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五点三十五分,XX路电话亭,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接到了准时打来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大华山林海亭。一个人来,三十万。迟一刻钟就撕票。"
平静得叫人发毛的京腔,一字一句说明着见面的时间、地点。只要三十万赎金,这让李梓封有些不满那些绑匪的轻视了。
"我要确认他是否安全,把电话给他。"
提出和丁翔通话的要求,李梓封留意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很安静,偶尔还可以听见几声鸟叫,不像是在市内。
对于他的要求,那边的人愣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于是在听见一连串皮鞋和水门汀地面撞击的声响之后,那个整整一天都没有在他身边响起的嗓音出现在了李梓封的耳际。
"李......老师...我是...丁翔。"
带着疲倦的声音,嗓子因为干渴而微微沙哑,丁翔接过电话,满心激动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依旧称呼梓封为李老师吧,也许绑架他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和李梓封的特别关系......如果他们发现绑架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也许还有可能放自己和招袂离开......
"不用这样称呼我,那些人不知道你上过我的床又怎么会找上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甚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丁翔心中一颤,他以为是自己告诉绑匪让他来付赎金的么?
怪不得梓封听起来那么不高兴,被人拿这种事情做了要挟。像他们这些名人,似乎很避嫌这种恶劣的谣言......
恶劣的"谣言"。
静静地握着电话,方才听见爱人声音时的激动已经被无声的哽咽淹没。那是种近乎于绝望的滋味。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而唯一可以施以援手的人却嫌弃地离开。
"我......什么也没有对别人说。你......不,请您放心......"
嘴角咧出一抹带着血痕的苦笑,过了好久,丁翔才这样勉强回答。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而这句话听在李梓封的耳朵里又像是什么呢?
赌气?决绝?还是变相的哀求?
现在丁翔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自己的心,它正剧烈抽痛,这种撕裂的痛楚掩盖了那些踢打的痕迹和胃部的感觉。并且妄图从眼角蔓延出来。
电话那头还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已经无心再去听,拿着电话的手受了伤,早就已经坚持不住,他呆呆地让电话从指尖滑落,可是意识中滑落的却是自己的心。
一直站在边上的男子上前一步,抢过电话。
"喂,虽然小两口吵架了,但是来还是要过来的吧......我说......喂......喂?"
电话好像已经被挂断,男子用一句标准普通话的痛骂做了个总结。
"X的,死兔子还这么嚣张,看老子X死你们..."
一边这么说着,那仿鳄鱼皮的尖头男式皮鞋就踩上了丁翔的脸,无法躲避的剧痛,丁翔感觉到了湿热的涌出,鼻子开始流血了,嘴唇裂得更加严重,鞋底的沙粒嵌进了面颊中,而那鞋底依旧不依不饶地在脸上碾压着,眼前一片昏暗,在意识消失前他听见招袂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呼唤声,最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像破布那样拖来拖去......
挂上电话,李梓封点燃一支烟,口袋里的手机随即响了起来。
"李总,已经查到电话的地址了,就在大华山疗养院内的......"
眯着眼睛听完地址,李梓封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都容易解决了。
这不是真的绑架,丁翔和陈家关系这么好,那为什么要找自己而不是陈家长子来交赎金?大华山疗养院,这可不是什么绑匪都能够躲得进去的地方。
自己人抓自己人,君麟阁,你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我李梓封倒是很想瞧瞧仔细!
"告诉那几个跟在疗养院外的,我现在想把法让他们进疗养院,一个小时之内把丁翔给我带回来。"
从二度昏迷中醒转了过来,丁翔发现自己还在刚才那个简陋的房间里。
招袂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屋外依旧可以听到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声。
想要确认自己脸上的血是否还在流,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而且......浑身上下的衣服被除得一干二净。
立刻警觉了起来,将身子蜷成一团,接着就觉到到了后庭的异物感和浑身莫名的燥热。
这种燥热的感觉......从前只有在和梓封欢爱的时候才会有,而现在......
使劲咬了下已经残破不堪的唇,意识清明了些,一个很不好的联想出现在了脑海里。
"你醒了。"
还没有等丁翔彻底缓过神来,那为首的男人带着他纯正的普通话再度出现在了丁翔面前。
"给你塞了点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记得二十四小时之内发泄发泄就可以了。这也是"演出"需要,请配合一下。"
这个时候,丁翔才注意到的手上拿着一架照相机。
"在出发前,要不先来些单人的?"
丁翔惊恐地睁大眼睛,他知道这些人绑他过来想要干什么了!他们要拍自己和梓封的...他们是冲着李梓封而来的......
"不,你滚开,给我......滚开!"
愤怒地叫喊着,要不是浑身无力再加上双手被缚,丁翔真恨不得冲上去夺下那台肮脏的照相机!
"叫吧,叫吧,你越激动,那药发挥得越快......"
男人得意地笑着,摆弄着手上的照相机。果然,没过多久,那种炽热的感觉愈发激烈了,丁翔只觉得浑身绵痒难忍,好像有千万条虫蚁啃噬一般。
"我虽然不好这口,不过看你这么可怜的样子......"
似乎被这种暧昧淫乱的气氛搞得跃跃欲试,男人的语调也失去了一贯的和缓,还是刚才那双践踏过丁翔面颊的皮鞋,此刻正朝着最为敏感的下体袭去。
"还真是够下贱的,一只皮鞋就能够让你兴奋成这样......"
看着因为药效而在鞋底或轻或重的碾压下,丁翔的下体不受控制地兴奋着,男人拿起照相机疯狂按动着快门。
"哈哈哈哈,要不是上头要留着你唱好戏,不然我就先上了你......啊!!!!你!!"
话音还未落,男子得意而嚣张的气焰就被丁翔冷不防地反扑截断了。
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要害正被人按在脚下折磨,丁翔狠命撞向前方,那男人本来就几乎是单脚站立,果然就被轻易地推倒在地。还没等他人反应过来,丁翔随手抓起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双手捧着就狠命朝着男人的头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头破血流地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瘫软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血和那恶心男人的血混在一起,丁翔突然好像笑,笑这个男人的轻视,笑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威胁......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喘着粗气靠到墙壁边,方才的动作让体内的药效发挥得更加强烈,伤口也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再度流血。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点气力已经完全消耗了,而门外,听见了动静的其他人也会很快赶过来吧......
倚着墙壁慢慢地滑倒,丁翔浅浅地,绝望地笑着,空气的冰冷和体内的灼热交织在一起混乱了他的思维。意识里两个同样来自于自己的声音在交替呼唤着: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
"......"
"......"
"梓封......李梓封......"
"梓封......"
"梓封。"
你把我当作什么呢......
第三十三章
外间脆弱的木板门传来了撞击的声音,果然有人过来了。按照在长廊里见到的人数,守在外面的应该不下5人,如果这些人发现自己的老大此刻昏迷不醒......
下意识里颤抖了一下,丁翔安慰自己,该来的终究会来。就像是今天和父亲的见面。老天让他见到了父亲再死,也是对他的仁慈......
闭上眼睛,静听着嘈杂的声音,叫喊声,已经不再去仔细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快些昏倒,失去知觉,少受一些痛苦。
可是过了很久他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上天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让他死去,尤其在他尚未经历过真正的痛苦和人生的起落前。
那群人在进屋后变得稍稍安静了些。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些什么。接着是一阵金属和塑料的撞击声。
留存下最后一点气力,丁翔拉过墙角积满了灰尘的蛇皮袋子掩住斑痕累累的身体,袋子上残留的白色粉末抖落下来溶进了伤口里,带来一阵阵灼烧的剧痛。
......是石灰。
已经没有力气再袋子挪开,丁翔蜷缩在角落里,面颊和身体紧紧地贴着地面,好像为了躲避那不堪忍受的剧痛,要与大地融为一体。
慢慢地,他感觉到了意识终于开始远离自己,身体就像是阳光下的冰淇淋开始融化,痛楚和那刺入心扉的麻痒一起消失了,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小块墓碑,立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吱呀一声
中门被推开了,有几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面前。
虽然吩咐手下人,将丁翔带回来,但是思考再三,李梓封还是决定亲自去一次。
带着足够的人手,他要以一个完全看穿了全局的游戏胜利者出现,结束一切。他要冷眼看着丁翔和他背后那些愚蠢的操作者懊丧的嘴脸。
可他错了么?
找到了位于疗养院后山僻静的变电房,解决了那几个在屋外警戒的人,在外间找到了刚才纪录下自己和丁翔谈话内容的录音带--他们果然有意拿这个威胁自己。不过很可惜,棋差一着。
屋内很安静,听不见一点人类走动的声音。跟随在李梓封身边的保镖职业性地将他挡在身后,然后其中一人闪身,踢开了中门。
里屋是一间空荡荡的小房子,充满了石灰和纸料发霉的气息。糊着褪色发脆的浅绿色油纸的土胚墙上只开了个小小的气窗,水门汀地板漆了红漆,五月初,梅雨还没有到来,但是地板上已经堆积了不少映着红光的水渍。
那是血。
拨开保镖,李梓封看见一个男人昏厥在地板上,手边有台单反相机。那血好像就是从他的额角流淌下来的,在他身边汇了不大不小的一个湖泊。
而在那摊湖泊的边上,李梓封看见了另外一条血的细线,蜿蜿蜒蜒。
知道这样的想法荒唐可笑,但是李梓封觉得自己认识这道血迹,那殷红的血,来自于自己认识的人。他的目光顺着这道血迹回溯,然后看见了散乱的衣物,带血的砖块。
......然后很长一段血路的空白,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
气窗投射的光明远不能达到这里,在这积满了灰尘的角落。和数个或空或满的肮脏蛇皮袋挨在一起,是他,李梓封找到他了。
他匍匐在灰蓝色的阴影里,又变成了一具雕塑,那粗糙的蛇皮袋覆盖在洁白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岩石中雕凿出来那样,而身上那斑斑嶙峋的痕迹,便是毫不留情的斧凿刀刻,带着油彩的斑驳。
他像是被艺术家遗弃了的半成品,遗忘在尘封的角落。
他受了很重的伤。
李梓封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情况,是他搞错了么,或者说,这是场苦肉计?
他走近了一步,无意中踢到了那块沾了血的砖头,石块与地面摩擦发出喑哑的哀叫,然后,像是听见了死神的呼唤,他看见丁翔抬起了头来。
那是怎样一张脸孔。虽然光线昏暗,但那些遍布在脸上不自然的暗色已经能够说明一切,有血,有刮开的磨破的伤口,还有那双仿佛被揉碎了碾散了的宝石拼凑起来的眼眸,此刻失去了焦点,怔怔地,茫然。
然而就是这样凌乱和凄惨,却依旧带着不可思议的异样感觉,让人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