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尸界三千梦魇----红赝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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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来生,我定会每天为你下厨。

戍无骨在心里立誓,但他没有说出来。
"你若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不恨我,那么我们以后......"戍无骨没有说下去,但他想说什么,御冗华已经知道了。
两不相欠,那么,就该分手了。
从此以后各不相干,是吗?
是吗?
你是想让我死得瞑目吧?
御冗华又笑了,"很谢谢你,戍儿......"
戍无骨闭目,冗华的这一声感谢划清了他们两个人将来的界限,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再影响到他。
从父母被他杀死的那一天起,这个男人就像是毒素一样刻入了自己的鲜血骨髓,无时不刻啃噬着他的心,但很奇异的,他已经不想甩开了,"御冗华"这三个字他想就这样记一辈子,甚至到下一辈子,这样的感情......是爱吧?
头一次,戍无骨想承认这份感情,但他不会让冗华知道,再怎么爱,他也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爱恨不过两个字,可在他身上,却是两条性命。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冗华--

断生门一夜之间腥风血雨。
就如同它的崛起一样,它的毁灭也在一昔之间。
残骸断骨遍地,焦黑的尸体扭曲狰狞,一缕缕青烟从空隙中袅袅上升,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焦味跟恶臭,谁都不知道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转眼间天地变色,在断生门被毁的同时,几大门派掌门皆离奇丧生,或神秘失踪,整个武林人心惶惶,一片乌烟瘴气。

"门主......"离开官道已有四五天的路程,车里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那人却连眸也懒得抬一下。
"还叫我门主做什么?"毫无温度可言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力气,可即便是如此,竟也带着他惯有的睥睨的语调,仿佛生来就是如此。
微微迟疑了片刻,她笑道,"你让我直呼你的名字吗?"
"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他淡淡的理所当然地道。
"你可别忘记了再怎么说我们也还是有仇家的,若我光明正大喊你的名字,被武林中人听见了麻烦可就大了呢。"
"就叫我小戍吧。"他无所谓地道。
"小戍?小叔?怎么不是戍儿呢?反正我年纪比你大......也不会被人听岔了......"
"戍儿"这两个字惹得他视线轻轻一瞥,却又未置一词。
"你明明想着他,又把他丢在那里,等他醒过来,会杀人的。"
"他杀的人还少么?也不差这几个。"
"你啊,一直都是那么冷血,是他的缘故吧?"
"是啊,从小在他身边,血自然不会变热了。"
"连他也不管了?"
"我把武功都还给他了,还怎么管?
"就是因为你把武功都给了他啊,难道你当真不明白吗?"
那个人,倾尽所有毫无保留,撇开寄生蛊不提,他也许对戍无骨只做了这唯一一件能让自己心安的事,可如今,为了救他的性命戍无骨把一身功力原封不动全部给了他,若他对戍无骨没有感情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只要戍无骨高兴就能忍受任何痛苦的人,这样的人,醒来之后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戍无骨又早已远走高飞,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叫她又如何能不担心?
"放心好了,他不会做傻事的。"懒懒地撑着腮,回眸车外风景,戍无骨道。
"你又知道了?"
"我给他的,他不会乱来。"他说的很有把握。
"哎,你们啊,总是这样,比谁都了解对方,却又比谁都狠得下心......男人们,是不是都是这样......"微微地叹息,静静瞅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不是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除了她和阿半之外恐怕不会再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甚至在断生门立之前,她就是认识冗华的,但她当时完全不会想到,冗华对戍无骨竟然是爱到了这种程度的。
没有占有,只有付出,没有掠夺,只有承受,这是冗华爱人的方式,她看了多久,就心疼了多久,她几乎已经能肯定,冗华幼年开始就是缺乏了所有爱和感情的,否则不会那么冷血,不会以杀人为乐,不会没有正常人的喜怒,甚至他不会那么不在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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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华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尸谷"了,看见身边只有一个半人半尸的阿半在,他瞬间有一种恍然。
"门主要我照顾你。"阿半静静地开口。
冗华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扯起了嘴角,但他却不知道他的表情看在别人眼里究竟算是哭还是笑,不过这里也没有别人,然后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嗓音问着,"他走了?"
戍儿的性子他怎会不明了,感觉体内内力充盈不少,想是那个傻孩子为了救他把内力都给了他,但又下定了决心要跟他两不相欠,于是撇下一切就走了。
心里有一种痛,好似骨肉分离,但他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嗯。"
"他没有告诉你会去哪里?"
阿半摇头。
"他的内力是不是没了?"
"嗯。"
"断生门呢?"
"毁了。"
走的真是干净,冗华想。
"你也走吧。"
阿半摇头。
"为什么?"
"门主要我照顾好你。"还是这样一句话。
轻蹙眉,"他要你看着我,不让我去找他?"
"嗯。"
冗华忍不住叹息了,"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呢......"
阿半看着他。
"你还当他是门主吧?"冗华问着。
"嗯。"
"寄生蛊还留在他体内,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冗华轻轻的笑了,千算万算,这一点戍儿绝不至于会算漏掉,但他宁愿自己留着也不趁机一并还给他,这,又表示着什么呢?
无论他御冗华是不是自作多情,他也要去找到那个戍儿的,如果要两不相欠,他至少要让他把寄生蛊也还给他。

第九重 骨玉斋
御冗华的名字,又在武林中出现,顿时令江湖中人魂飞魄散,但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杀戮。
有人说御冗华的武功已经废了,但另一些人就说,如果废了还敢在武林中出现,那岂不是找死?
有人说御冗华失去了记忆,甚至变得很和气,但另一些人就说,那肯定是一种陷阱,那个大魔头肯定在计划着什么。
有人说看见御冗华救过人,还是一个小女孩,但另一些人又说,那个小女孩以后肯定又是一个小魔头。
......
留言纷飞的江湖,偏偏不见事端,一晃之间,已到了立秋。
御冗华这大半年间走了很多地方,但到了立秋,他有一个地方非去不可。
玄武门。
玄武门那堆坟是戍无骨亲手搭建,每到立秋,他都会来祭拜一次。
往年两人住在小屋的时候,冗华跟着他来,但都是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他,后来他被关在炼狱的时候戍无骨是自己来的,一直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但那里依然被整理的很干净,御冗华知道戍无骨一定常来,如果不常来,也会常常派人来做清扫。
他站在他经常等人的榆树边,他到的很早,立秋前三天就到了,在立秋当天,他看见了戍无骨。
戍无骨是一个人走上山来的,他穿着一身锦缎的青色长袍,看上去很干净,身形修长而且挺拔,远看觉得只清瘦不少,脸色有几分苍白,但气色看来还是不错的。
戍儿......
静静望着久不见的男人,冗华有着半响的怔忡。
他没有让他发现,仍然静立在树后。
戍无骨来到坟前站定,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任微凉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跟衣摆,他就像石雕一般动也不动。
冗华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他就站在少年的身后,即便当时的少年是那样刻骨的憎恨着他。
他从来不懂得这种感情,但是很早以前他就想把一切都给这个少年,在面对他的时候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永远都没有着落。
但却又很痛,在被迫离开他的时候,在炼狱里见不到他的时候,在发现他又远离他的时候。
他跟他的关系也许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再进一步也不能够,但是只是这样看着他,似乎又能安心了,他在他眼前,他的心就算隐隐作痛,也总是甘之如饴,看着他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良久,戍无骨忽然席地坐了下来,他的动作那么随意,却又显得优优雅雅的,冗华才注意到他手里有一个油布包,此时见戍无骨把它摊开在地上,里面有一碟小菜跟一壶酒。
冗华知道那一定是一碟新鲜的咸笋和竹叶青,这两样是戍无骨最爱的东西。
然后戍无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杯,他先倒了一杯酒洒在坟前,之后便开始自斟自饮,冗华站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戍无骨此时的心情并不算好。
当然不会好,冗华知道他定是想起了那一刻,是自己一手毁掉了他所有的幸福,把他的一生搞得面目全非。
到了如今,他自己倒还没有死,反而累他把一生功力都还了回来,很疼,尤其是心口,因为那一刻知道了戍无骨其实并不那么在乎那身功力,他其实憎恨着他给予的东西。
掩嘴咽下忽然涌来的咳,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即便是这身功力能救活他,但毁坏的也早已毁坏了,可他毕竟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的,无论怎么样,痛苦也好,半人不鬼也好,他本来就没什么可在乎的。
看着戍无骨一直到暮色下垂,御冗华一动也没有动过,眼见天色差不多黑了下来,戍无骨终于收起油布包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就这样又下山了。
冗华跟了上去,戍无骨因为没有了功力,自然察觉不到这么许多,冗华跟着他来到山脚下,发现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戍无骨走到后面掀帘上了车,马车就开始一路往前走,冗华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行了大约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家店面前停了下来,冗华等戍无骨下了车才走近看,发现是一家名叫"骨玉小斋"的药店。
原来......他住在这里。
其实只是翻过了一座山,难怪他一直以来都找不到。
也许是他父母的尸骸在这里,所以他不愿远走吧。
御冗华这样想着的时候翻身轻巧上了屋檐,看见戍无骨正好走到后院,西厢有一间屋子的门开了,里面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说,"你回来啦,快点进来暖暖身子吧,早晨我起来就看不见你的影子了,今天转凉了,我都还来不及把大衣给你呐。"
"无妨,山上的风不大。"这是冗华今天听见戍无骨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也带着他特有的低沉。
"你的身子可不比从前,刀枪不如冰雪不侵的,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准备热水沐浴。"女子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御冗华的心却因她这句话狠狠地抽痛了,戍无骨的身子他自然清楚,将所有内力从体内逼出本身就是一种损伤,而且还要加上寄生蛊不时的侵扰,戍无骨的身子何止不比从前,根本就要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每次想到戍无骨把内力全部还给自己的时候,御冗华的心底就有一种被撕裂的纠疼感,那是一种很深沉的绝望,他做的那么干净那么绝,仿佛想从最早相遇那一刻开始就把所有的牵扯都跟自己断得干干净净,他知道他完全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再欠他,所以才会一声不吭就这样离开。
看着女子推开房门走出来,御冗华愣了愣,是她?
她叫翠姑,是戍无骨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算得上是亲人的人,因为她是戍无无厌的侄女儿,玄武门被灭门当天她并不在那里,所以逃过一劫,后来戍无骨在玄武门的废墟里又见到了她,两人就一直有了联系。
这些事御冗华都知道,他看在眼里,他放任戍无骨背着自己把翠姑安排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生活,最后甚至放任他对自己的报复,因为他忘不了戍无骨当时见到她的那种激动的心情,那个孩子有多久没有哭没有笑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不再有任何表情,就算是痛苦,也是一声不吭咬牙独自承受的。
这样的孩子有一个信任的人,可以在一个人面前释放情绪,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出现在女子面前的时候,女子并没有觉得很吃惊。
"你终于来了。"
戍无骨也许不知道,他其实跟她早已相识。
"他......还好吗?"御冗华的声音沉静,低低静静地问道。
女子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给人一种病到骨子里的错觉,面色苍白,眼眉有着淡淡的惆怅,以往睥睨的神情在此刻销匿无踪,她知道,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变得谦卑,即使表面上依然平静,可他的心底恐怕很不好受。
"还好吧,还算平静。"女子淡淡地说,对于这个男人,她从来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是如此让人心疼,在她的眼里有时候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面对感情时的迷惘,还有一种几乎不可察觉到但又存在着的脆弱。
她其实早已被他吸引住,被他的痴,被他的傻,被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爱人的这一份真,但从最初的遇见开始错已经铸成,她也无能为力。
"让我留下,他的寄生蛊还没有消除,发作起来现在的他可能承受不了。"他说。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向来都是最慑人的,虽然因常年的折磨变得异常黯淡,但仍有一种光兀自闪耀,迷蒙了她的双眼。
"好,有你在,我也放心,只是--"她顿住,意有所指。
"你放心,我不会被他发现,等我转移了他体内的寄生蛊之后,我就离开。"他承诺着。

御冗华说到做到,他只是守着戍无骨,完全不靠近,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愿被他发现,因为他只想守在他身边,多看他一天也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骨玉小斋"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但戍无骨几乎足不出户,成天都在屋里摆弄药材,小斋所有的药都是由他一手调配而成,然后装入蓝釉瓷瓶中,瓶身上皆刻有"骨玉"二字,药物的种类大致有三类,分为养颜、养身、补血,但额外有病人上门的时候则会根据病况单独订制,久而久之,这一块也成为一大类,每天上门来求药的人络绎不绝,御冗华这两天观察下来,得到的就是戍儿其实很会做生意这样一个结论。
他身为老板,每天会安排人去买药,数量种类都有写明,他自己则根据分量慢慢调配,每天的账本他都会过目,算账理财全都由他一手包办,整个"骨玉小斋"的生意被他打理得仅仅有条,仿佛他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御冗华并不会觉得奇怪,戍无骨本来就是断生门的门主,相比较之下,这样一个小小的药铺自然要轻松得多,至少,在御冗华的眼里,戍无骨现在的日子十分平静,没有血腥和仇恨的侵扰,也许才是戍儿所向往的日子。
他想他会替他守着这种平静的日子,他只希望戍儿过得好。
骨玉小斋只有翠姑和一个帮忙的小丫头知道他的存在,她知道有一个人很早会出现,然后在厨房里忙碌,一开始小丫头很吃惊,因为她起床要做早饭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将一切都打理好,灶上放着热腾腾的馒头和粥,她只需要把餐点给老板端过去就好。
她去找翠姑,翠姑跟她说有一个人想做饭给老板吃,让她不要太好奇,于是每天小丫头可以晚半个时辰起床,然后直接端早点去老板的房里。
后来煎药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小丫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似乎并不怎么好,看上去像是在生病,可不论他的脸色有多糟,她一定能在厨房见到他为了老板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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