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恨----叶落无悔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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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我去。"我深悔自己的交友不慎,想要补过。
小三犹豫再三,方才应了。临行前弄了炭灰涂在我脸上,再戴上斗笠,"城里戒备森严,莫给人认出来了。"
趁着夜幕,我下了山。
城里却是反常的热闹,人流如织,花灯林立。我方才想起,这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儿时的花灯节,是和爷爷爹爹一块过的,瞅完了杂耍,品够了小吃,再带些稀奇的玩意回来给深居闺中的几位姐姐。稍大些,就喜欢纠集上京城里的王孙侯爷,抢一些好看的灯笼,调戏下看上的姑娘。而去年那次,却是和思为一起度过的。
还记得,墨芩桥下,淮阳河上,水灯放行。灯火荧荧,染红了
繁华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
我努力甩了下头,他又不喜欢自己,总惦记着有什么用呢?
正前行间,前面幡旗飘摇、唢呐阵阵,一队仪仗护着官轿迎面而来。
人流纷纷为官轿让行,我一时被堵在人潮之中。
"快看,那是张大人。听说这次平定叛乱,张府功不可没,皇上特许张府夸官。"
"后面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是谁?"
"是张公子,张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可不,秦府内的机关布阵、谋逆计划、参与谋逆的党羽,那都是张公子查出来的。皇上要封他做官,被他回绝了。"
"啧啧,真是好相貌,不知谁家的闺女有福。"
我拉低了斗笠,眼观鼻,鼻观心,静候仪仗过去。
我告诫自己,这个人,或许是百姓的英雄,却是秦府的仇家。


第 47 章
穿过人流,窜进一条僻静的老街。漆黑的夜,阴冷的风,三两个行人,一点孤灯,一个瞎子在屋檐下拉着胡琴。
听琴声如泣如诉,心有戚戚,下意识去掏钱袋,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钱袋没了。我回头看去,空空荡荡的一片,或许是方才拥挤时被人扒走了。可没了银子,怎么买药?小四还等着我拿了药去救命!
我四下逡巡,奢望从地上捡到银子。徒劳地巡视一番后,视线落到那个瞎子身上。瞎子面前摆了只破碗,碗里零乱地放了几枚铜板,还有.....几块碎银子!
压抑下隐约的罪恶感,我蹑手蹑脚地靠近,伸手去探他的银子。才一沾手,腕已被擒住。我一抬头,正对上那瞎子冒火的双眼。他原来不瞎?!下一刻,我已当胸挨了一掌,人也飞了出去。
"连瞎子的钱也偷,当打!"
体内血气翻滚,觉得全身都在隐隐作痛,爬不起来。还未缓过劲,不知从何处跃出几个乞丐,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极力地翻滚躲闪,徒劳地挥几下拳脚还击,无奈胸口太痛,回击无力,最后只能抱了头只能听任他们痛殴。
"干什么?"
见有人来,乞丐们四下逃散。
竟然是思为,他似乎总能撞见我最狼狈的样子。我自嘲地想,暗暗苦笑。
我痛得爬不起来,只得伏在地上,冷冷地看他,"你是要去告官么?"
"城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也逃不了几天,何需我多此一举。"他双手抱胸,很是笃定。
我略略放了点心,只要拖得几天,就能救下小四,或许还能弄到遗诏。
"你没事吧,还起得来么?"他的语气有几分迟疑,又似乎带有几分关切。
我略有些失神,忽然心念电转,"他莫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刚才的殴打,或许是他安排的也不定呢。"我眼光横扫,见方才的乞丐和瞎子早已不见了踪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劳你费心,我还没那么脆弱。"我强抑住直冲胸臆的血腥气,竭力做出副轻松的模样,勉强支撑着站起,从他身边走过去。
"你好象受伤了?"他拉住我的手腕,把上了脉。
我用力甩开,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张思为,先前是我对你不住,对你有非分之想,屡次三番用强。你心头有恨,尽可冲着我来,秦青随你打骂,绝无怨言,还请不要迁怒秦府。"
夜很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对点漆般的眸子亮光闪闪。
我梗着脖子等他动手,却不见动静。我深吸了口气,悲凉与愤懑交织在心头翻涌着,声音止不住哽咽了一下,"我曾经很喜欢你,错以为你也喜欢我。却原来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是我鲁顿,自不量力痴心妄想,所以受你愚弄,也是我自作自受。"
"但我不会一错再错。"我摇摇头,抹一把额角的血水,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再纠缠你。从今往后,我心中只有秦府,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就要他的命!"
我捡起落在一旁被踩扁的斗笠,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 48 章

我一瘸一拐,强撑着走出老街,躲入一条小巷。背靠着墙,大口地喘气。想哭,才发现哭不出来。过去一点点不遂心,就可以大哭大闹,将不满发泄得畅快淋漓。如今经历了欺骗、背叛、家道败落与生死别离,每一样悲痛都是过去无可比拟,却已是欲哭无泪。
原来,心已经伤了,心已经死了。
胸口翻滚的血气再也抑制不住,呕了出来。
体内一阵阵冷,又一阵阵热,全身似欲虚脱。恍惚间我想,就这么死了多好,就可以去见爷爷和爹爹了。
可我不能死呢,宗人府大牢里有等我的家人,庙里还有等待医治的小四。
我挣扎着盘膝坐到地上,镇摄着心神,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一个声音犹豫着从夜幕中透了出来,"秦......青?"
顺声看去,只见闻路挑着盏花灯站在那里。
我这才想起,不远处就是闻府。下意识想跑,无奈浑身剧痛难熬,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只得戒备地斜眼瞪他,看他是准备放狗,还是叫人报官。
他居然也是一副慌乱的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两锭黄金几锭银子,放于我面前。然后一手蒙眼,一手捂耳,喃喃地说了句,"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转身飞快地跑了。
我捡起那几锭金银,笑得苦涩。曾经的痴情落成笑柄,曾经的友谊隐藏着邪恶。情人会反目,朋友会倒戈。经历了天地变色,品味着世态炎凉,正是举步维艰以为举目无友之时,却意外地发现,我还有半个朋友。
多亏了闻路的银子,小四的伤势得到控制,两天后有了好转。
"傍晚有公公取泉水回宫,我们可以趁那时混入宫内。"小三下山打探了一番,回来后这般提议。
"不错。我以前见过。而且他们走的是偏门,那里警卫也少。"我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将手按住了胸口。那里有股冷气郁积,如寒冰一般。那一夜的殴打好象伤了元气,常有胸痛感,有时火烧火燎的痛,有时如坠冰窟般的痛。
"小公子,你脸色不对,没事吧?"他这两日就有所察觉,但总被我拿话搪塞过去。
我摇摇头,"没事。我是操心太过,所以脸色不好。我们继续商议。"
小四正色道,"小公子,你是秦府血脉维系,此番一去,风险过大,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我坚持要去,宫里的地势我最熟悉,去了也可以做个帮手。拗不过我的执拗,他们只得同意。
这天夜里,我们顺利地混进了万寿宫,但没有找到姨奶奶。
"说!太皇太后在什么地方?"小三小四挟持了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浑身抖瑟,"自前几日在紫金殿发现刺客,太皇太后就移居素娥宫了。"
紫金殿?刺客?他说的刺客应该就是我爹,而紫金殿,正是姨奶奶偏好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我做个手势,小三小四会意,把小太监打晕过去,绑起拖进山洞。
我们进了紫金殿,点了火折,四下翻寻。
忽然间烛光大盛,灯火通明。
"小青,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第 49 章

我回转身。
紫金殿被灯笼火把照得有如白昼一般,殿内已是侍卫云集,四周被团团围住。小三小四护住我,与他们打成一片。一时间刀剑乱飞,拼得一阵,终是寡不敌终,全部被制。
殿中央矗立着一尊一米来高的三足宽耳圆鼎,鼎下的炭火将熄未熄,鼎上焚着龙涎香。弘远就站在鼎旁,握了份诏书,怡然地笑。
"可是这份先皇遗诏?"他弹了弹手中的诏书。
我们三人闻言大惊,一时住了拳脚,侍卫们并未紧逼,双方呈僵持态势。
我单膝跪倒,"皇上圣明。先皇留有遗诏,秦氏一族若被治罪,可凭此遗诏获得赦免。"
"是么?这份遗诏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秦氏一族有谋反之心,要小心提防,一旦落实,严惩不怠。"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不可能!"我感觉血涌上脑门,下意识要上前理论,被侍卫拿刀剑逼回。
"你怀疑朕?"他目光如电般逼视着我。
我呆滞了片刻,方咬着牙应道,"不敢。"
"这份遗诏对秦府不利,不如毁去。"他一甩手,悠悠然将诏书扔进鼎下的炭火中。炭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
我看着诏书在火中燃烧,想到秦府上下百十余人的生机就这样被扼杀,不由得悲愤若狂。一怒之下生出蛮力,将左右侍卫击翻在地,直冲上前,试图从炭火里抢回那份遗诏......
才接近圆鼎,就被弘远身边的侍卫轻松制服,双手被扣,人被按着跪倒在地,只有徒劳地挣扎着,眼睁睁望着那份诏书被火焰吞噬,一点点化成灰烬。
万念俱灰。
弘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缓缓地摇头,"小青,你怎么就不明白?你要求的不该是那份遗诏,你要求的是朕!"他的神情依旧淡定,语气温和如常,举止间透着帝王的从容与优雅。
我自嘲地笑起来。
我怎么就不明白?至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屈从,我又为何这般固执?我究竟是在坚持什么?难道还幻想着与思为破镜重圆?可本来就是骗局,又何来重圆之说?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所以全盘皆输。如果我不是这般任性,爹爹和爷爷或许也不会死,秦府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心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留下?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能够保全家人,平平安安,就已足矣。
我仰望着他,有如仰望神坻,相信自己的眼中充满了热切。
他摆摆手,示意侍卫放开我。
整理好衣冠,我恭恭敬敬地拜下,"皇上英明神武,秦青万分景仰,愿一生追随皇上,唯皇命是从。"


第 50 章
一室霪糜。
很多场合下,弘远都是一副亲和的做派,未料到床第间是个例外。
他眼中有我熟悉的狂乱与执念。以往常在镜中见到,当时念的是张思为。如今在弘远眼里见了,他念的是我。
承受着他激烈的撞击,听着他一遍遍在耳畔间念叨:
"怎么添了这许多的伤?这几日小青受苦了。"
"小青,朕喜欢你很久了。"
"宁愿你恨朕,朕也不想你忘记。"
"朕爱你。"
好生的熟悉,似曾听过。
是了,曾几何时,同样的动机心心念念,使我强了张思为。
我看着他,揣摩着以往张思为看我的心情,如同对着面镜子,瞬息间恍然。
假爱之名,可以实行多少伤害!
假爱之名,清官可以变浊,名将可以谋逆。所以爷爷和爹爹甘愿美玉蒙垢,明珠受瑕,只为了那一份骨血之爱。
假爱之名,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强取豪夺。所以我的强迫,弘远的胁迫,都可以这般的理直气壮,只因为-"我爱你啊"。
曾以为,付出就有回报,喜欢就要得到,一切天经地义。所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昔日里,人为鱼肉,我为刀俎,总是埋怨鱼肉不谅解刀俎之劳苦。可刹那间角色转换,方才体会到鱼肉之悲哀。鱼肉何辜,遭此屠戮?
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曾经的胡作非为,只为一己之私,给了他人多少伤害?
身体撕裂般的痛,胸口忽冷忽热感一阵阵交替着涌了上来,心头一片苦涩。
他略顿了顿,眉宇间有几分不悦,"你果然恨朕?"
我强笑笑,四肢缓慢地展开,如藤蔓一般缠上了他。然后湮没在他如潮水般蔓延泛滥的情欲中。
忽然无来由地感觉自己象一条溺水的鱼,或者等待着干枯,或者在骇浪中窒息。
夜好生的漫长。

隔日,一纸诏书大赦秦府,府邸田产拨回,一干人等全部释放。爷爷和爹爹重新厚葬,我则继承了爷爷的爵位,皇上另拨了京郊的青筑于我居住。
至于家产,弘远颇有微词,"从府中抄出的黄金,是国库几年的收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小青,你的嫁妆果然丰厚。"
我不禁骇然。原来贪念一旦放纵,就没了止境。爹爹为我失了原则,也迷失了他自己。
巨变之后,心境已然迥异。荣华富贵,分毫也及不上家人平安来得重要。
没了家产,只靠朝廷拨于我的俸禄,很难再撑起那份庞大的家业。于是我卖了部分府邸,用卖得的钱谴散了部分家仆。又请罗管家普查田产,如是强占的,连田带租金返还。
既是不义之财,不如散去。
看在外人眼里,秦府是真的败了。门庭益加冷落,登门道贺的寥寥无几。偶尔路上碰到的,寒暄两句的算是客气,冷嘲几句的那是刻薄,更多的是视若陌路。秦府已经势败,谁还耐烦与你周旋?
竟见到了张思为。
"真是难以置信!"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义愤填膺,只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很失望?"我嘲讽地看他。
"你行事也当小心些,莫再由了性子胡来。"
熟悉的关切语气,却听得刺耳。
"或许张府才应该小心。"我冷笑一声,"因为,秦青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第 51 章

秦府的灵堂撤后,改设成佛堂,娘随着奶奶吃起了斋。
昔日的锦衣玉食,换成了素装简餐。
瞧一眼为娘和奶奶送上的粗茶淡饭,我皱起了眉头,"娘,如今我也有了爵位,吃穿用度,虽比不了往日的奢华,但也不必节俭如此。"
"青儿,"娘与我说道,"为娘以前,争强好胜,样样不肯落于人后。经此番变故,方才发觉,富贵荣华,不过虚幻之物。为娘的心思淡了,吃再好的山珍海味,也是味同嚼蜡。倒不如这青菜豆腐来得香些。"
"可是,即便是斋饭,也该弄得精致些。"
"以往的斋饭力求精致,结果倒是舍本逐末,淡了向佛的真心。" 娘柔和地看我,"返璞归真,这也是奶奶的意愿。"
我只好不再坚持。
"青儿,"她轻轻地喟叹,"你以往的胡作非为,娘都未放在心上。可你要知道,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微怔了一下,方悟到她所指的是我纠缠张思为一事,遂黯然点头道,"孩儿明白。"
只是明白得晚了,过去种种,如果能够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青儿,听说你近日经常入宫,可是去见你的四姐?她最近可好?"娘的话把我从思绪中拉回。
"嗯?"我避开娘期盼的视线,心虚地应道,"她很好啊。"
弘远受身份所限,不能常来青筑,更多的时候召我入宫。我只得在皇宫、青筑、秦府三点间往返,身心俱疲。
我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与弘远的关系,旁人问起入宫之事,只说是四姐传唤,惟恐被看出了端倪。
知道内情的,只有小三小四,还有弘远身边的太监、侍卫、宫女。
要圆了这个谎,还得那些人配合才好。
回了青筑,发现弘远已在那里。
"皇上略坐会,秦青去吩咐厨子备几样好菜。" 下意识还是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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