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鸾随————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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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书,这还激发不起他的兴趣,只在原地不安分地四处观望。
"深夜找我有事吗?"和他那两位兄弟相仿,书正的态度漫不经心,不同的
是他还沾染了少许官腔官调。这一点也不可怕--哪怕他现在高高在上到六亲不
认,他也终归是谢方正的兄弟,谢方正不会畏惧他。谢方正不喜欢警告自己提防
亲人,这不是天真幼稚,这是他的亲人从他那里必须获得的信任及默契。
"没事又怎么会大老远只花五天时间来到长安?"
书正笑了,"那就别卖关子了。"
"可认得吕震天吕司农?"
"哦,我在尚书大人那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他告老还乡了--与我们
同乡,而且宜云就嫁给了他的儿子。我找人给他女儿和苍正说亲了,可又听说你
这败事的鬼把事情弄砸了?"
"哥哥可又认得夏侯华空大人?"
谢书正只是一脸的茫然,不知其意,期望谢方正说下去。
谢方正心领神会,继续说道:"你只想着与吕家修好,却不知道二哥心里早
已有了夏侯貂。"
"三弟莫要见怪,愚兄真个不知。"
"知不知道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如今方宜云失踪了。"
"她失踪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谢方正示意书正稳住情绪,接下去说:"吕克扬已
经来到京城,找你要人来了。"
"荒谬!她根本没来过这里!"
谢方正坏笑道:"果不其然--你又怎么会收留一个有夫之妇败了人家操行。"
害书正紧张至此并非他的本意,但也十分有趣,他拍拍书正的肩膀安慰道:
"这是他唬人的一个幌子罢了。我猜想他早就知道方宜云在什么地方。"
"吕克扬贼喊捉贼?"
"这倒不敢肯定。不过你想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一起玩闹,我又没见过他,怎么会知道?"
"呵--他是看上我二哥的意中人啦!"
"这种事由不得人乱猜,你确定是这样?"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是一定要去夏府拖住他的。"
"看你胸有成竹,想是错不了了,这么一来,关于宜云的失踪,他可难辞其
咎。"
对话被门外的喧哗打断,书正拉开门,他的仆人找他评理:"老爷你看这人,
门子不让他进来,他还硬是闯了来,说要见什么三少爷。小人我是拦也拦不住呀!"
谢书正见他人青布厚衣,不正是江宁老家的仆人喜地么?他笑逐颜开,招呼
谢方正出来:"看看谁来了?你又一个人不声不响溜出来,爹爹该有多着急!"
谢方正怪叫一声,搂着喜地欢蹦乱跳,然后在他呆楞的脸上刮了个鼻子,问
道:"喂,是陈子昂告诉你们我来京城的吗?"
喜地点点头:"是了,陈公子得知城北有人发现吕少夫人的尸体之后,就请
小的通知三爷,我这不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什么?方宜云死了?那陈子昂现在在哪儿?"
"陈公子去苏州办事,我请他往后有空来金陵玩呢!"
谢方正脸色一沉,"我知道了。你看是累了,就到我房里去休息吧。"
喜地应了一声,由郎中府的仆人领着去了谢方正的房间暂住。
谢方正转回身,书正随即添补一句:"陈子昂又是什么人?"
"一个朋友。"
"他和宜云......"话才出口,书正就被方正驳回去:"你不会怀疑他吧?你
连见都没见过他,而且他和宜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给我帮个小忙罢了。"
书正看着弟弟振振有辞的辩解,不禁开怀而笑:"真难得我的三弟也有交到
朋友的一天了。"
谢方正摆出散漫的姿态说道:"大哥你什么意思啊?小看人嘛!"
"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啊。"
"没什么,傻瓜一个。我就看他没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我高兴和他玩罢了。
你别给我扯远了--宜云的死,你一点也不可惜吗?"
"可惜要摆在脸上和嘴上不成?我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凶手。"
"这不在哥哥的管辖范围吧?"
"这是杀鸡用牛刀,焉能说是不在我的职责之内?假若我真想查明次案,还
愁找不出一个提交刑部的理由吗?现在陈子昂和吕克扬都有嫌疑,你不必为任何
一放开脱。既然吕克扬来到了长安,你就想办法给我监视他。"
"我明白得很。就算不为别的,我也不能让人抢了我的二嫂不是?所以我会
跟他玩到底。"
"天气凉了,你早点睡吧。"
"那我走了。"
谢书正冲方正点点头,拉开门目送他出去,然后吱呀一声合上。灯火,依然
没有熄灭,看来他这是要通宵达旦了。
谢方正瞅瞅身旁熟睡中的喜地,心中久不能平静:陈子昂真的去了苏州,他
真的没有找借口搪塞。这样固然是好,但他如果对别人也这么老实,不知会吃了
多少亏呢?好想陪他一起到苏州,可是不行,我必须接近吕克扬,为了消除他的
戒心,我甚至要去讨好他。可是......万一我错了,又会是谁杀了方宜云呢?抑或
是她死于意外?子昂说的不错,吕克扬对她确实无微不至,很难相信他能下得了
这个手。即便不想委屈貂儿,顶多也就休书一份。但是我忽略了一点--他的岳
丈江宁知县,虽是芝麻大的一个官,但也不至于放纵女婿干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要么是县令不知情,要么是我冤枉了吕克扬。不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没理由不管
吕克扬吧?让他近水楼台把貂儿弄到手?那我是先回金陵看他们办案呢?还是按
直觉办事?
他不喜欢介入那些不是自己策划的阴谋之中。把追查方宜云一案的凶手当作
消遣时顺便干的一件琐事倒可以免除后顾之忧。这不是一个强硬的任务,可查可
不查。但从书正的角度来看,在官府还没得出结论以前,谢方正有责任帮助自己
调查得水落石出,并且死者是县令家属,为避免感情用事,理应交由润州知府处
置。
既然哥哥要把案子接过来,那取证方面由他的人去搜寻即可,我就能够在长
安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谢方正打定主意,只一阖眼就睡着了。
第八章
在去往夏府的必经之路上,吕克扬迈着轻快的步伐泰然而行。谢方正笑微微
地啃了一口苹果,跃下马来,刚好降落到吕克扬跟前。
"吃苹果吗?"谢方正依然哂笑着问,并且把那个已经被自己咬过的苹果伸
到吕克扬面前。
吕克扬瞥一眼那苹果,再看看跟他说话的人--嘴唇上还沾着残留下的苹果
的汁液,在充足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就像玉石那样温润。吕克扬禁不住以为那
双唇要比苹果香甜得多,也许还带着腻人的粘稠,像蜜罐子里受了潮的白糖一样。
他淡笑着从谢方正手里接过苹果,慢腾腾又极具压迫性地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地
咀嚼起来。
谢方正没有想到他会吃自己的东西,但他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他猜想
吕克扬正要和自己耍同样的战术,这也好,两个人各怀鬼胎总好过没人配合的独
角戏。谢方正因而先发制人,问道:"这么巧你也来京城?怎么不见尊夫人?"
吕克扬一样的眼光转瞬即逝,他的表情很不愉快:"谢郎难道不知道内子在
几天前失踪了吗?"
"哦......"谢方正表现得似在思索:"十天前我陪同夏侯大人回京,不曾听
过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不过什么?"
"昨天爹爹派来接我回江宁的家丁给我说了我不在时的各种八卦消息:譬如
阿二头成亲了,他送了个红包......"
"这和宜云失踪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喜地又说了一个事儿,他说他去看死人了,死的便是
嫂夫人。"
"啊?宜云!"吕克扬仰面悲叹,谢方正以为他应该能够更加悲痛一些,可
现在,似乎事先早就知道方宜云的死讯一样,一点强烈震撼的感觉也没有。
谢方正总是细细玩味别人的举止、神态、语言乃至气息来揣摩他们的内心世
界,当然更不会放过就在眼前的人。吕克扬挟住他的双肩,用一种肃杀的眼光直
视着他,吼道:"你骗我!她不会死的!她活得好好的!宜云......她怎么会......
哈哈哈......哈......"他声泪俱下,哭得非常伤心。谢方正诡秘地淡笑着,是啊!
她再怎么说也是你曾经深爱的女子,不管是死于意外也好,死于预谋也罢,你终
究不希望是这样一种结局。
谢方正轻轻拨开吕克扬搭在肩上的手,含着度人式的妍笑,伸手将他额头边
的头发胡乱揉在了一起。他的手很冷,因为天气的关系。尽管隔有一层头发,吕
克扬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令人颤抖的寒冷,但其中又伴着一阵的酥麻,由头顶开始
受冻了,心里却比以往来得温暖。没缘由的,他伏在谢方正的肩头痛痛快快地哭
了一场。
有些表面看来越强硬的人,他的内心似乎就越脆弱。他们只是对一切的烦忧
视若无睹、闭目塞听,随着时光的流逝,天长日久之后,总会把那些事情忘记。
可是,真的把它忘记了吗?有一种人,他们是永远无法释怀的,事实上他们只是
将它遗弃或者掩盖。当有那么一天,别人来揭疮疤时,一种人已经全无感觉,而
这另外的一种人却会再一次陷入山崩地裂般的嚎啕境地。
吕克扬的头很重,压得谢方正肩膀发酸,真想踢爆他的头不管他了,可谢方
正还是站在原地保持着一开始那个被压迫的姿势一动不动。吕克扬涔涔的泪水将
他的肩头沾湿一大片,连脖子里也都是凉丝丝、粘乎乎的眼泪。
难受......真难受!谢方正试图扭动脖子,然而他发现他的发端被吕克扬的手
压得死死的,完全动不了。他只好动用了唯一可以动的嘴巴:"你别这样好不好?
要哭也到家里去哭,在大道上让人看见丢不丢人啊?"
吕克扬缓缓抬起头,用袖口擦干眼泪,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累到你了吧?"
"不累才怪!我的脖子都扭不回来了。"谢方正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左肩,
有点后悔刚才老老实实呆着不动的愚蠢做法。可是吕克扬不这么认为,他先是感
动,后来又觉得谢方正对自己好过了头,太过蹊跷了点,也许有什么预谋。但是
他多这种猜测怀着遗憾,他甚至已经不情愿把这看作一场阴谋。如果......他是真
心对我好,那该有多好啊!此种犹豫毕竟是短暂的,当吕克扬再次尘封他的苦恼,
谢方正依旧是他认定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方正猜得不差,吕克扬确实有拜访夏侯华空的打算,但是他的出现无疑给
吕克扬设置了一层障碍。他不会让吕克扬顺利过关,因此他问:"吕兄不赶紧回
去在夫人灵前烧柱香吗?"
吕克扬佯笑--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别的方法来敷衍谢方正的追问,与此同时,
他还在脑海中飞速地编织着留在京城的理由。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出一
条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来:"人死不能复生,回去了也还是一样。"
"哦?那仁兄是要留在长安争取功名了?"
"这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嘛......因为我喜欢你,想陪伴谢郎左右呀。"
"哼,"谢方正耸肩一笑,答道:"我记得克扬对我有切齿之恨呀!"
分别数十日的辛辣犀利突然重新回来,吕克扬有点招架不住,他于是正式发
动口水战:"所谓由爱生恨,爱至深恨至切,我正是因为太爱你才恨你的。"
谢方正讪笑道:"那你是承认恨我了?"
吕克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绞尽脑汁得来的答案还没把谢方正扯得晕头转
向,自己倒先被搞糊涂了。
"我现在不恨你了,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呀?"
"悉听尊便。"
"你不相信我?"
"信--"谢方正故意拉长了声调狡狯地粲笑道:"相信别人是对人起码的
尊重,你说对不对?"此乃一语双关:既表示自己的礼貌,也提醒吕克扬注意礼
仪。吕克扬想是太阳打西边出了,缺陷大王也讲究起了礼貌?为了表示诚心,吕
克扬顺从地点头赞同。
"那好,我要回金陵了,你也一起吧?"
"这......"
"怎么?不乐意了?原来你刚才说想陪着我都是骗人的,我的第一个请求都
要犹豫老半天。"
吕克扬装出憨笑,心想着先前真不应该说那种话把自己的自由给葬送掉,嘴
上却说:"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你这么难得进一回京城,总得多呆些日子到
处玩玩才不枉此行呀!"
"看来你心里只有吃喝玩乐,一点丧妻之痛都没有。"
"谢方正!"吕克扬忍无可忍,终于原形毕露。
谢方正泰然自若地笑道:"玩笑而已,克扬不要见怪。嫂夫人谢世,我谢某
人也很遗憾,还是让小弟陪吕兄在外散散心,再重整旗鼓罢。"
重整旗鼓的含义,吕克扬心知肚明,但有缺陷大王从中作梗,他还整什么旗
鼓呢?只能听天由命了吗?吕克扬不甘心就这么被阻挡在夏侯府邸的门外,那就
必须先摆脱谢方正的纠缠,如何脱身却还是个问题。吕克扬的对策很简单--顺
水推舟。至少现在谢方正不会催他回金陵了。不过他也不是就此高枕无忧:这个
鬼东西,什么阴招、损招、糗招、烂招都用得出来,别说上茅房要同进同出,也
许连钻进他肚子的法式都能想出来,吕克扬不多下点功夫恐怕是难逃法眼了。
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整天,到了日入酉时,谢方正跟着吕克扬住进常兴客栈。
这使得吕克扬更加着急地问道:"你不住在郎中府或是夏侯府,来到这里浪费银
子?"原来他不知在逛丹凤街还是大法寺时突然想起谢方正抠门贪小利的德行了。
可他对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加以分析就误以为掌握了机关实在是不明智的抉择。
他应该想过,谢方正的抠门贪小利与别个人不一样。他身在豪富之家,或许有为
富不仁的习性,但他一旦大方起来,那或许连龙心大悦的皇帝老儿也要甘拜下风。
这不是单纯的小气与大方,而只是他乐在其中的手段,所以谢方正还是掏了银子
和他一起住,并且说:"不愿支付我的住宿费就直说嘛,我又不是住不起。怕你
寂寞才好心来陪你,你可倒好,算帐算得这么清楚。"
"行了行了,我去把你的钱要回来,我替你付可以了吧?免得日后说我锱铢
必较!"
"不必了,你怕被人笑话,我就愿意当守财奴了?你也别跟我争谁的手笔大,
这回算我的。"
吕克扬以为谢方正只是说着玩的,那样是既有面子又得便宜,于是他反咬一
口答应道:"好啊,难得贤弟这么有心,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以为这下
子谢方正马失前蹄玩僵了会后悔莫及,可是后悔的人确实他吕克扬本人--谢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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