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的热气尚未退去,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些许不安定的味道,黑岩高中人气学生占卜师--池冰兰突然出现在程月跟前。
当时的程月正在收拾桌上的书准备回家,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裙,过肩的黑色直发,齐眉的刘海下一双深邃的黑眸。
"明天,你会死。"朱唇微启,毫无情感地抛下了一句话。没再多说,占卜师转身离去,和她擦肩而过的是来找程月一起回家的程雨。
程月愣愣地目送这位学校大热门人物离开,直至纤细的白色身影消失不见,他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月......月,你怎么了,她给你说了什么?"淡紫色的卷发凑了过来,细腻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精心画的淡妆明显是为了吸引某人的注意,可惜,似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程雨不高兴地皱皱眉,双手用力拽住程月的胳膊,大声叫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胳膊被拉得生疼,程月下意识地扭过头,看见程雨那张写满心情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准备转身去拿包,却发现手依旧被死死地拽着。无奈地抬起头,正好迎上程雨炙热的目光,程月心一惊,急忙避开。
程雨并不沮丧,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她知道,自己这个双胞胎哥哥是一个温柔的老好人,对别人的请求即使为难也不会拒绝,更何况是对妹妹。就连当初自己说喜欢他时,他也没有推开一直哭泣的自己。
月是她的,谁也抢不走。想到这里,程雨脸上不禁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松开程月的胳膊,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贪婪地吸着T恤上淡淡的味道。
胸口暖暖的呼吸让程月不自在地一颤,他轻轻地推了推程雨,可是程雨却贴得更紧了。程月没有再动,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任由她这样抱着。
一会儿,程雨抬起头,微微一笑:"月,明天去希望湖吧,去过我们的十八岁生日。"
"希望湖?传说中的圣石之湖?雨,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程月迷茫地问。
程雨松开程月,从随身的小挎包里取出一粒水蓝色石头,郑重地放在他手心,认真地说道:"月,这是圣石,召唤湖神,能知晓过去未来的神石。"
程月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的小石头,清澈的蓝,刺骨的冰,这粒石头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
本想多问几句,一偏头便对上了程雨不容置疑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硬硬地吞了回去,程月下意识地露出招牌式的温柔笑容,慢慢点点头:"明天去希望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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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晨六点半出发已有近十个小时,阳光令人炫目,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湿T恤紧紧地粘在身上,腿越发沉重,脚也开始莫名的痛。程月终于停了下来,体力不支地靠在路旁的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费劲地叫住前方精神百倍的程雨:"雨......雨......还有......多久......"
程雨转过头,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开心地笑着:"快了,转弯就到。"说完,又快速地向前走去。
看着前面娇小的背影,程月难以理解是什么让她有这样的体力和精力,在自己都无法忍受的条件下如此开怀地笑着。
爱情,突然冒出的这个词让程月不免苦闷,最近程雨老是说些什么喜欢喜欢的,害得他也变神经质了。
程月苦笑,爱情永远不会光顾像他这种软弱的人,习惯了逃避的自己没有被爱的权利。既然注定了要孤单,又何必拖一个人陪着自己受罪。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程月缓缓地挪动步子朝前走。
没多久,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一大片宽阔无波的水域,和圣石同一种清澈的蓝,却又有所不同,那种蓝在无限倍扩大叠加之后更显深邃,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魂的力量。
天骤然阴霾,程月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脚却不自觉地往前迈,就在即将踩入水中时,牵引力瞬间消失,程月稍稍松了口气。
太阳钻出云层,袋中的圣石爆发出刺目白光,阳光霎时增强,光束全数直落湖心,湖面溢出耀眼金光,巨型水柱盘旋着直冲上天。
不知何时,程雨已来到程月身旁,她指着水柱兴奋地叫了起来:"月!月!快看,是湖神!"
"嗯。"程月轻声应道,仰起头,目光停留在水柱上。
离湖面约莫三米的位置,水柱中一抹身影逐渐清晰。一名身着古装的年轻女子,黑色长发梳成精致的发髻,白色锦裙上有彩丝绣的七彩水纹,华贵又不失冷艳。
不带感情的目光冷冷地落在程月身上,动了动唇,丢下一句话:"今世景,七年后嫁给他。"
程月窘迫地望着湖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骗人,你根本就不是湖神。和其他女人一样,说着奇怪的话吸引月的注意,想方设法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些话,程雨握紧拳头,狠狠地瞪着水柱,"月是我的,一生一世都是我的,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
"愚蠢的女人。"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程雨,湖神淡淡地说道,"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仅有的今生却为了困住别人的幸福而存在,可悲。"
"你......你......"程雨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什么前世来世的,我不在乎,我只要和月在一起!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你骗人的吧,如果真有这个人就让我看看啊,看看他长什么样!你敢吗?"
"你没这个资格。"依旧是没有半点情感起伏的话,湖神把头偏向程月,"除非......你想看......"
面对突发情况,程月不知所措地定在那儿,程雨直视的目光里她的想法一览无遗。
程月耳边忽然回响起池冰兰的那句话,玩笑亦或警示,还是仅仅在陈述无法改变的事实。矛盾,恐惧,好奇......情绪争夺的胜利方将主宰他的选择。
程月肯定的眼神确定了答案,在那么一瞬,湖神眼底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凄凉。湖神轻念咒语,水柱上浮现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程月还没来得及看仔细,眨眼风起云涌,天昏地暗,雷声四起,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迎面而来。
闪电雷声嘎然而止,天又恢复了原来的蔚蓝,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水柱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数不尽的水块自高空掉落,跌入湖中水花四溅。
世界只回荡着一个悲凉的呐喊声。
"月......月......你在哪里......把月还给我......把月......还给我......"
二十六年后,九月。
黑岩高中高二(3)班今天格外热闹,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转校生。
首先发话的是学习委员张晴,她晃了晃圆圆的脑袋,刻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听说这名转校生已经连续七天被七所学校退学了,每到一所学校就怪事不断,靠近他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张晴话音刚落,窝在一起的小女生们纷纷面露惧色,倒是有一人轻笑,用手指顺了顺金色长发,细长的丹凤眼瞟了一眼张晴,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个人,长什么样?"
"不清楚,没听人说起过。"接话的是班上的小可爱--黎礼,张得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她不安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柏妃不怕吗?像那样的人,感觉好讨厌。"
金发女生没有答话,用手托住下巴,淡淡吐出两个字:"名字?"
"古枫。"一只细长的胳膊环上了柏妃的脖子,尖尖的下巴压在她没肉的肩膀上,声音透出一丝喜悦,"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人,来比赛吧。"
没有偏头,柏妃动了动被压疼的肩膀:"梁晓筝,我没时间陪你玩无聊的游戏。"
"那就让这个游戏变得有趣吧。"柳眉一挑,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小女生们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新来的转校生,有两人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
盼望已久的上课铃终于响了起来,女生们瞬间安静,目光全数聚集到教室门口,教室里静得听得见细微的呼吸。
走廊上脚步声越来越近,又矮又胖的语文老师迈着小短腿急急地晃了进来,紧跟其后的男生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子,宽大的白T恤配上淡蓝色的牛仔裤,简洁的短发,长得不算白,脸却很干净,不大的眼睛,直直的鼻子,唇色略显苍白。
跟随老师走上讲台,他随即面向下方,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我是新来的转校生,叫古枫,古代的古,枫叶的枫,以后请多关照。"
语文老师擦了擦他肥脸上的油汗,不急不慢地环视教室,他冲古枫点点头,指向一个空座位:"先坐那里吧。"
古枫朝老师微微弯了下腰,然后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原本安静的教室传出了不满的嘀咕声。
"为什么让他坐在雪恒旁边啊?讨厌!"
"听说是靠近谁谁倒霉,这种人怎么可以坐雪恒旁边!老师怎么想的?"
"对啊,要是他敢让我的恒恒受伤,我给他拼命。"
"讨厌这个人,讨厌,讨厌,只会带来厄运的人!"
"快点离开啊,这人有没有自觉啊?别的学校都不要他,还死皮赖脸地跑到我们学校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
唠叨不容拒绝地飘进耳朵,古枫心一沉。已经连续七所学校了,若是在黑岩也无立足之地,这座城市再无学校可转。他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些困扰他的怪梦,偶尔会出现的特殊能力,以及时不时不由自主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话,他无法解释自己和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
古枫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不经意间对上了一道冷漠孤傲的目光,吓得他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黑色的眸子如千年寒潭般深幽,散发着彻骨的寒冷,明明闪烁着让人畏惧光芒,却又忍不住被吸引,陷入。古枫呆呆地看着,不仅仅因为那双眼睛。
这个人和他梦里的人长相相似,却又年轻许多,梦里的人大概二十多岁,给人的感觉很柔和,没有这种强烈的窒息感。古枫有种没来由的预感,困扰自己的谜团将在这里被解开。
教室的一角,柏妃盯着新来的转校生甚是迷惑,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爱慕与憎恶交错的复杂情绪。
与此同时,梁晓筝眉头紧锁,白得近乎病态的瓜子脸上满是忧虑,她认真打量着古枫的那张脸,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封闭的石室正中是一张长桌,桌上铺着黑色丝绒的布料,一左一右放置两个金色烛台,每个烛台点有三支蜡烛。
桌子对面坐着一名中年女子,凌厉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她十指交叉,凝视着牌组久久不语。
有节奏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思考,门外是年幼的侍者:"夫人,预约者已经到了。"
中年女子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推开门走出了石室。
第二章
未能从混乱的思维中整理出些头绪,语文课已经结束了。梁晓筝神情严肃,一反常态的沉默,纵是频频望向古枫,依旧一筹莫展,只得耐心等待今雪恒的动静。无奈今雪恒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在起初片刻的关注之后便不再理会。
梁晓筝无计可施,闷闷不乐地盯着桌面发呆。若不是其间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故,相信她会这么无聊地盯着桌面一整天。
下午的课即将开始,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三三两两地说笑着,古枫坐在座位上看书,偶尔拿笔在书上作个记号。
这时,一名女生快步走到古枫跟前,只见她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物体阻挠了,手在空中停下。梁晓筝兴致盎然地期待事态发展,古枫则脸色惨白,他担心的事再度发生,在转校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重演。
女生缩回手,眼底有一丝愤恨,她转过身,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中离开了教室。片刻之后,走廊上传出尖叫声,有人失足跌下教学楼,受伤的正是刚才出现在古枫面前的奇怪女生。
视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古枫身上,仿佛是在肯定前七所学校的传闻。古枫沮丧地垂下头,一语不发。梁晓筝满腹狐疑,苦于寻不得半点端倪。
柏妃表情凝重,指尖夹着未曾出手的纸符,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却倒是清楚地看见那道白色光芒穿透了那女生的身体。她瞟了一眼今雪恒,发现那张冷峻的侧脸竟多了些许额外的情绪,颇感意味深长。
柏妃原以为只有她和今雪恒了解事故缘由,殊不知教室里另一人也将真相尽收眼底。
事故发生后,古枫一直心事重重,一边等着校方的通知,一边考虑如何向家人解释。然而直到下午课程结束,校方也没有任何举措。晚自习前听人闲聊他才得知,校医务室的医生目睹了事情的始末,证明那只是普通的意外事故,与校外那些杂七杂八的流言毫无关系。
古枫大为欣慰,很是感激这名素未谋面的柯医生。与他的感激情绪不同,其他人则打趣说校长被柯医生迷昏了头,什么都听,光怪陆离也能搬出个科学道理来解释,嘲笑完这些,他们又数落起这位美女医生以前的种种不是。
对古枫而言,且不论流言如何,重要的是他终于熬过了入学的第一天,在第八所学校获得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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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古枫迎来了入学的第一个周末。他早早地出了门,根据对方提供的简易地图,很快找到一座设计奇异的建筑,类似塔群的石砌房屋,宽大的花园中心坐落着几个高高低低的塔尖。
古枫进入其中最矮最宽的房间,一男一女迎了上来,将他领去见面地点。房间与古枫想象中出入很大,他原以为占卜师都是伴随着黑暗房间一并出现,没想到是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
一名中年女子斜坐在正对门的长椅上,素色套装,干练的短发,若不是她目光凌厉,那悠闲品茶的姿态着实显不出半点占卜师特有的气质。见古枫进来,她指了指对面的板凳,一名侍者立即上前为古枫盛上一杯清茶,随后其余人都离开了会客厅,只剩下古枫和占卜师。
古枫端起茶杯,看着热气徐徐上升,他还没考虑好从哪一个问题开始。
占卜师瞟了一眼古枫的相貌,尽管在此前的占卜中她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是震惊于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定定神,思量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组织好言语后便缓缓说道:"你是你,却又不是你,现在的你不是任何人,以后的你或许能成为某人。"
古枫听得一头雾水,确实他并不懂自己是谁,他没有以往的记忆,虽然母亲解释这是由于不久前发生的车祸,但他仍很在意。父母犹如过路人般陌生,他寻找不到自己活过的证据,再加上近日来在各个学校发生的种种怪事,他越发怀疑自己活着有何意义。
古枫盯着茶杯依旧没有说话,占卜师想了想,提醒道:"最终的抉择无论如何都是错。"
"我没有记忆,"古枫垂下头,慢慢说着,"不清楚以前的事情,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明明叫做古枫,却不是跟着父母任何一方的姓式,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占卜师无言以对,她不能泄漏更多了。一会儿,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让古枫与她一同去占卜的房间。那是一间封闭的石室,正中是长桌,桌上铺着黑布,放有烛台。
占卜师没有和往常一样在桌旁坐下,而是在屋内一小块空地上铺开牌阵,牌组也与一般的占卜不同,牌首尾相连,圈成一个圆。占卜师让古枫站在圆的中心,她则手拿"命运之轮"退到牌阵三米外。
占卜师指尖夹住牌,手臂向前伸直,手迅速朝上划出一道直线又立刻回到起始点。牌面光芒四溢,牌心的画转化为实体,一个古老的时钟旋转而出,飞至古枫所在的牌阵上空。地面的牌一张接着一张发出光芒,画出一个光的圆环,向上的光束进入时钟之中,指针发出一声轻响后便一格一格地走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