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麽......那边,先生不必担心,彭某自有计较。"
"可是我们会想,彭大人觉得皇後娘娘想不到?晋王的安危全凭陛下保全,一等陛下驾崩,後族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晋王了吧。不与後族起正面冲突,又小心保全晋王,彭大人,这就是你们要打的第一场仗了。"
"此外,还有一计,倒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要看殿下敢不敢赌了。"
"怎麽说?"彭观定定地看著韩观。他敢赌!反正这条路怎麽走都是绝径,他敢赌!
"把所有兵力调给晋王,让晋王逼宫夺位。"
"什麽!"他疯了吗?!
"只要太子让旁人都相信他昏庸无道,等晋王登基,你们再善加辅佐,要得民心并不难。只是这样的话,太子便落下昏庸之名,晋王也难逃篡位之实。而且,这中间风险有二:一,两位殿下可舍得‘兄友弟悌'、‘谦谦君子'的好名声;二,晋王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称帝之後能不能容下太子......换句话说,现在考量的是太子是否对晋王......和他们的感情......有足够的信任。"
他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才会出这样的一步棋。虽然很疯狂,但是如果徐晟他们的感情够坚定,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也只有冲破世俗言论,才有可能在一起,不是麽?彭观想说什麽却说不出来,这场赌局太大,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两人当下无语。
"韩驸马!没想到,居然还能在宫里见到您呀!"从不踏进兴宁宫的陆皇後,此时居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笑得咬牙切齿。
"娘娘。好久不见。"韩况躬身一拜,脸上轻淡得没有表情。
"哀家还以为韩驸马天天守著五皇兄,不离半步呢!没想到......唉!没办法,韩驸马也是含著金玉出生的人呢!那种山野的苦日子到底是过不惯的。说到底,倒是哀家的不对了,若是当时同意陛下挽留韩驸马,陛下也不必跑那麽老远去‘看望五皇兄',您也可以继续做您的大司马了。"
如果是在十几年前,韩况也许会尴尬,会试图辩驳,但是现在,他只是微笑,不带任何内容的习惯性的微笑,看得彭观心里一阵寒意。
"娘娘是来看陛下的吧,陛下在房里和太子殿下说话。韩某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又是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彭观!你若是真心为了晟儿好,若是还有一点念著我们的姑侄情分,就离那个家夥远点!"言毕,陆皇後也走了,她本来就是为了奚落韩况来的,现在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让她从心里讨厌的兴宁宫。
被莫名其妙地批了一通,望著皇後远去的身影,彭观猛然明白了韩况的所谓的"出门"。
丑时,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卯时,彭观带兵赶到韩况的草屋。门外步迹凌乱,分明有人来过。屋里只剩下一杯毒酒和韩况冰冷的尸首。桌上留著一张韩况写的纸条,请他把自己葬在废吴王徐建的身边。
同时,新帝登基大典在太庙开始了......
第 9 章
他敢赌麽?他不敢。他不是个赌客,更勿言赌徒,而纵使赌徒,又有多少敢拿自己的性命与万里江山作赌?而且,就像大将军周杞所言:若不是当年韩况怂恿吴王建,吴王一支又何至灭门?幼年曾拜於韩先生门下,自己并不曾有什麽不尊重,只是现在,他更愿求稳。"此计变数太多,又牵连无数......朕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可是!"
"表哥。"徐晟伸手示意彭观不必再说什麽,"等了这麽久,也不差这一时,不是麽?你对朕就那麽没信心?"
"彭大人。"大将军也在一边说道,"先皇希望我等辅佐新皇,而非另立新君吧!彭大人一再提及此计,莫不是......"
"大将军怀疑彭观是晋王的内应?"彭观冷声回应,言罢转身向著徐晟,"倘若陛下不相信微臣,还是趁早免了臣的职,以除後患。"
"表哥......周大将军......这,何必呢?"
彭观终於知道为什麽当初立妃的是徐越,而不是徐晟了。想著早就册立却一直没有进宫的前太子妃、现任皇後,他怀疑其实对表姑母来说,就连儿子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否则,怎麽会替已经二十有五了的儿子找了个八岁的女孩子为後?何况皇後还是徐晟的亲外甥女!
"华元长公主和先皇当初怎麽居然会许可了这桩婚事?"
"皇姐怎麽可能出口反抗母後?至於父皇......当时似乎是用韩先生的命抵的吧。"华裕公主低头看自己涨到滚圆的小腹,"这宫中,反正什麽都要以权势为先。血缘这东西,作用不就在於‘亲上加亲'麽?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怕也逃不过吧。依你看,陆家那一支略好些?"
"一支都不好!"彭观猛一拍桌子,"我不会应,你也不许应。他们陆家我们高攀不起。大不了,我辞官带你和孩子回乡。"
回乡?有我这个公主在,回乡就能解决一切麽?事情没来之前,说得再强硬也是无用。华裕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把话头引回正题:"这次怎麽样?晋王还是称病?"
陆太後之所以会等不及外孙女再大些,就行大婚之礼,说白了,就是变著法子想把晋王弄回京城。之前,无论是先皇出殡,新皇登基,还是太後大寿,祭天大典,晋地一律只到贺表和供奉,而晋王则是小病不断,大病常有,否则就是太後大寿正值王妃生产,身子不洁,不便入贺。其实不洁的是晋王妃,与晋王何干?不过是两相通气下的借口罢了。好在晋王妃虽是陆家女,但还懂得"三从四德",更明白真正金贵的是"晋王妃"而不是一个姓陆的丫头。
眼看著徐晟登基已经快两年了,後族渐显疲态,内部权争不断,光是丞相已经前前後後换了四个,虽然相权仍在陆家手中,但明显不如以前好使了。而相对的,帝权却越握越牢,许多陆家掌权後归隐或左迁的名臣良将,都见集中到了京畿和晋地。陆太後算来算去,只低估了华裕公主从大长公主那里继承来的人脉和声望。
这次难得傅相回京替母亲作百岁阴寿,陆太後趁机安排了大小事故让他奔忙,一边突然提出大婚,只等徐越自己送上门来。皇上大婚啊!再不到贺,未免有些过分了吧──何况是他的皇兄呢?没了傅瞻这个老狐狸在旁边拦著,他会乖乖待在晋地?
而这也正是彭观他们担心的──
窗口飞进一只信鸽,停在彭观的肩上──为保万一,现在信件一律送到华裕公主府。是徐越来的短笺。
"十四弟说什麽?"华裕问。
"他进京了。"彭观瘫坐在凳上,苦笑道:"终於还是逃不掉啊!还说什麽带了儿子来给皇上看,十四殿下算是吃味了?根本就是添乱嘛!"
"吃味?十四弟才不会呢。把宝贝儿子带给皇兄看,这不是已经提到好几次了麽?他只是像当年那样单纯的想让皇兄也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吧。"华裕接过短笺,扫了一遍,"信中未提及他随身带了多少人马。这倒是比较麻烦的一件事。"
"是啊!若带得多了,陆家参他一个‘谋反',虽定不了罪,但兵权定然要收回的,就坏了我们的部署。若带得少了......只怕他自身难保啊。"
"要是皇兄能出京接他就好了。......只说是约好了一同围猎的,带多带少都能圆过去。"
"出京?"彭观定了定,"这倒是个好主意。京畿毕竟是我们的地方,陆家应该不敢造次。可是......大婚在即,怎麽出京?京中现在看得紧,恐怕宫门都还没出,就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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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城百里的地方。
一队百余人的车马队风尘仆仆地向前急赶,看仗势,是藩王的排场。後半队都是贴著镶金边红封条的大箱。
"来的可是晋王?"横向突然奔出一队人马,挡住去路。
坐在前头的华盖马车里的徐越心里"咯!"一下,本来就是以为皇兄大婚,这种喜庆的日子,见红是犯忌,加上的确有两年多未见皇兄、云卿姐姐、彭大哥──当然说全不在意"大婚"一事也是不可能的,这才决定带著明儿上京的,难道还真的就这麽死掉了?"你......你们是什麽人?"
"属下是长公主府的亲兵,特奉长公主与驸马之命,在此恭迎晋王殿下。"
"长公主?是华裕长公主?"心里稍平,却也是不放心,"有何凭证?"
领头的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跪下,递上。徐越身边的侍卫取过来,呈给他。确是华裕长公主的亲笔。
"殿下,长公主吩咐,请您不要贸然入京,先到近郊的别宅暂住数日,自有佳音。"
近郊的别宅?那是大长公主的当年送给云卿姐姐的地方,好久没去了。啊!说起来,当初和皇兄第一次遇见,就是在那里吧。有些怀念呢。"嗯。那好。麻烦你们将贺礼送入京去,就说孤王在路上不慎感染风寒,不便晋见吧。"
"是。"
说起来,华裕公主在近郊的别宅,还就是徐晟和徐越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在选择定要跟随的人之前,不要得罪任何一个可能继位的皇子。"
认真遵循著皇姑母教诲的徐云卿,"随意"地请了几个皇兄、皇弟到别宅散心。当然,他们出现的时间总是非常"可惜"地错开了。
但意外从来不少──
徐晟不知道为什麽,偏偏那一天想起了妹妹的盛情邀请,带著七皇子徐逊登门造访。而一身便装的十四皇子正在水边和侍女抢著喂鱼。
"小鬼!你是谁?"徐逊一声呼斥,把徐越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踩在湖边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下一秒,跌落。
"啊!越公子!来人呀!" 在侍女的惊叫声中,徐晟不及细想,跳下湖,把灌了半肚子水外加两条金鱼的徐越捞了上来。
循声赶到的徐云卿吓出一身冷汗,也不敢替他们介绍,只在徐晟的询问下,含糊地说是朝中重臣的孙辈,又说太子身份会吓到人家,骗他只说是皇族旁支就是了。
兴宁宫在宫中一直被孤立,徐越长到快十二岁了,却几乎没见过自己的兄弟姐妹。一听这个救了自己的和顺的大哥哥是堂亲,欢喜得紧,反正头发也没干,不方便回宫,拉著徐晟一通东拉西扯,又笑又闹。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那麽舒心地笑过了,徐晟不自觉地就喜欢上这个小东西,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
对於七皇子徐逊来说,他却是不小心吓掉了宫里唯一会宽容他的任性,并认真地说"逊只是想让大家注意到你吧!引起注意并不一定要捣蛋呀,我们做些其他事来让别人注意到逊,怎麽样?",然後手把手教他琴棋书画的皇兄。为什麽要欺负徐越?你说为什麽!
"越弟!"好不容易行完大婚之礼,徐晟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趁著京中守备的一时松懈,一路赶到别宅,就见到自己心心念的可人儿正坐在当年初遇的湖边。还不到十八岁的脸上稚气未脱,可已比两年前成熟英朗了许多。心念一动,想起他已经是成婚生子了的晋王,喜悦之情不免有些淡去。
徐越坐在湖石上发愣,已经好几天了,连个消息都没有,难道彭大哥是准备让自己就这麽回晋地?怎麽说总让他和皇兄见上一面吧。正想著,听见旁边有人叫,扭头一看,"皇兄!"边说边站起身来,也没意识到自己是坐在哪儿。於是──
"越弟!"我们每次都一定要这样见面麽?徐盛轻吼一声,来不及褪下繁复的礼服,跳进水里。
第 10 章
徐晟坐在浴盆里,屋里的水汽很重,除了自己,什麽都看不见。不过也好,闭著眼,也不听什麽,任嗅觉在不大的房间捕捉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的体味,淡到飘忽不定,却以足够让他想起刚才抱在怀里的身体──高了,却也瘦了,晋地吃得不好麽?还是......太过操劳了吧,毕竟当了王,不同於皇子呀!以後真该每半年召他回京一次,好好养养身子。站起身,湿漉漉的头发贴著脸颊和肩、背,不停地往下滴水。不知道现在是谁在处置越弟的头发。他好奇,可宁愿没看到。故意放慢了节奏,擦身,著衣,走出去。
外间是卧房,徐越就站在房间中央,侧著头,像拧破布似的绞著自己的头发,水珠从地上溅起,湿了身上月白色袍子的下摆。
"你这是在干什麽?"徐晟冲过去,抓住翻腕又要使劲的手。
徐越顺口回答:"弄干头发。"
弄干头发?徐晟眉结打紧,这两年他都是这麽弄干头发的?白白废了一头漂亮的头发。"干嘛不让宫女、常侍什麽的动手?头发都给你扯坏了。"
"我只要皇兄替我擦。"嘟嘟嘴,就算高了瘦了,也还是那个任性的十四皇子。
"你呀!"徐晟无奈地摇摇头,取过何其周到地放在桌上的象牙梳子,坐在凳上,小心地解开已经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心里热热的,有种溢出来的喜悦。
徐越毫不顾忌地坐在皇兄腿上,全无逻辑地讲著这两年在晋地遇到的人事,看到的好玩的、好笑地、好吃的,听得徐晟云里雾里,眼中的宠溺更浓。
"......上次,我和傅相出巡。跑到一个地方,恩......好像是叫什麽城的,那边有种点心可好吃了!真的!保证皇兄你没有尝过。......不过,我不记得叫什麽了,反正傅相知道的啦!下次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当然好。"徐晟分开一团头发,笑斥道,"小孩子!就知道吃。"语气中却没有丝毫不满。
"哪有!我有认真学习治理晋地呢!"
"是啊。太认真了,所以连自己巡视的是什麽地方都记不得了?"
"我......"徐越有些吃瘪,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找回精神,大声宣告道:"我才不是小孩呢!皇兄别忘了,明儿都快两岁了。"
明儿!
徐越感到抚在头顶的手僵了一下,他侧过脸,看见徐晟冰冷的眼神。"怎麽了,皇兄?"伸手沿著脸颊的轮廓向上移动。那样的皇兄陌生得可怕,突然就遥不可及......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身子贴上去,然後下意识吻上带著一丝冰冷的唇,"皇兄......"
唇上的温热触感把徐晟的心智拉回来,陷进诱惑里。带著生命力的微热的肌肤,在右胸前跳跃著的那个人的心,熟悉到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的身体轮廓......思绪杂乱无章,所有感觉器官都抢著把真实到让他疯狂的细节送到脑海里。"不......不要这样。"趁著徐越把唇退开,他几乎是咬著牙地低吼,"越弟!让开!"但是,偎著他的人,却只是迟疑著,茫然地看著他。一股热气从身体的不知道什麽地方冲出来,一下子烧遍全身。明明该是推开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揽住了腰,紧紧扣住,象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合而为一。"为什麽不让开!为什麽!"不知是在恼怒徐越,还是恼怒自己,语气出奇地凶恶,也不待徐越开口说什麽,就俯身下去,狠狠地吻住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坐怀不乱的,当陆家那帮表姐表妹在母後的授意下,极尽诱惑时,他也的确是做到了。但现在,他才明白,那只是因为她们不是他的越弟而已。不去想,什麽都不愿去想。不去想怀里的人是他弟弟,不去想母後千方百计想要杀死这个自己最在乎的人,不去想有明儿那个孽种的存在......
[某牛(忍不住跳出来):虽然决定了不会出来说话的,但是......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呀!好歹徐晟你也是皇帝,基本常识总该有吧!人家明儿可是晋王的嫡长子,世子之位还是你亲封的呢!叫人家孽种一刚......要是你有本事把小越越吃出宝宝来,那倒是可以叫做"孽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