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你就是觉得他比我好。」齐振东别扭的转过头去。不得不承认,齐百川说的那些都是实话。「但爹地你这麽做真的太伤人了。」明明他才是他亲儿子,但他一颗心却全向著那个养子。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明白!」齐百川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难道你以为我留著政宇真的只是因为他比你有能力?要找有能力又专业的人,那我去聘个职业经理人回来不就好了吗,做什麽还要死拉著半路出家的政宇不放?」
「我要的,不仅是个有能力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信得过的,能帮你一辈子的人!你懂不懂?」
他懂什麽?齐振东眨眨眼,把视线放在齐百川身上。阳光从齐百川身後的窗户里射进来,折射在人身上,落下一圈金色的光芒。
齐振东看著齐百川,他的鬓角,发丝全白了。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的父亲已经老了。
「政宇重感情,一直觉得齐家有恩於他,所以无论我要他做什麽,念在那份恩情上,他都不会拒绝。就像这次,我让他做行政总裁,就算他不喜欢不想做也好,可他还是答应我了。本来,他有好几次出去自立门户的机会,可最後他都没走成。这是为什麽?全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在我百年之後不至於把齐家的产业败个精光,我不得不利用这份恩情来约束齐政宇,让他死心塌地的留在齐家。」
说完,轻轻吁了口长气。
二十三
「我手上的六成股份,不会给政宇,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齐振东因为他这番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带著迷茫。
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都错估了什麽东西?
那个男人,齐政宇......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并没想过要和自己抢些什麽?而自己失去的那些,不能怨任何人。因为是他自己放弃的。他放弃追赶那个男人的脚步,仍他在自己面前遥遥领先,然後一味的嫉妒。
不对,也不对......如果他不想和自己抢,那他为什麽总是那麽殷勤的来帮自己收拾烂摊子,借此来获取爹地的青睐,让爹地以为自己永远都一无是处?
不期然的,又想起那让人疼痛的眼神。太过激烈,太过疼痛。其间混杂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人一时之间竟然无突破口可琢磨。
齐百川看他好像呆了一样,知道他脑子里的思绪还没转过来,不由得放慢了语速,连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振东,你不小了,我百年之後你必须要独挡一面,如果你自己没有能力,就要学会驾御那些有能力的人。笼络他,让他全心全意为你办事,留在你身边,却永不背叛。这都是你必须学会的东西,不要只知道嫉妒,犯小孩的脾气,你明白麽?」
这个世界,不是你掌控别人,就是别人掌控你。真正能活得潇洒自我的,有几个?
「政宇不光是你的哥哥,还会是你重要的资本,你要学会把握他,而不是一味的排斥他,自己给自己树敌。」
「留人须留心,你懂吗?」
懂什麽?脑子里像是被铁锤重重一砸,晕乎乎的。齐振东看著齐百川,忽然觉得十分陌生。这个人是他爹地,可他却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所有感情在他眼里都成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包括亲情。
那麽,齐政宇呢?齐政宇是不是也知道这些?
知道爹地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他?
利用与背叛,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话题。迎著齐百川探询的目光,齐振东的脑子乱成一团。
最後,只能胡乱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是这样最好。」齐百川欣慰的笑了起来:「星期三的股东大会上,政宇会正式接任成为行政总裁,有空的话你也一起去吧。他毕竟是你大哥,你们的关系总是那麽僵也不好。有空多说说话,交流一下。」
「啊?」让他和齐政宇......交流?直觉地想到前两次的事情,齐振东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照爹地说的意思,是让他笼络齐政宇,一心一意地留在公司,帮他打理公司。可现在,他和齐政宇,他们......这种情况下他还怎麽敢去见齐政宇!
他是晕了头,才会做出那种事。之所以能得逞全是因为齐政宇手臂骨折还没痊愈,挣不过他。要是他打得过自己,按那种情况,自己只怕会更激烈的将强行将他压在身上,那这岂不是......
......强奸?
想到这里,齐振东更是心如擂鼓,手心里不断的渗出汗液,想要躲门而逃。
齐百川说完那些话後就停了下来,又见齐振东一副恨不得立即跑得老远的模样,於是摆摆手,也不准备再多说。
「振东,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成熟起来很难。不过,做总裁并不比做特首容易。公司就是你的帝国,总有一天,你要负担起一切。」说著,顿了顿,意味深长得看向齐振东:「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齐振东一楞,然後慎重的点了下头:「我会努力的,爹地。」
「好了,你回房去吧。」
生怕被齐百川看出什麽端倪,听到这话,齐振东像是跳脱的兔子一样立刻跑出了书房。等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後,才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靠在房门上,胸膛急剧起伏。
齐政宇没有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
心脏被烫伤了一般,热得发疼,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齐政宇,他的冷淡,他的沈默,他眼底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读懂过那个男人。他不明白为什麽幼年时候还那麽亲密的人到了如今会变得如此疏离。他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那些片断,那人总是笑得十分腼腆,什麽都让著他。而现在呢?现在他们每次说不到三句话就会吵起来,然後齐政宇就会瞬间沈默,转身离开。好像他并不屑於与自己争吵一样。
不止争吵,还打过几架。依稀记得第一次打架是在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那天他喝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齐政宇打翻在地上。那男人居高看著他,神情异常的冷。
他被他那样冷漠的神情激怒,跳起来後一拳砸过去,与之扭打起来。
再後来,管家告诉他,原来那天他说,齐政宇你是个伪君子,整天只会装模作样,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麽?
而事实上,比这更难听的话齐政宇听了,都无动於衷。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齐政宇为什麽会为了那句话而打他。
或许,真的没人知道那男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麽。
齐振东双眉微拧,陷入一片模糊的思绪。
海澜打电话来的时候,齐政宇刚离开办公室。抬手看了腕表,原来已经六点半。他一边跟海澜说话,一边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走进电梯。
海澜的情人,胡黎是个摄影师,长年在外,很少回来。就连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过海澜倒是不在乎,对她而言,无论胡黎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他们相爱,但是没在一起。许多人不理解他们相处的方式,但海澜曾经说过:「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他不觉得这句话该用在这种事上,但既然海澜说了,他也就没再多问。别人爱怎样是别人的事,只要他们觉得好就行了。
之前胡黎没空,所以就算他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齐政宇也没和他见过。现在他空闲下来,整天和海澜腻在一起叫齐政宇出去玩,齐政宇却已经没精力再陪他们了。
身体很不舒服,这些天一直睡得不踏实,就连工作的时候都昏昏噩噩的,甚至还签错了好几份文件。
仔细回想一下,才发现脑子里空空的,什麽都没想。照理说,发生了那种事,自己怎麽也不该是现在这种反应才对。可事实上就是这样,已经懒得去想为什麽了。如果他是普通男人,那他或许会有些过激反应,但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同性间的性事对他而言,并不可怕。
只除了,那份郁结於胸的屈辱感。淡淡的,浅浅的,不浓,也散不开。
从齐家司机的儿子一跃成为养子,从此锦衣玉食,生活优沃,那份自卑与难以名状的屈辱感,一直都在。
二十四
「政宇?政宇!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你刚说什麽?」或过神来,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齐政宇从电梯里出来,有些心不在焉。
电话那边的海澜气的磨牙:「叫你出来玩啦!启德新开了一家海鲜楼,味道还不错,想叫你过来尝尝。」
「你知道我不喜欢海鲜的。」他向著自己的车位走去。
「吃一下会怎样啊?叫你好几次了,你真有那麽忙不成?」海澜嗔怪道:「我不管,今晚你一定要来啊。」说完,也不管齐政宇是否答应,就飞快地说了一个地址,让齐政宇一定要在八点之前赶到。
齐政宇看著手机屏幕上通话已经断开的显示,坐进车里,头痛的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看来不去是不行了,於是驱车前往。
走到海澜告诉他的包间门口,还没开门就隐隐听到了里面的嬉笑声。女子清脆的笑声和著男性爽朗的说话声,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幸福。
齐政宇愣了一下,并没立刻进去,而是又转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取出一根烟点燃。寥寥烟雾缱绻缠绵,然後很快被海风吹散。什麽都没留下。他并不怎麽抽烟,只是无聊至极的时候会点根烟,看烟雾腾升,觉得有趣。那是他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常常偷爸爸的烟,学著抽了几口,被呛得泪流不止後就不想再尝了。
海浪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不是很汹涌,但澎湃。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了整片天,看不见星星。从露台看出去,隐约还能看见海中的灯塔,一点点地亮,像海中的星星。
等到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的时候,齐政宇弹了弹烟灰,将烟头按在廊角的垃圾桶上捻灭,才走向包间。
「齐政宇!你迟到了五分锺。」海澜看见他进房间,一把扔开手中正在玩的扑克。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这家海鲜楼的老板,利丰集团董事长的么子,冯启德。齐政宇和他不是很熟,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後,他也明白了,这就是个和海澜一样爱胡闹的家夥。
「路上塞车,没办法。」随意的回应著海澜,齐政宇向冯启德伸出一手。寒暄了一阵,海澜嚷著肚子饿,於是冯启德告辞,让他们随意点菜,他请。
直到冯启德走後,齐政宇才有空和胡黎说话:「好久不见。」
胡黎这人,真真是人如其名,笑起来的时候,像只狐狸。狭长的眼镜,眼角上挑,显得有些薄情。
「有一年没见吧?」胡黎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政宇,把自己手中的菜单拿给他:「海澜说你不怎麽吃海鲜,你看看你喜欢吃什麽?」
「我无所谓,你们选吧。」他又顺手将菜单递给海澜。
「麻烦的家夥,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是喜欢吃的。」海澜接过菜单的时候,嘀咕了一下。「吃鱼没问题吧?」
「你看著办就行啦,反正有人请客。」胡黎眯著眼睛直笑:「最好点贵的,越贵越好!」
海澜大小姐一听这话,刷刷刷把菜单翻到最後两页,立马拍板,唤来房间里的点餐服务员,笑得无比畅快:「就要这些吧,全都要哦~」
齐政宇不知道她点的到底是什麽菜,但他明显看见服务员小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点了菜,海澜说要去洗手间。房间里就剩胡黎和齐政宇。
胡黎眼珠子乱转,齐政宇侧过头去的时候,胡黎的视线正在落在他的颈上,忽然眼镜一亮,像是发现了什麽一样。寻思片刻,他凑上前去,贼兮兮的冲著齐政宇眨眨眼:「最近过得还好吧?」
齐政宇一怔,直觉得又想起那天的事,阑珊之意爬上眉宇,视线落在窗户外:「就那样了。」
他的意思是「就和平常没两样」,但胡黎显然是误会了他过於简练的说法,笑得越加暧昧:「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怎麽现在忽然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这是什麽意思?
齐政宇猛地调回视线盯著胡黎,胡黎是知道他的心思。现在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胡黎被他那样专注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喂,你没事吧?」那眼神真可怕,冷得吓人。
「不,没事。」硬邦邦的吐出这几个字,不管胡黎知道了些什麽,他都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於是问他:「这次回来你准备呆多久?」
「哎哎,你别转移话题呀。」胡黎摆摆手,打断齐政宇的话题:「说你呢,是怎麽回事?怎麽好像连海澜都不知道?」要是海澜知道他和齐振东真有了什麽的话,恐怕不会这麽安静了。她一向讨厌齐振东。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齐政宇拿起面前水杯喝了一口水。
胡黎不信,伸出一手戳在他耳根下:「这麽明显的痕迹,你想骗谁呐?我就不信你会接受他以外的人。」
淡红的痕迹,有些像牙印。因为时间缘故,已经快要消散不见了,但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出一些端倪。
齐政宇身子忽然变得僵硬,想伸手压住耳下那个他看不见的印子,又觉得那样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心底泛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有些苦,但更多的是涩。那感觉就像是咬破了一枚尚未成熟的青梅,酸涩难吃之余能轻易让人掉泪。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话的时候,齐政宇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又冷淡了几分,却带著不容拒绝的强势。他不想谈,就一定不会让人在他面前再说下去。
胡黎听他的语气,知道他是真的不耐烦了,摸摸鼻子,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心里空落落的,齐政宇不清楚这算不算逃避,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去想关於齐振东的一切。
什麽都不要想,就什麽都不会去在乎。
不会去在乎自己这些年来执著固守著的那一切,是否值得。
※※※z※※y※※z※※z※※※
到公司的时候,NORA早就已经把办公室里的东西收拾好,装在小箱子里,只需要让人直接搬到30楼的总裁办公室就行了。
看著装的整整齐齐的两个小纸箱,齐政宇一时没反映过来,问NORA:「东西怎麽这麽多?」他的办公室里一向没什麽摆设,要收拾的也就是些文件之类的东西。他不认为那些文件得用上整整两个小纸箱。
NORA见他那幅诧异的模样,指了指桌上还没收拾进去的笔筒说:「你的东西是很少没错啦,但另一箱是齐先生那边的文件。还有其他的小东西,我没给你收,抽屉里的东西也没动过。」
原来属於齐振东的东西有这麽多吗?一阵无力,也懒得再理会,挥挥手,示意NORA:「这些先拿上去吧,其他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NORA出去後没多久,又想起了一阵敲门声,正在翻找抽屉里有什麽东西需要收拾的齐政宇抬起头来,齐百川就站在门外,冲著他点头微笑。
二十五
「爸。」
「还没收拾好吗?」齐百川走进来。
「已经差不多了,抽屉里的东西放的有些乱,平时没怎麽整理。」
「恩。」齐百川点点头,顿了一会儿,才有些忿忿的哼道:「振东那小子,今天这麽重要的会议他也不来。给他说多少次了,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政宇你不要理他,不知道他又在耍什麽臭脾气。」
齐政宇明白齐百川这麽说的原因,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养子掌权,亲子不在,落在外人眼里,的确不怎麽好看。
齐百川见齐政宇神色如常,似乎真的没把齐振东今天的缺席放在心上,这才满意的叹了一声:「振东要是有你这麽懂事就好了......」
齐政宇垂下头去扶了下眼镜,微微偏头,视线落在窗外。台风过境後的天空,一碧如洗,层云绵叠,有著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动人。但齐政宇却知道,他和齐振东的之间,随著那一场台风的过境,已经什麽都留不下了。
齐振东怕是再也不会想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吧?
彻彻底底的,再没修复的可能。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不想再同他再有任何关系。不期待也不绝望,只是更加平静。
如此甚好。
※※※z※※y※※z※※z※※※
这些天里,他能明显的感受到一种被忽视的感觉。齐政宇在忽视他,以往他虽然也那麽冷,但他们至少能见面,能说话,就算说话的内容只能以争吵来概括。而现在,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依然少的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