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黝黑的肤色泛着柔和的光泽,是黑美人中的极品。男人所以喜欢白面伊人,
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正宗黑珍珠难觅。若没有一双灵动闪烁的秋波媚眼是为天
大的败笔,也就谈不上美貌。夏侯貂是美的,她有着被深色衬托出的抢眼明眸,
还有着官家小姐的端庄与异域般含蓄的野性,这和谢家二少爷确是天造地设的绝
配。
夏侯华空与陈子昂说话,让年轻人略感方才的失态。然而夏侯对他十分客气,
对他的见义勇为大嘉赞赏。这不仅是因为谢老夫妇吹捧的关系,另一方面也由于
陈子昂识时务的头脑初展俊杰头角。可是陈子昂却看出夏侯华空对谢方正的冷落,
那么他对自己的热情有一半是在做戏给谢方正看。
连陈子昂一个局外人都看出了端倪,谢方正还不明白那些情态隐含的深意吗?
这么多人,即使没有谢方正也一样闹猛。谈妻说子、议古论今、指天道地......别
有一番趣味写在众人脸上。谢方正处于热情似火的年纪,无法忍受这种虚假的敷
衍,即便他们并无恶意,却仍然激起他内心的抗议。于是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
由谢苍正带领大家游园,谢方正则与他们分道扬镳,一个人爬上了屋顶无所事事
地坐着。
突然,他远远望见便道上吕克扬骑马扬鞭飞驰而来。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向
下面高声叫道:"喜地!开门!吕公子向大门冲过来啦!"
欢天、喜地接到命令,拨开门闩吱呀呀拉开大门,之后在中间拉了一根绳子,
吕克扬进门必定人仰马翻,正好为三少爷挨揍的事儿出出气。不愧是看家护院这
么多年的奴才了,跟主人学会一点小伎俩就想看别人出丑,那可太低估了吕大少
爷的反应,终究只能贻笑大方。
"谢方正,"吕克扬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把陈子昂藏哪儿了?"
"我又不是人贩子,要他做什么?"
"少废话!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活人不是被你骗走了还能去哪儿!"
"这倒稀奇了--脚长在他身上,他爱上哪儿上哪儿,你管得着吗?他的行
踪还要向你汇报吗?阁下的支配欲也太过火了吧?"
"哼,少跟我讲这些歪理,你应该知道惹我的后果。别人愿意听你胡搅蛮缠,
我可没这个雅兴!快把人交出来!"
"娘子怕相公我收买了你的人而失去了帮手吗?"
歹毒的想法又被揭穿,吕克扬只好暂时沉默。他认识到自己再有什么反应都
会被谢方正察觉,让他有所防范。就像那些赌徒赌输了,必须罢手一个月才能改
运一样,吕克扬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冲动。
谢方正当然不会任由双方僵持下去,他撇撇头说:"就在后园,你自己去找
吧。"才说完,吕克扬插手到他腰带,使劲往上一提便把谢方正捺在马上:"由
你陪着去,免得你又玩什么花样。"
"说的是,娘子千万不要离开我半步,不然可是很危险的。"满口讥讽的辛
辣味儿让吕克扬吃不消,他到底不如梓州人那么吃辣。既然吃不了,那就找法子
把他的辣味冲淡,这需要很多水,用口水代替也未尝不可--吕克扬开始盘算着
浪费口水的方案,那将来就不怕淹不灭谢方正的烫舌之辣了。
吕克扬暗自得意地闯入后园,才出了百儿十步,迎面就望见谢苍正领着好几
个人向这边过来。众人看见这位不速之客都露出讶异之色,面面相觑。直到陈子
昂从列位身后走上前,众人才恍然大悟,又与吕克扬闲扯几句便各自散了。
吕克扬从谢家庄接回陈子昂已是三更时分。二人回到吕府,理应熄灯就寝,
吕克扬却不迭追问陈子昂突然失踪的原因。陈子昂拗他不过,只得借口搪塞,说
是去谢家庄打探缺陷大王的底细。吕克扬既不呆也不傻,当然明白陈子昂在说谎,
否则以他的本领又怎么会被谢方正那个三脚猫发现?并且还知道他在后园?
吕克扬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一丝怀疑继续盘问:"那子昂贤弟一定是收获
不小了?"
这本是一句试探的问话,可是到了陈子昂耳朵里就仿佛吕克扬是顾左右而言
他了。陈子昂但愿吕克扬还不明白他的想法,也确信吕克扬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
他就把一些看起来毫无瓜葛的事情告诉吕克扬:"你也知道谢梦元精灵鬼怪,我
一进庄园就被发现了。幸而他们家来了客人,谢二公子就邀请我一同游园为我解
了围。"
"谢苍正?"吕克扬的脸皮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他想叫陈子昂以后少提起
这个人。陈子昂看得出他的些许不满,但又不想问出一些越说越惹火的事情,也
便这样作罢了。
"说来也巧,那些客人正是姓夏侯的。谢苍正就是因为夏侯四小姐才不娶令
妹。"陈子昂又把话题扯回吕玉芊身上,好让吕克扬觉得他确实有调查底细那么
一码子事。
"可是,"吕克扬坐得腻烦了,慢腾腾踱到对面陈子昂的身后说道:"我已
经认出那群人是夏侯了。你的消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这话很刻薄,他不顾友
人的面子,藐视其行为,让陈子昂不服气地说出了一个他也不知道,并且一开始
并没有想过要追究的消息:夏侯华空在武皇后跟前的面子可谓天下难得。
吕克扬先是一愣,而后呵呵大笑:"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简直闻所未闻!"
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也并非不相信。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说不定那
个夏侯老头子真的是个至贵之人,否则谢玉山那老不死的能让自己吃亏吗?
陈子昂十分清楚将实情告诉吕克扬的结果,他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是谢方正告
诉自己的,那还不被笑掉大牙?为什么谢梦元在吕克扬眼里是那样的不堪?陈子
昂烦恼地将手掌撑到额头上,这一小小的动作恰巧让吕克扬发现,吕克扬牵过那
只手,上面赫然箍着一圈草茎编制物。
吕克扬哼笑着,闲聊似的问:"这是哪位姑娘的手工?还真是心思细腻啊!
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才好。"他见陈子昂窘得无话对答,方又摆正了姿态,隐含
着淡淡的讥笑说起风凉话:"据愚兄所知,斜子平时没事做就跟着他家里的小丫
头片子们做这种玩意儿,你还当成宝贝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他当朋友
了?"
陈子昂听他越来越敌意的口气,反而不再投鼠忌器,干净利落地答道:"实
不相瞒,夏侯的势力正是谢郎告诉我的。"
吕克扬听罢,狂笑不止:"子昂,贤弟啊!荒唐!荒唐至极!他的话你也信?
还收下他这种破烂!"不及防,陈子昂的草环被摘走,由吕克扬踩在靴下踢进了
桌底。
护送方宜云回来之后就领略到吕克扬唳气熏天,现在陈子昂更认识到他的蛮
不讲理。白天还觉得吕克扬可怜,这时他却叫嚣到自个儿头上了!陈子昂要他知
道,自己不是任由别人利用的弱者。即便吕克扬施过恩惠,那也不能倚仗着这点
恩惠恶意插手别人的事情,干涉别人的自由!
"请你出去!不要妨碍我休息!"
过去哪个笑容可掬的吕克扬遭到这样强硬的驱赶,再装不出什么君子风雅,
顿时勃然大怒,喝道:"这是我家,该滚蛋的是你!"
逐客令下达,陈子昂二话不说,迈出吕克扬曾经为他准备的客房,在夜幕的
掩隐下很快消失在吕府。吕克扬正在气头上,想骂他忘恩负义,又不知如何开口,
青筋暴起的拳头刹那间把桌子砸出一个凹洞。
有仆人闻声赶来收拾残局,吕克扬定神一看,却不是别个仆人,而是府上一
位食客。一个爱说教的老家伙,仗着父亲吕震天的器重就对小辈们吹毛求疵,在
吕克扬认为,他是个不要脸的典范。这么晚了,他还来干什么呢?吕克扬好声没
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苍老的声音回答说:"少主人何必为了一些小娃儿之间的别扭而坏了修养?
你该做的不是处心积虑地控制别人......"
"说够了没有?"有人代替吕克扬喝断了楚司行的话。他显然就是吕克扬的
帮手--吕府上比较年轻的食客之一。他见到楚司行责备的眼神,先发制人道:
"楚翁也太杞人忧天了,公子的事情不用您老费心,在下自会引导公子走上仕途,
将来平步青云,造福百姓。您怎么能这样倚老卖老作践公子的德行呢?老爷若知
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白衡业,吕府为有你这样的门客而感到耻辱!若不是因为你,老爷也不会
提前退出官场!你......"
"楚翁,我敬你是老人家才说客气话,不要惹公子生气。将来公子得志,你
可要当心着点,别让自己的言行冲撞了公子。"
"妖孽!少爷都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楚司行忿忿地丢下这句话,掉头
走了。若不是看在主人吕震天的份上,他才懒得去规劝这些任意妄为的青年。这
样做对他本人又有什么益处呢?
白衡业得意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撇嘴一笑。这让吕克扬突然想
起:他又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这里?
白衡业恭敬地答道:"陈郎结交缺陷大王非但不是坏消息,对我们还有大大
的好处。"
"哦?"吕克扬挑挑眉毛狐疑地看着白衡业问道:"你不赞同楚司行所说的,
我对付谢方正完全是小孩子闹别扭的把戏吗?你插什么手呢?"
"在下见公子日益浮躁,特为公子做点小事解解闷,别无他意。"
吕克扬对他的话产生了些许的兴趣,问道:"那你说子昂结交斜子对我们有
什么好处?"
"陈郎是公子您的朋友,公子可以借陈郎为桥梁,与谢方正同归于好。"
"好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亏你想得出来!我凭什么要迁就斜子!"
"公子息怒,相信您也知道这只是一个计策......"
"好......"吕克扬气急败坏地点点头,"连你也要我和他称兄道弟?"
"不止如此,还得委屈公子博得他的信任。"
"哼,谈何容易。其实我也有诈和的打算,只不过,如此显而易见的圈套,
斜子会上当吗?"
"正因为显而易见,他这种没有真才实学搞投机的人才会掉以轻心不把您放
在眼里。就算他真的高明,不会上当,那他也会将计就计。"
"那我不是自找麻烦?"
"因此公子要先下手为强,给他来个黄雀在后,瓮中捉鳖。"
"强?对手要是他的话,我再强也强不过他的半个头。"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这诈和只不过是个开始。"
这位献策者在吕克扬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一阵,终于迫使吕克扬放任了他的建议。
白衡业对吕克扬的答复非常满意,露出一个年轻浮华的笑容,说道:"不打搅主
子休息了,少夫人还在房里等着你呢。"
吕克扬走出客间,并没有回到寝室,他不想见到他看似无辜的妻子。如果他
对方宜云的感情淡一点,他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到她身边,管它三七二十一还是
二十二呢!可是现在,他没有保持平静的自信,他需要同妻子分居一段时间来消
除夫妻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爷们可以面对各式各样的挑战、痛苦与失败,惟独在这上面表现得不够大方。
吕克扬开始还藐视他师兄的作为,以为只有师兄才会为了一个女人小气得要命,
原来自己也会轮上这么一天。那么......吕克扬不禁想到给他造成这种影响的人-
-那个自己一心想要对付的人--他是否也一样小气呢?他说的梦话到底是什么
意思呢?吕克扬认为这些问题很快就能够见分晓了。假借言和之名暗箭伤人,虽
然不厚道,但是对谢方正用不着厚道。
心底塌实,吕克扬稍稍打了个盹。接近卯时,他迷迷糊糊地伸着懒腰,看看
天已经放亮,觉得身上还有一丝寒意。今天天气转凉,风也大起来了,连屋子里
也感觉得到寒冷。不过天公还算通情达理,吃过饭一会儿工夫,暖烘烘的日头就
慢腾腾露出脸来。
早晨的微风特别清冽,吕克扬添了一件裘皮外衣,策马前往谢家庄。就在离
大门五六丈的大树边,他停下马,将它栓在树干上准备从围墙直接爬进院子。狸
猫上树刚站稳当,却听得来时的路上"得得"一串马蹄声跑远了。吕克扬双眉一
横,口中喝道:"马贼!"便飞窜直下追及数里,这才看清那身着练功服的蟊贼
竟是谢方正。
这小子,这么冷的早上只穿一件单衣,还驰得这么快。吕克扬暗自惊奇,却
又不好声张--他怎么能佩服自己的手下败将呢?
吕克扬旱地拔葱,瞅准时机便稳稳当当地降落到马背上谢方正的身后。才靠
近那小贼,就如同围着个大火炉,呵!好大的火气!好多的汗!都成了一条泥鳅。
八成是谢方正一老早就起床练功,现在正好骑了他的马出来纳凉。
刚想说话,吕克扬感到手边一滑,谢方正真就像泥鳅那样从马背上滑出了自
己的掌控,正冲着自己贼笑。
吕克扬怕打草惊蛇,也就不再上前,而在原地问道:"你练的什么功夫这么
大火头?"他不相信谢方正能有怎样深厚的内功,故而"不耻下问"了一句。
谢方正笑嘻嘻地回答:"我惹貂儿生气了,二哥罚我劈了一早上的柴,你当
我练哪门子的功呢?"
"貂儿?"吕克扬饶有兴致地微笑着又问:"可是夏侯貂?"
"娘子认得她么?"谢方正对吕克扬的称呼早已说溜了嘴,吕克扬也近乎习
惯了,不再斤斤计较,只说昨晚在庄子上见过,想必那位最小巧的便是貂四小姐
了。
谢方正开怀大笑,夸赞道:"娘子果然好眼力!不愧是三爷的媳妇。不过你
一早鬼鬼祟祟翻到围墙上不会只是想换个方式拜访我吧?"
吕克扬撇嘴一笑,心里有些怨念也被隐藏得天衣无缝,他若无其事地答道:
"相公多虑了,在下只不过是来向陈贤弟赔罪,这你也要阻拦吗?"
"你向什么人赔罪与我何干?可你不要忘了,你昨晚就把子昂带走,今天为
何还要找麻烦?"
"昨晚我是带他回府了,可是后来他又出去了。那个时候旅店都打烊了,就
近而言,他不在你这里还能在哪儿呢?"
"看在你这么投机的小聪明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只要你追得上我,我就让
你们当面说清楚谁对谁错。"
"追你?"吕克扬不禁重复一遍以证明自己所闻非虚非幻。
谢方正朝他挤挤眼睛,顽皮地问道:"怎么?不敢了吗?"
"笑话!我吕克扬堂堂五尺男儿,有什么不敢!我只不过是想警告你不要太
自作聪明--你是逃不掉的。"
"谁笑到最后还未见得。"谢方正说罢,摊开手心到马鼻子边,另一只手在
它头上抚摩几下,又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些都完了以后,他便如踏青云一般,
不着地就退出老远。吕克扬还没下马,马儿已经迫不及待地狂奔向谢方正。吕克
扬连声唏马,马却不听他的,还一个劲儿朝谢方正冲过去。吕克扬意识到谢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