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系列之三 永相随——米洛
米洛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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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澧……咳咳!」欧阳子鑫无力地摇头,不愿躺下休息,氤氲的眼眸巴望着天澧,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忐忑地问:「凌毅……。」
「子鑫。」天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郢仁明白过来,便抱住欧阳子鑫的肩头,低语道:「你乖乖地躺下来,朕让天凤和你说话。」
欧阳子鑫这才镇定下来,他背靠在枕头上,任由御医在手脉穴位施针止血,他的眼睛仍旧盯着天澧。
「……子鑫,靖夏两国已经停战了,」天澧专挑好的说,「夏军已撤离知州,肴郡也只剩下五千士兵驻守,沿海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开始陆续返回家园。」
「凌毅……也回夏国去了?」疼痛渐渐地消退,眼前的景象也越发清晰,尽管听到了停战的大好消息,欧阳子鑫心头的不安感仍挥之不去。
「唔。」天澧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说道:「皇上已颁布旨意,往后若有矛盾,会首先采取和谈来解决问题,夏国也同意了。」
「凌毅真的回去了?你阻止到他了?他……有没有再说些什么?」欧阳子鑫见天澧不愿正面回答,于是进一步追问。
天澧看着地板,半晌才极轻地说:「其实……我去的时候……」
「什么?」欧阳子鑫不安分地支撑起身子,银针被碰落在地上。
天澧怎么都不肯说清楚,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欧阳子鑫都快急疯了。
「到底怎么了?天澧,告诉我!!」
「子鑫!」郢仁一把抱住欧阳子鑫,心痛地看着他泪湿的脸庞,说道:「你的命是朕救下来的,你是朕的爱卿,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再有半点闪失,这是圣旨,你明白吗?」
「皇、皇上……?!」倒吸一口寒气,欧阳子鑫一脸惶恐地瞪着郢仁。
「他失踪了,」长痛不如短痛,欧阳子鑫迟早会知道的,郢仁低哑地道:「他和一个叫雪无垠的男人决斗,双双坠入山崖,虽然未找到尸体,但那是万丈深谷,可能……」
那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欧阳子鑫肩头一颤,整个人瘫软下来,郢仁紧抱着他,再三道:「振作些!子鑫!」
「不……不……不会的!」欧阳子鑫泪如泉涌,紧抓着郢仁的手臂:「凌毅他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的!」
「子鑫。」郢仁深深地叹息,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安慰道:「就这样哭吧,你会好受一些。」
「不!不是的!他真的不会有事!」欧阳子鑫神情激动地道:「我感觉得到!他的轻功那么厉害,而且一直陪着我,从未离开过!」
「天澧……你告诉他们啊……凌毅没有死!他没有……」欧阳子鑫又去抓天澧的衣袖。
「子鑫。」郢仁揪心的痛,但是除了紧紧地抱住他,不断地给他安慰,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
此时云险海的另一面,夏国大都,是一片白旗飘扬,处处结白花的葬礼中,荒淫无度,只想着扩充后宫和金库的老皇帝死了,死在软禁他的芙蓉殿,嫔妃们的怀抱中。
这样昏庸的皇帝暴卒,百姓是大松一口气,高兴都来不及,谢凌毅则站在正殿前,深深蹙着眉头,杀母仇人死了,就这样在温软馨香的床上去了,谢凌毅心有不甘,应该有更合适昏君的死法的,比如揭竿起义,被乱剑刺杀,比如被踹下王位,潦倒终身,可是,作为一个君王,他却如此完整地走完了一生,谢凌毅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
可是说完整,也不完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却未给他诞下一子半女,后继无人!王位「传子不传弟,传长不传幼」,是夏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君纲,现在众大臣议论纷纷,焦头烂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十六王爷谢凌毅。
早在五年前,夏国的政权和兵权就全在谢王爷手里,而且他还是一个行事凌厉,公正不阿的男人。
他坚决地废除苛捐杂税,夺回被靖国侵略的城池,重新开办学堂,爱民如子,深受百姓拥戴,现在,那齐刷刷地跪在王宫外的十数万民众,就是为谢凌毅请愿而来。
——他们希望十六王爷能够登基。
宫外的呼声是如火如茶,朱红围墙内,谢凌毅不知是第几次叹息,他儿时的师傅,已经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薛易,双手递上一份长长的联名奏折,下跪道:「王爷,夏国历代君主,向来是由天命选出,长子即为帝王,可这一次,就顺应民意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王爷登基。」
「先起来吧。」
这二百六十七位文宫,一百九十五位武将,自发签写的烫金奏折,谢凌毅却没有看,而是径直走向白玉栏杆,雪白耀眼的千余级台阶下,是一派姹紫嫣红的南国风光。
椰树和棕榈树在带有咸味的海风中轻轻摇曳着枝条,广阔的碧绿草地间有着一碧波荡漾的大湖泊,栖息着悠闲的天鹅群。
宫殿的地势很高,谢凌毅远远眺望,可以俯瞰王家园林,还能看见犹如纱幔般轻轻拂动的蔚蓝大海,水天一色地横跨天穹,美得恍若蓬莱仙境。
「薛师傅。」谢凌毅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会送什么东西给他?」
「这……」虽然感到意外,但是薛易机智地答道:「一个温暖的家。」
「嗯。」谢凌毅微微点头,不知是否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他的脸有些红。
「谢王爷?」
「我也这样想,他喜欢暖和的地方,对夏国也很好奇,」谢凌毅呢喃着,英俊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柔情:「我一直说要保护他,守在他身边,可是……被守护的人,却是我……。」
「王爷,您说的那个人是……?」
「夏国的『王后』,不,应该说是另一个王。」
「二皇共理天下?!」薛易吃惊地张大了眼睛,但更多的是喜悦:「您、您是答应了?」
「薛宰相,你以前说过,无国何以有家?所以在正式提亲之前、我会先好好打理这个国家的。」
「谢王爷!不!臣恭祝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薛易欣喜不已,伏地跪拜道,他看着谢凌毅出生,长大,一直认定他才是夏国真正的「真命天子,九五之尊」,暗中悉心栽培着,而今天,谢凌毅终于成为了夏国皇帝,薛易不禁老泪纵横,他一定会是夏国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一代名君。
谢凌毅择日登基的消息,如燎原之势传偏宫廷内外,聚集在宫外广场上的百姓们不禁喜极而泣,继而齐齐高呼万岁,场面甚是宏大感人!
谁也没有注意到偏僻的广场一角,那摇曳着藤蔓的古榕树下,孑然而立的男人。
他身材颀长倜傥,容貌更是俊美脱俗,就像远离尘嚣的天仙一样,透着世人无法触及的神秘魅力。
「毅……」一双晶莹剔透,闪着水色银芒的狭细眼眸,穿越过民众,出神地凝望着夕阳下,光彩熠熠的宫殿群落。
那表情像是在回忆、眷恋着什么,尔后,薄唇苦涩地翕动着,像是在说着什么话,天色渐渐暗下来,一阵沙沙的晚风吹起,舞起的枝蔓遮蔽了他的身形。
等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惟有空气中一阵淡淡地,好似牡丹的芳香……。
◇◆◇
时值初秋,晴空一碧万顷,令人精神气爽,巍峨的靖国皇宫,到处是金黄色的杨树叶,阳光追逐着潺潺流动的溪水,美不胜收。
嚓、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踩着秋叶,如同旋风般疾步穿过四座朱红宫门,在宫女、太监和侍卫们惊讶的目光中,一路行至靖德殿才歇住脚!
「子鑫?」敞开着殿门的御书房内,郢仁坐在御案前,正和太监总管说话,看着未经召见就突然跑来的欧阳子鑫,讶异地道:「你的伤才好,怎么可以随意跑动?」
「皇、皇上,恕臣斗胆,那件事……是真的吗?」欧阳子鑫跨进门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郢仁不觉叹了口气,那表情不知是喜,还是忧:「没错,是真的,朕已经收到夏国使节送来的信函,谢凌毅已经登基为王了。」
「这么说他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欧阳子鑫喃喃着,绽开欣喜万分的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
「嗯,就像你一直强调的那样,他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这个福大命大的男人,明明活着却不来找你,现在已经是夏国皇帝了。」看到欧阳子鑫喜不自禁,郢仁虽然替他高兴,但也难掩醋意。
「啊……」欧阳子鑫似乎现在才想到这点,一脸茫然。
「子鑫,朕不喜欢这个男人,你为他牵肠挂肚,他却忙着当他的皇帝,」郢仁挥退太监总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你,朕不会轻易放手的,留在朕身边……子鑫,朕需要你。」
皇太后上月初患了一场大病,锐气大减,不再执着于争权夺利,而西域的宗亲们,对于皇太后上次没有铲除掉宰相和其它『亲王派』的大臣,非常不满,想要重新倚靠和控制才十七岁的郢仁,但是郢仁是不会低头的。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郢仁需要欧阳子鑫的支持,哪怕他只是待在宫中,也会让郢仁舒心许多。
「皇上……臣……」欧阳子鑫看着这个一朝乘风起,长啸傲苍穹的年轻帝王,心里却万分思念着谢凌毅:「臣遵旨。」


尾声
一转眼,便到了秋末冬初的时节,霜风乍起,一处处碧瓦红栏金顶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都掩映在火红的枫林之中。孔雀,丹顶鹤,麋鹿等奇珍异兽时而出没林间,这方圆二百五十里的琼霖宫苑,真是趣味无穷。
今日是靖国皇帝郢仁十七岁的寿诞,文武百宫及外国使节齐聚这里,笙乐不断,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少主子会回来的吧?」通往宫苑主殿的朱红栈桥上,一位三十来岁,盛装打扮,手捧着青漆食盒的宫女,对身旁同样衣着光鲜的老太监道。
「当然了,他是出生在琼霖殿的,等少主子找到了要找的人,自然会回家来。」老太监眯眼笑道。
「还能看见少主子,奴婢真是高兴啊,想当初奴婢陪他玩的时候,才膝盖这么点高。」宫女不觉乐呵呵地道。
「你们又在想念小王爷了吗?」欧阳子鑫缓步踏上栈桥,他一身浅黄色的薄锦衣,容颜清俊,发丝如墨,衬着这枫叶正红的美景,竟让人移不开眼光。
「欧阳大人。」宫女和太监齐齐施礼,非常恭敬。
「不必多礼,说实话……我也很想他。」欧阳子鑫感叹道,凭栏看着桥下的波光粼粼,自从天澧知道谢凌毅平安无事后,就坚信雪无垠也一定活着,在某个地方,他当即收拾行囊,留下一封书信,便匆忙地离开了皇宫。
「一定能找到的吧。」欧阳子鑫虽然不能原谅雪无垠的所作所为,但也体会到了他的悲哀,爱一个人,是那么辛苦的事……。
欧阳子鑫正出神的时候,宫女和太监突然弯下了腰,必恭必敬地退至两边。
「哎?」正觉纳闷,忽然肩头一暖,一件金红色的,缀着雪白貂毛的锦绣长袍,盖住了他单薄的身子,还有人在他耳后责怪道:「不陪朕饮酒,在这吹什么风?」
「谢皇上关心,」欧阳子鑫淡然一笑,转过身来,「臣不过是想去翰元殿取琴来。」
「子鑫,你还真是朕说什么,你就立刻去做什么,才穿两件单衣就出来,就不怕感染风寒吗?真是的!」郢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甚为不悦。
「哎……」 
皇上这段日子有些奇怪,不是盯着他看个没完,就是不耐烦地支开他,还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欧阳子鑫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眨巴着眼睛。
「皇上……您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见郢仁拧着眉头,憋着气的样子,欧阳子鑫真的担心起来。
「才没有,朕只是一想到和亲就火大!」郢仁忍不住低吼。
「和亲?是我朝哪位公主?」欧阳子鑫更加弄不明白了,疑惑的问:「臣怎么没有听说?」
但是郢仁涨红着脸,好像快气爆的样子,吼道:「可恶!真不甘心!」便拂袖回大殿去了。
「怎么回事?」欧阳子鑫一脸困惑,喃喃道:「皇上好像喝多了。」
拉拢华丽锦袍的领口后,欧阳子鑫朝翰元殿走去。
翰元殿是存放历代皇帝收集来的古乐器和古书卷之宝库,地处僻静的琼霖宫苑北隅,若非皇上需要,平时鲜少人会来。
欧阳子鑫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碰见宫女和太监,放眼望去,回廊两边,尽是随风舞动的红叶。
「凌毅……」只要在独处的时候,欧阳子鑫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从皇帝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关于夏国的消息,谢凌毅自从登基以来,颁布了一系列富国强民的政策,减免了前任国王为享受奢靡生活,而设的苛捐杂税,加强贸易,更废除了只准第一王子继承王位的惯例。
而且王族犯事不再受律例的庇佑,而是罪加一等,这深受百姓们的追捧。
「夏国的秋天也是满坡的红叶吗?」欧阳子鑫出神地想着、伸手轻拈下一片枫叶。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我……好想你。」念到此处,心头悸恸,几乎无法呼吸,欧阳子鑫琥珀色的眸子里,泪光闪闪。
一只黄色的蝴蝶悄然飞来,轻拍着美丽的翅膀,歇落在廊栏上,欧阳子鑫蓦然注意到它,怔了一怔。
「真稀罕啊,在这样的深秋里,还能见到蝴蝶。」他觉得吃惊,但很快又为能见到这样美丽的生灵而心喜。
才想要轻触它,蝴蝶倏然飘飞起来,朝枫林而去,原来那里也翩翩飞舞着一只同样颜色的彩蝶。
「有同伴在呢。」欧阳子鑫莞尔一笑的同时,不免也有些失落,他看着它们追逐着飞向一片空阔的草地。
「这里是……?」看着熟悉的景致,欧阳子鑫认出来,这宫墙下的草地,正是儿时他和武程常常来游戏的地方。
回忆如潮水。那个时候的武程还是一个私塾里人见人怕的小霸王,仗着父亲是大将军,经常无端欺负一些怯弱的小少爷们。
欧阳子鑫记得冬季里的一日,他又在抽打一个陌生的少年,自己真的很生气,好多天都没有理睬武程,不过经历过那次以后,武程还真收敛了,不再胡乱打人。
「……你真是无情啊,我都站了这么久了,你还视而不见。」低沉的扣人心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欧阳子鑫怔住了,手中的叶片也飘落在地上。
——他急急地转身。
「既然那么想我,好歹也回封信给我啊,我可是挖空了心思,才能写出这么多诉说爱慕的诗句给你。」来人一身绛紫色华服,衣袖和下摆盘着金龙,他弯腰捡起地上火红的枫叶,拈动着。
「谢凌……毅……?」欧阳子鑫瞪大着眼睛,气息越发的急促,光润的嘴唇亦颤抖着。
「是我。」不再调侃他,谢凌毅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就把他拉进怀中。
「真的……是你吗?」欧阳子鑫闻着那熟悉的麝香气息,感受着那温暖而有力的拥抱,潸然泪下。
「是我,子鑫,我终于抓到你了!」谢凌毅埋首在欧阳子鑫锦缎般柔滑的黑发中,深深的思念快让他发疯了:「子鑫,我爱你……好想你。」
『如果能和欧阳子鑫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天,我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是这么对靖国皇帝说的。
两国的君主为了欧阳子鑫的事情,已经秘密地通信很久了。
『哼,放弃一切?你打算让朕的爱臣跟着你喝西北风吗?』郢仁每次回信都是凶巴巴地:『只要你给他幸福,朕也就认了这门亲事,别再写情信来了,朕的臣子可不吃这一套,想见他的话,就快点来吧,免得朕后悔……。』
「放开我!!」突然,欧阳子鑫低吼着挣扎起来,他猛地推开谢凌毅,抬手就揍了他一拳。
「呜!」坚挺的鼻梁,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谢凌毅痛得哀鸣,可他更心痛欧阳子鑫在哭。
「混蛋!我是那么担心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呢?!我以为你死了,差点也去死!」欧阳子鑫眼睛通红,泪流满面,肩头颤抖不止。
「子鑫!」谢凌毅心疼地想抱他,可是欧阳子鑫横眉怒目,不让他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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