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神————bluevelvet[第一&二部]
bluevelvet[第一&二部]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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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皮安并没等多久,大门外的年轻人们发出一阵欢呼。塔拉来了,他走进大房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皱了皱眉。
屋子里充满了由汗水、油脂、炊烟混合的一阵难闻的臭味,被阳光一烤便热乎乎地不停盘旋,让人烦躁。
塔拉穿过拥挤的人群,坐到自己的坐位上。他不理睬拜蒙罗嗦的斥责声,开始认真打量卡伽德瓦人。
鲁皮安不到四十岁,又黑又瘦,脸很长,长著一圈卷须,灰头发已经开始谢顶,两只黑眼睛似乎总是在嘲弄著什麽。他盘腿坐在地上,正用多骨节的手指抠著光脚板。
玛霍玛抬起了手,人们安静下来。他简单说了今天议事的重要性就把发言的权利交给了泽利基达。
大巫师站起来,走到鲁皮安的身边,先是回忆了一番卡伽德瓦人所犯下的罪恶。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和悲伤,还不停做著手势,整个会场的人开始随著他的讲述又是哭泣,又是叫喊,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捶胸顿足,年轻人也握紧拳头,全部用燃烧的眼睛盯著俘虏。
接著,泽利基达又细数鲁皮安此次出现必然带来的一系列可怕的後果。火焰神将为这个闯入者发怒,降疾病和灾难到人间。
人们听了他的话,不禁开始为自己担忧,同时也就更加恨起鲁皮安来。不少人挥著拳头,喊著:
"处死他!处死他!"
但在一片仇恨的声音中,鲁皮安一点也不惊慌,依然坐在那儿,歪著头,微笑著。他不害怕吗?他当然害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在卡伽德瓦经历的叛乱和在茫茫原野上受过的苦教会他,害怕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与其为不确定的为了恐惧颤抖,不如尽力感受现在残存的美好。
塔代奥人再野蛮,也总比森林里的猛兽温柔多了。
鲁皮安的笑容吸引住了塔拉。这个男人仿佛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在乎,好像对世界也有一些独特而又坚定的看法。他显得很自信,并不急著反驳什麽,仿佛他已经确信别人不会理解他。
塔拉从未见到像他这样的人。相比之下塔代奥人却是有气无力,那麽死气沈沈。
泽利基达讲话之後,拜蒙也讲了一遍。内容上大同小异,但比起大巫师富於煽动性的言辞,拜蒙一开口就蹦出一串串粗俗的词语,惹得大家笑起来,但就是这些话反而让人们变得活跃,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恶意的哄笑和咒骂。
"他一定是个探子!"一个男人叫道:"我们应该杀了他,把尸体扔进高扎河,让他身上的邪恶全都流到海里去!"
鲁皮安听到这,笑出了声,开口说:
"你说的对啊,我满脑子都是邪恶的念头。嗨!你想不到吧,我的邪恶足可以把你吓得屁滚尿流......"
人群被激怒了,无数双手挥舞著,指著他,"瘟疫"、"恶鬼"、"处死"的叫喊声响成一片。
塔拉却偷偷笑了起来。鲁皮安的话把他逗乐了。
俘虏似乎对一切都无动於衷,他抬起被捆在一起的手,抓了抓胡子,接著说:
"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说话,说话。光说话顶屁用,你们随便吧,杀了我,但现在我饿极了,我要吃东西。你们高兴躺著,坐著,高兴骂我,但吃饭人人都缺不了。"
另一个男人喊著说:
"你只配吃羊粪!"
"不要骂我啊!我是人,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再骂也不会让你的生活有一些改观,也不会让我因此变得更饱一些的。"
塔拉看著鲁皮安,听他说话,惊讶得连嘴也合不拢了。他感觉那个卡伽德瓦人是那麽不同,他对任何人都可以那麽坦然,我行我素,辱骂和恐吓就像树叶打在他身上一样不起作用。这个人并没有抱怨命运,也不忧虑,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在越来越喜欢这俘虏的同时,塔拉突然觉得那些塔代奥人面目可憎起来,觉得他们穷凶极恶想杀死鲁皮安的行为让人厌恶。
塔拉很了解自己部落的人。他们都是些受尽生活苦难和自然折磨的人,多少年过的都是寂寥压抑的生活,只有现在这种时刻,眼中的狂热和凶恶才让他们显得有一点生气。
这些人平日被生活压弯了腰,当遇到一个比他们更凄惨,更卑贱的人时,就会全身心地投入残酷愚昧的消遣里,这是他们对那吞噬一切的痛苦生活作出的徒劳的反抗。
大房屋里的争吵仍在继续,鲁皮安的嘴里时不时会流出一串嘲弄的话语,但塔拉却已无心再听,他陷入了深思。
人们不应该迫害这个人。他想。
这个人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他和我们其实也没什麽不同。如果说有,也只是他出生在草原上,他说话有奇怪的口音而已。我们为什麽不能容纳他呢?何况他很聪明,懂得我们不明白的东西,是有用的人......
塔拉的沈思被打断。首领玛霍玛站起来,人群立刻安静了。
"塔代奥的人们啊,"他说,"你们已经讨论了这麽长时间,应该作出决定了。我现在代表全能的火焰神,请你们诚实回答我,如何处置俘虏?"
"处死!"人们齐齐说。
"是所有人的决定吗?"
"是!"人们回答。
"不是!"
这一反对的声音引起了骚动,人人都看向声音的源头。
塔拉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克卡格小声嘟囔著:"他疯了......"
与此同时拜蒙和泽利基达显出深深的敌意,而鲁皮安此时仍在微笑著。
首领玛霍玛倒是很平静,对塔拉说:
"孩子,你为什麽不同意呢?"
"我想先问俘虏几个问题。"
"必须要问吗?"
塔拉点点头。
玛霍玛认真地观察著他的儿子,发现他坦然的表情里隐约有一种兴奋,於是压低声音说:
"你这麽做是为了什麽呢?"
"啊。父亲。我相信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好吧。"
玛霍玛後退一步,同时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塔拉站到鲁皮安面前,略弯下腰,问:
"你不害怕吗?"
"怕什麽?"
"怕被处死。"
"呵呵,"鲁皮安笑了,迎著塔拉的目光,说:"你以为我是神吗?我当然会害怕。漂亮的孩子,你要知道,我们大家总是要死的。"
"如果你可以活下去,你会做什麽?"
"......我会大吃一顿。"
塔拉也笑了。
"我问的是你能为我们做什麽。"
"哦,既然谈到了条件,我哪有什麽反驳的余地。你们要是放了我,我自然会报答的。"鲁皮安突然狡猾的闪过一个笑容,轻声说,"特别是你。"
"我可没说要救你。"
"不。你会救我的。"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互相较量,谁也不认输。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迫切需要的东西。
塔拉直起身体,走回玛霍玛身边。
"我们不能杀他。他即不是探子,又不是搞破坏的人。"
"这些并没有确定。"大巫师回答。
"那就更不能杀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杀人,这可不是火焰神的子孙能干出的事情。"
"他是卡伽德瓦人,这就够了!"拜蒙粗声粗气地喊。
"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战争,那时鲁皮安不过是个孩子,对於曾经发生的事情并不负有责任,想想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小孩,在那个年龄我们懂什麽呢?我们难道会拿著武器杀人麽?"
"请安静!请安静!"关键时刻,玛霍玛发话了,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他们知道,首领的话将决定俘虏的命运。
"在十五年前,我曾经和刚刚被推翻的卡伽德瓦首领见过面,我们决定不再侵略对方,十五年,他做到了。这个俘虏没有参与任何一场战争,他没有罪,我们不应该处死他,但我们也不能放了他,还他自由......我们要将他囚禁起来,等到确认他并不会对塔代奥构成威胁时再释放他,如果他是一个坏人,也可以立刻杀了他。"
"嘿,"鲁皮安小声说,"我可真要谢谢你啦。"
泽利基达站了起来。
"首领啊,我非常赞同你的决定,但要是这俘虏做了坏事,谁将为此承担责任呢?"
玛霍玛想说是自己,但塔拉的反应更快。
"我来负责,既然是我先提出的,就让我负责。"
塔拉盯著大巫师。他知道他不怀好意,但他不害怕。
此时鲁皮安却收敛了笑容,目光落在塔拉脸上,心里在想:
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和首领倒是很像,他们都很有勇气,充满信心,但可惜的是塔代奥部落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有这样的气魄,如果人人都这样的话,塔代奥人根本就不可能会被卡伽德瓦人打败。对,只有生长在草原上的人才会养成不屈不挠的性格。
会议结束了,人们没有反对首领的决定,事实上,俘虏的死活跟大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仍会像往日般艰苦生活,把异乡人的故事渐渐淡忘。

黄昏,干爽的空气中荡漾著新鲜的野草气息,远方的群山已沈没在雾霭中。奥纳从地平线後露出半张脸来,把残褪的紫红色晚霞绕挂在天空。几颗苍白的小星已经开始闪烁了。
葳手里端著一盘面饼,身边跟著祖比亚,他拎著一篮水果。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向塔拉的房子走去。
在塔拉屋前的空地上,燃著一堆旺火,几条梭鱼被烤得黄橙橙的,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塔拉,我们来了哦。"葳说。
"我都准备好了,正等你们呐。"
门帘被掀开,露出了俊美的、微笑著的脸。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分食各自带来的食物。
葳显然对昨天举行的部落议事非常关心,像她这样的女性是不允许参加的,现在她便把所有的疑问都提给了塔拉和祖比亚。
"你为什麽要救那个卡伽德瓦人呢?你这种做法惹恼了很多人。"她问。
塔拉刚把一条梭鱼送进嘴里,他一边吐著鱼刺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
"他将会对我有用。"
"不怕他是个奸细?"祖比亚插嘴说。
"这有什麽可怕的。如果他是个奸细,我们应该能在附近发现更多的卡伽德瓦人,但直到现在连一点迹象都没有。而且鲁皮安真的是很特别。"
葳笑了起来,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
"唔......我真不知道塔拉你原来对中年男人感兴趣啊。祖比亚,你怎麽都不知道?"
她突然说了这麽一句,吓了祖比亚一跳,害的正在喝水的他差点呛到自己。
"咳!我,我知道什麽?为什麽我要知道?"
少年慌慌张张地擦著嘴边的水珠,局促不安,看著葳,又看看塔拉,最後低下头看著地面。
塔拉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说道:
"葳,祖比亚怎麽能清楚我的想法呢,他又不是能窥探人心的火焰神。再说,我所说的鲁皮安的特别之处是他在昨天的议事上留给我的印象,跟他是不是中年男人没有关系啊。"
"哦?鲁皮安给你留下什麽印象,值得你违背部落大多数人的决定。"
塔拉思考了一会,说:"他和我们不同。"
"就这?"
"就这个。"
"我不明白你的话,"葳握住塔拉的手腕,诚恳而又关切的说,"我也不懂你的理由,但我能怎麽样?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你......对了,我们为什麽不去看看俘虏呢?他被关在哪?"葳问祖比亚。
"在北面的老囚笼。"
所谓‘老囚笼'不是真的笼子,而是几间被带刺的植物和毒草围起来的棚屋,一般用来关俘虏和受罚的人。现在里面只关著鲁皮安。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塔拉说,"我们应该给他带些吃的。看守们肯定不会认真管他的吃喝,如果他还未获得自由就饿死了可就太糟糕了。"
说著,他拿出刚才吃剩一半的一罐蜜饯水果,抓了一条烤鱼,几根羊排骨,再加上面饼和新鲜水果,一股脑全都塞进罐子里。
祖比亚看著这一堆东西,不禁发出疑问:"他真的会吃这个?全叫你混在一起,味道一定很不好。"
"有的吃就不错了,他哪还敢挑三拣四的。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的确,奥纳已经沈到地平线以下,整个天空只有最东边的一条低低的带子发出红光,其余均已为黑暗覆盖。照耀塔代奥部落的已经不是阳光而换成了各家门前的火把。
三个年轻人来到老囚笼。在围成圈的篱笆缺口处,两个看守正在吃饭,他们一见有人来便立刻站起来阻拦。塔拉交涉了半天,看守们才同意他一个人进去,但葳和祖比亚只能在外面等著。这让葳很失望。
塔拉向看守要了火把,手里抱著罐子钻进棚屋。屋里,鲁皮安正在睡觉,四肢向四个方向伸开,嘴巴大张著,胡须上沾了口水。在他身边散落著一些说不清是昨天还是前天的啃的干干净净的野鸡骨头。塔拉把火把插在木架上,蹲下身,准备叫醒鲁皮安。他的手指刚碰到俘虏的肩膀,鲁皮安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被吓了一跳的塔拉叫著说:"你没睡著吗?"
"我当然睡著啦。只不过我闻到有吃的东西就醒了。这可是我在丛林生活里锻炼的本领。"
虽然在跟塔拉说话,鲁皮安却死死盯著放食物的罐子。
"这是给我的?"他问。
"是。"
"哦,太好了。"鲁皮安把手指伸进去,摸出了一条鱼,刚放到嘴边,却脸色一变,凄惨地喊起来:"啊!神啊!神啊!"那声音就像被人狠狠打中了心窝。
"喂,你怎麽了?"
"神啊!这是谁干的好事?怎麽能把鱼和蜂蜜混在一起!啊啊!"他比手划脚地叫著,在他身边的人明显有被打一巴掌的危险,鱼身上的蜂蜜飞得到处都是。
"你给我安静下来!"塔拉一把夺回了罐子,说:"你要麽老老实实地吃下去,要麽就等著饿死。这些吃的是我放的,怎麽样。你选择一种吧。"
"嘿嘿,"卡伽德瓦人笑了,舔著手指上的蜂蜜,说:"别生气,漂亮的孩子。你要了解,在草原和丛林里走了三个月,又被人险些杀死,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总是有怒气要发泄一下的。好,好,别生气。我吃,我保证吃得毫无怨言,吃得干干净净,即便你送过来的是蝮蛇褪下的皮或是龙的脚趾甲盖......"
话还未说完,鲁皮安接过罐子,开始挖东西吃,那种执著的劲头好像他挖的是传说中天人的宝藏。他看都不看自己手里拿到的是什麽,一律往嘴里塞。最让塔拉觉得奇怪的是,卡伽德瓦人居然不吐骨头和鱼刺......
鲁皮安当然不会把骨头和鱼刺吃进肚,毕竟他的胃可不想倚角龙的胃一样具有强大的消化功能。在塞了一嘴食物後,他开始‘噗'、‘噗'的吐骨头,吐的地上到处都是,同时还不忘哼哼唧唧地说话。
"漂亮的孩子,你想说什麽就快说吧。"不要妨碍我吃喝啊。鲁皮安没说出这句话,不过塔拉的确感觉到了。
"你怎麽就认定我一定有什麽要跟你说的呢?"
"难不成你是为了送饭才来的?"鲁皮安从罐子後面抬起头,看著塔拉,"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吧?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哼,你们塔代奥人这些傻瓜。"
"你说什麽!"
"我说你们是傻瓜。孩子。"
"别叫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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