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听MP3,一边盯着电视机.
只有这样,才没有人来烦我.
才可以,一个人静一静.
奶奶说,kz,其实你一直有瞒着你爸爸妈妈,偷偷去看夏夏吧.
我说,嗯.
奶奶说,夏夏他,现在还好吧.
我说,不好.
奶奶的脸上显出一阵担忧的神情,却很快不自然地掩饰过去.
我说,奶奶要是想他,可以去...
心里忽然一紧.那个熟悉的地址就要脱口而出,呼吸却忽然一窒.
要是...奶奶看见了sech...她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么?她最疼爱的,最可怜的孙子.
我说,可以去给他打电话.
奶奶苦苦地笑了笑,额头上的皱纹皱成一片干枯的花瓣.
她说,你们这群孩子啊,说什么"我现在很好"...这样说,以为老人就相信了么?...算了,宁远你也不懂...
我猛地抬起头来.
你...你给他打过电话了...已经?
是啊...宁远,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乖孩子,你一直想瞒着我吧?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把我抱进怀里.
好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从奶奶的嘴巴里,听说了另一个kz.
另一个,kz.
kz一直很想她,很挂念她.几次打电话来却都被妈妈接到,妈妈很不客气地挂掉了.
小时候的那次春节,是kz唯一回来的一次.
那次带着的那个女人,却真是kz真心喜欢过的.
这句话,他只对奶奶说过.
他说,奶奶,你们大概都觉得我只是贪她的钱.可我真的,喜欢她.她帮过我很多.
整个家族,kz只告诉奶奶,他的真心.
任所有人误会他,鄙夷他.
后来不知为什么,kz和她不欢而散了.听说还是为了家里.
然后kz就有好一段时日没来找奶奶,电话也没有打.
接着就是现在看到的kz.
与各种富婆来来往往.
听着奶奶的话,我心里却渐渐疑惑起来.
试探过.奶奶根本不知道sech.
她连kz的客人里还有男人都不知道.
......
夏至很喜欢菊花茶.
大瓣大瓣的干枯花瓣,在水里飘曳,然后绽放.
死亡过后,依旧的华丽,洁白.
kz很喜欢喝咖啡.
现磨咖啡,用开水煮.机器启动时会有低沉的噪声,夜里听着却让人感到很充实,很安心.
咖啡是浓浓的苦,有的时候他不放糖,有的时候几乎要把整袋方糖倒下去.
......
我说,奶奶,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夏至堕落了呢?...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么乖那么好的孩子了.
奶奶说,夏至说他叫kz,那他就叫kz吧.....他的路终归要他自己走,我们以为他在堕落,或许于他还是令一种救赎.
我沉默.
许久,说.kz过得不好,很不好.
奶奶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拿起木盒,摩挲着.
忽然觉得那木盒子旧得令人难过.
......
"至至,至至...来啊,来奶奶这里....."
...奶奶的声音.
"不~要~嘛~至至多难听啊!叫夏夏嘛!"
脸上满是稚气,一双凤眸澄澈而明亮.粉嫩的脸颊,嘴角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kz...他笑起来...会有酒窝么?
不记得了....只那么几天没见,已经强迫自己,刻意地,把他忘记了.
"可是...家里的孩子都姓夏,都叫夏夏怎么分得清哪个是我的小夏至呢?...呵呵,前两天,你舅舅舅妈生了孩子了呢,叫夏宁远...."
奶奶哄他的声音满是温柔慈爱,却少了那一分苍老.
"不嘛~!家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叫夏夏哦!"亮亮的眼睛充满了期盼,天真而又干净的."奶奶只能叫我一个人夏夏哦!至于舅舅的孩子么,就叫宁宁或者远远好了啊!"
奶声奶气的撒娇,是从未见过的单纯的可爱.
那一双眼睛,摄人心魄的...明亮.
不是kz勾人的眼睛.
是夏至的.
......
八岁的夏至.
八岁的,夏至.
不是kz.
......
15
开学.
学校是陌生的,同学是陌生的.
独自一人去报道,所有的程序一个人完成.
我对奶奶说,对爸爸妈妈说,我一个人,行的.
什么开学典礼的都在上午解决.下午,人差不多都走光的时候,跟着一个老师到处看了看.
操场边的跑道两旁种着很多的银杏,夏天,只有绿色的扇形叶子.
教学楼都很复古,斜顶飞檐,朱墙红瓦.但看上去很假,特别明显的模仿及翻新痕迹.建筑的设计本身是美,却因这一种表现方式显得唐突起来.
"......像你这样优异的学生,为什么没有去考全国重点呢?"老师一边翻着简历,推了推眼睛问我.
我礼貌地笑了笑,说,不敢把自己看得那么高,我想我能考进贵校已经是超长发挥了.
老师也笑,说,真是会说话的孩子.
半个多小时的参观,唯一留下印象的是那一大片的银杏.
到了秋天,会是一地金黄的吧?我想.
天开始闷热了.
老师走后,我说要自己再看看,然后在树下坐了下来.
塑胶的地面,磨着大腿有种粗砺的感觉.手只轻轻地撑在地上,再看时便有凹凸的印子.
树投下一片阴影,偶尔响起一阵簌簌的声音,然后是清风.
很安静.
我背靠在树上,抬头望天.
蓝,白.
纯粹而干净的蓝,大朵大朵漂浮的白.
只是两种颜色,单纯得让人的心也宁静下来.云只是静静地飘动,凝望,半晌惊觉它已不再原来的位置.
它们坚定而执着地飘走了.
动作看上去是那么轻柔,可它们,再也不会回到同一片天空.
一去,再也不,回头.
再也不.
......
我也是吧.
望着天空的眼睛忽然有些刺痛,暖暖的光就那么照着,渐渐地竟感到了温润.
那么我也,就那样飘走吧.
没有为什么.
既然一切的开始都只是冲动,幼稚的冲动.
那么结束也没有为什么.没有理由.
决定...决定了么...
轻轻地在心里反问.
仰望着,一遍一遍地问.
夏宁远,你决定,对kz绝望么?
......
远处,校门的影子突然晃了晃.
一阵风飘过.
人影.
缓慢地,慢慢清晰.
挺直颀长的身材,修长却有力的手臂.
白皙如象牙的脸庞,眸子却如跳跃着的妖精,闪烁的,勾人一般.
左耳,清楚地缀着一点璀璨的光芒,随脚步晃动.
懒洋洋的,尾音微微上扬.
"宁远,吃饭了么?"
我缓缓地把目光移开,说,不饿.
kz.
在绝望的边缘.
你是来诱惑我汲取又一个希望的么?
"怎么,难道学校请你来作模范给新生看?哈,不凑巧,开学典礼上午就结束了呢!"
从这张嘴巴里不知怎么冷冷地吐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没有等到回答便不再看他,站起身,拍拍衣服,朝校门走去.
"哟,宁远生气了?"
意外的是kz略带笑意的声音.随后措不及防地,被他拉起手臂就走.
"干什么?"
"吃饭."
"....我不饿."
kz忽然恼怒地瞪了瞪我,用一种从没听到过的蛮横语气说.
"我饿了!"
不禁哑然失笑.
一家旧旧的小吃店.人不多.
老板见有人来,热情地迎着,眼睛划过kz时却闪出了点意外的神情.
认识的么?
我转头望去,却见kz瞥向了其他地方,像在故意掩饰着什么.
认识...也是应该的吧.
掩饰什么.
小笼,汤包.蛋丝姜汤.
吃着有些热,但很舒服.
头顶上电风扇忽忽地吹着,被热气蒸得出了点汗,正好凉快起来.
看kz的样子,只是一边笑一边看我吃,自己却不动筷.
kz说,小家伙,吃相难看死了.
我说,你不吃是不是怕我也这么说你啊.
kz哼一声,满不在意.
快吃快吃,都热死了.
老板见店里没人,也拉了个凳子过来,开始给我们唠家常.
"最近肉又涨价了呢..."
"唉!这税什么时候能降下来啊!"
"这年头,你死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来帮你一把的......"
唠叨了许久,kz只是淡淡地笑,我偶尔应两句.
......
"这位小哥...倒是....挺像以前这学校的一个孩子呢!"老板忽然说.
我抬眼望了望kz,kz垂了垂眼睛,笑道,长得像的人多了.
老板却瞪着眼睛.
就是你这个表情啊!特别像那孩子...我跟你说,那个小孩,他家人可真是作孽啊...成绩那么好,啧啧...后来不知为什么退了学,就再没来过了...
kz呆了一呆,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听着.
"我跟你说啊,那孩子以前可是一直来我的小店吃早点呢!还带着同学也过来..呵呵....后来他走了以后啊,他那两三个好朋友还一直过来呢,说很想他,还问我后来有没有见过他呢!......"
夏至...那时候,很幸福吧?
我回头望望kz.他却面无表情.
我问,叔叔,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么.
老板挠了挠后脑勺,支吾起来.
"嗯...夏...夏...唉!我不记得了!总之啊,这个孩子...啊!就是和你这位朋友长得很像的呢!所以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来啦!"
"夏至."我说,"他叫夏至,是我的表哥."
然后,转过头去看kz.
我说,kz,是吧.他是叫夏至.
kz愣了一下,迷茫的眼神一闪不见,继而妖娆地笑了起来.
"宁远,你是想干什么呢?"
我放下钱,起身.
我说,那么你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老板会想起来.
16
开学了.
依旧是炎热的夏天.
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低头记下又一行笔记.
果然还是应该先把画放一放么?......又或许是,最近开始学的钢琴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影响了视力?
总之无论如何,眼睛渐渐不舒服起来.
视线又一次不准确地在黑板上交错,一瞬间恍惚起来.
迷离的刹那,忽然又想起报道的那一天.
那天,kz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后.跟着走了两条街.
然后我拐进巷子里,我说,你到底是想怎样.
kz在我面前弯下腰,像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说,宁远,进初中了来看看你不行么?
我说,你知道我指什么.
kz不以为然,他完全不理会我话里的怒气.
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假如你了解以前的我...嗯,以前的夏至多一点.你会不会更喜欢我.
不懂.
直觉地想,他话里一定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会是什么.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kz插着口袋,站直了身子微微低头看着我.颀长的身体遮了斜斜的阳光,在我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只有那么一种感觉,感觉整个人被他的阴影笼罩.
好几天不见了.
尖尖的下巴更加削瘦,以往未曾注意到皮肤那种如瓷的白皙竟是带着苍白的.
左耳的钻石耳钉定定地投射着光芒.
深深的瞳人,不见底的黑.
忽然之间注意到,这么热的天气,他竟然还穿高领.松松垮垮的领子,却将脖子掩了个密实.
踮起脚,伸手翻开.
kz凤眼带笑地只是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然后我松开手.低下头.
吻痕.
"宁远,你是在吃醋么?"kz笑笑地问.
我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头,微带怒气地看着他.
"小家伙,你瞪人的样子很可爱呢...很...嗯...很诱人......"
唇线一挑,欺身似乎想要压上来.
我却忽然抓过他的手,扯着袖子,姿势别扭地用力地,用他的袖子大力地擦着他脖子上红色的痕迹.
一下一下.
直到原本白皙的脖颈印上比原先更嫣红的颜色.
甩开他的手,我恨恨地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看的.
kz垂下眼睛,不说话.
不知为何的沉默.
然后,就不忍心再对他用那么重的语气说话.
嗯,心一下子软了,看见他垂着眼睑,敛着唇不说话的样子.
绝美的脸看上去有些难过.
第一次看见他时,被妈妈拉开以后.
那种假装高傲的表情,忧伤的眼睛.和现在一样.
是一下子,就被这种表情打动的.
让人想狠狠地把他抱在怀里,揉碎他的忧伤.
最后,又是我的亲手把他的袖子拉好的.
kz怔怔地看着我.然后笑.
笑如春风拂面令人迷醉.
.......
"夏宁远,虽然这才初一刚开学,可是尖子生不听课,成绩也是会掉下来的哦!"
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抬起眼睛,看见的是新班主任笑眯眯的脸.
嘴巴旁边那个酒窝真难看.
......kz就没有酒窝.有的话,笑起来就太甜了.哪像他.
"是叫我回答问题,还是罚站?"我站起来懒洋洋地问.
班主任的脸迅速变僵了.她说,没事没事,你坐下好好听课就行了.
我坐下,才发现别人的笔记已经比我多了不下十行.
空下十行的位置,再抬头看黑板时,看见女老师恢复了常状,继续讲课.
她似乎姓周.语文老师.
出神被打断,下意识地用似乎很冷淡很强硬地口气和班主任讲话.
这是我的脾气?第一次注意到.
......
"呵呵,那个时候,你们老师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放学以后讲给kz听的时候,他一边用小勺搅拌着咖啡,一边笑着说.
我也没由来地笑了,我说:"倒没注意.就是今天语文的作业本发下来的时候看见她给写了句话,说什么和你做个朋友好么."
kz挑挑眼睛:"你会么?"
我说,你觉得我会么?
kz说,不会.我觉得你不喜欢她....呵呵,想我的时候被打断......连我也有点讨厌她了呢."
说着这么调情的话语,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心情却大好.
"不.后来我去找她,给她道歉了."
"嗯?"
"她是个很单纯的女人,似乎会很有趣.我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个叛逆的小孩?呵呵."
kz凤眼一眯,勾起唇笑了出来.
我仔细地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
一如往常,不经意间带着诱惑的笑,邪邪的仿佛在勾人.粉红的唇靠近杯子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苦苦的咖啡,却有着香浓的味道.
微微跳起的唇线泛起了些满意的神情.
没有什么不对么?
我皱了皱眉.
然后kz放下杯子,坐到我这边,伸手搂了搂我.
习惯了他这种小动作.
细细的笑声在头响起.
"呵呵...宁远...其实,你知道,那个女人曾经教过我吧?"
我在他的怀里笑,点头.
我说,巧.真巧.
kz笑出了声,笑如微风拂过湖面.
细细的涟漪,水珠溅起的清脆声音.
意外的爽朗.
难得只是单纯地搂抱呢.
淡淡地想着.
深呼吸,胸腔里满是kz身上的味道.
咖啡.少许的烟.沐浴露.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怎么这么早就洗澡了...?"
".......还没....是昨天的味道."
"......哦......"
"困了?"
懒得回答.往他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却在黑暗的空隙里,睁开了眼睛.
夏天.微许的温热.却是让人舒服的温度.
凉凉的.
kz一伸手,关掉了呼呼吹着的电风扇.
过了一会儿,他解开了自己领子最上面的三个扣子.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知道他热了.就不想坐起来.
间隙有凉凉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
kz的体温总是低于常人.低那么一点点.
均匀地呼吸着.两个人.
均匀的心跳.
很安静.很宁静.很安心.
令人安心的夏天傍晚.
知了的聒噪被挡在门外.kz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温热的体温.
悄悄氤氲的,咖啡的香气.
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17
夏天过去了.
体育课,怔怔地站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看着头顶那几片淡金色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