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肯定跑的快。'我拍了拍其中一匹健壮的马背,赞道。
‘快走吧。'朱瞻景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催促了一声。其实我是很想磨蹭一会儿,等哪家农人起来了向他买点干粮的,以後的路可就全是野外山路,银钱可就再也没有用了,不过,依现在这个情势,王熹难免悬赏了不少钱来要我们的人头,所以还是算了,总不能为了肚子而将小命这样糊里糊涂妄送掉吧。於是我也迅速的爬上了马,跟在他後面向北而去。
穿过一片一片绿意然然的农田,除了几个货郎和妇人,还有少数关卡之外,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麽事,看来王熹他们是已经搜查过这一带了。向前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四周的景象就开始显得荒芜。淌过一个浅滩,踏过一堆乱石,前方的林木渐渐密集,也渐渐高耸了起来。
‘以後的路,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人烟了吧。'朱瞻景停了下来。
‘差不多吧,'我瞅了瞅地图,‘要一直走到朝天峡那一带,才有可能再吃到正常人吃的饭菜了。'
‘既然这样。'朱瞻景说著,就将那个花布包裹从马上解了下来。
‘你要干什麽?'
‘扔掉,反正都没有什麽用了,还是个这麽重的累赘。'
‘开什麽玩笑,你知道我们今後会遇到些什麽吗?'
他有些困惑的看著我。
我拿过这包银子,耐心的对他解释道:‘从踏进这个未沾人烟的深林开始,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原始的生活环境了。虽然谈不上茹毛饮血,因为我们还可以生火,但,也就止於不吃生肉而已。在这种完全不适应人类生存的情况下,你知道人们要不发疯,要不被山野中的老鼠山鸡同化,要继续怀著坚强的信念最终走出去,最需要的是什麽吗?'
他皱著眉头摇了摇头。
‘一个精神寄托,一个强大有力积极向上的精神寄托。'
‘就这个?'他一脸怪相的指了指我怀中的银子。
‘是啊,至少没有比这个更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了。'我宝贝的搂著银子继续驱马前行。
‘你也会有心灵受伤的时候?'他哭笑不得的跟在我後面。
‘我没有你想的那麽完美了,'我谦逊的回答,‘当然也会有失落的时候了。'
‘呃,'他咳了几声,想吐又吐不出来,道:‘拜托,鸣焱,你说这话的,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的承受能力。'
我回望他一眼,严肃的道:‘是你自己太脆弱了,看来,你还应该学著再坚强一点。'
这一句话,使他终於认清了当前形势的严峻性,於是他搂著马脖子沈默了好久,才道:‘你说我现在还有没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面对你,我现在真的好想去王熹那里呆著阿。'
‘这。。。应该还有吧,'我哀怨的看著他,‘放心好了,我不会怪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你尽管放心得去吧。'
‘嗯,既然你这麽说,那我还是学著坚强一点好了。'
‘呃,不用了,老弟,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缘分之事,且可强求阿,我们就在此拜别,来生再见了。'我带著干粮,策马跑将起来。
‘我且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又怎麽会弃你於不顾呢?这一条路上,我也放心不下你啊,所以,也只好自我牺牲了。'他很快追了上来。
‘喂,你什麽时候有变得这麽好了?'我看著他,这家夥,跟我学的说话越来越溜了。
‘大概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吧,'他看著我一笑,‘不过不是我变好了,而是一相比较,就自然得来了。'
‘兄弟,做人要客观,不要因为个人偏见就恶意扭曲事实好不好?'我好心劝诫。
‘我想,我还挺客观的。'他道。
‘切,那你说说,你到底哪里比我优越了?'
‘不说别的了,单说一下外部条件吧。我比你有钱,我地位比你高,我长得还比你帅,'
我倒,这点也能拿上来,磨磨牙,我准备还击。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你怀中的精神寄托还是我给你的。'他笑得很是奸邪。
呃。。。我张大了嘴,毫不犹豫的吐出来这句,‘我认输了,你果然比我强,小弟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就这样胡扯著,一直走到天边泛红,很是绚丽的初夏晚景,青翠高直的油松都被染成一派的金黄色。几声远远的鸟鸣,悠悠闲闲的马蹄声,时而爆发出来的一阵笑音,都在这座寂静的山林中盘旋著。这一切,让我大部分时间都完全忘记了我们是在逃亡之中,倒更像是在郊游。
‘听,水声。'朱瞻景突然道。
‘呃,看来快到三师祖标的洺河了,以後沿著洺河一路向上就可以了。'
我们在林中穿梭了一段,远远的,就看见一条湍急的小溪流闪耀著夕阳的点点金光向下游直泻而去,绕著临山几个转弯,消失在了山侧面。
走到洺河边,我们放了这两匹操劳了一天的枣色大马自由的在河边喝水吃草,自己也拿出干粮充饥。
‘你说,'朱瞻景啃著干面馍,看著我升起一堆火,道:‘我们要走出去大约要多少时间呢?'
‘不知道,'我往火里添了一根油松枝,夏夜的晚风还是颇为冻人的,更何况还是这里,‘不过,至少也需要半个月吧。'我啃了一口馍,叹了口气,还真是非一般的难吃,我甚至开始怀念大师兄给我做的饭菜了。
‘喔。'他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掉落的星点渣滓,躺倒在草地上。
‘还能忍受吧。'我看著他,他可是从小在别人精心照料下长大的郡王爷。
‘嗯?'他看向我,笑道:‘当然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麽,我竟一点也没有在逃命的感觉,好像在。。在郊游一样。'
‘这麽艰苦的郊游?'我看著手中的馍,‘还是想成是在逃命心里会好过一些。'
‘我倒一点也不觉得。'
‘是吗?那麽。。。'我踢一踢他,道:‘那你就去找些干枯叶过来吧,记得,多找一些。'
‘干什麽?'
‘铺床阿,就这麽睡在地上会很潮,特别是到了早上,露气特别重,会得病的。'
‘那你呢?'
‘我守在这里看地盘,以防被别人抢了去。'
‘。。。。。'
第三十二章
最终,他利索的将马拴在了树上,接著二话不说一把押了我就往林中去。
‘呃,兄弟,你饶了我吧,我怕黑。。。我眼睛不好,我还怕踩到蛇。。。还有。。。'我一路鬼叫,朱瞻景是毫无所动,一只好奇而且没见过世面的野兔却被惊了起来,两只耳朵在树干後忽悠忽悠的。
‘兔子。'我迅速的从朱瞻景那里抽出胳膊来,溜烟式的就追了过去。绕著林子经过一番残酷的追堵截拦,那只灰色的兔子终於倒霉的成了我的怀中之物。
等我拎了兔子耳朵捆了它很不安份的四条腿回到河边的时候,朱瞻景早已经铺好了厚厚的一摊树叶,躺在上面闭眼睡起觉来。
我挤了上去,知道他没有真的睡著,便拿那只兔子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
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不得说话,只能睁开眼睛干瞪我。
‘香不香,明天的秦式烤全兔。'我笑道。
‘你不是又怕黑,眼睛又不好吗?'
‘呃。。。对阿,怎麽回事,你看,我竟然全好了,真是神奇阿。'我把那只兔子举到眼前,‘一只神奇的兔子。'
‘你明天还要把它烤了来吃?'
‘那是自然。你想,它主动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後治好了我所有的毛病让我去抓住它,为的是什麽?还不就是为的想功德圆满了,早早升天。你说,我若不满足它的这个小小心愿,还能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吗?'
‘好了,我真服了你了,'他笑著一拍我的脑袋,‘还是睡了吧。'
‘喔。'我躺了下来。头顶上是缀满宝石般晶亮星辰的夜空,身边是朱瞻景的後背,怀中是暖烘烘毛茸茸颤悠悠的兔子,耳边则是一片热热闹闹此起彼伏的虫鸣,再加上不远处的那两匹马在偶尔的噗哧,我竟有些兴奋的睡不著,时时拽了兔子的耳朵来看。
‘你动够了没有。'朱瞻景在一旁被我搅得睡不著。
‘我说,这可是你第一次露营,就一点也不兴奋?'
‘。。。。'
‘算了,还是睡了吧。'我闭上眼睛侧过身去,竟然问出了这麽没有水平的问题?在这麽硌人的树枝叶铺就的床上,我怀疑我的睡不著也绝对与兴奋无关。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红日当空,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温度正好。我打了个哈欠,想翻过身继续再接再厉,却不想浑身酸痛的厉害,有半个身子都麻了。我疑惑的坐起来,掀开衣袖一看,只见另一半身子也快被那些树枝叶梗的硌成了蜂窝。这样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我心下暗想,我的睡功看来已然今非昔比了。
然後我扭头去看朱瞻景,没有人影,而那只野兔子躺在旁边一动不动。不用细看,我只有一个解释,这只兔子肯定是昨晚被朱瞻景压死的。
‘你醒了。'朱瞻景带著一张湿漉漉的脸踱了回来。
‘兔子死了。'我道。
‘喔?'他走上前来戳了戳它已僵硬的身体,‘肯定是被你昨晚压死的。'
‘。。。。'
不过,不管事实怎样,为保新鲜,我们当即决定就地解决掉它。
将‘床'拆了,我麻利的再升起了一堆火,接著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看著朱瞻景笨手笨脚的给那只兔子剥皮开膛破肚,再洗干净撒了盐最後串在越王剑上烤。
‘你不是说有什麽秦式烤全兔吗?'他一边烤一边抱怨,‘为什麽从头到尾都是我来做的?'
‘这就是秦式烤全兔阿。嗯。。。你该不会,笨到以为这个秦字和我的姓有什麽联系吧?我们那山上连只麻雀都逮不到,哪会弄什麽兔子。'充其量我只会烤烤小鱼。
‘。。。。'
很快,香气就转著圈四溢开来,那堆火因滴下去的油水而发出愉悦的吱吱声,剑上的兔肉也开始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的颜色。
我咽下不知是第几万口口水,朱瞻景这才将兔子从火上收回来,翻来覆去审视良久,道:‘不知道熟了没有?'
‘没事,没熟的话,包裹里还有我准备的治肚子药。'
於是,眨眼工夫,我们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些碎骨头。要知道,对於两个几天不知肉味只能啃味道硬度和石头有得一拼的馍而且还正正当年的男人,这个速度绝对是正常的。
舔舔手指头,我意犹未尽的道:‘唉,这麽快就收摊了,不知道下次开张是何时阿?'
‘走吧,现在都是晌午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又将所有痕迹一一抹掉,以防王熹他们阴差阳错找到这里,然後误打误撞的抓到我们,那就不太好了。
骑马沿河上游的方向继续上行,前方的路是越来越艰难,树木也越来越密集,干粮不久就吃完了,而兔子却不是天天能碰到的,衣衫褴褛,胡子八茬(只能用匕首随便的刮几下),我们两个现在早已不是只用落魄两字就能形容的。
‘快,一只山鸡。'我叫起来。
朱瞻景眼疾手快,一颗石子扔过去就正中它的头。
那只山鸡歪了歪,悄然倒地。我冲了过去,正待一把擒来,而它却奇迹般的挣扎著起来,扑扇著翅膀昏头昏脑的到处逃窜。
‘不要阿,前方'我扑过去还没有说完,那只山鸡就在仓皇之中蹦下了山崖,‘。。。危险。。。'
死盯著山崖之下,我颇为垂头丧气的看了看慢跑过来的朱瞻景,眼中含泪,‘它。。它竟然轻生了。'
‘算了,没缘份阿。'他叹了口气,也盯著山崖之下。
好一会儿,我们才抬起头来,顿时都一阵爆笑。
‘老兄,拜托,'我笑的喘不过气来,‘不要以这副形象做出此种严肃的表情好不好,真会死人的。'
‘我才要这样对你说呢,没事干嘛装出那副楚楚可怜无辜的样子,那才是会吓死人的好不好?我又不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一边擦著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捂著肚子说。
等我们笑也笑过了,相互损也损过了,这才愁眉苦脸的盘腿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