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保镖们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眼前的这种场景,散落的衣服,蜷缩瘦小的人,稍稍有些阅历的人都能猜到发生过什么。
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怨戾,将带来的保镖统统赶到门外,李梓封关上了中门。
然后向丁翔走去。
是谁的足音将他从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宁中带回来?丁翔抬起头来,留下最后一点清明看着世间最后一点景象。
可是上天让他看见了谁。
他的"白马王子"面色阴沉地来救他了呢。
苦涩划过嘴边,换出一个辛酸的嘲笑,这就是李梓封给自己嘲笑,他所给的结局。
"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也不能......再需要你。"
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李志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了丁翔的手腕,想要将他从那堆破烂中拽出来,可是没想到只是稍稍一用力,丁翔就如同一块破布般被他掀了起来。
蛇皮袋从身上滑落,露出了不着寸缕的裸身,以及更加骇人的拳脚伤痕。
还有那因为药物而有了反应的部分。
"你......!"
看见李梓封一脸的惊怒,丁翔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虽然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什么,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执拗地高呼着要解释什么。
"......他,给我下药......"
说完这句话,趁着李梓封还没有缓过神来,丁翔狠狠地将他推开,自己摇晃着咧咀了几下才勉强站住。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没有说设么对不起你的话......李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不是你的威胁......"
平静的言语,带着泫然的语调,李梓封看着那个人奋力挣脱自己,然后勉强站定,接着俯身去拾起散落的衣服。
是自己错了么,为什么看着他毅然而决绝地甩开自己的手,心中的苦涩竟然会见将方才的愤怒一并吞没呢......
第三十四章
丁翔伸手拾取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套上,全然不顾那些体表的、内在的伤痕以疼痛的形式作出抗议。有些赌气,又有些自暴自弃。
抬起头,他不着痕迹地瞥过李梓封的脸,竟捕捉到那眼角流露出了稍纵即逝的愁罔,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表情,于是心连带着身子一并震了震,膝盖发软,刚要拾起的外套落了回去,而人也失去重心倾颓了一记。
就在眼看着又要跌倒的瞬间,还是那双强力的手抓住了自己。
方才还立在一边的男人抢几步来到面前,像是争夺什么似的将他揽进怀里。伤口被挤压得更疼了,同时那种因为药效而产生的怪异感觉也再次弥漫。身体内各种古怪的潮水融在一起,揉出一阵复杂情愫,铸成一个樊笼,再次罩住自己。
丁翔躺在梓封怀里,眼睛望着眼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行动。
心,又很厉害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不再次推开他。为什么看见他眼中的落寞自己就会如此失魂落魄。如果说自己真有意要离开他,那自己为什么还要急于澄清一切?是自己假装着要离开啊,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么?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摇尾乞怜的方式的呢?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为了这场措手不及的"初恋",自己究竟还要作出多大的改变呢......
他猜想自己是断然逃不出去了,心灵和身体,都要陷落在这并不温柔的陷阱里。
怀中的人,像只离了水的鱼,挣扎几下便不再有动静。李梓封低头去看,发现丁翔已经变回往常一般的平静。
那是平时安静的丁翔,却又不是。
嫌长的短发凌乱披挂在额前,微闭的眼瞳中连那抹最后的茫然都被敛去,他安静地卧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又好像从南柯之梦中幡然醒转,面对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满怀着不可理喻的空洞。
李梓封仔细端详着怀里的人,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可是无论他如何接近,丁翔都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沉默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好像能够穿透李梓封的身体看见遥远的虚无。
李梓封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俯下身,双唇划过青紫的面颊,想要以此唤起丁翔的注意,可是虚空的目光依旧是虚空。
倒是自己,却被不小心羁绊住了。
轻轻吻过光滑的皮肤,那昔日温暖的面颊现在变得一片冰凉一片灼热。冰凉的是正在慢慢冷却的血痕,而灼热的则是药物作用下的身体。
似乎也被那药物的火焰点燃了心中的欲望,浅表的亲吻逐渐加深,李梓封舔噬着那未干的血迹,舌尖触及那一大片深深的擦痕,引起丁翔反射性地颤抖。
这种痛,带起了受伤的记忆,是惩罚。
就这样,李梓封缓慢地舔过丁翔脸上每一个伤口,像是在执行某种残酷的仪式。那些细碎的石屑在舌尖留下坚硬的记忆,他就将这些记忆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送进了丁翔的口中。
缠绵而深入的吻,感受着由内而外的炽热。不仅享受着纯感官上的愉悦,李梓封的心中更升起了一种主宰的快乐。依循着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指引,肆虐的范围扩大到了全身。
方才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被扯了下来,接踵而来的便是热切的抚摸。
一如同方才的那些吻,在包含情欲的同时也夹杂着粗鲁的惩罚,像着了魔般,李梓封吻遍丁翔浑身每处伤口,又或者说,将每处伤口,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火热的吻,逡巡一周后又回到了唇齿之间。再度深入,旋转缠绕,带着属于丁翔自己的淡淡血腥与苦涩。他掠夺着口中的柔软,而双手同时也在不安分地游移,在那最敏感的地带按压揉搓着,再给予极度快感的同时亦施以同等的痛楚,而最最敏锐的舌尖则得意地捕捉着丁翔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就在他沉溺于自己开发的这个小游戏而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一阵清晰的刺痛却如电流般从舌尖传导而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离开那诱人的唇瓣,可嘴里已有新鲜的咸腥涌了出来。
可恶,他竟然咬了自己,这从来只知道承欢与渴爱的,居然破天荒咬伤了自己。带着激怒李梓封狠狠地望着昏暗中的猎物,可是这一瞥,却看见了夏日里最后一抹阳光。
好像是烟花划过天空,那瘦小的人紧咬着牙关,不,浑身上下都紧绷着,他在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和气力做着最后反击,在心灵彻底沦陷前,那倔强的火苗旺盛地闪了闪,像是煤气灯最后的光明,然后痕迹不留的泯灭了。
波澜消失了,死水又是那潭死水,李梓封的心头,竟然略微些微的......遗憾。
但是他知道,那火苗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冻结了,在丁翔情绪的某个角落里积存着。他知道,也许有一天自己还能再看见那夺目的火焰。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暗暗希望再不看到那样的光芒,那种自我的、反抗的光芒,也许就是一切崩坏的开端。
伸出左手遮住丁翔的双眼,便也遮住了那让他不悦的火光。李梓封冰冷地笑着,另一只手再度揉搓着那具发红的身体,然后毫不犹豫地再度附着上去,加倍地感受着情欲的颤动,然后进入,满足地叹息,温柔而残忍地亲吻着丁翔颈项上的伤口,含着他敏感的耳垂说着语焉不详的情话。他感觉到被他用手捂住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身下的震颤也越来越明显,松开左手吻去那咸涩的泪珠,便感觉到丁翔难以控制的抽搐了起来,像极妖娆的濒死的歌吟,不受控制地带着两人攀向云端。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都还不曾明了,那天情事的双方究竟各怀着何种心态。李梓封不明白,丁翔也沉默着。但回忆里并不仅仅至于甘甜或者痛苦,也许这就是人类最最复杂的情绪。
放不开,也许这是庸人的回答,但是往往也是智者的选择。
第三十五章
五一的后几天,丁翔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多处外伤,少许内伤,再加上旧有的胃病,开始几天稍稍进食些硬质就会呕吐,间或夹杂着暗褐色的血块。医生的检视依旧是那么几个同样的结论,最多小心翼翼地说上句病人情绪低落需要开导,可是究竟应该如何开导,没有人知道。
临近毕业,学校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同宿舍的兄弟们早已经鸟兽散去,丁翔这下子留在宿舍也没有什么照应,于是李梓封主动要求他搬去自己家。
没有推拒,这个时节正是租房高峰,找个离总台近的单间至少需要千块。虽然可以负担,但丁翔还是觉得贵了,这一千块钱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存起来寄给母亲。
大四学生几年来存在宿舍里的东西有些多杂,但在李梓封眼中都是不值一钱的废物。其中大部分在还没有上车前就已经被丢弃,而剩下一些也在到了公寓门口的时候被李梓封找了一堆根本不成立的借口基本上扔到了垃圾桶里。
安静地看着李梓封处理自己的物品,丁翔只是紧紧抓住手上的书包,里面装着他唯一重视的专业书籍。而其他的一切,都好像是抓不住的烟尘,知道李梓封的脾气,无心也无力再多去计较些什么。
裹着纱布住进了并不陌生的房间,舒适豪华的布置却依旧没有家的温馨。
看着最后一点少得可怜的家当被李梓封毫不客气地丢在客厅的地板上,丁翔抬头等着李梓封换完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才淡淡问道
"我的房间在哪里?"
声音并不轻微,但是李梓封却好像听不懂似的瞪着眼睛望着他,一直等他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才平静地回答:
"你和我睡,住我房间。"
从那天起李梓封就和丁翔过起了同居生活,但不同于其他情侣甜蜜温馨的二人世界,这两人的一天天更像是兔子与豺狼的对峙。
受了伤外加身体本就不好,前几日丁翔一直都处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李梓封虽固执地要求和他同床,但考虑到他的伤势,也没有作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吃药,休息,控制阅读和走动的时间,虽然一切都是在李梓封绷着张克脸的状态下督促完成的,但是这种时间表化了的强制,却透出一丝专横之下的关切来。
然而渐渐地丁翔发现李梓封在监视自己。
虽然这种情况之前就存在,但是似乎这次的"绑架"后变得更加明显了。平日里李梓封跟他形影不离,就算偶而有电话也会被人格外警觉地"旁听",而当丁翔能够正常上班之后,更是发觉有人在路上暗中监视自己。
对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绑架事件根本摸不着任何头脑,加之对李梓封的冷淡态度留存有阴影,丁翔下意识里回避着与那天有关的任何话题,虽然也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被误会了,但他答应过君凌不把父亲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依旧保持着缄默。
这种沉默默许了李梓封的监视,以及那种不信任的心态。
几天后,丁翔发现本应该在自己皮夹中的那张君凌的名片,出现在李梓封书房的桌面上。
心陡地沉了沉,丁翔很快就回忆起平日里李梓封言语中流露出的,对陈氏企业的态度,是敌手,又有些不屑,却又想要扳倒。这下可好,也许自己该明白李梓封为什么要这么神经质了。
该去解释么?可是又要解释些什么呢?
苦笑了一下。
蒙特家的小姐和凯普赖特家的大少爷因为两家的世仇而成为了千古佳话的主人公,但他们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是被祝福的男与女,各家的掌上明珠,他们的命运,可以说就是家族的命运。
而自己是什么,蒙特家不被祝福的私生子。和罗密欧同性的男人,或许只能成为两家械斗场上愚蠢的牺牲品。
于是更加不敢说出真相来,害怕被李梓封拿了作为打击陈氏的把柄,同时也害怕被李梓封利用,伤害,害怕在此听见那冷漠的语调,看到真正的背叛。
作个深呼吸,为什么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发展,怪只怪自己的阅历太浅,而这人生的舞台,太复杂。
万物复苏的五月,就这样匆匆从指尖流过,青葱的六月中旬,就是带上学士帽,留下照片和纪念的时候了。
丁翔的母亲,要来看儿子的毕业典礼。
在乍接到电话的最初,李梓封看到丁翔脸上滑过一丝惊喜,但还没有等他细细品味,那丝惊喜又很快地被这几天来常在的愁云所遮盖了。
"梓封,让我搬到别的房间去。"
几天来鲜少的主动攀谈,目的就是为了让李梓封留给自己一个私人空间。哪怕就只是在母亲过来的这段时间。虽然不可能让她也搬过来这边住,但是不难料想到作为一个母亲,提出要参观一下孩子在远方的住处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