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又是那些流氓!」她神经质的躬起身子,见门铃声还没停下,於是走到墙角拿起了儿子的棒球棍。
走到门口,十分小心的开门,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闭上眼睛,不管不顾,手里的棒球棍就那样垂直打了下去,伴随尖声的叫骂。
「你们这些臭流氓,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她一边说,手中的棍子一刻也不停的挥舞著。
她面前的人猝不及防,棒球棍落下的那一刻,身体反射性的自我保护意识已经让他支起手臂去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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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宇,你没事吧?」粉色的房门被碰得一声打开,苏逸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的眉不可抑制的深深皱著。
病床上,齐政宇抬头看清来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来:「怎麽是你过来的?」他只叫了海澜,没叫苏逸。
「她走不开,所以告诉了我。」苏逸还没喘过气来,斜挑的丹凤眼里戾气隐隐浮现:「倒是你,怎麽弄成这样?」病床上的人额头,颈项上贴著白布,血迹都渗了出来,手臂更是用夹板固定著。
「呃......算是一个小误会吧?」齐政宇用另一只手推了下眼镜,说的云淡风轻。
苏逸注意到他嘴唇上都蒙了一层乌青的颜色,还要故作轻松的模样,瘪瘪嘴,不再说什麽,走到病床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齐政宇微微垂了下头,额前的几缕散发搭下来,将他眉心间的细密冷汗遮盖住。
「很痛吧?」苏逸呐呐的不知该说什麽才好。他不敢告诉别人,接到海澜的电话说齐政宇被送进医院後,他一颗心几乎都快停止跳动了。
那是第一次,他这麽深刻地感受的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担心面前这个男人,不希望他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到底是怎麽回事?伤成这样,医生怎麽说?」
「都给你说是误会了。」齐政宇勾了勾唇角,脸上的表情更淡,有些冷漠:「手臂骨折,其他的都是些皮肉伤。只是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几天,需要找个人来签字罢了。」
「留院?」苏逸眉头皱的更深:「你出了事那混账也不来看看你?」
「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齐政宇眉一挑,是探询的意味。
苏逸胡乱的抓了抓头发,十分烦躁:「海澜都给我说了,你又是去帮那家夥收拾善後才弄成这样的!」说著就忍不住骂了起来:「齐振东那混账......」
「苏少爷,背後骂人混账可不太好吧?」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齐振东一幅看好戏的模样,双手环胸依在门栏上。嘴角挑起,似笑非笑模样,容貌秀丽。
齐政宇看看他,又看看床边的苏逸,忽然觉得有些头痛了。
果然,苏逸冷眼一横,重重一哼,显然没把齐振东放在眼里。齐振东也不介意,一晃一晃的走了进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在看清齐政宇的伤後有些奇怪,好看的像猫眼一样的琥珀色眸子颜色更深了一些,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奇怪在那里。那个表情维持的时间很短,可以说是转瞬即逝。
「多管闲事,这下知道後果了吧?」
「齐振东!你说话给我注意点!」话音未落,苏逸就腾的一声站起了身子。
「我说什麽话用不著你来教!」齐振东却像很激动一样,抬起手指著苏逸,精致秀丽的面容,阴沈带怒:「你有什麽资格站在这里?我才是他亲人!就算要签字留院也该是我来签,不是你这个姓苏的来签!」
「亲人?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了,齐振东!你有把他当你大哥吗?」
「只要他一天姓齐,我就一天有资格这麽说!」
他们两人自顾自的吵了起来,齐政宇用手揉著眉心,重重吁了一口气。「我说......你们能不能小声些?这里是医院。」
门外的护士犹豫又犹豫,还是没敢进来。
「阿逸,你先去帮我签字吧。」他如是说。
苏逸面上一喜,笑得像讨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又瞪了一眼齐振东,才跟著护士去了前台签字。齐振东看著苏逸走出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怒极反笑:「你倒是和谁都能勾搭在一块儿啊。前面的苏大小姐还没走呢,就又来一个苏小少爷,难不成你想改姓苏的?」
「你不会只是来说这些的吧?」齐政宇这下是完全的面无表情了,冷冷清清的。
齐振东被他这样不软不硬的一顶,当时像被鱼刺卡了喉一样,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脸色更见阴沈。
齐政宇也不看他,只是淡然地说:「那个女住户的事已经谈好了,她答应过几天就搬,你以後别再找小混混去骚扰人家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啊?」他又激动起来,齐政宇额上的伤口沾著的血迹,他觉得十分刺眼:「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怎麽处理。你现在这样算什麽?又要去向爹地邀功吗?说我到最後还是要靠你!」
「你要这麽想我也没办法。」齐政宇的头微微偏了下,他的侧脸线条优美,柔软的发丝帖服在颊边,整个人显得干净爽朗。一点点的冷漠,一点点的淡然,无边眼镜下乌黑双眼幽光闪烁。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隔了一个世界那麽远。齐振东咬著牙,猫眼石一样晶莹的眸子里印著的全是那个淡漠的男人。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莫名的烦躁,真想掐著眼前这人的脖子,问他到底想干嘛!他问过医生,医生说他左手手臂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那女人当时像是发了疯一样,拉也拉不住。医生还说,幸好没打到头,否则就不会只是手臂骨折这麽幸运了。
他说不出当他从医生口里听到这些的时候是什麽感受,只觉得愤怒。愤怒的想要杀了那个女人。而他最觉得无法理解的就是齐政宇。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味的沈静,什麽都不说。他恨死了他的那份沈静。
说不出为什麽,就是觉得恨!
都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他和齐政宇再也无法正常的交流和沟通。无论他做的事再怎麽过份,说的话再怎麽恶劣,齐政宇都无动於衷。冷冷清清的模样,淡然萧索的神情,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似的。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了。这样的念头一旦涌起,整个人就变得更加烦躁。控制不住的一再用十分恶劣的举动去试探,想知道那人的底线究竟在那里。
试到现在,彼此间的对峙却最终成了一种无法扭转的局面。
就在这个时候,签完字的苏逸回来了。齐振东微挑起眉,一点冷意里十分倨傲。
「就不知你什麽时候会改姓苏。」最後说完这句话,双手插进黑色西装的裤袋里,转身离去。
一直等在楼下的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见他下来,立即围上去:「老板,怎麽样,要不要我们去教训教训那女的?」
没说话,从裤袋里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倒车,绝尘而去,再不留念。被他留在原地的两个混混面面相觑:「现在怎麽办?老板没交待......」
「笨!老板没交待你不会自己去做啊?那女的都踩到我们头上去了!要是那时候去的是我们那可就惨了!」
「那种女人,是要给些教训才行!」
「不给教训不行!」
於是一路晃悠,又去了那女人的家里。
六
那辆银灰色的Feerrari Scaglietti行到半途,慢慢的停在了路边上。车上的人先是很挫败似的一拳打在了方向盘上,失神的透过车窗望向前方。然後他慢慢的,慢慢的将双手枕在方向盘上,将头埋进手臂里,像个落寞的孩子。
十岁那年,妈咪第一次警告他,不许和大哥太亲密。因为他叫著大哥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哥哥。从此以後,只要他和大哥在一起,妈咪就会揪著他的耳朵告诉他,那人不姓齐。
十七岁那年,已经十九岁的齐政宇开始冷落他,彼此不再亲近。
二十岁那年,爹地开始教他商务,并且事事拿齐政宇来与他比较。他知道,一向聪明的齐政宇是他一辈子也追不上的。他不像齐政宇,他学不来那些艰深厚重的法律,也学不来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并不懂生意,也没兴趣学习。如果可以,他宁愿做世人眼里的那个纨!子弟,败家子。
因为他知道,齐家依然还有齐政宇。那人会代替他打理好齐家一切的生意。
齐政宇受伤的事没引起多大的影响,毕竟只能说是一个意外而已。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医生确认没事後就准备回家了。
只是回了家後情况却不太对劲,佣人一脸担忧地告诉他:「二少爷被警察抓去了。」
※※※z※※y※※z※※z※※※ 公司楼下,乌鸦鸦的一片人头涌动,伴随著摄像机的闪光。
「这次,这麽强势的把振东抓去,看来案子相当的严重。」
「现在专案组正在查他的案子。」齐政宇坐在一旁,不停的用右手麽指在左手虎口上来回摩挲,他的左手上仍夹著固定板:「我想一两天之内,检方就会起诉他。」
「那个臭小子,胆大包天!」齐百川脸色铁青:「我跟他说过很多次,叫他不要跟那些小混混搅和,用些不三不四的人,现在自己终於惹祸上身了!教唆杀人是要坐牢的啊!那个混帐!」
「疑犯是当场被捕,他还说是振东亲口指使的。」齐政宇怔怔的看著桌上的那份调查报告。
那个一直不肯搬走的女住户,就在答应搬走的当天,被小混混骚扰,不慎从没有玻璃窗的阳台上摔了下去,当场死亡。被捕的那两个混混一口咬定是齐振东吩咐他们那样做的。
「现在楼下几十个记者在那儿等著,待会儿我还不知道要怎麽应付!洪律师怎麽说?」
「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反驳的,就是凶手的口供不可信这一点。」
齐百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齐政宇的肩,很是疲惫的样子。「振东这次能不能脱险全凭运气了。」
「爸,会没事的。」齐政宇终於抬起头,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飘忽。不知道怎麽回事,身上一直在冒汗,他看了下屋里的空调,是开著的。掌心里也是湿腻腻的,他看了一会儿,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细细的擦了起来。像是手上有什麽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擦得很用力。
齐百川看见他的举动,有些疑惑:「怎麽了?」
他这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啊,没事。」又赶忙把手里的手团扔到一边的垃圾筐里。
齐百川一直看著他奇怪的举动,有些了然的笑了起来:「你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一紧张起来就这样......你的手还要好好修养,最近就别上班了吧,在家好好休息。」
「振东......」
「振东的事是急不来的,再说,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律师。这种案子上,你的经历毕竟没有洪律师丰富。」他名义上虽然是公司的法律顾问,但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所以反而是跟在齐百川身後帮忙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更多一些。
「嗯,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十分明白:「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齐百川摆摆手。
齐政宇出去的时候,江叔正要进去。两人在门外碰见,打了声招呼就错身而去。
齐振东的事很麻烦,除非那两个凶手推翻他们自己的口供,否则他这次就是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教唆杀人,罪行十分严重。
去拘留所看他的时候,齐振东依然没给他什麽好脸色。齐政宇不介意,只是拿著话筒静静地说著:「事情很严重,振东,这次你不能再任性了。」
他们之间隔著一层玻璃,齐振东消瘦了很多。他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上宠著爱著的宝贝,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只不过短短三天的拘留而已,已经使他憔悴的让人心疼。容貌依然秀丽,就连眉宇间的倨傲自负也不曾改变过,只是如今多了一份掩盖不住的疲倦。
齐政宇看著他那样憔悴的模样,却依然还自负的维持著那份骄傲,眉梢微挑,眼神冰冷。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给捞空了一样,悬在空中,好半天都找不到落点。
不痛,但也不快活。丝丝缕缕的难受就那样缠在心脏上,像丝线一样,一点一点的绞紧,再绞紧......直到崩裂成灰。
「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齐振东说话的声音第一次那麽和缓,他看著齐政宇,像要直直地看到他心底去一样,目不转睛。
「没人会信的。」齐政宇并没回避,他们就那麽彼此对视著,口里说著的话却让人绝望至死:「警方要的是证据,而我们没有任何能证明你无辜的证据。」
「所以说,就连你也不信我,然後准备输掉这场官司?」又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墙边铁栅栏的窗户里透出了夕阳的余光,照出满室昏黄:「这样或许正是合了你的心意吧?我如果真的被定罪,那齐家就真的是你的了,齐政宇。」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我想不用了。」齐政宇率先移开了视线,骨折的左手放在膝盖上,食指与麽指轻轻的摩擦著:「官司是洪律师接手的,与我无关。」
「我知道啊,洪律师刚才来过了。」齐振东双手放在桌上,整个身子向前倾,直到快要触到玻璃时,才扬眉冷笑:「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深知他是什麽样的性格,齐政宇也不多说,只是淡淡的叮嘱:「爸让我告诉你,别胡来,别任性。」
齐振东不知在想些什麽,一阵沈默。
「时间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警员看著时间出声提醒。
齐政宇看著墙上按著铁栅栏的那个窗户,一直没把话筒挂上,齐振东於是也就不动,两人僵持。若是一般人这样,警员一定老早就上去拉人了。只可惜那两位是齐家少爷,他们得罪不起,只得再次出声提醒:「时间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齐振东才说:「我没做过,你信不信?」
齐政宇慢慢的收回视线,看著他瘦的削尖的下巴,愣了愣,最终轻轻挂上了话筒。什麽都没说。
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说谎。
他是律师,信的是证据。虽然感性的情感其实是说著「信」字的。他了解振东,那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而已,他不会杀人的。
齐振东看著他起身离去,黑色西装里包裹的身形纤长而挺拔,手上一个使劲,话筒砸在了玻璃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欢而散。
七
後来的几天,不论是家门口,还是公司楼下也一直围著记者,千方百计的打探一切消息。齐家毕竟是有声望的,齐百川一个招呼自然有人打理所有事宜,所有负面消息在第一时间全被压了下来。这次的案件,警方也十分重视,正式开庭之前除了律师,谁也不能见齐振东。
齐政宇一直在家里,照常起居生活,好像除了最初的担心後,什麽都没影响到他一样。
苏逸去齐家的时候,齐政宇正在书房中看东西。
「明天开庭,你要去吗?」苏逸走到书桌旁,发现他看的东西原来是振东那件事的调查报告。心里不由得有些抵触,暗自嘀咕了几声,但又不敢太大声让齐政宇听见。
「嗯,要陪爸去。」齐政宇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看资料。
苏逸不理会,径自从他面前拿起那份资料:「他们说你这几天一直闷在书房里,原来就是在研究这个?只是你再怎麽看,它也还是那个样子,又不会长出一朵花来。」
齐政宇一怔,往後靠在了椅子上:「多看看,或许还能找出一些缺口。」
「受不了你。」又把资料仍回他面前:「你真当那混账是什麽好人?就算他真的教唆杀人,明天也能正大光明的从法院里走出来!」
「什麽意思?」
「我一个报社的朋友刚打电话告诉我的,明天的头条就是他齐少爷!因为那两个嫌疑犯一小时前推翻了之前供词,承认是自己错手才让那个女人摔下阳台的,而不是齐振东让他们那样做的。」
「这不可能。」听完她的话,立刻就明白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齐政宇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他还没那麽大的胆子,妨碍司法公正。」
「你真当他是三岁小孩还是无知孩童啊?」苏逸嗤了一声:「他手下有哪个人是干正经事的?而且,就算他真的威胁了那两个嫌疑人,你也不可能知道吧?那种人......我就想不通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是啊?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呢?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一点都说不出来。其实早就已经放弃研究关於爱情的一切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