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抬头看车窗外,天已经亮了,东方雪原上出现一线金边。"故事完了,我也该下车了。"
他把年轻人轻轻地放下来。最后一次晃动那杯他始终没有碰过一下,此时已经被融化的冰块稀释成烟水晶色的伏特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终点站华沙,旅客们结束了一天一夜的颠簸,纷纷走下列车踏板。他看到那个亚麻发色的年轻人兴奋地跑过月台,那边有个穿着英国空军制服的紫红发色女孩在等他。
年轻人虚弱地坐在座位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老人穿上大衣,走出了他的车厢。
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的声音更像呻吟。
"您......就是我爷爷,对么?我祖母的名字,就叫莱茵海娜......"
"这么多年啦,一切,都像这酒一样,已经淡了吧。"
老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向月台上两个少年走去。一个十六七岁,有极少见的雪银色头发和绿中带金的大眼睛。另一个二十左右,东方人的样子,身材小巧黑发蓝眼。
黑发的年轻人冲他笑了一下,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他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看到。
他抓起手提电脑便冲出车厢,身体轻捷得好似一只燕子。半人高的月台他蹭地便跳上去。虽是文职警员,他盯人的功夫丝毫不差。华沙车站出口很宽,但那个人如果在人群中,就决计逃不过他的眼。
而那老人和两个少年却就那么凭空消失在茫茫人海,再看时,只见阳光映雪晃花人的眼。
"你在找谁呢?"有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又有案子么?"
"不,不,不是的。"他心虚地出了口气,转身看看他的未婚妻。女孩不过二十出头,黑发,橄榄色皮肤。圆圆的绿色眼睛中略带金波,如一只矫健的黑猫。"玛莉,你刚才看没看见一个......长得同我很像的人?年纪......应该看上去也和我差不多?"
"没有。在波兰东方人还不多,有的话我一定会注意的。"玛莉薇莎皱着眉。"不过,思昀,刚才我倒是看到一个男生,长相好像我哥哥!要不是那身衣服太过时好像是冷战老电影里钻出来的,我还真以为就是我哥呢。连笑起来那份邪气都像!"
"不可能是吉米,他现在人在纽约,没理由跑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老爹......不可能啊?我和我妈看他看得死紧就差给上个链子拴着了!活见鬼!"
张思昀一个激灵。"活见鬼!见鬼,鬼......难不成......"
"你怎么啦?是不是给竞选弄得太累了?"
张思昀挽起袖子,手腕玉一般皓白,昨夜被捏伤处的淤血全然不见。他倒抽一口凉气,就地支开手提电脑。
明明保存好的录音文件也不见了。
而自己的拍纸簿因为刚才的匆忙,留在了车厢里。
年轻的警官怅然抬头,被雪擦亮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有很多话要说,却终于摇了摇头。
"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刚才......我逗你玩的。不就是个二十五国警力协管么,累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