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原祭----fat兔子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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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会有办法的,只这样一味硬拼对谁都没有好处。在这片地图上,似乎漏掉了些什么,有一个地方的疏忽,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会是什么?慕席左闭上眼轻揉眉心,慢慢的,在心里将地图一点点补全。

似乎......
慕席左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地图中央。为何二十五万人困守帝都十三年而没有丝毫动作?对于他们这些最想得到天下的皇亲贵胄,即使是算计好了要天下人都斗败再宣布称王,也过于沉得住气了。
是怕再造成当年庆阳之围的局面?慕席左觉得并非如此。

十三年前,慕席左还只是个孩童,参加庆阳之盟的是现在的老王爷。那时的印象中怀王愿意退位并不全是因为十二路诸侯军的震慑,在此之前,慕家的密探得到了另一个消息,似乎当年在昭武帝临死前要三位王爷立下誓言,但具体是什么,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这个局面,慕席左下意识觉得,绵泽城里的三位似乎在等待什么。

胸前猛地一沉,慕席左飞快伸出手臂接住从紫流手中滑落的书卷。低下头看去,紫流果然睡熟了,闭紧的眼睛下面是一圈淡淡的灰色。
这几日确实累着了,慕席左指尖抚过紫流的下巴,感觉那里又尖了几分。

四年过去,紫流比当初要更成熟了些。长长的头发垂落腰际,安静的时候平添几味妩媚。紫眸依旧美丽如初,这些年的相处,军营里的人几乎都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只除了桐夕和封夜对他多少有些提防。
少年的个子迅速拔高了,身体因此显得有些单薄。慕席左每次抱着紫流的时候都会在心底摇头,转而嘱咐红药给紫流的饭食中多些荤菜。

红药当初随同前来是因为紫流的缘故,她却不愿吃白食,后来跟在火头营里打杂,专门负责大帐里的人的饭食。紫流离家多年,能吃到红药亲自做的东西自是开心,而让亲姐姐为他做饭,慕席左也更放心。
红药和紫流性子相仿,平日不喜言语,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说些话语。每次慕席左巡视回来听见帐子里叽叽喳喳一片,掀帘进去二人却同时住了嘴,红药一脸淡然与平日无异,紫流却笑得暖阳和煦,让慕席左别扭了许久。

想起当初认识紫流时,只觉得他身世可怜,性格坚毅,是块可塑之材。不承想,紫流学起东西来领悟极快,慕席左四年来教他的兵法谋略,如今已是烂熟于心。这样的宝贝,慕席左很是庆幸当初没有放手任他死于乱军之中。
或许,自己的心愿是真的可以达成,让这个人陪着一路走下去,坐在韶京承乾殿上的龙椅里,接受万民朝拜。

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怕冷,向着里面蜷了蜷身子。慕席左小心抱起紫流放置在床上,为他拉起薄毯。
看着那一张素颜,慕席左忽然间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南下至崎安的时候,慕席左突然命令大军停止前行,安营扎寨休息两日,自己则带着紫流和桐夕匆匆回了趟王府。
离家多年,慕席左心里还是很担心自己年迈的父亲,虽然王府经常有消息传来,说王爷一切安好,要小王爷专心战事即可,可是行到家门,慕席左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紫流一路上都很紧张,慕席左感觉的出来。到了王府,府里众人纷纷出来迎接,慕席左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紫流进了老王爷住的屋子,给父亲请安。当时慕王爷看见紫流有一瞬的吃惊,慕席左却并未在意,只是后来提出单独与紫流谈话时,紫流的忐忑才让慕席左有些担心。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对于客人一向很有分寸,慕席左安抚了一下紫流就出去了,好半晌紫流低头推门出来,脸上已经有些苍白。

"如何?"慕席左记得当时自己这样问,心里已经认定是紫流过于怕生才会紧张,却因为军营里友好的气氛而忽略了府中的人依然对西戎人厌恶的态度,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也会对紫流恶言相向。
紫流依旧乖顺的看着他,紫眸深处带了一抹委屈,一抹隐忍,微勾的嘴角如同大多数时候,却让慕席左不自觉的回想起最初遇见紫流时蒙眼含笑的神情。

连他都习惯了,却忘记这是紫流内心深处最难以愈合的伤。紫流跟在他慕席左的身边究竟学会了什么,或许,是更多的忍耐。
也许等他真正做了帝王,可以颁下一道圣旨,恢复西戎人的身份,给紫流以真正的自由。慕席左深深的看了眼紫流的睡颜,转身出了大帐。

几个时辰后,紫流转醒,看着身上的薄毯,微微一笑,起身梳洗。

外面天色还没有大亮,慕席左却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和桐夕还有其他几位将领在商讨渡江事宜。紫流习惯了这些人超凡的精力,自己虽然学会了在颠簸的马上补眠,却还是经常会犯困,而他们,似乎已经多天不眠不休了。
走出大帐,只有一个小兵在外面执勤。紫流向着营帐外面走去,没走几步被那人拦住。

"我在周围转转。"紫流简单交代了句,继续向前走去。
他在慕席左身边四年多,周围的人已经十分熟悉,后来连慕席左都不阻止他在周围活动,毕竟行军打仗也需要熟悉一定的地形,况且以紫流的体力也走不远,慕席左回来若见不到紫流,骑着马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在附近找到他。

那小兵果然点头站回了远处,紫流很快出了营帐,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这一片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岭,还有不少独立的山峰。紫流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次停留的时间比较充沛,正好可以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

九潭山,以山中有九处水潭得名,紫流缓步沿着小路上山,行到一半向下望去,营帐尽收眼底。
不远处是一处水流,当地的人唤作曲峡河,最后向东流入荆江。曲峡河的后面又是一大片的山岭,周围被茂密的丛林遮掩,看不仔细。

紫流收回目光,看了看身后。刚才似乎是错觉,紫流觉得没有人了,才继续向前行走,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风声,紫流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颈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十一
"渡江的事稍后再议。"慕席左淡淡的说,眉目间有些疲惫。
席间几位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筹粮的事如何了?"
"这一路沿途都有补给,如果顺利,三天后到达鸣衢,那里有几座殷的官仓,至少可以再集二百万石,加上现有的,至少可以保证全军一个月......"
"一个月不够!"慕席左右手不轻不重扣了下桌案,正在汇报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连司马彪都未必能凑够一个月的军粮......"桐夕背着慕席左正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上标注路线,瞄了眼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们不止要面对司马彪。"

话一出口,整个营帐都陷入沉默。桐夕拿着笔的手抖了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止。
垂眼向下,荆江南岸朱笔圈住的大片城郭,韶京两个字触目惊心。加上诸侯王的二十五万,他们这一次......

"继续筹备,至少要保证三个月。"慕席左微微阖了眼,似不胜疲惫。话依旧是淡淡的,没有理会面前一群士官倒抽冷气的反应。

"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我也不会让我的人轻易赴死。"
"所以,按我说的去做。"
"去准备吧,休息三个时辰,未时拔营。"

衣甲相碰,几个副官领命出去了。慕席左闭着眼养神,桐夕标完最后一个地方,放下笔站在慕席左身侧。
"怎么样?"慕席左没有睁眼,简明的问。
"韶京有消息。"桐夕翻出内袍里藏着的铜管,取出里面的纸条,递给慕席左。

东南。晚秋。无雨。王府安好,勿念。

十二个字。后面的话好说,可是前面的桐夕琢磨了一宿都没有明白。封夜这几年心思沉的愈发让人难以明白,倒是将军总是一眼就看透了。

"司马彪会先发制人?"慕席左低笑,似乎有些惊讶。桐夕吓了一跳,没想到纸条上竟然有这样一条消息。
"将军......"如何知道?桐夕小声说了一句,看见慕席左对着纸条沉思,吞掉了后面的话。
"恩。"慕席左随意应了一句,似乎没在意桐夕。太阳慢慢升起,营帐门口有金色的影子映了进来。

东南,指的自然是盘踞在庆阳的司马彪。慕席左派了封夜去探查一下帝都的情形,封夜倒是领会的清,连司马彪一起查了。
晚秋,稍凉,谐音少粮。南方这几年兵荒马乱,粮稼无收,不比北方,司马彪集不齐一个月的粮草都不能算少粮,这样看来,问题应该很严重了。
无雨,无与。御氏的几位王爷看来还记恨司马彪,不与他联合的事算是坐实了。这样便好理解为何司马彪会筹不到粮,毕竟南方几大官仓都在帝都附近,尤其是诸侯王驻军的绵泽,就是只出不进,也能维持许多日子。
缺粮是兵家大忌,司马彪如今被逼到这个地步,就是那几位王爷不逼着他,他也会自动找上门来,毕竟偌大的北方只由慕家独享,谁看了都会眼红。

慕席左起身,吓了桐夕一跳。门口的小兵为将军挑开帘子,慕席左对着初升的太阳舒展了下身子,迈步回到自己的营帐前。
"人呢?"转了一圈又出来,桐夕便知道紫流又不见了。
"哨兵说看见他上山了,我出去找。"桐夕问完匆忙回禀,慕席左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好,他不希望将军为了找那个人把难得的两个时辰休息时间也耽误了。
"恩。"慕席左哼了一声应允,蹙着眉进帐。虽说还是有些介意那只小狐狸不在眼皮底下,不过困意袭来,连衣甲都来不及脱,慕席左就沉沉睡去。

紫流慢慢睁了眼,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什么地方?
试着动了动,手脚都还自由,唯有后颈麻麻的疼。紫流一边检视全身,一边打量周围。

"老大,人醒了。"紫流看见似乎有人影从透着亮的格子窗外一闪而过,低低压着的声音,还算清楚。
"带过来吧。"清淡的,很年轻的声音。
紫流摸索了一阵,东西还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门打开的声音,亮光扑面而来。紫流抬手遮了眼,被人架起,不算粗鲁亦不算温柔,半拖半拉带着出了这个地方。
慢慢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紫流放下手臂,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一个清雅俊秀的人,微微笑着,似乎带了些无奈。两只眼神充满灵气,与身边的人一比几乎是仙凡之别。那人同样打量着紫流,毫不意外的,眼里带了些惊艳。

"他娘的居然是西戎人,让老子先废了他的招子再说话!"身边一人嚷嚷起来,手一抬闪过一道寒光。
"孟方,你下去。"那人支着脸,低声说了句,话语间并没有过多命令的意味,只是那个大汉立即住了手,嘟嘟囔囔死命瞪了紫流几眼就离开了。

"失礼了,惊扰公子,恕罪。"那人看孟方离开,起身向紫流走来,清朗的笑着说道,声音听着很舒适。
紫流有些惊讶,并不带表情,指着自己,"不害怕?"
"有何可惧之处?"他笑,仿佛是平凡无奇的物事。"况且,"他顿了一下,看着紫眸里晶莹流转,"还是很美丽的眼睛。"
"你是谁?"紫流定定的看了眼前的人一刻,开口。

"在下明襄。"携了紫流的手,那人让紫流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里,倒了杯茶,恭敬的递过来。
"刚才那人是在下兄弟,行事孟浪,值大军过境,见公子在山中行走,以为是奸细,就带了来,多有得罪。"
奸细?紫流垂首看见杯中摇曳的紫眸,淡淡笑开。

"不要叫我公子,我叫紫流。"
"姓紫?"明襄有些惊奇,紫流但笑不语。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紫流饮了茶,润润有些干哑的嗓子,微微歪着脑袋,有些调皮的看过去。
"玉诸葛明襄?"
"你认识我?"这次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惊喜,明襄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紫流现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该在这里么?"
紫流在心里轻哼一声,"明家不是四年前就被尽灭了么?"说罢还抬眼留意了下明襄的表情。
"天下姓明的只彼一家么?"明襄学着紫流歪着脑袋问过来,紫流眼中恼怒一闪而逝,明媚的笑颜旋即换上,神色转换之快让明襄心里暗自佩服。
"玉诸葛只此一家。"紫流一副了然的样子,明襄笑笑,为自己倒了杯茶,和紫流轻轻碰杯。

"那又如何?"明襄下定决心试探到底,紫流也不在意,顺着话周旋下去。
"不想报仇?"
"不想。"
"......为何?"紫流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眼睛瞥向别处,神色似乎有些黯然。明襄心里好奇增了几分,并不说话,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我与明家很久以前就没有关系了。"紫流不动声色任其观察,许久,只是一声低叹,悠然宛转。
"所以冷眼旁观?"
"否则如何,我不过凡人一个,明家倾覆,以我之力不过螳臂当车,明某不才,却也有自知之明。"明襄淡笑,说话间气定神闲,振振有辞。
"自知之明?就在于此?"紫流伸手指了指厅堂之顶,话语里并没有不屑的意味。细微的火花在明襄眼里闪烁了一下,之后又被有意遮掩下去。

"明襄俗人一个,想要尝试一下占山为王的生活,此时兵荒马乱,天下无主,我这样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紫流站起身,背对着明襄,有些单薄的身子被光线勾勒出一层温软的晕。声音似从远处传来,朦胧不清。

"若天下有主,你欲如何?"

明襄身子震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是瘦弱的人,转过身来,明亮的紫眸似乎要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到时再说。"明襄下意识的别过脸,含糊其辞。
"机不可失。"紫流也不强迫,脸上温暖的笑意衬着紫眸绝色妖娆,定神看着眼前的人,再次软声开口,如同蛊惑。

"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明襄,几十华年,你可有什么心愿?"
"好生好死,一世顺心而已。"明襄低头笑道,并不上当。
"你真狡猾。"紫流笑开,"好生者难,好死者更难,一世顺心几乎不可能,但是你若想不得好死,我倒可以帮你。"
"哦?"明襄承认自己对紫流的话相当有兴趣,笑了笑问道。"代价几何?"
"代价就是让你可以做尽自己想做的事。"紫流也笑,似认真又似谈笑。

明襄不语,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似无意般看了眼外面。
"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走了。"
"不和我一起?"紫流淡定的饮茶,并不看外面。
"我说过,我只求好生好死,你却让我不得好死,我为何要与你一起?"明襄侧耳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嘈杂话语,眼底有些复杂的神情。

"我若是不走,外面的人大概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了。若是你和我一起走,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几个。"
"我岂不是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了?"明襄忍住烦躁的感觉,不疾不徐的说着。外面似乎传来兵戈相交的声音,门口却依然安静。
"我没说过要让你选择。"紫流笑得狡诈,明襄许久叹出一口气,似是默许。

外面的嘈杂声临近了,紫流突然敛了笑意。
"明襄,我能信任你么?"

 


十二
慕席左阖了眼,很快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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