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对这个人,死了也是不满意的,那种憎恨无时不刻,就是渗入到了自己的骨髓里面,却依然还是觉得不够。
戍无骨注视那双跟从前慑人风华完全不一样的晦暗眼眸,可里面依旧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但是这种压迫感每每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化为青烟一片,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一点波澜。
他深知这是因为折磨,是他亲手加诸在他身上的数不尽的折磨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戍无骨笑了,他一贯带着温和的笑此时又露了出来,却隐含一种如刀锋般的冰凉跟淡薄。
"无影。"他不再看御冗华一眼,淡淡出声道。
无影似是没有影子一样飘了出来,一把捞起地上萧不败的僵硬身躯。
同他一并出现的,是那个蛇腰轻扭的女子。
"门主,时辰差不多了。"女人似是无法站直一般软软靠在戍无骨的怀里,笑得一脸娇媚,伸出细长手指抚刮着男子的脸庞。
戍无骨轻轻一笑,对她说道,"走罢。"
他拥着女子拂袖而去,不再流连。
月色下,御冗华低低咳了几声,垂眸怔忡望着左手臂上那道狰狞伤口,溢着血的嘴角似乎微微露出了淡笑。
第三重 腐尘恋
那个男人一身病态,却掩盖不了那逝去的风华,可即便是已经逝去,存在他眼底的,却还是那种睥睨与张狂,纵使洗尽万般铅华,最终人们所看见的,只有他那不露声色却又傲视天下的锋芒。
这是薛一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御冗华这个名字,十几年前早已纵横江湖,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更没有人了解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众人所知的,只有曾在江湖中流传的一个句子,"千人屠魔,天尊乍现,九重尸界,三千梦魇。"
可就在十年之前,正当这个大魔头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之时,忽然的就销了声匿了迹,踪迹再无可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无人再在江湖中听到他的足迹,人们只知道,他最后杀的人,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玄武门正宗大宗主,戍无无厌。
玄武门一门在一日之间灭门,众人回首间才知戍无无厌的武功在那个男人面前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眼里是全然的不屑,此时皆可想而知那人的武功究竟玄乎到了何种地步。
再七年,断生门立,全力打击武林邪魔歪道。
传闻御冗华亦是十大邪魔之一。
传闻他也被围剿抓去断生门。
可是再两年,传闻变得不太可信。
因阴山界有一谷名为"尸谷",是御冗华的隐居之地。
又因十大邪魔全数丧生于断生门下十八层炼狱,死状曾有人亲眼目睹,惨绝人寰,绝无虚假,却唯独没有"千人尸魔药师天尊"御冗华其人。
真相何在?
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不是吗?
水色月华,醉酒千觞,天教分付与疏狂,累上留云借月章。
月色下有人在低低诉说,莫想,莫知,莫忘,莫放。
你能忘吗?对面忽地有人轻语。
忘了他是怎样的风华?忘了他是如何血染的天下?
戍无骨不屑想,不屑知,不屑忘,不屑放。
他什么都不屑,唯独不想那人死。
谁又会知晓十年之前偶然的遇上,竟会成为纠缠一世的梦魇?
那双眸曾让他惊心动魄,那张脸曾嘲笑疏狂。
却是杀人的梦,血色的冢。
戍无骨永远无法挥去这梦魇,因他的存在。
他于是笑,笑得轻狂,笑得狂妄,薛一却不解,因为他永远无法猜测面前这个男人可怕的程度。
可他不想去猜,也不愿去猜,因此时此刻这断生门之门主,被称为武林至尊的男人,他的性命,就在他的剑下。
"你隐入断生门三年,为的就是杀我?"戍无骨的笑,也同样睥睨天下。
"是。"
薛一知晓每逢冬至过后,这个男人便会闭关修练,这种时候他身边从不会带一个下属,但是他闭关的地方,却是每日有侍从整理打扫。
他以无涯掌门之身在断生门做为侍从三年,为的就是这一次的机会。
"你已经知道我是走火入魔,而非闭关练武?"即使那抹鲜血凄厉蜿蜒流淌在他的唇边,薛一也依旧看不出这个男人有何弱点。
这样的人,只会叫旁人产生一种名为不自信的浮躁之感。
薛一正是明确感觉到了这一点。
"无论你是走火入魔还是闭关练武,我已经知道,现在,你的内力不如我。"薛一道。
戍无骨无甚在意的笑,动人心魄。
薛一不再犹豫,立时用力,那横在戍无骨脖颈上的剑已然入肉三分。
可,仅仅只有三分。
同一时间,戍无骨动了。
即便冷飕飕的剑刃就在眼前,他却似是算准了薛一出手的时间,所以剑刃只入了三分,便不能再入。
因此时,戍无骨的冥咒双决已现。
冥咒双决若现,必夺魂魄。
薛一很清楚它的厉害,因这天底下,已无人能够躲过他的双决咒,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此时已内力全失的戍无骨,竟然还能用出此种掌刀之法。
他仓惶倒下,身躯在顷刻间腐烂,头脑却还清晰。
惨叫已是无用。
这时他便看见了。
一人风华若骨,在戍无骨身后乍然而现。
这男人,是何时到来的?
薛一死不瞑目,他连那个男人的到来也不清楚,怎肯瞑目?
"你实在是太胡来了......"御冗华带着叹息的声音,在戍无骨身后低低传来,伴着轻咳,带着血腥气味。
"冗华......"戍无骨眼底的笑依旧,却多了几分厌憎。
御冗华的眸对上了那份厌憎,心中一动,被针扣住的心脉便生生疼痛,那日戍无骨扎得太深,就连他也无计可施。
雪色连绵,御冗华扶着戍无骨盘膝坐于雪地之上,双手迭上他的,一股源源不绝的内力便自他体内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
他的出现不是巧合,因每年这个时候运功助戍无骨度过噬心之苦的人只有他,也只有他一人清楚戍无骨走火入魔是因何而造成的。
那是寄生之蛊,戍无骨天生心脉不全,原本绝对不能练武,偏偏御冗华他不信邪,在第一次见了那个孩子之时便决意要将自己一身绝学不计代价倾囊相授,于是才给他下了寄生蛊。
承受寄生蛊之人虽能同样以气练力,内力与体内寄生蛊同时生长,却在每年冬至前后,会被此蛊反噬一次。
这种反噬痛苦不绝,就像筋脉寸断,撕心裂肺,让人无所安宁。
偏偏那个男孩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直到全身痉挛抽搐不止也从不叫喊一声。
要用内力完全阻止反噬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寄生蛊要性太重,就如同武林中的邪功吸星大法一样,无论多少内力都可以一次吸尽,不留一滴残羹剩渣。
御冗华却从不惜自己的内力,一次一次渡给戍无骨,直到体内不再剩下分毫,跟寻常不会武功之人无异。
整整一昼夜,戍无骨的内力终于恢复如常。
他睁开眼,一入眼帘便是这一身病态闭目调息的男人。
兀觉体内躁动不堪,戍无骨隐隐皱眉。
御冗华唇色如灰,脸色死白,可神情还是一样平静,无甚动静。
戍无骨凝望他,刻骨之感又重回心头。
这个人,死了他也不满。
那么,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满意?
"你告诉我......冗华......"戍无骨吐气出声,一手捏住了御冗华的下巴。
御冗华睁开那双黯淡无星的眸,淡淡面对戍无骨,没有开口。
他要怎么做,他都无所谓。
躁动分明,无法摆脱。
戍无骨拧起他修长的双眉。
御冗华摆脱他的手,一手按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他腿脚不便,但不至于站不起来,通常情况下会坐轮椅,只刚才出现为助他而来,不便用轮椅现身,而此时他功力全失,却不能像来时那般轻松,站起来时有种欲坠之势。
"你忘了我身上的‘腐尘'之毒了么?"戍无骨带笑的声音忽地在御冗华身后响起,让御冗华顿时止住了脚步。
良久,他低低一叹,垂下头来,"你竟用了腐尘......"
腐尘至毒,却是寄生蛊最心爱之物,适才戍无骨在内力全无的情况下施用禁法,又硬是从寄生蛊暗藏的内力中抽取了一大部分,这也是以毒养蛊的好处,可这样一来导致反噬之力增强,让人痛不欲生,而腐尘之毒与御冗华的内力对冲,引发了寄生蛊的要性,这时已转到了戍无骨的身上。
御冗华知道戍无骨必定是施用了禁法,却不想竟还有腐尘之毒。
他不再动,只是静静站立。
第四重 雪之夜
一只手伸了过来,钳住御冗华的手腕,只微微用力,就把本来双腿站立不久的人拉扯过来,困在双臂之中。
雪花朵朵飘落,细细密密好不干净。
冷冽的风中,御冗华只觉得那只手特别的燥热。
寄生蛊的要性,只有靠欲望的抒发释放来化解。
只是,那种程度足以媲美世上最歹毒烈性的春药。
同是男人,御冗华自然不会不了解。
戍无骨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眼底厌色又现,却依旧笑意露骨,低沉说道,"徒儿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用一个男人的身体来抒解欲望,他是头一次,更何况是用这个人......他最亲近最厌憎的师傅。
"你说是么?师傅?"
御冗华静静注视他,整个身体陷入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他一颗心早已静如止水。
只是,眼前那温润的眉眼,绵里藏针的笑意,却是他整整倾注了七年心血之人。
躁动灼热之感又至,使得戍无骨十指陷入雪中。
他在犹豫。
即便他再恨,却不该这么对待这个人。
猛地抽身而起,戍无骨离开了御冗华。
御冗华怔了怔,撑起了身体。
戍无骨想要离去,却因体内寄生蛊狂乱发作又跌坐在了雪地之上,他咬牙盘膝,欲以内力加以克制。
御冗华看清楚之后却是心惊,以自身内力抵抗寄生蛊,最终只会筋脉爆裂而亡。
他瞬间来到戍无骨身畔,取他右手脉门。
戍无骨却睁眼蓦然倾身将他压倒,手指捉住御冗华的手,指尖深深嵌入御冗华的皮肉,咬牙低语,"你为什么还要回头?"
御冗华叹息了,他没有说话,只伸出没有被捉的手环抱住了戍无骨的身体。
忍到了极处就越容易爆发,戍无骨体内寄生蛊早已狂躁不已,虽然不至于掩埋他的神志,可他的身体已是难以承受。
皑皑白雪上,华丽衣袍摊了开去,衣袖处层层迭迭,戍无骨衣衫未尽,却已狠狠扯开身下之人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深深进入,完全不留丝毫让人喘息的余地。
御冗华瘦长十指掐入雪里,任身上之人予取予求,只浑身痛苦难以抵挡,心脉之处绞痛不已,下身撕裂之感尤其痛彻心肺。
他忽然咳了起来,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纯净白雪上,冶艳如花。
咳声半响不曾停止,身上那人的肆虐也不见消停。
血色蜿蜒,自身下淌出的血染红了周围一大片白色,也浸透了那华丽衣裳,可身上之人的索取依然未停,激烈粗暴的动作只让御冗华呼吸也觉得异常困难,他内力不在,本已很难承受身体上存在的病痛,更遑论前不久被戍无骨用针扎入心脉的折磨,这种痛按理说他也能承受,偏偏此刻是在这种违背常理的交合状态之下,御冗华只有死死纠结在这种加倍袭来的痛苦之中抽离不去,指尖刻出了血,身体在不断被撞击被贯穿的情况下止不住阵阵痉挛,浮浮沉沉、沉沉浮浮,一切没了尽头。
只是他很清楚,这种痛苦不亚于寄生蛊发作之时。
从清醒到逐渐昏迷,又在昏迷中被痛醒,反反复复不曾停歇,似乎是过了很久,可天色仍未消暗,雪花也依旧在落。
戍无骨在寄生蛊的折磨之下在身下之人身上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可他注视御冗华此刻依然平淡的神情时,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觉对这个人的厌憎之意在这一时刻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无端的、没由来的复杂情感,七年的相处历历在目,恍然间在脑海里频频显现。
"冗华......"
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名字的呢?
依稀想起在那繁花开遍的山林之间,在缓缓流淌的清澈溪水边,他迷路猛然闯入一片静谧的时候,那人一身耀眼光华乍然而现,刹时迷蒙了他的眼,那一刻,他一生都难以忘怀。
可下一个瞬间,让他恨意刻骨,生死难回。
玄武门一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他杀人的样子也绝世倾城,却难掩他一身嗜血。
戍无骨停不下来,恨意来来回回不断折磨他的心,即便亲手送了这个人去到了炼狱,从炼狱一圈转了回来,恨意始终难消,只在连绵恨意之中,却似多了另一种复杂情感,就像现在,看着这个人在自己身下平静忍受痛苦的样子,他心中没有丝毫快意,竟也觉得疼痛。
"你还是不曾后悔么?"低低的声音流转,响在御冗华的耳畔。
御冗华看着戍无骨,这个孩子一直被仇恨折磨,是他亲手推他入了仇恨的漩涡,是他逼着他面对杀害一家的仇人,也是他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戍无骨,可却不知,陷入的,竟还有自己的一颗心。
御冗华摇头。
戍无骨注视他,这个曾经主导了他人生的男人,也是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的男人,怎么能,依然不悔?
"真想,再把你送入炼狱......"戍无骨倏地低下头,舌卷入了御冗华的口腔,粗暴地啃咬吸吮,恨着这样的男人,这一刻却忍不住要吻他,究竟......是为何?
御冗华承受嘴里恶意的逗弄,身上那人动作的幅度更大,进入更深,整个肠胃似乎都要颠倒过来,身后冰冷的雪已成了粘稠的血,一抚触满手皆是,直叫人怵目惊心。
雪似乎停了,然后,天边见到了嫣红的晚霞。
御冗华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雪地上,只身上那人已经不见,连一点气息也不曾留下。
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完整,只随意用外袍裹着,微微掩去一些凌乱,手脚已冻得僵硬,可依然能清楚的感觉到下身撕裂处仍汩汩残流的某种液体跟浑浊的黏液,硬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只一动便牵动伤口,心脉处绞痛不已,只坐起身就用了很久的时间。
只他面色未变,即便是如此让人不堪入目的情形,他似乎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伸手抓了周围的白雪随意擦拭了一下身子的脏乱之处,拢了拢披着的外袍,人便按着地面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可还没站稳又跌了下去,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离一棵大树近了几分,御冗华扶住树干终于让自己站直了身体。
再回眸,便瞥见自己方才躺的雪地上整片的腥红,真真刺眼到了极点。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寒风萧瑟,吹起了几片枯死的叶,掩嘴轻咳,血丝又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天尊。"
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御冗华没有回头。
"门主要属下带天尊回尸谷。"
御冗华静了片刻,只道,"知道了。"
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出现了一抹星光,却忽地划过那片遥远天际,转眼不见。
那璀璨的流星,即便是多年之后想起,也依然清晰。
第五重 尸骨怜
"此行只需天尊随我出谷一趟,好让在下交差了事便可。"段风奇年轻气盛,对于眼前这样一个形削骨立一身病态且身处轮椅之中的男人是千人尸魔药师天尊这一事实不屑一顾,他甚至觉得仅凭自己赖以成名的黑风血砂掌就能立时将此人毙于掌下。
御冗华却低低地咳,他每一咳又牵痛了被针死死咬住的心脉,疼痛难以停止。此时他身上华服一层又一层,虽遮盖了整个瘦削的身子,却见他邤长骨感的双手背上血管凸出,可想见他消瘦到何种程度。
"要我出谷,所谓何事?"他嗓音喑暗低哑,听起来竟有种诡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