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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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天还蒙蒙亮,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也随著风势的减弱减少了许多。叶笙慢慢的在北项鸿怀里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和鼻子。看到北项鸿肩头被弩箭所伤的地方变成了浅褐色的印记,是箭簇五棱的形状,叶笙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
丝丝的痒,北项鸿还没睁眼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将他揽在怀里,下巴在叶笙头顶蹭了蹭,握著他的手闭著眼睛说:"叶小郎中医术这麽高明,不会看出疤痕来的,倒有些可惜了。"
叶笙窝在他怀里笑笑。两个人躺了片刻,猛听的门外敲门声,高鱼小声说:"爷?爷?醒了吗?属下有......有事禀报。"
北项鸿翻身起来披著袍子开门,一看高鱼站在门口眼光闪烁,欲言又止,问:"何事?痛快说。"
高鱼哭丧著脸说:"爷,蓝......蓝大人不见了,那个小狼孩也不见了。"说著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是属下的错,昨天轮我在门口守卫,下那麽大的雨,我就没上心,和那老鬼赌钱来著......"话音未落,叶笙已经冲出了房门,北项鸿忙跟上。
日近中午,奴隶们全都跪在泥泞的地上,低头瑟缩著,沙华站在雨中,脸色铁青,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脸的乱抽,脚下又踢又踹,曲班几人也都站在一旁。
接连十几天半夜狗都狂叫,昨夜狗叫谁也没在意,魔狼如何带著长鹤翻出窗子,如何去马棚盗了马,这番逃脱竟是无人察觉。沙华听到消息派人四处追赶,可是大雨倾盆,将马蹄印和他的气味冲刷的干干净净,猎狗根本搜寻不到,费了大半日才在一处山林边缘找到被啃咬的只剩下骨架的那匹马。那处密林里到处都是狼爪印,错综密布,分成无数方向,不知该追寻哪一处,沙华知道也许没一个方向是真的。
北项鸿仔细在各处搜查,心里了然那魔狼绝不想看上去那样只是只野兽。之前的夜夜狗叫必是他趁长鹤入睡後躲过侍卫和值夜的奴隶所做,让众人逐渐放松警惕。北项鸿让老差役问了几个奴隶,知道每年这几日本就是雨季的到来,这一联系,恐怕是他早就打算好了趁雨夜逃离,用来掩盖马蹄声和自己的行踪,那山林处也是他安排了狼群故弄玄虚。北项鸿只没想到他受了重伤身手还如此了得,竟连自己的耳目也瞒过了。
叶笙心里恐慌,虽然哥哥坚信那个小哥哥不是坏人,可是他为什麽要把哥哥带走,哥哥......哥哥伤势还没好,这麽大的雨......
北项鸿与沙华协商派出奴隶搜索山林,找寻长鹤的下落。有一会儿没看到叶笙了,便走进寨楼下,抬头看长鹤的房间窗口露著他的身形。走进房间就看见叶笙站在窗前看窗外,肩头微微有些颤抖,听到脚步声转头回来看到自己时,脸上是强自的镇定。
叶笙愈是悲伤,愈是坚强,北项鸿一直很好奇,他娘亲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教导出他这样一个孩子。其实,北项鸿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流泪,如果那样,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呢?
房间里少了长鹤的一件玄色袍子和床上的一条毡毯,北项鸿安慰著叶笙,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带走长鹤,但是希望如自己所想,他不会带给长鹤伤害。
长鹤身上一阵冷似一阵,不住的颤抖,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少年抱著他奔跑间听到他呻吟要水,寻了一棵大树下的干燥处将他放下,看他伸出舌尖舔著干裂的嘴唇,忙飞奔出去,不多时手里抱著硕大的叶子回来,随著他的步伐,叶子边缘不时淋漓出水珠。少年小心翼翼地跪在长鹤身前,双手将盛著水的叶子折出个角来,泉水从那里流出滴落在长鹤的唇上,少许滴入嘴中,大多顺著嘴角滑落。
甘甜的感觉让长鹤嘴唇微启,无意识地大口吞咽著,少年往返几次取水,长鹤口渴地感觉暂时消失,却抵不住寒冷昏迷了过去。少年捏开他牙关强又喂了些。他肌肤触手的地方滚烫,淋湿的毡毯盖在身上竟像要烘干了般。眼看著天傍黑,看他竟连微弱的呻吟也没有了,奄奄一息,少年默默舔著长鹤脸上的伤口,急的团团转,阵阵悲鸣,不住的用脸庞去碰触长鹤的手臂。长鹤的头软软的靠在他臂弯中,少年直起身来"嗷......呜"长啸一声,抱起他往密林深处跑去。
淡淡的香气钻入鼻端,浑身像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微风吹拂著柳枝飘在眼前,长鹤伸个懒腰从美梦中醒来,舒服的睁开眼睛,放眼间充盈著竟是五彩的光线。坐起身来,身上披著的玄色袍子滑落,长鹤吃惊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已脱痂,露著粉色的嫩肉,抬头环顾四周,不见那少年的踪影,现下正身处於一石洞中。
石洞天然雕琢,头顶间隙几缕暗淡的星光射进,石壁上没有潮湿的苔癣,空气清新。长鹤诧异如此的地方,何来的温暖感觉和那五彩霞光,穿上袍子起身,循著那霞光走过去,石洞一角,悬挂著一副丝绸唐卡,色彩绚烂的绘著三十五尊法像,唐卡上缀著无数珍宝散著奇光。唐卡前天然而成状如莲花的石台上,端坐一位喇嘛服饰的人。看他眉目生活,肌肤隐现金铜般光泽,身著半旧的袈裟,宝相庄严。愈是靠近,愈是心神舒畅,胸口中的浊气随著呼吸消失散尽。长鹤轻轻碰了一下他结印的左手,如金石般硬。眼前隐隐有霞光晃动,原来莲座上、袈裟缝隙间散落大大小小无数颗半透明的珠子,被身後唐卡上的宝光映到闪出五彩霞光来。
长鹤不由自主地跪在莲花座前,端详了半晌,惊叹间自言自语地说:"素日读书,记载有高僧肉身坐化,自生舍利千枚,连日常参阅的经书也凝出十数颗,只道是居士讹传,却没想到今日竟亲眼得见。"刚要拈起莲花座上的一枚舍利子细看,只听身後一人说:"不能动。"转身间,那少年已到了近前跪下。
他面容上被烧伤的地方几乎看不见了,肩头被撕开的伤口和弩箭伤也已愈合露出粉红色的嫩肉。长鹤看了眼那莲花座上的喇嘛,恍然道:"原来......他就是失踪的卓哈切活佛?!"忽又看著少年道,"咦,你......会说话?!"
少年却没应答,仰脸看著莲花座上的卓哈切活佛,恭敬肃穆地磕了三个长头,对身旁的长鹤说:"舍利不能动,护著金身。"
长鹤点点头,他身为金紫光禄大夫,掌顾问应对,纂修典著,此等异事所知颇多,有些不解道:"像活佛这样金身坐化,那是何等神奇盛事,理应在寺庙中受万千信众膜拜,甚至上报朝廷册封,却为何要隐在这石洞中默默无闻?"
少年看著活佛金身,低头不语,半晌低哑著声音说:"他......为了我。"
看他神色沮丧,长鹤不知触动他什麽心事,忙拍拍他的肩头抚慰。少年却抓住长鹤的手起身,退出石洞,原来这石洞竟是在一处山壁中。此时天已全黑,雨已经停了,密林中异常安静。天空中星光暗淡,明月残缺。长鹤恍惚间,被少年抓住臂膀趴在他背上,还来不及惊呼,少年已经跃下山壁,羚羊一样奔跃了出去,间或抓住树间垂下的藤萝悠荡。
风吹拂著发丝拂在耳边,深夜中在密林中如此穿梭,看周遭景物渐抛身後,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长鹤紧紧搂住他脖颈,任他起伏奔跑,看他最重的脚上的夹伤也无甚大碍了,心里感叹佛法神奇,定是在那石洞中歇息的原因,伤口才会好的如此快,转念又一想,莫非他就是为了带自己到石洞中疗伤,才会冒著危险带自己雨夜离开吗?
眼看著到了一棵大树下,树下密枝和茅草搭著一间简陋的小屋,少年将长鹤放下,抱起他进屋放在一堆干草上,按住长鹤双肩让他躺下。他力大无比,长鹤拧不过,只好顺著他。少年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趴在长鹤身边,不停地用头蹭他,轻轻咬著长鹤的肩头、脖颈处,舔著他的耳朵。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清醒的长鹤有些哑然失笑,拍拍他的背说:"你能听懂我说话,也会说话,我很开心,我......能问你些事情吗?"少年抬眼看看长鹤,点点头。
因为很久没说话,少年的语句不是很连贯,长鹤问了半晌,加上自己猜度,大致明白了,原来活佛算到自己坐化在即,想自己活著时他尚且时常被人抓住受苦,怕自己身後少年不容於世,活佛慈悲为怀,舍了身後浮名,带他回到了他熟悉的丛林,寻了这一处山洞。坐化後,得舍利护持成了金刚不灭的肉身。活佛坐化前曾说一旦取走舍利,则金身就随风而化。这西凉的人一是为寻找活佛下落,二是为了捉拿他,於是想尽一切办法,终有一次用狼崽作饵,诱他踩中兽夹中了埋伏被捉。
"上次在林中,谢谢你救了我。"长鹤看著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少年说。
少年抬起头来认真地说:"你身上......没有他们的......味道,你......没有恶意。"
长鹤坐起身来,少年紧靠在他身侧,长鹤说:"其实他们也很可怜,你还有活佛疼爱,他们这一生是只能受苦了。"又道,"活佛如此神通,为什麽不把你送走,要让你重回到山林中和狼群一起生活呢?"
少年舒服的躺倒在草堆上说:"我喜欢这里,喜欢它们,它们对我好不会伤害我。可是,我答应过活佛不再杀人却没有做到。"
长鹤叹口气说:"这也不能怪你,这世上有因才有果,你没碍到他们什麽,他们不该如此逼迫你,难道要你不反抗任由他们欺负吗?换我,我也做不到。"
少年愣了片刻翻身而起,脸庞嗖地凑近,贴近长鹤。长鹤直觉他呼吸扑面而来,两人唇险些碰在一起,脸一红忙往後闪开。少年将脸庞凑近了,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他雪白的牙齿,竟然是满脸笑意,说:"我有名字,活佛给我的,墨梁。"
"墨梁?!好名字。活佛在狼群里救了你,让你从混沌重又回到这人世间,苦心教导你又为你隐在山林,抛舍浮名,当真是大智慧之人。"长鹤说著起身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握在手里,随手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嘴里说:"佛光洗墨魇 智慧醒黄梁。"在"墨"字和"梁"字下各划了道横线问:"是这两个字吗?"
名叫墨梁的少年翻身趴在地上对著那几个字转来转去的反复看了看说:"好像是。"原来他不耐烦学习,竟不会写字。只觉得长鹤说的这个甚是动听,原来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这样说出来。
他知道长鹤对自己好,长久以来只有活佛和自己说话,而对活佛是万分恭敬没有如此放松,和长鹤在一起却像身处在开满鲜花的春天,无比的愉悦。
长鹤散著一头长发坐在草堆上,袍子下修长的小腿露著,秀气的脚掌踩在地上,小屋顶透进几缕微弱的光,更衬得他露在玄色袍子下的肌肤暖玉一样莹白。墨梁看著他轻扬的嘴角,脸上温柔的笑意,心里欢喜无比,猛地将长鹤扑倒在草堆上压住啃咬起来。
"你,你......墨梁......"长鹤赤裸著身体,只穿了这一件外袍,厮磨间被墨梁扯开袍带,衣襟半敞。墨梁用牙齿时轻时重的咬著他的身体,舌尖在他粉嫩的伤痕上舔吸。嫩肉格外的敏感,长鹤知道这是他示好亲近的本能,可他带著粗糙茧子的手抚摸著自己的身体,肌肤相触,却抑制不住的脸红心跳了起来。
过了三日,奴隶们夜里也点著火把带著猎狗在山林里搜寻,可长鹤却音讯全无。叶笙每日茶饭不思,扁著嘴干著急,虽然北项鸿安慰说长鹤吉人天相,可他就是不放心。这天北项鸿带著侍卫与奴隶们一起搜寻去了,叶笙留下翘首以盼。老差役看他闷闷不乐,便哄他到河边去散散心,叶笙让两个侍卫哥哥不用跟著,说转转就回来。
叶笙跟著老差役刚走出场院没多远,迎面看到带著奴隶的沙华骑马过来,算算也有几日没见到他了。沙华看见叶笙和老差役,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北项鸿和侍卫的影子,眼前一亮。
"你过来。"沙华在马上扬起下巴冲著叶笙说。叶笙撇撇嘴,扭头绕开他走。沙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跳下马几步走过来,挡在叶笙身前说:"我有事和你说,为什麽不过来。"
老差役一看苗头不好,忙把叶笙拉到身後,嬉笑著行礼说:"他是个孩子知道什麽,没得耽误事,大少爷有什麽吩咐就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办妥当。"说著回头对叶笙说:"小叶,王爷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让你在屋里等他吗?你还乱跑什麽,还不回去?"
叶笙一愣,瞬即知道老差役帮自己,"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沙华脸色一沈,抬腿一脚把老差役踹了个跟头,说:"你个老狗。"招呼身後的奴隶,"给我抽二十鞭子。"
"你做什麽?"叶笙一看奴隶们把老差役摁倒在地上,急了,冲过去扑到老差役身上护著他,瞪圆了眼睛大声问:"坏蛋,就知道乱打人,他们有什麽错,你凭什麽打他们?"
沙华呵呵笑说:"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像炸毛的小猫儿一样,哎......"说著,俯身用手中的马鞭挑著叶笙的下巴说:"你别跟著那个什麽将军了,跟著我,你就是我最宠爱的呷西呷洛,等我做了土司,到时候金银财宝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叶笙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样子有什麽好玩儿的,不过再单纯也知道他不怀好意,心想,你连我哥哥和项鸿哥哥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哼。伸手打开他的马鞭,冲沙华说:"你想我做你的奴隶,那先做件事。"
沙华得意地说:"你说,做什麽?"
叶笙起身把老差役拉起来,拍了拍老差役身上的尘土,老差役小声说:"别乱来。"
叶笙不语,走到一旁远处冲沙华勾勾手指说:"你来。"沙华走近,叶笙说:"你闭上眼睛数到十。"沙华一愣,不知道他要搞什麽鬼。叶笙皱著眉头说:"算了算了,连这等不花银子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做,还说什麽金银财宝。"
沙华一笑说:"好,闭上就闭上,晾你也不敢搞鬼。"说著闭上眼睛。叶笙抽出腰间的匕首,抿嘴一笑,缓缓的举起来......只听沙华惊呼一声:"哎呀!"


十一、树下品甘霖 花间尝蜜事
叶笙看沙华闭上眼睛了,便抿嘴一笑,抽出腰间的匕首,缓缓的举起来......只听沙华惊呼一声:"哎呀!"
沙华只觉得唇上一凉,惊呼一声,忙闪身捂住嘴,却慢了一步,闪远了用手一摸,不由得大怒。他注重仪容,胡子每日里都要沾著羊奶梳理,专门有侍女负责修理形状,极是心爱,他想不到叶笙是悄悄地拔了匕首欺身过来,悄无声息的举起来,所以并没有察觉。那把匕首锋利无比,只一下,沙华唇上引以为傲的漂亮髭须已经被剃掉了一小半。
叶笙晃动著手中的匕首前仰後合地大笑:"小胡子,哈哈,讨厌的小胡子,小胡子......"任他笑靥如花,沙华此刻也只觉得他可恶之极。
"你这个小鬼。"沙华气急,手中的马鞭"嗖"地挥了过来,叶笙转身就逃。马鞭蛇一样的缠上了叶笙腰间,沙华肘腕用力,将叶笙甩了过来,左手眼看著抓上叶笙的後背,只听耳後风声,瞬即一个身影插了进来。
北项鸿骑马远远的就看见叶笙和沙华在一起站著,身旁只有奴隶和老差役,忙驱马过来,眼看著沙华马鞭挥出去,忙从马上纵身而起,一个起落到了近前,伸臂接住叶笙落下的身体。北项鸿怀抱著叶笙,握著他的手腕顺势反手一挥,马鞭应声被匕首削断。
叶笙见北项鸿来了心里也不怕了,在他怀里冲沙华吐著舌头说:"小胡子讨厌,讨厌的小胡子。"
北项鸿这才转头看沙华,看见他酱紫的脸,还有只剩下半撇的胡子,朗声大笑说:"剃得好,早就看他的胡子不顺眼了。"
沙华恼羞成怒,冲奴隶大喊:"上,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北项鸿虽然听不懂他说什麽,看奴隶们冲上来的架势也明白,一扬眉说:"就凭你们?哼。"他的四个侍卫此时也到了近前,从马上腾身跃下,挡在他和叶笙身前。"咱们走。"北项鸿牵著叶笙的手转身就走,留下气地跳脚的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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