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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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疏的花木中,有个冰雪揉成的小人儿。眉峰微蹙,翳云便缱绻不散;眸光流转,仿佛月华凝聚而成,璀璨的无法让人逼视。
他就在梦境深处,冲自己温柔一笑,风华绝代。无数幽愁暗恨,都在这一笑间,云散烟消。
丝丝沁凉拂过额头,有只温柔的手在为他拭汗。鼎华一把捉住那只手,紧紧捂在自己心口。他怕一松手,那美丽的梦境就会转瞬成空。
朦胧的幸福中,他低唤那个动听的仿佛雪落红尘的名字--缕儿。
贤妃知道,皇上唤的不是她,不是眼前的林瑜,而是另一个藏在心底的人。那个人,可以在他痛苦的时候,给他安慰。
林妃怜悯的笑了,为了皇上,也为自己。却仍旧温柔的把头枕在了皇上的颈窝,喃喃道"缕儿,就在这儿呢......"
芙蓉锦帐渐渐低垂,雪色流苏覆在地上,如同盛放的芍药。铜台上的宝烛流尽了最后一滴红泪,烛火摇曳的旖旎中,夜也迷离。
半夜里又下雪了,大雪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沙哑的声响。院里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想是夜雪深重。
鼎华已经醒过来了,看着旁边熟睡的林妃,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闷闷的听着窗外松竹的呻吟。
回廊中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被小太监挡下,说皇上在休息。后来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小太监被人一把推开,凌乱的脚步声已经闯到门外。既而就响起了干将急切的声音。
"皇上,臣有要事急奏!"
鼎华在偏殿里见干将的时候,刚过四更天。
"说吧,什么事?"可能是宿醉的缘故,鼎华头疼的很厉害,不由用手抚着太阳穴,轻轻按着。
"陛下,大事不妙,龙泉刚才急奏,衡王率五千精兵,悄悄离开封国,连夜奔京城而来,现在已经到了晋州!专诸密信,嵩王也率军两千,于今夜起程,目标也是京城!"
"什么!"鼎华大惊失色"为什么现在才报!"
"衡王封锁消息,这消息是龙泉拼死送出来的。"
鼎华"蹭"一下站起身来,在偏殿中来回踱步,似乎是在想对策。
衡王嵩王来意不明,尤其还是悄悄离番连夜而来,难保不是存了谋反之心。他们一共带了七千精兵,人不算很多,可是京中兵力更加空虚,自己手中只有赵援的三千禁军,其他都是杨璋的部署。衡王精明强干,断不会贸然出兵,只怕杨璋与他早有勾结。若以两位番王再加上杨璋在京中的实力......他如何抵挡!
难道,天要亡他!
鼎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眼下情势,一方有备前来,另一方赤手空拳,硬要抵抗,岂非以卵击石?
只能和他们周旋了......但愿......还有一线生机......
"干将!"鼎华很快镇定下来"速派人联系夏钧雷,让他马上抽出五千兵马,由他亲自率领来京,对外只宣称是来京觐见。另外,着可靠之人安排好出城的路线,万一不行......得留下退路。再有,立即召集林意诚、傅悠、季叔渊、赵援等人去上书房,朕马上过去!快!"
"是!"干将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希望先王庇佑,保朕度过此劫!鼎华望向窗外风雪,暗暗祝祷。
腊月二十五,京城暴雪。
雪急风骤,摧折了宫墙内的梅花。那一贯傲雪凌霜的身姿也经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夜之间,蕊瓣洒了一地,零落成泥,都化了烟尘。
御撵经过梅林往承天殿移去,鼎华望着凄凉卧在雪中的碎梅,禁不住忧心忡忡。
这次,若是不能震慑住衡王和嵩王,一旦他们硬来,自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如这碎梅一般的命运了吧。
承天殿华丽中时时透出难以言喻的庄严,这座象征着大周王朝二百年基业的古老宫殿,却总笼罩着着一层若有还无的孤寂,在风雪中稳稳的屹立不倒,沉默着见证一朝一代龙椅上频繁的更迭。
今天的朝会带着暴风雨前的静谧,一如这座古老的宫殿深埋在沉默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寒风顺着宫门的缝隙灌进来,侵袭着从高处端坐的帝王到殿下执笏肃立的臣子,气氛显得沉闷而诡异。
衡王和嵩王连夜上了折子,解释此来乃是想赶在年前到京,隆重的朝见皇上,以全礼数。
这个借口绝对不算高明,大周有严规:番王未经宣诏不得私离封地,否则视同谋反。不过眼看两位王爷手中的七千精兵朝夕便至,谁又敢说王爷这话牵强?
杨璋那边心怀叵测、无话可说,林意诚这边又苦无对策,一筹莫展,一个盛大的朝会顿时陷入缄默。
鼎华平静的看着殿下的臣子,只淡淡说了句"既然这样,礼部就尽快准备郊迎仪式吧。杨丞相、林太傅。"
"臣在!"两人赶紧出列。
"两位王叔远来朝拜,朕也不能失了礼数,就请二位出城替朕恭迎王叔,如何?"
"这......"鼎华出乎意料的安排让两人面面相觑。本来是依礼而行的事却因为番王将兵前来显得分外怪异,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怎么?"
"微臣领旨!"两人齐声谢了恩,退下去。
"若无它事,就散了吧!"连续几夜未曾合眼,鼎华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疲惫,却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殿门大敞,群臣鱼贯而出,殿外风雪依旧。
杨璋举头望天,暗自生疑。看小皇帝镇静的模样,似乎已经有了对策?那......倒不能太冒失了......
"杨大人好兴致啊,这种天气还在这里赏雪?"身后忽然传来林意诚略带嗤笑的声音。
"呵呵,林大人不也同我一样?"杨璋没有反唇相讥,反而悠闲的捋了捋鄂下长须"今年的雪真大呢,说句不中听的话,大人与老朽都是把老骨头了,雪后路滑,这上朝来回的,还望大人路上小心呐!"
"呵呵,多谢杨大人关心了,老夫还有分寸。倒是大人不要只记得提醒别人,自己也要注意才是!老夫告辞了!"
"林大人慢走!"杨璋拱拱手,望着林意诚在风雪中的背影,仔细回味他刚才似乎带了警告意味的话,却愈加猜不透这老狐狸到底怀了什么鬼胎。
离衡王抵京还有三天,京城已经戒严,局势实际外松内紧。赵援已经调度了禁军的全部力量,将皇城牢牢护住。而傅悠等人则日日聚集在太傅府里苦思应付衡王的办法。
明天衡王就该到了吧。鼎华望着雪后的星空,暗自出神。积了一地的厚厚白雪,正荧荧的,反射着帝座紫薇的光华,并没有暗淡与萎靡。
上苍,但愿你站在朕这边,不然,你会后悔!
"陛下"干将躬身走近,低声道,"林大人到了。"
杨璋凝视着城外旷野上的战士们那一张张隐隐浮动着杀气的刚强面孔,暗暗的心惊。不知道就这样将两个危险而未知的变数引进城来究竟是对是错。
林意诚和奉命前来郊迎的众臣在箭楼上默默注视着脚下排列的如雁阵一般齐整的衡王军队,心中更加忐忑。知道其实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悬在一线之间。
箭楼上鼓乐齐鸣,号声啼亮,彩旗招展。城下众将士皆勒马列队,以衡王周云朗、嵩王周云纥为首,向城上抱拳行礼。
鼓号都收了音,全场一片寂静,只周云朗的声音回响。
"臣周云朗部众入朝参拜陛下,请两位大人下令开城,让云朗入城。"
"且慢!"不等杨璋答话,林意诚突然越众而出,站在箭楼最醒目处,高举昨夜皇上密授的明黄色布帛大声喝道:
"衡王,嵩王接旨!"
周云朗与周云纥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诧,却也只得下马接旨。
"......嵩、衡二王千里来朝,足见其赤胆忠心,朕心甚慰。念众将士远道而来,特赐免入城朝见,厚赏众将士,令暂住于西山行营,钦此!"
想要反客为主?周云朗怔了一下,小皇帝是算准了他不敢抗旨吗?
一旦他们空手入了城,手中无兵,岂不是任皇上宰割?周云朗冷冷一笑,杀意顿时涌上冷俊的脸庞。
"老九,打进去吧......"周云纥看向他,脸上迸发出嗜杀的兴奋。
周云朗闷哼一声,作势就要挥下的手突然生生卡住了。心念连转,又存了几分疑虑。
就这么率兵打进城去,会不会太冒失?看城上迎接的阵列,整齐恢弘,毫无乱相,城内究竟如何其实没人知道,万一并非全无防备,......
两个念头转来转去,周云朗略感为难,左右衡量,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谢主隆恩!"
见两人接了旨,林意诚偷偷出了口气,暗道好险,这才发现背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其实皇上也是在赌,赌周云朗生性多疑,城内局势不明,杨璋和周云朗又相互猜忌,周云朗决不敢在城外就贸然翻脸,定会同意入城,先静观情势。而周云纥虽然年长,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倒是不足为虑。
很大胆的一步,赌输了,就满盘皆败。但是也许上天眷顾,他赌赢了!
林意诚适时开口"既然如此,两位王爷,还请及早入城吧,皇上已经在承天殿等候两位王爷了。您手下的将士们,老朽自会妥善安排,请王爷放心。"
"林大人。"衡王虽然年轻,却决不好哄,此时情势不明,虽然不敢乱来,却因为鼎华的大胆举动而难免生疑。"皇上为何不允云朗的将士入城?"
林意诚微微笑着,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莫怪,最近京中颇不太平,又有天象异变。皇上为来年祈福,依照上天指示将全城戒严。所以......"林意诚嘿嘿干笑两声"只好委屈王爷了。"
....................................
垂拱八年除夕,嵩王、衡王来朝,帝极尽款待,以彰四海仁孝之德......
真是个惊心动魄的除夕呢!望着在空中绽放的明亮烟花,鼎华暗想。
又是一朵绚烂的烟花破空而出,惊破幽暗的夜色。烟花刹那谢,高处不胜寒。连带那遍地晶莹的雪,也被笼罩在了烟花华丽的孤独中......
19
除夕年夜,宫里灯火辉煌,烟花盛放。
周云朗暂住的宫院里栽满松柏梧桐,夜里放眼一望,影影绰绰,在覆满积雪的地面投下重重暗影。
御宴刚散,周云朗和三两亲随立在回环的曲廊上,遥看皇宫里四处燃起的焰火。璀璨的烟花好象就在树梢怒放,光芒耀眼的让漫天星斗都失了颜色。
周云朗英挺的眉却轻轻蹙着,眼神深邃,有如无底潭渊。
在城外,他被皇上阵势所迷惑,加之又不能完全信任杨璋,只得暂且隐忍,未与周云纥带兵进城,只带了几百心腹亲随。少年天子接见了他们之后,打着恩宠的旗号将他与嵩王留宿在皇宫内牢牢监控,与软禁无异。这么下去......可不是法子。
周云朗这几日设法与在京的部下取得联系,探明京城确是兵力空虚,不禁有点为自己多疑而错失良机感到后悔。现在他身在宫中,被皇上的势力盯的死死的,手下又都在城外,想再有什么动作可就难了。
想自己也曾纵横天下,居然让个小孩子给骗了,哄的自己心甘情愿自投罗网,命都捏在人家手里......
真是小瞧了那少年天子。
不管怎么说,目下最要紧的是赶快设法离开皇城,不能再由人摆布了。只要能出城找到部署......那就是龙归沧海了。
可是,小皇帝早打算软禁他们,皇城层层守卫,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周云朗微微抬眼,看着从承天殿到御极宫上空如星洒月落般的烟花,拧着的眉渐渐舒展,回首吩咐跟在身后的心腹"祁麟,你去请嵩王过来一趟,小心些,莫让人看见。"
"是!"叫祁麟的属下恭谨地退了下去。
嵩王和护卫沐泱过来的时候,后宫的凤箫丝竹声已渐渐淡去。一夜笙歌艳舞,想必也该累了吧。
"二哥来了!"见嵩王踏入院落,云朗起身笑脸相迎。
"行了,老九,有话快说吧。"
周云纥年近不惑,性子却卤莽,脾气又极暴躁,最是容易挑唆。周云朗看着嵩王冒火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周云朗递个眼色,祁麟、卫轩等心腹都退了出去,远远守卫在院落四周。
"唉----"见手下已经退下,周云朗皱眉叹气"二哥,小四(鼎华排行老四)把咱们困在宫里,生死难料,坐困愁城,眼下该怎么办呢?"
"还不是你在进城的时候疑神疑鬼......"周云纥斜睨一眼老九,没好气的埋怨"到现在这步田地能怪谁?"
"是是是,都是小弟的不好。"周云朗脸上挂着诚恳的笑容,嘴中连连赔不是"小弟知错了,二哥莫再责怪,还是商议目前的事情要紧。"
周云纥哼了一声,越发倨傲"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二哥还不知道吧,"周云朗不置可否的笑笑,"夏钧雷与牟一苇已经率领五千精锐进京朝见,离神京不远了呢。"
"竟有这等事!"周云纥从嘴中迸出一声冷笑"看来小四是不打算善了了!"
"可不。"周云朗敛了微笑,沉静道:"来得如此及时,恐怕夏钧雷已经投靠了皇上。这一来,我们是......非受阻不可了,只盼能保得性命去,已是万幸。"
周云纥扬眉不语,忽然怒气上涌,勃然道:"不就是来了几个虾兵蟹将么,那几个兔崽子还在没到,咱们可是身在皇宫!依本王看,擒贼擒王,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
"王爷"卫轩在门外低唤,打断了云纥。
周云朗剑眉一挑,"何事?"
卫轩匆匆进来,禀道"夏钧雷五千精锐已至,暂驻城外,与我军营地仅半里之遥。"
"欺人太甚!"话音未落,周云纥已经暴跳如雷,‘蹭'一下按剑而起,甩头走了出去。
"二哥!"云朗一惊,连忙紧追几步,哪里还追得上。
"卫轩!"云朗停住脚步,几不可察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轻唤,立刻有人俯首听令。
"召集人马,等周云纥有所行动,立即随本王离开皇宫!"
"是!"身影一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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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见完夏钧雷和牟一苇已经是深夜了,御极宫的紫铜灯座上挂了一串蜡油,像是垂在半空便凝固了的泪。
鼎华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太阳穴,连日紧绷着神经,现在总算控制住了局面,精神一松,立即感到疲惫不堪。长长出了口气,也没唤人进来服侍,和衣便栽倒在龙床上。
帝王梦酣,灯台上只剩小截蜡烛还在"哔哔剥剥"的响着,柔和的光芒晕照在寝宫内,火焰不安的跳动着,一伸一缩,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
安眠之际,忽然有股焦糊之味传进鼻端。鼎华一惊而起,立即就发现浓烟滚滚,烈火熊熊,御极宫不知何时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远处依稀有惊锣传来,"走水了!御极宫走水了!"
火灾!
眼见宫内烟火越聚越浓,也来不及细想火灾原因,鼎华本能的跃起,想自窗口跳出。不料骤变突起,突然飞箭如雨,自外涌入,齐齐往他身上射来。所幸鼎华反应敏捷,拧身退回殿中,并未受伤。
禁宫之中,竟然有人行刺!
难怪殿外侍卫皆无一人示警。这上下,他们若非是早已命丧黄泉,就是早被人收买了。
该死!鼎华暗恼,宫人早被他摒退,诺大寝宫,居然只有他一人!
猛然腾空而起,间不容发的躲过已经涌进寝宫的箭雨,鼎华心思连转几转,考虑出去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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