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露的银玫瑰————mioto
mioto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关灯
护眼

火点的眼神很好,所幸记性也不差。他认出来,这个把他害得颇为狼狈的人。居然是宋雨至。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火点拉了拉昆青的手,不动声色地后退。
宋雨至突然开口说道:"我都看到你们了。"她转过身来,敲了敲展柜玻璃,"玻璃很干净。"
火点的身体动了一下,昆青拉住了他。他礼貌地微笑:"宋小姐有何贵干?"
"我可以马上报警,然后把你丢进监狱,让你在那里呆上一辈子。"她的眼睛里放出骇人的光,"还有你,杨火点。岸生的死也许与你无关,但是身为国际刑警,跟昆青勾结,你也该有心理准备了。"
"我跟昆青没有勾结。"火点厉声道。心里恼火还有一点委屈,却无法发作。
"我看到的难道是幻觉。"她鄙夷地扫了一眼火点和昆青交握在一起的手。火点尴尬地甩脱昆青。
昆青毫不在意,说:"警察做事,不是最喜欢讲证据?"
"我不是警察,这里也不是法庭,不需要证据。我暂时不报警,只是因为我想知道更多。"
"你想知道什么?"c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为什么来这里?"
宋雨至纠结地蹙起了眉头,沉思了良久,最后咬了咬牙,呼出一口粗气,道:"好,公平交易。"
"没有公平交易。我们知道的比你多,你还可以选择么。"昆青一口回绝,火点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宋雨至的脸垮了下来,恨恨道:"你想怎样?"
"我的要求很简单。"他看了火点一眼,"我知道这一次,火点会很麻烦。不管出了任何事,把他保下来,我知道你能办到。"
"昆青......"火点诧异地看着他,一时无言,心里有一点苦涩的情绪蔓延。
宋雨至却露出一脸仿佛受了侮辱般的表情,昆青太小看她的自尊。
"不可能。"
啊,啊,火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果然对自己成见很深,而且永远不听人讲话。嗯?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的确有内奸,但绝不是火点。几个月前,他并不知道我从两年前的屠村中侥幸活了下来。"昆青继续说。
宋雨至听了,双手环抱,嗤笑一声:"想为他开脱,也要把谎话编圆一些。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火点平淡地说,他还记得重逢时,自己是多么吃惊,以致混乱地语无伦次。
充满怀疑的眼神,还是那三个字:"不可能。"但语气中已多了几分不确定。
"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了,其中必然存在不合常理的事故。"昆青说。
"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昆青还活着。行政人员本来不该知道的。"火点抓住了宋雨至的双肩。
"是,是Omi告诉我的......"她迷茫地说。大脑陷入一团迷雾,思考停摆。她所深信不疑的一切,似乎开始慢慢崩坏,让她惊恐。
昆青的心里,有什么冒出了水面,形体渐渐明晰。
"小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昆青说,他脸上浮现出豁然开朗的自信。
"闭嘴!你没资格这么说她。她跟你这种人不一样。"她朝向昆青吼了出来,有小小的回音穿过。
"rainy,听我说。你不觉得可疑么,一点点,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没有吗?"火点的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盯着她的眼睛。火点也很犹豫,这种问供的方法,他从来没有试过,也许不管用。
突然,宋雨至的眼角滚下泪来,火点顿时无措,手忙脚乱起来。他慌得放开她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呀,你哭什么?我又没......"
话未完,昆青的手搭上火点肩膀,摇了摇头,火点叹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尤其是女人,只好尽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抽抽噎噎地说:"Omi,岸生,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的朋友了。这两天,我每天都在想,可是我不敢,我不敢继续想......"
"你知道了什么?"火点小心地问。怕又引来她泪水决堤。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回复正常语调,"只是,正如你所说,并不是没有可疑的地方。"
"我们还找个地方坐下,仔细聊聊吧。"
这间美术馆不管如何阴郁以及呼之欲出的不好客气氛,还是为参观者准备了休息区,设计简单的几张桌椅,小小的吧台,只有一个bartender在慢腾腾地煮着咖啡。老式唱机里流泻出舒缓的情歌。人不多不少,三五成群,进来的人也丝毫不会引起注意。
三人坐定,宋雨至把从于岸生的笔记中猜测到的告诉了昆青和火点,但她还是很谨慎地有所保留。火点也许是,但昆青不值得信任。
"你们呢?"她用一个问句结束了自己的话。
"你还瞒着什么?"火点问。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他面对过很多罪犯,每个人都不愿意说实话,或者全部实话。宋雨至的段数明显不够瞧。他想起,她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很明显,不善隐藏。
"有人很不老实。"昆青调笑道。
"闭嘴!"她瞪了昆青一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所有毒贩都是一丘之貉。为村里人贩毒就很高尚么,难道你村里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犯罪就是犯罪,没有理由。"
昆青突然脸一寒,伸手扭住她的下巴,像要捏碎似的用力,"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火点迅速握住昆青的手腕,阻止他继续用力,眼神中是了解的心痛,昆青看了一眼火点,松开了手。
宋雨至揉了揉吃痛的下巴,缓和了语气说,"生命的价值不该由你来判断,也许很多吸毒贩毒的人,是自甘堕落,社会渣滓,但是你抹杀了他们全部的可能性。你掠夺了他们将来的机会,让你的村人可以活下去。谁给你这样的权利。"突然透露出的怨愤,"我爸爸,他只是个小警察,他没有什么用,他没逮住过什么凶恶的犯人,可是他能够对每个人微笑,他去广场喂鸽子,他给邻居修栅栏,他做的豌豆香肠,非常美味,而你,你居然杀了他......"
为父亲所流的眼泪已经干了,所以她没有哭。她一直看着昆青,而昆青的表情,只是迷惘。火点也愕然了,他没有细心考虑过,昆青也许杀过很多无辜的人,不止是抢地盘的争斗,有一些,真正无辜的人。
"我没杀你爸爸。"昆青说。
"我爸爸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当然不会记得。"
"我不是杀人狂,我杀了人,我会记得。我从来没有把毒延伸到法国,我在这里有朋友,他们是以前的村民。我的势力,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更不可能,在这里杀人。我没必要骗你。信不信随你。"
宋雨至还来不及反驳,火点沉吟道:"不对,不是这样。你在法德之间,还有北欧,有贩毒网络。我当初收到的资料上,是这么写的。绝不会错。"
两人同时看着火点,三个人忽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开口。所有的人,被一双无形的手愚弄了。
美术馆的老式唱机里传出歌声。
"啊,我的爱人,在香谢利舍的梧桐树下,小鸟儿轻轻吟唱......为什么你离开,今天阳光在我窗前闪耀......"
火点忽然很想笑。因为实在太好笑了,这是一个巨大的玩笑,虽然其中透出刺骨的阴冷。
展骥在刺目的阳光中醒来,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他看了看天花板上异国情调的大吊灯,确认自己不在下榻的民宿,那里可没有这种像是随时会掉下来砸死人的东西。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喝多了,他平时没有那么容易醉,可是昨晚,也许是气氛,让他忘记理智。
浴室水声停止,Omilia毫无遮蔽,一丝不挂地走了出来,咖啡色的酮体很匀称,闪着诱人的光泽。展骥忽然间,想昏倒了事。Omilia看到展骥后悔欲死的表情,没有生气,却优雅地一笑:"不用这样吧。大家都是成年人,419也很平常啊。你还以为我会给你煎个鸡蛋,然后抱着你哭么。"
"不是......昨晚,我醉得太厉害了。"展骥对着Omilia的裸体,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眼神很飘忽。
"你的酒量不行啊。"她惋惜似的摇了摇头,嘴角一抹浅笑。
当两年前,军队的坦克踏平村庄,烈焰冲天的时候,在法国,有一个年轻人,也被一辆飞驰的跑车碾过。这个世界,总是有某种奇妙的契机,带来奇迹,也许是毁坏。
十四
几年前,昆青教会了他,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简单。他开始让自己学着去体谅,那些压抑着痛苦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们。对人生中的无可奈何,不原谅,但要学着体谅......其实这个世界没有变,只是人类,每天都会不同。昨天所见的风景,到了今天,在你心里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今天,他又重新说起这句话:"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简单。"
昆青怔了一下,有些惊讶火点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尤其那时候,他们还是水火难融的关系。
火点对着昆青笑了一笑。他很庆幸,那时候他们说过的话不多,所以他才能够,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昆青了然地回以笑容,在桌下的手,握住了火点的手。四目相交之间,是淡淡如水的往事。
有人不合时宜地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二人片刻的神交。
"别旁若无人地送秋波好么。"宋雨至冷冷地道。
"你是嫉妒,还是想加入?"昆青戏谑道,被火点捶了一下。
她哼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么。"
"至少,IQ不高。"昆青眯起眼睛,眼角出现了细细的笑纹,"有些事情你无法理解。"
"哼!什么‘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简单',说得多么惹人同情啊。不过就是聊以自慰的借口。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错了,错也还是错,永远不会变成对的!"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皱起了眉头有种要掀桌子的冲动。
"够了,把话题转回来吧。"火点说。虽然很难得看到昆青有和人拌嘴的欲望,不过眼下还有不少问题要解决。
"你更相信资料,还是我?"昆青转头看着火点。
看着昆青自信满满的眼神,火点叹了口气,说:"当然是你。"
"我两样都不相信。"宋雨至道。确切地说,什么也不相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样看来,"昆青将双手交握在台面上,"至少,ICPO的资料是没有人信的了。"
"ICPO的各个部门,都是独立的。唯有资讯中心,可以渗透到任何地方。Omi是中心主任,一切事务都由她管理。"
"那么她的嫌疑,是最大的了。"火点说,眼神飘往远方的同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你所知的,都是她告诉你的?"看到宋雨至点了点头,他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于岸生是怎么回事?他是警察吧。"
"岸生一直在帮我找昆青啊......"她茫然地看着火点,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忍不住在心里升起一阵战栗,"你是说,连他也有份......?"
"我没那么说。"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分析一下。"他点点头,又飘出一句,"你究竟自己知道些什么?"
"我以前知道我有两个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不知道还剩几个。"她瞪了火点一眼。
沉重的钟声响起,美术馆准时闭馆。休息区的人三三两两起身离开。Bartender拾起了唱针,音乐戛然而止。
"再见。"走到门口,宋雨至说,西斜的太阳映着她落寞的背影,越来越小。
"我觉得......她很像......"火点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盈起了笑意,欲言又止。
"像你。"昆青接口道。
"你也这么觉得?"
"固执地死抱着自己的原则,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且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依然不回头。"昆青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露出了让火点怀念许久的笑容,"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好像是人家说的,精神双胞胎。不过我应该没她那么讨人厌吧......"
"你以前,绝对比她还讨人厌。"昆青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
"什么?你再说一次?"火点也笑开了,背着夕阳,脸上是沉重的阴影,却是他久违了的灿烂笑容。
回到离住处不远的地方,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默契地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讯息。
有埋伏。
这里静得不正常。没有音乐声,没有轻柔的谈话声,没有脚步声。
警察在围捕之前,会事先清场,火点再熟悉不过的,他经历过无数次的行动,现下的气氛,就和那无数次一模一样。
警察做事,有时候真是模式化。火点心想。
两人互相点点头,朝两边分跃开去,全副武装的PTU队员们几乎同时提着枪冲了出来。子弹擦过脚边的路面,冒出星星火花。
两人分头跑开,PTU谨慎的枪法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火点往人多的市场方向跑去,他知道,警察不会在那里开枪。附近的木棉花市场,此刻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候,市场里整齐错落地排满了摊子,摊子上罗列着满满的辣椒、南瓜、甘蓝菜和一堆堆的锡制高脚杯。蔬菜的清香和奶酪的辣味混合在一起,火点从人群中穿过,撞翻了一篮子橄榄,身后传来一个胖胖的法国女人的惊呼,火点边跑边回头致意说着抱歉。警察们分散开来,散落四处,作势要将火点包围起来。
火点突然捏尖了嗓子大喊了一声:"枪!有人受伤了!他要死了!"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有人扔开了自己的摊子躲到了棚下,有人抱头蹲了下来,人们四处奔逃,骚动就像感冒,互相传染,整个市场乱成一团,翻倒的蔬菜和餐具声夹杂着尖叫声此起彼伏。滚落的水果绊倒了人群,倒下了一片。警察被拦在了人群中,看着火点随着人流越来越远,终于消失。
火点跑出很远,直到连路灯也亮了起来,投下重重影子,他才弯下腰喘了一口粗气,露出胜利的笑容。
逃脱成功的喜悦只持续了一下子,他开始担心昆青。但是转念一想,他决定不再担心。如果你绝对信任一个人,就不要为他担心。
他在路灯下站了很久,看到蛾子拍着翅膀绕着路灯缓缓飞行,他抬起头,见到天边蓝白交接处的星星亮了起来。终于知道该去哪里等昆青。
火点又回到了旧城区的迷宫中。这里积了不少灰尘,满地碎片无人打扫,桌上放着的面包已经完全发了霉,嫩绿的一片。他走到窗边,打开窗,窗外还是那一小块的夜空,零落着几点星星。却给他莫名的安全感。同样的风景,在心里,已经是不同的光景了。他终于明白昆青所说的,这里的星星确实很美。它们各自生存,各自死亡,互相凝望,自我欣赏,悠闲的闪烁着浅浅的光芒。
开门的声音。火点没有回头,不用回头。他知道是谁来了,光是那"吱呀"一声,就已经足够了。
昆青从背后环抱住火点,从他的背间发出闷闷的声音:"我还怕你找不来这里。"
"我还认路的。"
"我知道你肯定能跑掉。"
"那当然。我也是警察,我知道该怎么躲开警察。"他的语气里不无得意。
"不过下次,别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刚才很后悔,很后悔......"昆青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不动,好像动一动,火点就会如梦境一般消失无踪。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