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下]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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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人本说要引着我去见老夫人,后又说夫人有事,让我先行歇息。我在屋内坐了会儿,便出门去转转。我想着阉魔的话,他说杏也曾在我身边,只是我未曾认出。我想着,除了付一平之外,也不可能是其他人。只是奇怪为什么唯独他不仅容貌变了,记忆也未曾恢复。
在花园里慢慢踱步,思量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三魔的灵体里含有阿难叔叔的灵体,这已是事实。也就是说,阿难叔叔的灵体并非碎裂掉入人间,而是被六魔分食了。这一桩事如今也无从查起,多是迦叶做的好事。只是,付一平若是兰杏,我该如何做到在不伤他性命的情况下,取回阿难叔叔的灵体?若然不是他,又会是谁?洪颜么?洪颜自不可能是凡人,但若要说他是赤霞或兰杏,却又不像。
越想越迷茫。有时会想,若是寻回了阿难叔叔的灵体,但梵天依然未能苏醒,我大约只能一直等他醒来。我甚至怀疑,也许,那只是梵天为了支走我随口编的谎言。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天空飘起了小雪,飘落在树间,湖面,路上。我看见一个妇人坐在庭院内,斜倚着栏杆,悠然地看花赏雪。走近些,看清了她的容貌,那荡着波澜的黑色眸子,挂着浅笑的慵懒神色,让我想起了那个曾让阿难神魂颠倒的女子--摩登伽女。
她注意到了我,转过脸来看我,坐正了身子,朝着我妩媚地一笑,问:"是凡儿的客人么?"
我点头,随即坐到她对面。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该是凌依凡的母亲--凌紫烟。
她撑起下巴,凝眸看着我,痴痴地笑道:"真像。"
我疑惑地抬眉,她便站起身来,招着手引着我到了一间屋子。屋子中间放了纸墨笔砚,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画像。那画像中的人飘逸出尘,有浅笑,有凝眉,有伤怀,有黯然,神色各不同,却都是一个人。很像......我。
她指着那些画像说道:"这些都是凡儿自小开始画的画像,他一直和我说,他每天都会梦见一个仙子,在他身边,同他说话,那个仙子很美很美,凡儿每次说起他,都会痴痴地笑......"
我的心口一颤。那哪里是梦......分明是他被埋葬的记忆。
那一世,我每天夜里都会对着他说话,说着我的困惑,我的迷茫,我的爱恋,我的伤怀。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我说,一直到我沉沉睡去。
"凡儿四处云游,只是为了找到这梦中之人,我常笑话他,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她看着我一笑,又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公子是男儿身,若不然,就算推拒了冷月宫的婚事,我也要圆了凡儿这个心愿才是。"
喉口一阵哽咽。我摸着胸口,一阵起伏波澜,忙垂了眼,不敢再看那画像,转身告辞而去。抬眼,却看见凌依凡正站在门口,他看见我,有些惊讶地张了嘴,"你......来了?"
我也同他一样惊讶。按正常的行车速度,他是不可能那么快赶回凌霄殿的。
我正发怔,屋内的妇人走了出来,笑着走到凌依凡面前,轻柔地摸过他的脸颊,拍去他肩头的雪花,随即转眼看向我,笑道:"凡儿,方说到你,你便回来了。"
凌依凡点头一笑道:"我先赶回来了,婚礼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可不能让娘亲一个人操心。"
妇人看了看凌依凡,又看了看我,笑道:"这位公子生的和你画里的人真像。"
凌依凡看向我,又看向那妇人道:"娘,那不过是小时候胡乱画的,你倒好,拿来当笑话同白公子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儿子。"
我心口一紧,突然觉得难受起来。凌依凡又看着我笑道:"白公子,这里天冷,你莫要着凉了。我还有事要办,也就不陪着你了。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后院转转,那里有个练武场。"说完,便搀着那妇人,转身就走了。
我立在原地,有些失神。凌依凡突然把我当普通朋友般看待,该是好事,可是,心里却还是会难受。我想,我一定是个贪心的人。贪心不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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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过了几日,再未见到凌依凡的人影。他母亲倒是很喜欢来找我说话,说的多是凌依凡小时候的事。我听着有趣,但一提起他的婚事,我听着多是心酸。要是宁儿在,该又要骂我了。
整个凌霄殿都在为凌依凡的婚事忙碌,宾客日益多了起来,付一平几日后也赶到了,却未见到洪颜。他看见我,很是高兴的样子,但一说到凌依凡的婚事,就会恼。
"他个疯子,小时候说要找到梦中人娶来为妻,否则终身不娶,我笑他神经,现在突然又不找了,随便找了个见了一面的女人便要成婚,我看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我干笑着看着付一平。他定然知道那个梦中人是谁,只是不说穿罢了。但说穿了又能如何?我既然不能承担这份情,还是莫要再牵扯其中才好。
我想着是不是该试试付一平的身手,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想起凌依凡先前说的后院练武场,便约了付一平,说是去那里随便练练,他尴尬地说自己不会武,我说不信,试了几次,才发现他当真不会。难道不是他?
"白......白公子,你下手真重啊......"付一平爬起身子,边抱怨边揉着自己的屁股,我抱歉地扶过他,正要送他回房,抬眼却正撞见凌依凡路过,他礼貌地点头一笑,便擦身而过。付一平喃喃骂道:"装吧,装死你!疯子!"
我暗暗叹气,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天夜里,不知为何,我一直睡不安稳。到了半夜,仍不能入梦,翻身坐在床边,看向窗外,又下起了纷纷小雪。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透着婉转凄凉的旋律,穿过夜色,引人心酸。我披起外衣,走向外,循着笛声走去,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树下,白色的衣袍随着风雪飘摇,披散的发散乱在肩头,染了月的哀伤。
我犹豫着,还是走上前去。乐声嘎然而止,他转过脸庞,放下笛子,看向我。
我想不到该说什么,便问:"凌公子,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他笑了笑,说:"白公子,难道你是在梦游?"
我知他在讥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只能沉默起来。
他定定看着我,突然问:"你为什么来这里?不是说有要事要办么?"
"我......来参加婚礼。"
他摇首,轻笑一声道:"你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你是来找人的。"
我愕然,他又道:"我很早便知道付一平是魔,所以他没有苏醒前就已经被我封印了,你若是来杀他的,就不必动手了。"
"我并不想杀他......"
"但你还是会杀他,不是么?"
我摇头道:"我只是要拿回阿难的灵体。"
"那有什么区别么?"凌依凡的口气淡淡的。他说的都对,所以我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沉默。他坐下身子,看着面前湖面上倒映的圆月,叹了口气道:"伽罗,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忘了你?"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坐下身子,转眼看他。很想说声对不起,但我却知道那三个字根本就毫无用处。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喜欢你?"凌依凡转首看向我,我垂下眼,他突然抬起我的脸,狠狠地吻上我的唇。火热的唇片,疯狂的吻,他不断地向我索取着,让我猝不及防,让我不知所措。他粗重地喘息声回荡在耳旁,最终,他放开了我,转过脸,低声道:"回去吧,夜里冷。"


第 101 章
那夜以后,我再未见过凌依凡,不知是他真的很忙,还是刻意躲着我。
寒露也到了凌霄殿,他见到我时,神色明显有异。但我却下不了手,无论是对寒露,还是对付一平。偶尔会想,其实完全不必要找回阿难的灵体,梵天总有一天会苏醒,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需要多久。
凌依凡的婚期渐渐近了,我偶尔会想提前离开,然后和宁儿一起带着宝宝隐居山林,默默地等待梵天苏醒的那一天。但直到他婚礼的前一天,我还是没能离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也许,只是为了再看看他。
婚礼那天,凌依凡穿着鲜红的喜服走过鲜红的地毯,脸上挂着笑,却让人觉得很淡漠。他搀扶着新娘走下花轿,走入礼堂内,拜天地,敬父母,一派欢天喜地。我没有看清新娘的容貌,但看那冷月宫的大公主,便是个美艳的人儿,堪称人间绝色。想必,新娘也该是个绝世美人吧。
那日,牟家也来了人,还是那个牟小姐。这一次却没闹事,而是来送礼的。还有很多江湖上的人士,我多是不认识的,可能有些曾见过,但也不记得。礼毕后殿内外摆满了酒席,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我远远看见凌依凡挨桌地敬酒,谈笑风生,淡定自若。不知他喝了多少杯酒,面上却不见半分醉意。敬到我时,他也是如前一般,脸上挂着笑意,平淡而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说话。付一平暗暗骂他,他也全当没听到。
宴席过半,付一平离席而去,许久未回来。我转眼去寻寒露,却也没看到他。凌依凡没多久退了场去休憩,仍有不少人留在席内喝的酣畅淋漓。我并无心喝酒,想着告辞一声便走,终没找到代话的人,便一个人默默离场。
我想,还是莫要再去伤害他人性命了。阿难叔叔总会再回轮回。想着,便走出了凌霄殿外,走下了蜿蜒的阶梯。
月色凄迷,霜白,染了雾蒙蒙的一片。这番,我已经不难受了。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曾喜欢自己的人,如今成了婚,总会有些许失落。但心里明晰,留在心底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便会欣然,如同我现在的心情。
回眸看去,凌霄殿内灯火闪耀,我淡淡一笑,很释然。走到阶梯尽头时,却看见月色下站着一个人影,七彩霞袍下,他抬起脸庞,转眼看向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莲,这就走了?"
许久未见到他,如今见到,却全是平静。我看着他,微微笑道:"嗯。"
"你不难过么?"他问。
我反问道:"为什么要难过呢?"
"呵,"他抬眼看向那摇曳的灯火,淡淡道:"看来你变了。"
我走到他身边,他看起来神色很憔悴,碧蓝的眼里满是鲜红的血丝。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说着,半靠在阶梯的栏杆边上。"在以前,你只在意那些得不到的东西,真正在乎你的人,你从来都看不到。"他显得很疲累,我蹙眉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你和梵天一样,一旦得到了之后,就不懂得去珍惜,而是害怕失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淡淡一笑道:"我想说,如果一开始所有人都如你的意,你可能谁都不会去喜欢。无论是梵天,圣君,还是我。"
"也许吧......"我无从否认,也不想承认。也许以前我会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太过了解便会失却了兴趣。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如此。
"只是没想到,你现在变了。"霞的笑容很浅,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他又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么?"
我摇头。他笑道:"因为今天晚上,又会有星星雨。"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抬眼望着星空,一道金色的光芒飞舞而过,继而无数的流光穿梭过深蓝的夜幕。他闭上眼,默念着什么,随即睁眼看向我,笑道:"小白莲,你当初没有许愿是么?"
我点头。他又问"现在也没有,是么?"
我疑惑地点头:"我不信这个,命数都是天定的,并不遂愿。"
他笑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摊开手掌,两颗红蓝交织的灵体在空中飞舞,仿佛闪耀的星光。
"送给你。"他说。我惊讶地看着那两颗灵珠,那是......剩余的三魔灵体?
灵珠在空中飞舞了片刻,便融入了血玲珑之中。
"你,杀了他们?"我看着霞,他点头,我突然很愤怒,他淡淡笑道:"莲,你可以生气,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因为,我仍然......爱你。"
我一怔,他突然吻上我的唇,双手紧紧拥住我的身子,紧得仿佛恨不能将我融入他的身躯。温和而霸道的吻,带着我所喜欢的香甜芬芳。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缓缓放开我,看着我的双眼,问:"现在,你还爱我么?"
我看着他的双眼,那双我曾经最爱的湛蓝眼眸,泛着水般的波澜。我垂下眼,无法回答。
他放开手,了然地点头,笑的释然。
"小白莲,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却一直不敢承认,因为我太了解你,只有一直这样故意对你不在乎,你才会在乎我......"
我抬眼,他的神色很平静,对着我暖暖一笑,突然间,他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我惊愕地看着他,待到我扶起他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异常。
"你到底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病了?"不安在我心底扩散,他摸着我的脸,笑道:"梵天很爱你,也很聪明,所以他赢了。"
"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死在我手上时,笑着告诉我说,莲儿不会再爱你。原本我不明白,后来我懂了。曼珠沙华的诅咒,在我杀死他的同时,已经落到了我的身上。因为,我和他一样爱你。"
他的呼吸变得逐渐急促起来,我将他靠在怀里,我并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霞,别说话,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轻轻嘘了一声,示意我别说话,继续说道:"明白了之后,我曾一度想杀你,洪颜也罢,六魔的苏醒也罢,都是我安排的......可是,我却下不了手。"
"霞,这些都不重要......,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别再说了好么?我送你回去。"我要抱起他走,他却拉住我,摇头道:"来不及了。"
"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凄然一笑,抬眼看着我,"我们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当初你为何会死,现在我也为何如此......"
我怔住,心口猛疼。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看着怀里那苍白的容颜,我的泪眼迷蒙,想抓住,却知已来不及。
"傻瓜......"
"不许哭。"他依然在笑,却如斯无力,我忍着泪点头,握紧他的手。
他冰冷的手微微颤抖着,却仍极力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问:"你知道当初,我许的是什么愿望么?"
我摇头。他道:"我许的愿望是,让你爱上我。"
心仿佛被揪起来一般难受,他又问道:"小白莲,我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么?"
我用力地点头,埋下眼。他笑了,轻叹了口气道:"早知,当初就该多许一条愿望,可惜啊......"
"霞,你不会有事的。"我不知这话算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自我欺骗。
他伸手摸着我的脸庞,冰凉冰凉,我紧紧将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他笑着说:"小白莲,答应我,不论多久,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么?"
"好。"
我点头,他笑着闭上了眼。那双我最爱的碧蓝眼眸,再也没能睁开。而我的泪,已经决堤。
用力抱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身躯。埋脸,哭泣。
是的。无论多久。
即使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我一定会,一定会找到你......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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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后......
霞离开以后,我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春秋了,宝宝早已长大成人,阿难的灵体并没能唤醒他,却找回了天界那些消失的人。魔族离开了天界,迦叶原本打算请我回去掌管天界事务,只是我的性格不适宜玩政治,待了几年,等琉儿长大了,便把整个天界都交给他去管。琉儿是个很沉稳的孩子,适宜这类事。不像我,迷迷糊糊,什么都搞不清楚,也最好什么都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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