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下]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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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达沙。他总是喜欢捉弄他身边的人,包括我。只不过,我从未让他得逞。他似乎也非常不喜欢我,虽然表面看来,他总是很甜很乖地喊我:哥。但他却会偷偷地在我吃的东西里放入恶心的魔虫,还是那种捣烂的深绿色的最令人作呕的虫子。可惜,我不是女人,看见了也不会影响我的胃口,顶多厌恶地看上两眼,随手一丢。
达沙对我的捉弄乐此不疲,我却觉得很麻烦,所以我决定让他成功一次。只不过那一次,他有点玩大了。我知道他在伽罗殿门口设了古怪,但却没料到踩进去的后果,我很不情愿地掉入了地狱。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那个黑色死寂的世界,四周满是荒芜的黑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令人意外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一族,却是美得惊人。
魔族似乎并不讨厌我,但也并不喜欢。一开始,他们似乎把我当作了某种可以吃的食物,我不得不边杀戮边逃跑,好容易跑回天界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恶心的血肉,以至于婆罗门的守卫看见我,误以为我是闯入天界的魔物。我很恼火地冲去找达沙,却发现梵天正在达沙的殿内休息。达沙安静地坐在梵天的身边,撑着脑袋看着他,然后俯下身,轻轻吻了梵天。
那天我狠狠揍了达沙一顿,直到梵天醒来的时候,我们依然在殿内扭打成一团。梵天看着我们直摇头。他看见我身上沾染的血迹,不悦地皱了皱眉,问:"伽罗,你去了地狱?"
我不知道梵天为什么会生气,也许只是因为我去了地狱,也许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自那以后达沙和我的矛盾变得表面化,也越发激烈起来。虽然我一直不主动和他发生冲突,但暗地里却从不会手软。达沙对我的厌恶,也许远高于我对他的。虽然我一直和别人说:我的弟弟很好。
虚伪,令我在天界享有很好的人缘和很高的声望,与此相反的是,达沙的恶劣行径令人为之不齿。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是变本加厉地做出一些令人厌恶的事。他会因为一个不乐意而杀死一个部族的人,也会因为心情好而救赎一群恶徒。所有人都开始憎恨他,却也害怕他。唯独我,和梵天。梵天从来不会对我们的行为进行规劝或阻止,他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是:无趣。
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对梵天而言,怎样才叫有趣。
最终,达沙叛离了天界。一部分原因是天界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希望他留着;但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梵天当着他的面吻了我。那一年,我十六岁。
我不知道梵天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那日,在神树下,撑天的绿意令人心情舒畅,梵天正躺靠在树边,半眯着眼,看着半边湛蓝,半边灰暗的天色。我走上前,他抬眼看见我,示意我坐在他身边。他问我:"伽罗,你知道为什么神树会生长在天空两界之间么?"
我摇头说不知。他笑着说:"因为它只能生长在天空之间。"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又继续问道:"一棵树如果一直在阳光之下,那它会如何?"
"会死。"
他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一直没有阳光呢?"
"也会死。"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是了。所以,它只能生长在天空之间。"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告诉我什么,迷茫的看着他。他坐起身子,摘了一片落叶,放到我掌心,说:"其实,我和它一样。每个人都一样,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梵天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他伸手抬起我的脸,端详了半晌,陡然,落下一个吻。他的唇有点凉,却激起我体内一阵火热。我傻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便听到了身后物体摔落的声响。
达沙站在身后不远处,目光怨毒地看了我一眼,便拂袖而去。
......
回忆总是令时光无力,岁月匆匆。如今的我,已经过三世轮回,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孩子。我曾期翼,用永世相错的惩罚来终结那一场爱恋,却发现,仍不过是站在原地罢了。
我不敢承认自己喜欢梵天,或许是因为害怕。害怕一旦承认之后,他便会离我而去。在他面前,我是骄傲的,却也是自卑的。
初生的耀日投射入屋内,客栈外的鸟雀欢快地鸣叫了起来。我抬手挡了挡微有些刺眼的阳光,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凌依凡。
"白痴,睡醒了怎么都不起床?"
萧宁一脸愠怒地走了进来,我笑看着他,他将擦脸的毛巾递到我手里,我起身抹了把脸,问:"你突然变成人,没有吓到他们么?"
"没有。只是有人昏过去了而已。"
"付一平?"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他睡在我身边,我一脚把他踹下床,他睁眼看到我,叫了一声,便晕了。"



第 97 章
当日一早,我便要起身上路,凌依凡原担心我的伤势,想要在镇子上多休憩几日。无奈于我不依,在付一平确认我的身体无大碍后,一行人才得以继续上路。
凌依凡在镇上雇到了一辆马车,铜制的车身,四匹白马在前,行驶在路上,着实有些显眼。
一路上,车厢内多是沉默,凌依凡今日也意外的安静。付一平见到宁儿似乎有点害怕,缩在角落里低着脑袋拨弄着手指,从拇指数到小指,又反过来数一遍,如此往复,看着都觉着无聊。宝宝躺在我怀里,睡得很熟,无论车子怎么颠簸,都没能把他闹醒。我轻柔地摸过他的脸颊,想起他背后生出的金龙胎记,便问付一平是否有碍。付一平凑坐过来,翻过宝宝的身子仔细看了看,摇头说无妨,又说许是这胎记原就有的,只是未曾在意。
马车走了一段路程,原先的镇子已经远的看不见影了。快到正午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山坡,翻过山坡,远远的望见底下一片绿油油的菜田。菜田中间,横穿过一条小河,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泽。在河的前方,是一处僻静的村落。
"我们到村子里歇个脚儿,吃点东西。"凌依凡建议道。众人点头称好。
我发现,自从我恢复记忆以来,凌依凡就再没有按我的要求唤过我莲儿。许是他想起了些什么。我看着他,想从他的神色间寻觅出他的想法。他却刻意避开我的目光,侧过眼去。
到了村口,几个孩童好奇地凑到马车边上,一个个睁大了眼,咬着手指看着我们。看样子这里是许久没有外人路过了。
一行人逐一跃下马车,村里的人见着我们,均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几个路过的姑娘家羞涩地红了脸,却仍会时不时偷眼看过来。
凌依凡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领着我们到了一家茶馆落座。茶馆很是简朴,遮阳的帆布都已洗得有些泛白,摆放在其间的桌椅看材质便知岁月良久,却很是干净。茶馆的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妇人,端上来的茶点虽然简单,却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品,总令人感到几分意外。毕竟,这只是一个僻静的小村落。还是少人问津的。
"凌公子,你许久未来了,家母可好?"老妇人微笑着问道。
凌依凡点头微笑着说:"家母很好。"
老妇人看起来年近半百,花白的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缀了支木制的发簪。她闻言显得很高兴,又为我们添置了些点心,便退了下去。我对这个妇人有些好奇,毕竟,从见到凌依凡伊始,所有认识他的人多是怕他。但这个妇人却并不怕他,反觉得两人很是亲近。
一行人默默吃着茶点,又回到了沉默。付一平刻意坐在离宁儿较远的地方,埋头不语,实在不像他平时的性情。
"付公子。"我唤了他一声,他抬起眼看我。
"今早让你受惊了。"我歉意的一笑,谁料他却迷茫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宁儿突然变回人形,定然吓到你了。"
付一平愣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说:"没有的事。只不过,他长得像......"
付一平说着说着又不说了,我越发疑惑起来,想问他话,他却突然开口问我道:"白公子,你和洪老板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那日救我回来的是什么人,我如今心知肚明。所谓洪老板,不过是赤霞在人间行事的身份罢了。想起在醉春风见到洪老板时的感觉,我早该知道是他。只是,他为何要害我,却又为何救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付一平见我不作答,转眼看了看凌依凡,凌依凡吹了吹茶面上的茶叶,端着茶杯,垂眼不语。我不知道凌依凡今天为什么那么奇怪,按平时,他该是话最多的一个。
阳光明媚之际,却突然下起了小雨来。顶着太阳的雨滴,显得有气无力,落在地面上,没多久便被泥土吸干了去。随着几声难听的鸣叫声,有两只乌鸦落到了茶馆门前不远处。我突然想起凌依凡在越城和我说过的话,指着那两只乌鸦笑道:"凌兄,你看,又是吉祥鸟。看来,今日也该有好事?"
凌依凡并没有接口,而是慢慢喝了口茶,随即放下茶杯,缓缓吐出口气来,看着我道:"你的法力已经恢复了,待身子好全了,便会离开,是么?"
我微有些惊讶,他何时也能知晓我的想法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是。"
凌依凡面上透出明显的不悦,我原以为他会生气或者挽留,没想到他却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我不喜欢他这种别扭的表现,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和宁儿的法力都恢复了,原是打算到了星月境内,便托故离开的。如今被他道破,倒不知是该继续留着好,还是立刻就走的好。
凌依凡闷着不说话,我也难受,便转移注意力去看宝宝。奇怪的是,宝宝今日仍睡着,我不禁担心起来,按平时他早该饿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让付一平看了看,却说无碍,只是睡着了。宁儿坐在我边上,冷着脸,问:"这孩子是谁的?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我这才想起未和宁儿解释过此事,就把到人间后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宁儿听后,白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乱捡东西了?"
我无语。他又说:"你的法力恢复了,伤没有大碍,我直接驼你到目的地就好。还有,这孩子该还哪儿还哪儿去。"
还不等我答应,他就噌地化作了雪狐,冷着眼,抬起脑袋看了看我,示意我坐上去。我擦了擦冷汗。他也不想想这里可是人间,突然变成狐狸,会被别人当作是妖怪的。不过宁儿这番做,大约是想我早些离开凌依凡罢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这么做自然是对的,但是......
付一平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后,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凌依凡仍然不看我,看样子是不打算留我了。我犹豫了会儿,摸了摸宁儿的脑袋,摇头道:"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再等等。"
宁儿垂下眼,腾地又变回了人形,不悦地甩手走向外,冷冷丢下一句:"随便你。"
我暗暗叹了口气,转眼看向凌依凡,却发现他脸上滑过一丝喜悦之色,但只是一闪即逝。
稍坐了会儿,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两匹白马停在了茶馆门前,落下两个身影。
抬眼看去,微微一惊。一袭艳红的身影踏入茶馆,身后跟着个孩童。
"老板,两碗清茶。"
暗沉而略带沙哑的声线。洪颜甩了甩袖子上的尘土,坐下身子。他今日未戴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庞来。他转眼看见我,微微一笑。我有些意外他的容貌,我原以为他是赤霞,可如今看来,却又不是。
"真巧,白公子也在此?"
我礼貌地笑了笑,仔细看向他的容貌。凌依凡曾说,他是人间最美的人,果不其然。虽说凌依凡的容貌出自梵天,该是无人能出其二,但毕竟带着股邪气。但眼前这个人,却是美得不沾染一丝尘土气息,干净地让人都不敢轻易触摸,生怕破坏了那份沉静。
"洪老板,一路跟着,你不嫌累么?"凌依凡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呵呵,不累,一点也不累。"洪颜也不生气,缓缓端起茶碗,浅抿了一口。看他喝茶都让人觉得心神荡漾,真是一种享受。
凌依凡抬了抬眉,也不再继续说话。我看向洪颜身边的那个孩童,很是水灵的一个娃娃,就是神色间流露出明显的嚣张跋扈,和他的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纷杂杂,看来是很多人。没多久,便见茶馆门口停下了十数匹马,落下一群人。为首的一人,是个妙龄少女,生的也算美,只是一脸骄纵神色,方走到门口,看见凌依凡,冷冷一眯眼,怒道:"凌公子,可让奴家找到你了!"


第 98 章
凌依凡未作理会,少女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身子,啪地将佩剑拍在桌面上,一脸的煞气。跟在少女身后的是十数名黑衣男子,脸上也是一色的怒容。这番多人挤在一个小茶馆里,还都站在一处,都快把这茶馆挤爆了。
"凌公子,多谢你遣人将家兄送回庄里。"分明是道谢,这语气听来却十分生硬,看少女的神情,冷着脸,咬牙切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道谢的,倒像是凌依凡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客气。"凌依凡淡淡应声。
少女冷哼一声,继续道:"牟家就家兄这一支独苗,自小就亏得凌霄殿的照顾,一直未曾言谢。奴家常劝导家兄,幼时和凌公子就算有些许不悦,也不过是小孩子间小打小闹,不必放在心上。家兄总也不听,这番得罪了凌公子,奴家先替家兄说声对不起了。"
凌依凡淡淡一笑,微微抬眼看向少女。少女继续说道:"这番,家兄手足不能使,口不能言,眼不能观,还能保得性命,看来是真要多谢凌公子此番手下留情了!"说到此处,少女身后众人都暗暗捏紧了手边的武器,看这气氛,这群人分明就是来寻仇的。
凌依凡一手撑起下巴,一手轻敲起桌面,发出哆哆哆有节奏的轻响声。他轻轻一笑,也不看正眼对面那群人,淡淡道:"牟小姐客气了,我不爱绕着弯子说话,你要动手可以,只是我从来不打女人,所以......"话还未说完,凌依凡轻弹了下手指,那少女微微一愕,张了张嘴,却已动弹不得。凌依凡笑了笑,说:"此番也就不劳牟小姐动手了。"
凌依凡的动作一闪而过,看样子那个牟小姐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只能睁大了眼,怨恨地瞪视着凌依凡。她身后的众人见状,顷刻间出手向凌依凡身上各处攻去。那些人的身手倒也不弱,一时之间,小茶馆内人影飞舞,没有一方占得上风,竟成了焦灼的局势。
我坐在中间,正想要出手助凌依凡一臂之力,却听洪颜叹了口气道:"珀儿,怎的今日连喝口茶都不得清净?"
洪颜身边的小童闻言,不耐地撇了撇嘴,随即大吼一声道:"都给老子安--静--点--!!!!"
这吼声之大,恐怕得传出千百里之外,一时间,还在缠斗中的那些人都停了手,有些撑不住地被震倒在地,没了声响。凌依凡一惊,忽地闪到我身边,迅速点过我耳后几大穴道,我愣了片刻,只听他道:"调匀呼吸,别伤了内腑。"
我呆呆看着他,他突然醒转过来,自言自语道:"我忘了,你法力已经恢复了。"说完,又坐回了原先的座位。
付一平捂着耳朵,立马大口吸气大口吐气,他指了指坐在凌依凡对面的少女,道:"凌大公子,你不是想让牟家小姐变成聋子吧?好歹,她也是个美人,你就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聋了岂非好事?还清净呢......"凌依凡话虽如此说,手指却是轻轻一弹,那少女失了束缚,立马大口大口呼起气来,愤愤地瞪视着凌依凡,却也不敢胡乱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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