的男人,正在李源年轻的身体上上下其手,充分享用他的一切,我几乎恶心欲呕.我抬起眼睛看见我在镜子里的脸,我觉得我真的是很犯贱,为什么要为他这么牵肠挂肚,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一个人?我看着我脸上的泪水,尽力把镜子里的形象想象成另一个和我无关的人.我冷冷的对着我自己的面孔,慢慢浮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
换了衣服,我去了离家不是很远的一间小桑拿中心.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多岁,叫燕的女人.说起来,她还算是我的半个同行.尽管说是什么放松身心,健康按摩.其实不用多说也知道是挂羊头买狗肉.她经常用一种特有的苦瓜表情向同行们诉苦,说是她从来都不给客人什么特殊服务的,可惜手底下的按摩小姐个个放荡风骚,跟本止不住.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她没有从小姐的特殊服务里面收钱,一个小时按摩足足收两百多块,也够她花的了.
不过她对我还是不错,有时有他的客人想找男孩,她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把生意塞到我手里.我也一样.如果有人要女孩,我也尽量把生意给她,即使我知道她手底下的那帮小姐长的都不怎么开眼.其实本来也是,长的好的都坐台去了.要不也是妈咪手底下的鸡.当按摩小姐,很多时候,是个母的就可以了.后来她吸取了一点教训,专门花了大价钱,请了个脸蛋身材都很不错的小姐在前台专门管接电话和接待客人.
我坐在门厅里的沙发上,接待小姐也认识我,客气的请我在前面坐一会儿,老板娘还在后面忙.我在那张硬帮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个又矮又胖,一脸民工相的中年人正和接待小姐不荤不素的打情骂悄.
"你们这里的小姐都像你这么漂亮吗?"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小气的要死的色鬼.
"大哥你说什么呢.... 我这模样也就是在外面接接电话罢了,里面赚大钱的活还轮不上我这样的呢."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两只雪白的手臂有意无意的在那个中年人衣袖上蹭了蹭.我都不禁感叹她的风情万种,看来燕这个钱花得算是值了.
"是吗?那今天有那几个漂亮小姐当班呢?"听声音是急不可耐了.
"有青青,思梦,小筎,盈盈..."她手指上涂满了姣艳的蔻丹,翻动这桌上的时间表,报出一大串香艳诱人而又俗不可耐的花名.我心里暗笑,天知道她这里的小姐平均年龄都在三十五岁以上.主要由下岗女工和农村进城打工人员构成.
"好,那那......"那个色鬼明显激动了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就盈盈如何她尽管不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小姐,可是人温柔,又懂风情.您一定会和她度过一段快乐时光的."她还是用那种比蜜还甜的声音说的天花乱坠.我在一旁几乎听得吐了出来.那个所谓的盈盈我是见过的,四十多岁了,白天还给几家人做钟点工,煮个饭什么的.长期的体力劳动,使她十分显老,属于我这个年龄见了要叫阿姨的那种.更恐怖的是她常常是在人家做了饭就直接过来,身上经常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豆皮味.
"好好好.... 就是盈...盈盈了."那个胖子已经兴奋的舌头打结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呵呵,一会就有你好看的了.
谁知那个心狠手辣的接待小姐还没有放过他.
"盈盈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几个小姐之一了,平时是不容易遇到的喔...而且她的温柔可人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所以她的时间一直都是排的很晚,不如,先生您就先定下两个小时好了,我也不给盈盈后面排客人了,您要是不够再加."我觉得她的演技真的可以拿大奖.
那个死色鬼听了这一番嘤嘤细语,就像脑袋里灌了满满一浴缸的洗澡水.口袋里的票子乖乖就掏出来了.
钱进了钱柜,接待小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对屋里喊:"老板娘,钱已经收了!"
我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你可以叫盈盈出来了!"
他看见那个所谓"温柔可人.风情万种"的大妈出来,那脸上的表情简直经典到死,随后他以一种梦游状态被人带进了里屋.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细细想来她的话又是句句属实,的确,盈盈的"温柔可人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你自己怎么理解就看你的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呀,我不禁对这个接待小姐充满了佩服.
"你这里没有什么回头客吧."我打趣的跟她聊天.
"当然不多了."她伸开双手,津津有味的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
"一群变态,恶心死了.宰一个是一个了."她一脸不屑的样子,和刚才完全两样.
"你叫小静吧,上次听阿燕介绍过.我叫陈峰."
"我当然记得陈哥你了,手下面好多帅哥哦."看来她对谁都是那种酥到骨头里的语气.
"是吗,你看见谁了?"我随口问道.
"那个很年轻的,有点瘦,长的有点像梁朝伟."她两眼放光的滔滔不绝.
"你说的是小三吧."我记得上次带了小三一起过来了一回.仔细看来,小三的五官真有那么一点梁朝伟的味道,只是因为太年轻的原因,所以梁朝伟那种特有气质就差了很多.
"他叫小三?他真的是好帅哦."看样子,这个小妮子真是对小三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过我可以很确定的是小三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对女孩没有什么兴趣.不过,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说这话实在在太煞风景.还是让她以后自己慢慢去发现吧.
李源在两个小时到了之后给我挂了个电话,告诉我他要再留两个小时.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不能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样他下个月的房租几乎都可以在一个晚上都挣足了.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堵得厉害.我尽量找借口在阿梅的店里消磨着时间,这样的夜里,我不想回家,我不愿孤独.我的泪腺在这段时间里好像发达了很多,只有和别人混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容易哭出来.
"怎么样?要不要姐姐亲自来给你按摩?"大概是今天晚上宰了好几个冤大头,阿燕兴致勃勃的提议.
我看着她日渐发福的腰身,心里长叹了一声.
"不用了,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一脸坏笑的说.
"还嫌弃起老娘来了."她在我肩上锤了一拳,愤愤不平的说.
她也许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少有的几个朋友了.毕竟在她面前,我不必隐瞒我的工作.能够没有谎言的生活下去,几乎已经是我的奢望了.
"我听说以前那个叫熊伟的男的,就是后来让香港老板包了的那个小子,现在又回来了.听说在香港挣了不少钱,现在回来打算扯圈子自己干."到底是女人,足不出户的守着这个小按摩院,八卦倒是穿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