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诀————Lucifer&伦琴殿
Lucifer&伦琴殿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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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危言他便带着火狐扬长而去。人影刚不见,中蛊人便身上一轻,就像附身的恶鬼被驱除,痛楚渐消。寻漠然这才长长吁了口气,但是忍耐快到极限,伤痛和失血的疲累几乎令他晕厥过去。看看手忙脚乱的属下和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寻漠然不由闭上眼暗自苦笑--
沐悠狐,这就是你借"鬼蛊"之手给我报应么?
罢了,我会找到你的,无论生死,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挠。

似有若无的药香一直缠绕着感官,浅淡却真实,就如同眼前还有些模糊的视野,证明着自己终于挣脱极度深寒的黑暗,醒了。身体很痛,头部手脚都有被包扎的紧绷感,伴着断断续续的轻微耳鸣,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在说话。
他侧过头,看见床边坐着个一脸雀跃的异族少女,正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见他没反应她疑惑地皱眉,开始不断更换语言,一番奇怪的叽叽咕咕之后,魔法般的出现了熟悉的话语。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话呀!"
视线锁定了少女皱起鼻子的着急表情,他觉得有些好笑,点了点头。随即在眼所能及的范围内观察着周围的事物。简陋却干净的房间,阳光的暖意荡漾四处,扩散着平凡的气息。
"太好了!原来你是汉人。"我差点以为你是聋子呢!少女笑着松了口气,见他游走的目光热心地解释道,"这是我暂住的地方。几天前我上山采药刚好看到你挂在崖边的树上不醒人事,就把你救回来了,没想到你昏迷到今天。对了,我叫汀兰,你呢?"
我?我叫什么......双眼迷惘地失了神,怎么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是谁?
许久,汀兰怀疑地睁大眼睛,试探着又问:"那你住哪里?怎么掉落山崖的?"
对于提问他拼命的想,不知道......不知道!记忆竟然和空气一样虚无,除了空白还是空白!答案明明那样熟悉,即将触及却又瞬间蒸发,一个没有任何生活回忆的人,简直就像不曾存在过。他开始惶恐,想争辩,可是一张口,就发现了一个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事实--
没有声音。除了干枯的喘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双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他尝到了叫沮丧的苦涩味道。即便要争辩,也是徒劳的吗?
发现了他的异样,汀兰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吧......
"你、你不能说话了吗?"
颇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低下头沉默,汀兰心里泛起阵阵难过。他那么脆弱无助的样子,不由就激起人的保护欲呀......呃,意识到思想离题的汀兰忙回神,挂上一脸灿烂笑容。
"不如你跟我回家吧,我阿爹是大夫,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抬眼迎上那乐天的笑脸,他逐渐放松下来,点头。也好,总还没有走到绝路不是吗?
"对了,也不能老是你啊你的......"汀兰仔细想着,目光停留在他的容貌上。
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脸孔,虽是男子却有着过于柔美的姿色,异于一般汉人的外表,又不同于自己的汉胡混血。那白皙的肤配上浅金的发,就像......就像晴朗的时候,天山顶上反射着耀眼阳光的皑皑白雪一样。
"雪,你就叫雪吧!"一个纯净得不带任何杂质的词,很适合他。
雪......他在心里喃喃念着,印象里那是一种洁白细腻的物质,飘舞落下一触即化,宛如天的碎片。这便是他的名了么?微微一笑。从此开始新的人生,至少再不会质疑自己的身份,未尝不是好事。这一刻,被遗忘的所有过去,似乎变得不重要了。
这是一个普通小镇,和其他零星小镇一样,比不上高昌城的热闹繁华,却平和愉悦的生活在回鹘湛蓝的天空下。从这里往东沿着天山去是西夏,往南越过浩瀚的沙漠就是吐蕃,不同种族的文化沿着丝绸之路过往交流,带来充满异域风情的勃勃生气。
"阿雪,我回来啦!"汀兰欢快的叫着跑进自家医馆,直往里跑。一旁收拾药材的父母见了,无奈地笑着叹气。
自从女儿捡了个人回来,日子就喧闹了许多,年纪都老大不小了,还成天把人家当宝宠着。不过话说回来,雪真是个安静懂事的孩子,以前一定遭过很多变故,还能像琉璃般剔透,不招人疼也难啊。
才进了院子,就看见要找的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扬起头对着一无所有的天空出神,也不顾一头长发早被吹得凌乱。汀兰瘪瘪嘴无可奈何。真是,老毛病又犯了,自从他住进她家后就有了这么个奇怪的习惯,她就想不通天真有那么好看吗?
"雪!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别在院子里发呆,也不想想你的身子受不受得起风!"
面对那么忽视自己健康的雪,汀兰又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唠唠叨叨的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得厉害。虽说是新年的开春三月,可天气还是非常恶劣,尤其是近来风沙渐猛。于是赶忙拉起他回屋里去,把他裹上厚实的衣服后摁坐在镜子前,细细的给他梳发。
任柔软的金发在指间缠绕,想起雪大病处愈的时候,这光一样的发里竟也出现了虚弱的银丝。现在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明亮色泽,可是他同样金烁的眼底却仍盘旋着迷茫的雾。
尽管一起生活了半年多,但每次想起这些,汀兰心里总会抽痛。
记得当初她救下他的时候,他全身都是冷的,要不是那点微弱的呼吸,她差点就以为出了人命。后来父亲说他的经脉早就坏了,根本聚不了热,而且失忆失语也是因为掉落山崖时撞伤了头部导致的,而这一切,都不是他那点医术所能救治的。
雪决不会是自寻短见的人,曾经究竟经历了什么劫难,才落得这样残败的局面呢?
在自己的忧愁感染到敏感的雪之前,汀兰适时地用新话题转变情绪。
"阿雪,明天我要跟商团去高昌几天,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哦!"
他转过身来抬头望着她,眼里激起惊讶的波动,随即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
"怎么,舍不得我呀?"汀兰笑着打趣,"没事,我去办点药材嘛,很快就回来了。"
不能去!雪脸上的神情这样写着。说不上为什么,他直觉地感到这趟旅程太危险,汀兰如果去了,可能就会......不行,不能让那结果发生!更坚决地摇着头,他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腕,好像一松开她就会不见了一样。
"雪,你捏痛我了!"汀兰皱起脸叫道,见那双漂亮的手如针刺般缩回。差点忽略了雪毕竟是男子,纤细的外表并不等同无力,她揉着自己的腕叹气,"好吧,我答应你早点回来,可不准再闹脾气啦!"
正说着,外面传来唤她的声音,汀兰忙应着跑了出去,独剩下他还在发怔。
分明看见厄运的魔掌缓缓逼近,却阻止不了,这一次次无端的真实预感是什么?这深沉悲悯的哀伤心痛又是什么?过去的残骸根深蒂固,令他无法忽视。蓦然回首看见自己镜中的映像,不安衍生为恐惧,眼前与己相同的脸有如一个梦魇。
这是我吗?我是雪。如果雪的存在被否定的话,那么,我又是谁?

第十章
从漫漫长夜里苏醒,清晨泛白的天色有着继续催眠的魔力。他下意识的调整了下睡姿,贪恋着被褥的薰暖,闭上眼的黑暗却被铺天盖地的灰黄取代--
那是沙的颜色,闪烁着弯刀残忍的光芒,顿时鲜血如雨飞溅,湿润的红花盛开在无边无际的大漠,耳边依稀可辨的风声里传来凄厉的尖叫,撕心裂肺。
从床上反射性的跳起,他瞪大了眼睛捂住剧烈起伏的心口,使人窒息的不详预感确确实实。于是趿着鞋穿着单衣就冲到外堂,见到正在忙碌的汀兰母亲,拉住她紧张得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比着口型无声地问她:汀兰呢?
反复了两三遍,被吓到的汉族大婶才明白他的意思,说汀兰已经随商团出发去高昌了。
晚了!他疯了一样的冲出门去,也不理会身后焦急的呼唤。三月的风在耳边呼啸,他拖着鞋子拼命奔跑,不堪的身体因寒冷颤抖不止,没有方向没有力量,在路人惊慌的闪躲间横冲直撞。
汀兰,汀兰,你在哪里?不能去呀!沙漠里有着死亡的危险,去了就回不来了!
脚步开始追不上心跳的急速,才发现已跑进了人来人往的集市。依然支撑着前进,人命关天,他一定要阻止!却在这时迎面冲来一个人,一边回头招呼一边飞快地跑,他疲惫的精神来不及作出躲避的反应,而那人发现时也已控制不住速度,结果免不了重重撞在一起,响起两声倒地一声痛叫,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哎哟!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惹事的家伙揉着屁股跳起来恶人先告状,一张年少气盛的可爱脸蛋皱作一团。哼,幸好没受伤,不然看你怎么赔本少爷!
转眼看见真正的受害者,骂骂咧咧的少年怒冲冲地走过去,却发现那人比自己情况严重,肘上膝盖上都磕出了血,连爬起来都勉强,还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继续前进。恻隐心再加一点点犯罪感,少年撇撇嘴蹲下来,伸手去扶,可刚碰到双手就像被刺般一缩--天啊,好冰的身体,简直跟死人一样!光天化日,也不像是鬼怪啊......
"喂,你没事吧?"
小心翼翼地问着,少年的目光正对上凌乱发丝下的那张脸,立刻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会是他?!
"唉,都叫你别跑那么快了,现在可好,撞到人了吧?"随少年而来的西域男子红发黑衣,虽是挑着眉责怪,但话语里风凉飕飕。
少年却没工夫跟他斗嘴,急着朝他招手:"熙哥哥你快来,这、这个人......他是......"
悠哉哉的龙熙烈见状开始疑惑,走近了仔细一看绝迎璧身旁的人,也不禁大吃一惊:
"沐悠狐!?"水蓝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他怎么在这儿?
沐悠狐......在叫我么?他们是谁,他们认识我吗?他惶恐地巡视着眼前两张陌生的面孔,只觉无数问题搅得头脑隐隐作痛,一时竟忘了要去追汀兰的事。
看看这个衣冠不整的瘦弱人儿一脸迷惘的神情,龙熙烈大感奇怪。才将双手搭住沐悠狐的肩,他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就像摸到了一块无生命的冰,他居然一点体温也没有!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他发抖的身子,龙熙烈思索着皱起眉头。
跟绝迎璧旅行到这个西域小镇,万万没想到会碰到沐悠狐,而他的状况也是诡异得令人费解。若说认错人,世上有两个相同美貌的白子,这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沐悠狐落魄成这个样子?
这时,周围的人群传来细微的骚动,龙熙烈抬眼见一个少女慌张地挤进来,一把抱住沐悠狐快要哭出来:"雪,你做什么呀!吓死我了......怎么受伤了,痛不痛?"
沐悠狐一见她,马上死死抓住她的手,使劲摇着头,几乎是苦苦哀求的眼神,无声开合的双唇清楚地表达着:别走!
见状龙熙烈心里又是不安的臆测。为何那女孩会叫他"雪"?为何他好像不会说话了?拉过一愣愣的绝迎璧,他决定静观其变。
"好好,我不走,我陪你!"汀兰抹了抹盛不住泪的眼角,"我们回家啊!"
原来就在她出了镇往大漠去的时候,家里托人快马追来说雪突然狂奔出去找她了,她闻讯忙赶回来。看来是去不成高昌了,算了,只要雪没事就好。周围的看客逐渐散去,汀兰搀起沐悠狐也正要离开,却被人突兀的拦下了去路。
"等等。请问这位姑娘是他的什么人?"龙熙烈粗略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想她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平民。
汀兰记得这个从刚才就一直守着沐悠狐的黑衣男子,敷衍道:"家人。有事吗?"
龙熙烈不以为然的一笑,指着沐悠狐道:"实不相瞒,他是我的朋友。"然后他的表情严肃下来,"所以,我想跟姑娘谈一谈。"

一边给沐悠狐包扎伤口,汀兰一边仔细的讲述了两人相遇的经过,绝迎璧局促的看看沉默的龙熙烈,又看看正修养的沐悠狐,好不内疚。记得上次跟龙熙烈在杭州拜访"神算"的时候,他还很和蔼的微笑着,可现在消瘦如枯槁,又因他摔伤了,真是害他好于心不忍啊。
而龙熙烈正与绝迎璧同样思绪万千。按这女子所说,沐悠狐坠崖的地方是天山某处山麓,离这里颇有路程,且之前还被毒伤了所有经络。那个地方应是天山一带武林势力的集聚地,他离开中原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可惜目前沐悠狐失忆又失语,也问不线索来。
这疑云重重的安静维持了半盏茶时间,终于被汀兰母亲神色惊慌的闯入打破了。
"兰儿!"才叫了一声,大婶见在场的有客,就拉了汀兰到一旁小声道,"刚才从外面回来的人说,你跟着去的那个商团一进大漠就遇上了过路的马贼,几乎都被杀了!谢天谢地,幸亏你没去成......"
汀兰脸色唰的白了,应付着把母亲推出门去,她呆在门口一动不动。这消息旱雷般打击着她的心脏,光想象就后怕,如果......如果不是雪,她或许已是沙尘中的亡魂了。她猛得醒悟,冲过去抓住沐悠狐的肩膀颤抖着问:
"雪,你知道吧?你知道他们会出事,所以才拼命阻止我去......"
见沐悠狐无奈的簇眉避开她的视线,一切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难以置信的喃喃着,汀兰才联想起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每次她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他总会准确无误的指出所在。当时只是惊叹他的心思细密,现在想来,实在是非常奇怪。
"因为他有先知之力,能预知灾难也不足为奇。"龙熙烈淡淡的开口。刚才母女俩的对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要听清并不困难。
"先知?!"汀兰回过头来,合不拢嘴的望向龙熙烈,"他到底是......"
"他叫沐悠狐,是闻名中原的‘神算',生来天赋异禀,能算尽天下未知之事。"
简单一番话听在两个人耳里,是不简单的震惊。
沐悠狐睁大了眼睛。是他先知么?这样倒可以解释自己那些莫名的预感,只是这个知道他过去的人,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而汀兰反复念着沐悠狐的名字,满脑子如坠云雾,没想到自己竟救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怎么看也不像......
正在所有人各有心思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红影从门帘外窜了进来,似一团迅捷的火,只扑沐悠狐身上。众人一惊,纷纷警戒,定睛之时才发现是一只小兽正亲热地钻在沐悠狐怀里蹭昵,全身皮毛艳红如血,乃是一只罕见的火狐。
龙熙烈立刻认出那是沐悠狐眷养之物,只是刚才并不见它伴在左右,而今出现得如此突兀,怕是有变。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龙熙烈叫其他人等着,跃身至外面店堂。
"小兄弟,你不能擅闯别人家宅啊,都说这里没有姓沐的人了......"汀兰的父母紧张的挡着家门不被陌生人侵犯,可是对方凌厉的眼神实在令人寒毛直竖。
"让开!"来者凤目轻挑,显然耐心不多,一身逼人邪气,正是蓝瑕瑜。
"万万不行,你还是走吧,不然我们可报官了!"
蓝瑕瑜再懒得周旋,冷哼一声抬手指向夫妇俩,尖锐的指甲直戳门面,作势就要下蛊。夫妇见他神态阴狠骇得大汗,却在千钧之刻杀出一人制住他的右腕。蓝瑕瑜转眼见是龙熙烈,眼底微微吃惊,复又充满危险神色。
"悠狐在里面。"龙熙烈挡下他的手,正色道,"别伤及无辜。"
蓝瑕瑜这才息怒,大步跨进屋去,对其余两人视若无睹,直走向靠在椅上的沐悠狐。慢慢俯身,眼里一张苍白单薄的脸庞叫人心酸,昔日风采卓越的他现竟被折磨成这番模样!
"小狐......"不忍的神情与适才堂外之时判若两人,蓝瑕瑜怜惜地抚上沐悠狐的颊,立刻大惊失色,又摸他的手掌肩背,皆是毫无温度,所及之处冰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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