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他:"千亚,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他瞥着眼看了我一会,冷冷的回答:"我永远不会长大的。"
除了冷漠的个性和拒绝和所有人亲近之外,他还有另一个嗜好,那就是他喜欢阅读充满神秘色彩的书籍,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是他的最爱。他曾说过,生命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或早或晚,就算他活不到长大的那一天,也无所谓。他动不动就想到死亡,我想他一定对生命有很深刻的体会吧。
我们当时都认为这孩子不会有朋友的,永远不会有。但事实却给了我们一记狠狠的耳光,他和蓝雷成了最好的朋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就总呆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秘密、梦想和生命。
他们彼此都在改变着对方,千亚不再谈论死亡,而蓝雷则越来越少的从梦中惊醒,总之,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们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对方,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散步,一起去所有的地方,当他们脱离了孩子的稚气,步入少年时代时,两人已经是形影不离的共同体了。
我想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注意着他们,那就是司法部长的公子--藤井。"
第 17 章
听到这个名字,蓝雷简直惊呆了,他丝毫无法想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藤井竟会这么早就跟他们有纠葛。而一旁的伊织也是一脸的惊讶,张着嘴,看着他。
"你们还好吧?"院长似乎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忧心忡忡的问道。
蓝雷摇了摇头,"请问您所说的那个藤井是现任东京警察本部的藤井警视长吗?"
"就是他。怎么,难道你们认识他吗?"
"见过一面。"
院长笑了笑,"是啊,现在藤井成了大人物了,名声响亮,连我这种不出门的老太婆都知道,谁听到他曾经每天站在围墙外偷偷看着一个孤儿的时候不会大吃一惊呢?"
"那他偷偷关注的人是谁呢?"伊织问道。
院长看了他一眼,似乎他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当然是千亚,不然你认为还会有谁能吸引那位傲慢的贵公子?!"
"当年的部长夫人经常到我们这里来,在我看来她完全是闲的发慌来找点事干罢了,她的表现远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热爱这帮孩子。说实话我挺瞧不起她的。"院长说着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后来有一次她带来了她的儿子,那孩子不喜欢他母亲,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这也并不带表他很容易亲近,他那高傲的眼神里透露的尽是不屑,同时又有善于应酬的世故。就从那天后,我经常会发现他站在院墙外凝视着院中的某个地方,而每每在他目光的终点看到的一定是千亚的身影。"
蓝雷开口问道:"那后来呢?我听说他们后来去了美国。"
"美国的UAR机构。"
伊织和蓝雷对视了一眼,"您是指的是Ultra ability research--超能力研究机构?"
"是的。"院长点了点头,"自从蓝雷来了之后,这儿就怪事不断,先是有些教师报怨,晚上经常会听见嘈杂声和撞墙声;有时屋内的气温还会骤然降低好几度;图书馆里的书会在一夜之间全部掉落在地,就像是被人故意抛下来的;走廊的墙壁上有时会莫明其妙地出现一些发霉的污渍,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最可怕的是我们竟然在蓝雷和千亚的门前发现了死去的鸟或是小老鼠。
而每次在这里异象发生之前,我们都会或多或少的从蓝雷那里听到一些预言。后来我们试着将他关在房间里,但是这些奇怪现象还是在发生着,并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诡异。你们知道的,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流言,最终我们这所福利院在人们的谣传里成了一所闹鬼的黑色院落,成了一个充满了神秘异象的地方。
我不知道UAR的人从哪里听说了蓝雷的事,也许是当时的院长终于受不了了吧。总之有人通知了他们,在一个清晨,我们几个教师正带着孩子们在院中做晨操,突然有两辆奔驰车开了进来。他们和院长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千亚和蓝雷。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院长说完,接着是一阵静默,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终于伊织开口问道:"那他们走了之后还发生过那些奇怪的事吗?"
"没有,那些诡异的东西就像是一夜之间离开了这里一样,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他们为什么要将千亚也一并带走呢?"蓝雷终于问出了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问题。
"因为他们彼此不愿分开啊......"院长呢喃似的声音在空中拖曳着,缓缓漾起的愉悦笑容替他说出了答案。
接下来在伊织的请求下,院长带着他兴致勃勃的四处参观,而蓝雷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庭院中,他看着院长和伊织渐渐走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有伊织的那种精力吧。尽管此时他的体温已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但脑袋还是略微有些发沉,不过他很清楚,令自己有如此不舒服感觉的原因并不是生病,而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他漫无目的的在石子路上走着,人们久离或者是暂别之后重新回家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他并不知道,但是,对他而言这里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围绕在他身旁。
他站在石子路旁的一颗树下,手扶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磨的手掌生疼,但是他却毫不在乎,回过头看着自己刚刚离开的那栋建筑,物墙上爬满了长春藤,发黄的落叶堆在地上,整栋房子看起来就象一个张开大嘴的怪兽,随时准备吞没走入其中的人。
他将身体倚在树干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在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时,他停下手,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金属外壳上的那颗五芒星,就像是在抚摸着情人的脸庞一样温柔。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你的千亚。讲故事的人会死,可是这栋房子,这里的一草一木它们一样目睹了我们的一切,它们陪着我们成长。有这么多的见证者见证着我们所经历的快乐与悲伤,你怎么能轻易的否认?!'渐渐的,他感到视线有些模糊,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是泪眼婆娑了。
光彦的办公楼内人来人往,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上挂着‘事故调查科'的牌子,推开门,许多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看到千亚走进来,全都闭上了嘴,将目光投向他。
"科长,我查过警视长的出入境记录了,2月份的时候他的确没在日本。"其中一个人向他走来,将手中的一叠材料递给他。千亚点了点头,接过,往椅背上一靠,并不打算跟他们交谈下去。
秋山注视了他将近半个小时,那些材料就摆在他面前,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一页都没有翻过,而且脸色愈来愈阴沉,不痛快,静静的坐在那儿发呆。他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各自去干自己的事,等众人离开后,他走了过去,抬起一条腿坐在千亚的桌上,"怎么了,这么萎靡不振的?"
"没什么。"
千亚的口气和他的目光一样果断,但是秋山一眼就看出在这果断背后,他在掩饰着什么。这么多年的相处,秋山知道此时的千亚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他呵呵的笑了,掏出烟抽出一支丢给千亚,然后在自己嘴里也寒了一支,点燃,尽情的享受了一会儿尼古丁的熏染之后,一面定睛注视着千亚,一面郑重其事的说:"藤井扯进这个案子令你很不痛快。"
"没有。"
"得了吧,别装了,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看别人的脸色可是一绝。"
千亚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向后缩了下,将指尖的烟重新放进嘴里,使劲地抽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秋山,我想我犯了个大错误。"
"嗯?"秋山露出一副侦探的表情,一道眉毛扬起,一道皱着。
"我和藤井走的太近了,给他留了太多的希望,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就像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蓝雷一样。"
秋山毫不费力的就从千亚脸上看出了他的困惑与无奈,他清了清喉咙,"但是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啊,你能躲他们多久?"
千亚哀叹了一声,手蒙在自己脸上,"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既不想让蓝雷继续这样不记得我,可又害怕他一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既不想失去藤井这个朋友,又害怕和他靠得太近......老天!我该怎么办?"
第 18 章
落日没有伴随着绚丽的云彩,而是朴实无华的沉没了下去,只是在山峰上留下了一派壮丽的紫色,这片紫色又高又远,愈远愈淡地覆盖了整整半个天空。道路上只有蓝雷和伊织的车子穿行着。
"送你回家?"伊织一面开着车,一面侧过头来瞄了眼一旁的蓝雷,他倦坐在副驾座位上,整个身体仿佛都缩进了椅子里。
"不了,我在银座附近下车。"蓝雷喃喃的吐出这句话,但从声音到脸色都是灰的。伊织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专心的盯着前方的路面。他心里清楚蓝雷想去哪里。
当蓝雷独自站在街上时,已经是黄昏时刻,看着伊织的车子在蓝色的氤氲云烟中渐行渐远,他向几条街外的酒吧走去。
他在酒吧对面的街角停下,现在还不到酒店经营的时间,他刻意提早些来到这里,他知道再等上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千亚就会出现。靠在电线杆上,他试图以自己的思考方式重组着事件的真相,可是没有任何结果。
这个时间正是孩子们晚饭后玩耍的时候,十几个孩子从小巷里又跑又跳的窜出来,还有几个跑到他跟前,睁着一双双充满稚气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在他想要开口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惊笑着四散而去。
他苦笑了一下,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使他更加怀念起院长口中,那个属于他的童年了。不过这种遗憾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马路对面的一个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机动车道上不时有车辆疾驶而过,而那个孩子却纹丝不动,他似乎并没有被喧闹声所惊扰,目光依旧停留在道路这边的一个下水井上。
蓝雷延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间,他似乎瞥见有股蓝色的烟雾正从下水井向上蔓延,那烟就像是蜡烛燃烧时散出的蛇形烟雾,一圈一圈地往上飘着。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气味四散开来。但是奇怪的是蓝雷竟然对扑鼻而来的气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看着眼前那个类似无底的下水井,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童年的场景,一段恐惧的记忆。
一个下过雨的午后,他站在街角,道路上开始弥漫起死亡的味道。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在哀求他,求他将自己从黑暗的地下释放出来。然而,他只是不停地颤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那个声音开始恶言恶语的威胁他,继而开始咒骂他。那个傍晚,空气中尽是死亡和空虚的味道。
就在这时,蓝雷看到对面的孩子像着了魔似的向下水井走去,‘他想要将它放出来!'这个念头飞快的从蓝雷的脑海中闪过。
"不要!"他疾呼着跑向他。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孩子的那一刻,孩子消失了,他的眼前只有黑漆漆的路面。来不及疑惑,一阵疾风从他背后袭来,随着冰冷的空气吹过他的皮肤,似乎有某样庞然大物在飞快的向他冲来。紧接着,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在他身后响起--
当蓝雷的魂魄重新回归到他体内,他已经人仰马翻的跌倒在马路的边,望着那个和他仅仅几厘米之隔的闪亮车体,就差那十分之一秒的瞬间,他逃过了死神的魔掌。再回头看看刚刚从压在他身上的状态翻身坐回地上的,是一个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双眼怒视着他的人。
"你要死啊!?"
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蓝雷一时没能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毋庸置疑,他认识他。
"我说你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要不是害怕老板知道我见死不救饶不了我,我一定会看着那辆车把你的脑袋撞烂不可!"对方怒不可遏,语气生硬,冷漠的言词,句句都像是真心话。
"对不起......"被对方的话一阵猛呛,蓝雷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应该道歉还是该道谢。不过他也搞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千亚店里的酒保。
蓝色的烟圈笼罩了蓝雷的脸庞,他双唇沾染着啤酒的琥珀色光泽,食指和中指间夹的烟上还留着湿润的唇印。
"Jack,给我说说吧。"他叫着那个酒保的名字,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在吧台里转来转去。
"你真是够难缠的。"Jack拿着瓶啤酒转过身来,一面将蓝雷的杯子注满,一面低声发着牢骚。蓝雷轻轻叩了叩台面谢过他。
Jack坐在吧台内的高椅上,两腿踩在吧台下的台阶上,身体就那么伏在台面上,他凝视着蓝雷,久久不语,似乎在苦思适当的措辞。
"是千亚不让你告诉我么?"
Jack点了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显而易见,你招惹到他了。"
蓝雷端起啤酒灌下一大口。
"老板买下这个店起我就在这儿,已经好几年了。从我到这儿上班的第一天,你们俩就在一起,一起来,一起走。嗯--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同出同入。虽然你们两个人从没表现出什么,但是我们都能看出来,你们是一对儿。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情人节,你神秘兮兮的把一个小盒子塞在他手中时的那个表情,简直跟初恋的小女生一样。"Jack忽然笑了,似乎又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一样,"你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其实我们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为这我们整整取笑了老板一个夏天。对了你送他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被他这么一问,蓝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Jack没让他为难太久,就继续说起来,"说起来老板这个人也有点太闷,他不怎么爱开玩笑,除了和你,对其他人他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好像拒人千里之外似的。照我来看,在他眼里只有你,只有在你面前他才像个正常人,会说,会笑,会开玩笑。可惜自从你带了那个伊织来这儿,你们之间的情况就不如以前那么融洽了。"Jack拿起酒瓶,就着瓶子灌了一大口,"不是我说你,你有的时候真的有点......神精大条。老板这个人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他,他表面上看是那种对一切事情似乎都无所谓的人,其实情绪从不外露,并不代表他不在乎。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每次你和伊织一起来这儿,或者是你眉飞色舞的谈起伊织的时候,老板的脸色都不好看?冷冷的,死气沉沉的么?"
蓝雷猛吸了口烟,烟雾在喉咙里缠绕着,呛得他直想流泪。
"再后来他就答应了藤井去当那个什么倒霉的科长。从那之后你们俩就很少能一起出现了,总是你刚到他就要走。每次我们看着你一个人独零零的坐在这儿喝酒的时候心里挺替你报不平的。说实话,我真的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干那么个危险的差事,他又不缺钱?也许是跟你怄气也说不定,你知道,藤井对他一直有想法的。"
蓝雷低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想做点儿事,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手足无措。尽管胃里好像刮过一阵寒风般难受,他还是举起杯子一口喝尽。
望着被琥珀色的啤酒缓缓注满的酒杯,蓝雷喃喃的说道:"Jack,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肯和我相认么?"
一只手,一只有着白皙皮肤的手握住了Jack手中的酒瓶,代替他继续将酒杯倒满,同时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你想知道的事只有我才清楚。"
第 19 章
蓝雷呆愣愣的看着吧台里的人不再是一脸嘻哈风的Jack,而换成了此刻自己既想见又怕见到的千亚,不知是喝了太多杯啤酒,还是大脑没有适应这意料之外的变化,总之他就那么张着嘴瞪着眼盯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