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过一个眼神看向身旁的人，程启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你还想看什么书么？"之前询问对方的时候得到让人尴尬的答案，原以为是对方讨厌自己所以给自己难堪，可是现在却又好似不是这般，所以才会开口再一次询问。
转眼看去，果然看到沈燕舞在细细思索，为眯着的眼睛透露出丝丝狡黠，让程启沉浸在那点点光亮的目光中。
沈燕舞心中想着，却不是想要看什么书，而是想着若是沈燕声在此，会怎样回答。只是思索了半天，却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成全两人。若说想看，他不能在此时忘记沈燕声，若是不想看，他却也不想在此时埋没自己的存在。
几番思量，沈燕舞抬起头，看着程启忽然笑道："我最近经常做梦。"
"做梦？"程启对于这答案有点始料未及，也因此而皱起了眉。
沈燕舞笑道："是啊，也许是演戏太多了，工作太累了，所以经常做梦，梦到自己成了这剧本中的人物......"
程启皱起了眉，沉吟片刻说道："我最近也有点入戏。"
沈燕舞笑道："身为演员，这入戏便是应该的。"
程启摇头道："不是演戏时候的入戏，而是在平时，我也总觉得自己好似炎天峰。"看着沈燕舞，他的眼底满是认真，让人不能逃避的认真。
沈燕舞被看得脸上一热，急忙转开了脸，轻声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程启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在演戏，然而是在回忆......这个故事好似记忆一样，就连心底的感觉都好似埋葬在了心里很久似的，不知不觉的就可以演绎出来。"
沈燕舞看着程启，怔愣了一下之后，失笑道："你太入戏了。"
程启看着沈燕舞，说道："就连此刻，说话的时候，我的心情都好似仍旧在戏中，挣脱不来。"
沈燕舞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程启抿着嘴，沉默了一下，说道："我......"
沈燕舞看着程启认真的表情，似乎有苦难言的眼神，心底猛地跳了一下，脸上却忽然笑道："你该不会是想要冲我表白吧？"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他看到程启僵硬了脸庞，心底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沈燕舞舔着嘴唇，笑道："我对男人没有什么兴趣的。"
程启愣了一下，便转开了头，笑着问道："你在演戏的时候觉得炎天峰和无是什么感情？"
沈燕舞听着程启转移话题，心底有些失望，面上只是笑道："不知道，你认为是什么？"
"爱情吧。"程启低声说道："因为想要了解对方，因为让对方不知不觉的进入了自己心房，所以才想要看到对方，所以才想要个分身去看看对方，留在对方身旁，代替自己去爱对方，不是么？"
沈燕舞抿着嘴巴，握着书的手紧了紧，说道："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无在最后爱的是自己的分身，不是么？"有些挑衅的看向程启，沈燕舞说道："他宁可自己死掉，也想让自己的分身得到幸福，难道他喜欢的不是自己的分身么？"
程启看着沈燕舞，说道："我倒是觉得，他在羡慕自己的分身。"
沈燕舞听着，皱起了眉头。
程启继续说道："无不可能离开神塔，不可以有感情，所以他才想要个分身，代替他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无他在羡慕他的分身，才想要给他最好的，不是么？"
沈燕舞的眉头皱的更紧。
程启说道："正是因为分身也是自己，所以爱着自己又有什么不对么？"
沈燕舞忽然问道："你不觉得，无和他的分身就好像双胞胎么？"
程启笑着摇头道："双胞胎再怎么样也是两个人，可是无却只有一个人，一个是真正的自己，一个是自己渴望的假象，无论怎样，假象终究是假象，是不该存在的。"看着沈燕舞，程启的眼神格外的认真。
一霎那，沈燕舞似乎身在其中，四周的景色仿佛退回到了千年以前，又好像变成了不曾有过的世界。他站在万丈高塔之上，俯视众生，可是在他眼里只有模糊的一片，他想要听四周的声音，可是耳旁流过的却只有可怕的寂静。
低头看去，朦胧中透过云层，依稀有着两个身影，似乎在争辩着。
究竟是为什么呢？
脑海中有着焦急，有着不明所以的担忧，他感到自己飞身而下。耳旁有了风声，有了鸟声，有了人声......直到双脚落地的一霎那，他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又满心感慨。
步步逼近，耳旁声音越来越清晰，眼前景象也越来越明朗。
他依稀看到草地上，两个人向面而立，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而自己却本能的躲在了树后。依稀可以看到的是高大身影遮挡下的是个同自己差不多的男子。
"你不要在逼我，我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叹息着劝说，那是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所发出的声音。
"你说你不能离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我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我可以上天入地，可以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这一切都没有人可以抗衡，你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被遮挡住的男人却在焦急的说着。
高大的男人为难，却不曾动摇的摇着头。
被遮住的男人却更加焦急，他叫道："你不愿意离开是不是因为那个人？他没有感情，看不到，听不到，什么都没有，他除了有力量之外，不过是这里一个储存能量的容器罢了，你就算想着他，也没有用，终究是徒劳。"
"我知道......"苦涩的笑声，穿过风，传到沈燕舞的耳中，那一霎那心头有一种被刺穿的疼痛，是被背叛的痛，却又好似是自己背叛了旁人。
"他什么都没有，你等也是枉然。"
"我明白......"像是明知道是徒劳的结果，却仍旧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执着，沈燕舞听着，只觉得对方傻的可笑，呆的可悲，可是却叫他心疼不已。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该是没有焦急的......
可是这样的反驳，却说不出口。
"你们不可能的，和我离开吧，你和我在一起，和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是一个人。"
"你们不同的......"摇着头，温柔的笑着，如此说道。
是激怒了对方，也是此痛了自己。
握着树的手指刻入了树皮，留下了痕迹。沈燕舞看着那朦胧中的背影，感到一阵心痛，可是却恨不起那任性自私的另一人，心中有的只是浓重的愧疚。
"我们不同？你可知道，他便是有了心，才会有了我，有了我，就是为了陪伴你。"叫嚣的高昂声音冲破了云霄，比起无法代替身后那人的痛苦，被眼前这人无视的痛苦更甚，心底的绝望似乎产生了共鸣，就在天地之间，翻覆云雨。
"不......"叫着冲了出去，沈燕舞不清楚是自己冲了出去，还是自己随着这个身子冲了出去。依旧什么都看不清晰，唯一模糊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声音依旧高昂，可是却多了份心虚。
想要解释，可是夹在了中间，除了那句"不"，再也无话可说。是无话可说，还是不能开口说？沈燕舞只觉得自己力不从心，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只能面对着两对全然不同的视线，紧咬住了下唇，无助无语。
压迫消去，眼前的景色竟是瞬息万变，片刻间的草地，此时却换上了焦黑大地，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夹杂着焦臭气味。
沈燕舞看着，心底一片冰凉。
为什么是这样......
明明不曾经历过，可是心底却有着感同身受的苍凉感觉。
是毁于自己之手......
虽然不曾做过，但是这样的想法却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沈燕舞咬着自己的嘴唇，在心底下了决定......
第九章 交错的记忆（下）
"喂......"
"燕声？"
被突然的叫声惊醒，沈燕舞抬起眼看着眼前的程启，有些不再状况。
程启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笑道："你太入戏了，导演都喊了卡了，你还沉浸在这剧情中......"沈燕舞盯着程启，没有说话。他自己也不曾分清这周围是现实还是幻境，只是之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的让自己以为自己真的到了小说中。
沈燕舞紧盯着程启，看的程启一阵尴尬，脸忽然红了起来，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刚才也入戏了，直到刚才助理推我，我才醒过味来。"
沈燕舞抿起了嘴，低声说道："真的只是入戏么？"
程启愣了一下，看着沈燕舞问道："你说什么？"
沈燕舞摇摇头，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想起之前程启和自己说过的话，那如同记忆一样刻在脑海中的感觉，不似入戏，倒似是将过去的记忆平铺在眼前，那其中被人取代的不甘心，那种付出了得不到回应的哀伤，那种明明想要对方幸福，反过来却弄巧成拙的无奈，那种自己也想要拥有的幸福，却怎样都无法实现的痛苦，犹如封存的记忆。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戏剧还是人生，沈燕舞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无，又好似本来就是无。他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言非真。
那个人离开的很是时候......
沈燕舞不得不去想，是不是言非真有意避开自己呢？
早在很久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就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就连自己选择走了这条演艺路，也是当初那个人的出谋划策。这让他不得不去想是不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人安排好的呢？
可是想起了那个人对自己的告白，虽然没有相信，但是那个人认真的眼神却真的让自己愧疚，那个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却还是一直陪在自己身旁。无论是朋友还是怎样的感情，他都感到感动。
想着这些，沈燕舞再一次敲响了言非真的店门。
随着风铃的响起，开门的是个漂亮的小男孩。沈燕舞是见过这个孩子的，孩子叫做镜，跟在言非真的身旁很久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孩子，那大概是四年前，可是十年过去，眼前这个孩子还是和当初一样，不曾变过。
沈燕舞对言非真的一切都不了解，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更加有了疑惑。
走近店门，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镜很快的就端来了茶水。
看着这样乖巧的孩子，沈燕舞抿了口茶水问道："你家老板真的走了？"
镜点点头，沉默着不曾开口。
沈燕舞撇撇嘴，说道："你还是一样不怎么喜欢讲话啊......"
镜看了眼沈燕舞，垂头恭敬的答道："主人不喜欢多话的人。"
沈燕舞笑道："那不是说你吧。"
镜颔首。他知道言非真是真心对待自己，也因此面对言非真的朋友，他也会说上几句冷笑话，可是显然对方并不领情。
沈燕舞看着镜，沉默了片刻，拿出之前的那本书，放在桌上，说道："这书我看完了，现在就来还。"
镜将书拿起，眉头微微耸动，随后问道："沈先生还要什么么？"
沈燕舞笑道："我想要见非真老板，不知道可不可以呢？"眼底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镜抿着嘴，面上没有表情，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主人出了远门，恐怕一时间回不来。"看到沈燕舞瞬间换上了失望的表情，镜又说道："不过主人前几天来过口信，询问沈先生，朋友交的怎么样。"
沈燕舞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们老板还真是关心我。"看着镜微弱的扯动着嘴角，他笑道："朋友做的很好啊......你告诉非真，就说因为他的建议，我开始交朋友，不过交了之后，我就很想问他，是不是这一切他早就知道。"晶亮的眼睛看着镜，想要从中看出端倪，可是镜的脸上却是无任何表情。沈燕舞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安心，毕竟对方的无动于衷，多少可以证明言非真并非刻意算计自己。
镜也在打量着沈燕舞，他看到对方在观察自己，心底早就有了计较。于是说道："主人说过，若是沈先生问起来，就告诉沈先生。"见沈燕舞认真的看着自己，镜说道："这一切都是命，谁都躲不过......不过要是沈先生走投无路了，主人很愿意先生来找主人为伴。"
沈燕舞听了，先是感动，随后却笑道："和他作伴？那岂不是我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么？"
镜听了，终于勾起了嘴角。
沈燕舞看着摇头笑道："我看你也不要跟着他了，若是有一天他把你卖了，恐怕你还为他卖命么。"
镜听了又是抿嘴一笑，低下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再抬起头看向沈燕舞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说道："沈先生，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可开心？"
沈燕舞愣住问道："这话是你问的，还是他问的？"
镜沉默片刻，答道："是镜问的。"
沈燕舞听了，才放下心，说道："和他在一起很安心。"说着想起过去种种两人一起的时候，便安然笑开。
镜看着沈燕舞，蹙起了眉头，面上有些不解，但是却没有开口。
沈燕舞见镜不再开口，便起身环顾四周，他看着周围的书，多次前来，言非真很少让自己看这里的书籍，如今那人不在，他便有心观看，才动手摸到一本书，便听到镜开口说道："我家主人说了，这些书不能随意观看的。"
沈燕舞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镜走近他身旁，将书插好，便说道："这书，有缘人看，分文不取，无缘人看，也只是劳心劳神罢了。"
沈燕舞看着镜，忽然笑道："你说话，好像古人......"
镜抿着嘴，蹙了眉，却不肯再开口。
沈燕舞看着哈哈笑了出来。
左右坐着无事，沈燕舞终于站起了身子，临走前他问道："你家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镜看着沈燕舞，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最后却说道："我家主人有些私事，所以......归期未定。"
沈燕舞怔愣片刻，无奈的露出苦笑，摇摇头叹息着离去，却没有说话。
直到他离开，书店的门"喀"的一声关上，黑暗中镜低声问道："主人，为什么不出来相见呢？"
黑暗中似乎摇曳着烛火，两道紫色的幽然目光直直投来，柔和的声音低哑问道道："见了又怎样呢？"
镜皱眉道："主人明明很想见的，不是么？"
黑暗中传来笑声，"你还是不懂，若是投入了私人感情，便是左右了他的决定......"
"可是......"镜还要再说，却在看到那幽紫目光幻化不定，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言非真在黑暗中露出了两点幽光，带着说不出的情感，他轻声说道："镜，你要知道，我早已介入了他的感情......"叹息着，言非真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好似仍旧是平日里镇定的书店老板。
黑暗掩盖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他的心事......
只有最后那流散在空中的声音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要做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更改......如今就连他也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剩下我一人......"
叹息瞟过空中，镜看着言非真，只觉得喉咙间苦涩不已......
沈燕舞漫无目的的一个人走着，这些日子他又开始了外出工作。可是想起将程启邀请到了家中的沈燕声，他便只好一个人继续在街上游荡。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直到剧本最后杀青，他还是和程启保持了微妙的关系。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对方的想法，可是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以为自己是沈燕声，才会说那些话，便觉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