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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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项鸿撤了马鞍,把叶笙横放在马上抱著,由著马儿慢悠悠地跟在队伍後面,两个人一路上聊著天,歇息的时候就偷偷的找到背人处上药,伤处渐渐的好转。
又走了近十日,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到阿芭土司的寨子了。这一日清晨,叶笙在长鹤怀里醒转,揉揉眼睛一看长鹤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手里拿著样东西,刚想说话,长鹤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叶笙乖乖地闭紧了嘴,看著长鹤把一条五色线捻成的彩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拿出一个玲珑可爱的香囊系在自己衣襟的纽扣上。
"端午节了吗?"叶笙开心地问。
"嗯。"长鹤点头,"原来朵日头人这里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这是一早去向他们要来的。"
正说著,北项鸿进来,手里也拿著一串指甲大小彩色的小粽子,准备给叶笙的,一看叶笙衣襟上的香囊笑笑,把小粽子袖在手里说:"原来端午节了,可真快。"
队伍动身走了一阵子,远远的就看见土民成群结队穿著盛装出来"游百病",山上、树下全都是人,攀枝摘花,踏青玩耍,晚上回家将花草和水煮开洗澡,把疾病统统带走。
朵日头人提前两天派人出发到阿芭土司那里禀报,队伍到达寨子的时候,管家带著侍女和奴隶等候在门口了。
看著眼前占地广阔,美丽的建筑,众人赞叹难怪说阿芭土司是西凉最富有的人了。
端午佳节阿芭土司带人游百病去了,管家说他很晚才会回来,预备了饭食招呼众人歇息,长鹤吃饱了让奴隶带著四处转一下。
天色还没黑,绘著红黑几色彩漆的寨楼在阳光下华丽夺目。长鹤顺著寨子一侧慢慢踱步,路过马棚,走著走著听到前面的土墙後传来阵阵野兽般的低吼声,猛地一声狼啸凄厉地响起,身後马棚里的马居然有些瘫软的感觉。长鹤心中一颤,不知道是什麽野兽为什麽叫得如此凄惨,抬步要往前走,身後的奴隶忙紧走几步赶在前头,冲他摆手阻拦。看著神色紧张的奴隶,长鹤犹疑了一下,可是低吼声再次响起,长鹤快步走到土墙前,推开墙角的木头矮门,长鹤一走进来,就吃惊地呆住了。


七、一剑断缚索 半世绕情劫
低吼声再次响起,长鹤快步走到土墙前,推开墙角的木头矮门,一走进来,吃惊地呆住了。自己在山林中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正在咆哮低吼著,他疯狂地挣扎,可是津了牛油的绳索紧紧地勒著他的脖子拴在身後的木桩上,他身体虽然能转动,两只手腕却分别被绳索套著一字形拉开,绳索拴在远处土墙上的铁环里。左脚上拖在地面哗啦作响的分明是一个兽夹,半弧形的兽夹铁齿咬住他的脚踝深可见骨,鲜血从兽夹齿缝中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脚。他曲著那条腿,沈重的兽夹挣扎中一次次地被拖在地上。长鹤看到他肩头不知道被什麽猛禽抓伤,连皮带肉的撕扯成条挂在肩头。
这样的伤痕累累了,场中的几个奴隶居然还握著前端在火盆中煆烧的通红的铁条往他身上戳,被灼伤的痕迹已经不止一处,戳到肌肤的刺啦声加上燎烧的肉味伴著他阵阵怒吼,让长鹤不忍。几个奴隶被他的凶狠震慑,不敢上前,只一味的把冷却的铁条伸在一旁支著的火盆中烧红,反复的去灼烧他。
"住手!"长鹤冲过去阻止,奴隶们被吓了一跳,怔住了,手中的铁条在那个怪人身前停住,通红的前端慢慢地变灰黯淡。奴隶一愣神的工夫,本来缩在後面躲避的他猛地扑了上来,抬腿横扫,可惜脖颈被拴住无法近前,那个奴隶被他的脚堪堪踢倒在地上,有些恼怒爬起来握著铁条就捅了过去。铁条前端虽然变灰了,可是依然灼人,他的胸口眼看著被烫起了水泡,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我让你们住手,为什麽这麽对他!"长鹤跑过去挡在他身前,对奴隶们喊。看他的衣著相貌,奴隶们不敢造次,却又听不懂他说的话,退後了几步。
"为什麽要作践他,他已经受了伤了,你们......你们......唉!"长鹤看著这几个奴隶,同样的衣衫褴褛,同样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赤著足,脚上全是干裂的血口。被如此地对待,却为何要同样残忍地对待别人,长鹤心中叹息。"罢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长鹤转身看著那奇怪的人,他纠结的长发散乱,那琥珀般的眼眸正看著自己。"好歹你也救过我一次,我没有恶意,不知道你怎麽会在这里,我把你放开,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唉,我说得你也听不懂,你这样的伤势如果不医治......"长鹤说著慢慢靠近他,他退後了一步却并没有进攻。
几步的距离,长鹤走得很慢,对他微笑,看他的眼眸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凌虐而失去光彩,依然明亮。缓缓的,手从藕荷色的袍子里伸出来,袍袖滑落,露出手腕,指尖轻轻触到他的脖颈,绳子在那里打了个死结,粗糙的绳索将他颈部的肌肤磨破,全是细小的擦伤。
绳结打得结实,长鹤解的很费劲,身後的奴隶惊恐地不知道在喊叫些什麽。长鹤自言自语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呆在他的地方就不会惹到你们,为什麽把他抓来,这般对他?!"一边儿说,一边儿解。离得那麽近,他的呼吸带著野兽的气息,还有身上的血腥气闻的清清楚楚,胸膛起伏喘息著。长鹤解开了他脖颈上的绳索,看著眼前这个身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人,慢慢蹲下,手放在他脚踝处的兽夹上轻声说:"我先帮你把夹子拆开,放了你,你可别伤害他们,他们......也是可怜人。"长鹤看看他左脚上的兽夹,兽夹的消息被触动,夹得很紧,不知道骨头伤的可重。长鹤使尽全力掰开夹子,他的脚颤抖著抽了出来,脚尖一碰到地,"嗖"的又缩起来。
左手腕的绳结被打开了,奴隶们打开土墙上的门跑了出去,长鹤解著他右手腕上的绳结低语说:"若是能留下你,小笙还可以给你看看伤势,可是,我看你还是快快地走了好,这里的人恐怕不会善待......"
"别放开他!"一声喊,门口哗啦啦涌进来好些人,长鹤回头看,几个身披华丽毡毯的年轻人带著十几个奴隶闯了进来。为首那人说的却不是土语,长鹤听得清楚明白。"谁准你放开他的?上,给我把他绑起来。"
奴隶一拥而上,长鹤气急伸臂拦著说:"他受了这麽重的伤,你们还要欺负他,想要他死就让他死个痛快,这麽折磨他却是为何?"
"痛快?!哈哈,他想的美!"这个会说汉话的年轻人神情倨傲,眉目深刻,唇上留著漂亮的髭须,手里的马鞭挥了挥说,"我们好不容易抓住他,要用来祭神的,怎麽可能让他痛快。"
奴隶们冲上来却不敢碰触长鹤的身体,操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铁条,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伸臂就戳。"嗷......呜"一声长啸,那怪人身体自由,转身握住右腕上的绳索奋力一扯,只听"哗啦"的声音,土墙上的铁环竟被他生生地扯了下来,墙上扯出了一个大洞。长鹤只觉的身後人影一动,他腾空蹿起,将那个冲在最前的奴隶扑倒,张嘴咬住他脖颈,连皮带肉的将喉管撕扯开。献血顺著他的嘴角、下巴滴落,他趴在那尸体身上,瞪著眼前的人,门口的人见他如此,退後了几步,十几个奴隶围了上来。怪人右手一挥,将连著铁环的绳索收在手里,挥舞著扑了出去,身子腾起在空中落在一个奴隶身後,手指像利刃般将那个奴隶的喉咙撕开,鲜血喷溅而出。奴隶们惊恐万分,那几个披著华丽毡毯的年轻人退了出去,嘴里不知道喊些什麽,然後乱纷纷的脚步声从墙後传来。
场中混乱不堪,随著怪人腾跃的身影,奴隶四散逃窜,长鹤被一个吓的跳起来的奴隶撞到墙角,背部和後脑狠狠的撞在墙角放置的突起木架上,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著他又杀了四个人。突然墙外一阵高喊,场中的奴隶蜷缩在角落里,不算高的墙头上爬上来十几个奴隶站著,有的手里拿著弩,其余七、八个人手里挥舞著绳圈,只听一声令下,绳圈划著圆弧从空中飘落冲著场中的他兜头套来。长鹤终於知道他是怎样被捉住的了。他急速的奔腾闪跃,绳索仍像长了眼睛一样铺天盖地得落下来,其中一个准确地套在他脖颈上,那个奴隶刷地将绳索往後一拽收紧。
那怪人却并不慌乱把左手插进绳索里阻住绳索勒紧脖子。右手拉住死命一拽,他力大无比,墙头上的奴隶猝不及防,被拉了下来。套空後又重新挥舞在空中的绳圈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他扑过去,扭住奴隶的脖颈,只听喀吧一声把颈骨扭断。这套索的绳扣是特别的,只能收紧却无法松开,他显然明白,转身跳到火盆旁边,拿起插在里面的一根铁条烫在绳结处,绳索烧灼著,他的长发被火盆里的火苗燎到,瞬间发出一股焦臭味,劈啪响著烧了起来。绳索再次挥舞著落了下来,伴随著弩箭破空的声音,他扔了铁条就地滚开,双手使劲,挣开脖颈上灼断了一半的绳索,转身闪避著射来的箭,抓起地上的两把沙土洒在头上扑灭了发上乱蹿的火苗,长发眨眼间燎烧得短短的,露出他已被灼伤的面容。
圆睁得充满恨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紧紧地抿著的嘴唇还有新鲜的血迹,这怪人原来只是个少年。弩箭纷纷射来,他闪躲到墙角闪避,抓起墙角的木架扔向墙头的奴隶,然後闪电般抓向空中蛇信般的绳圈。奴隶跌下去几个,背倚著木架疼地喘息的长鹤失去依靠扑通的跌在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身形一顿之时,"砰"的一声,一支弩箭正中他肩头,他长啸一声,腾跃著躲避射来的箭,抓住肩头的箭杆"啪"的一声折断,扔在地上。
"住手,别再射箭了!"长鹤在地上撑起身体冲墙头喊道。墙外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墙头的奴隶停止了射弩,可绳索还在挥舞著。一条绳圈"嗖"的套上他的左腕,他跳起来左手抓住绳圈拽动,墙头上的人又被他拽倒在场中,扑倒在地上,他扑过去踩住那个奴隶的脊背,右手握住拴在手上绳索尽头的铁环朝他後脑砸去。
"不要!"长鹤眼看著那个奴隶要脑袋开花大声喊到。他像是能听懂般,铁环硬生生停下,停在奴隶的後脑处,看著长鹤,俊秀的面孔带著显而易见的恨意却有一丝迟疑。
"哥哥你是不是在里面?哥哥,哥哥!"叶笙的声音在墙外大喊。木门砰地一声应声而倒,几个侍卫从门口快步进来,门口紧跟著进来北项鸿和叶笙,那几个年轻人正在站著张望。
北项鸿看见长鹤在地上挣扎起身,脚尖点地,身形腾起,跳落在长鹤身前,刚要伸手扶起他,只听脑後一阵劲风而来,反手一抓,一条拴著铁环的绳索握在手里,那个凶猛的少年正恶狠狠地瞪著自己,身形跃起眨眼到了近前,伸手如钩冲自己脖颈而来。北项鸿单臂扶住长鹤,脚下一晃,闪开他手臂,同时抬腿横踢出去,踢上他未落下的身体,正中他小腹。北项鸿看他来势凶猛,长鹤像是受了伤,场中又是如此惨状,这腿上便用了十分的力。这个野兽般的少年闷哼一声,身躯直飞出去,撞在土墙上扑倒在地,依然挣扎著想要起身,却已被墙头的绳索套中脖颈。那个套中他的奴隶跃下土墙另一侧奔跑,绳索紧紧地勒在他的脖颈上将他高高吊起。他扑腾著双脚,可是脚离了地,踩不到实处,一张脸片刻间就被憋得青紫,青筋在额头、脖颈突起。
北项鸿扶起长鹤,叶笙跑了进来。叶笙看哥哥衣裳上都是尘土,额头全是汗珠,追问怎麽了,可是看哥哥却并没回答自己的话,只是看著那个被吊起来正在挣扎的少年。
他脚踝处的伤还在流血,浑身的肌肉绷紧,被绳索勒的眼白上翻,身上仅仅遮住私处的布条早就抖落,此时已然一丝不挂。门口那几个年轻人带著奴隶走了进来,脸上带著笑,手里的马鞭对著少年指指点点。长鹤想起那人说的祭神,心中一动,手伸到北项鸿腰间,把他缠在腰间的软剑"伧啷"一声抽了出来,跑到少年身前,握住剑柄狠狠地砍向那条吊著他的绳索。"扑通"一声,少年跌回到地上,已经收紧在颈处的绳索依然让他无法喘息,长鹤俯身给他解开。
第一口呼吸顺畅後,少年猛地咳了起来,低著头大口喘气,半晌,抬头看著长鹤。长鹤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有左眼是幽黄色,另一只眼眸漆黑深邃,映著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充满他的眼睛。身影越来越小,少年昏倒在地上。
"小笙,小笙!"长鹤回头叫。
正在慌乱的时候,管家找过来说,刚赶回来的阿芭土司稍事歇息,已经安排了稍候的晚宴,请他们参加。那几个年轻人是阿芭土司的儿子,虽然阻挠,却架不住北项鸿和几个侍卫功夫了得,又刚知道他们是朵日头人带来的朋友,不知道什麽来历,只好看著长鹤将那少年带回了房间。
长鹤救下那个少年拽著叶笙找管家问他的来历。从管家嘴里得知这个少年不知从何而来自小被狼群养大。去深山中修行的卓哈切活佛发现他时,他大约五、六岁的模样,从此就把他带在身边,可是十年後,即去年卓哈切活佛突然不见了,他也不见了,之後有人在丛林狩猎时看到他和狼群在一起。卓哈切活佛捡到他的那一年正逢西凉蝗灾,去年活佛不见了,又逢大旱,加上他独特的眼眸,所有西凉的人都叫他"魔狼",说他是不祥之物,来到这世上就是带来灾祸的,西凉的土司都在悬赏捉拿他,捉到後把他祭神,保佑西凉平安。
叶笙给那少年治伤,外面却惨叫连连,会说汉话留著漂亮髭须的年轻人是阿芭土司的大儿子沙华。此时正把场内和墙头的二十几个奴隶捆在寨前,拿著马鞭劈头盖脸地乱抽一气,一边打一边骂他们这麽多人连一个人都抓不住。
叶笙和长鹤听得坐不住了,叶笙冲了出去,不知道他对沙华狂吼了些什麽,沙华居然笑眯眯地把奴隶放了,跟著他回来,倚在门口看他给那少年治伤。
弩箭的箭簇从肩头剔出来的时候,少年在剧痛中苏醒,尚未看清眼前的人就挥臂将身前的叶笙扫了出去,叶笙被他大力推了出去,手里的止血散在空中撒落,眼看著要磕在桌角上,守在床边的长鹤来不及反应,一旁的北项鸿已经闪身挡在桌角前将叶笙接在怀里。
少年翻身而起像狼一般趴跪在床角,看了长鹤一眼,转而警惕地盯著门口的沙华和桌前的北项鸿,眼神凶猛。
桌角撞在腰眼上一阵麻疼,这要是撞在小笙身上......北项鸿脸色一沈,挥掌拍向少年身上。"项鸿......"长鹤看出北项鸿动怒了,叶笙猛地推开北项鸿的手臂,掌风还是把少年撞了出去,他吐出一口鲜血又紧咬著牙齿爬了起来,冲北项鸿扑了过来。"项鸿!"长鹤用背部挡住他的身形,看著北项鸿。少年喉咙里发出嘶吼声,在床上转来转去焦躁愤怒。
北项鸿冷冷地对长鹤说:"我知道你心软怜惜他,可是一样,有很多人也让他杀了,这世上不光只有他可怜,你就只看见他一个吗?!"叶笙拽拽他的衣袖,仰脸想帮哥哥说两句好话。北项鸿瞪了叶笙一眼,厉声说:"还有你,你也听著,别整日里软心肠、烂好人。正好,有好些事情要教导你明白。"说著抱起叶笙往肩头一扛就往门外走。
倚著门框微笑的沙华闪开身,看著叶笙捶著北项鸿的後背挣扎,嘴里喊叫:"你放我下去,我不跟你讲话,狠心肠,最坏就是你......哥哥,哥哥......"
北项鸿脚步不停,嘴里说:"跟驴子一样倔,还吵,再吵就把你绑起来。"
看著他俩出了门口,沙华盯著床上狼一样警惕的少年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长鹤回头,少年趴在床角,脸上的凶狠慢慢的逝去,转而紧盯著长鹤。长鹤叹口气抬手拿起桌上叶笙放著的一包止血散,打开,靠近少年,扶著他的肩头。少年眼睛一眯,身体缩了一下,半晌却慢慢靠了过来。止血散敷在肩头,长鹤给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低声说:"项鸿说得也对,他们伤了你,你却也杀了他们......唉,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要护著你。"说著抬眼看著少年淡然一笑。手腕一疼,却已被少年紧紧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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