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离歌————尘色
尘色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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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阳是公主,自然不能随便到欲嫋那里去,只有我带著,她才能进出飞流宫。那次也没逗留多久,只是惜阳私下跟欲嫋说了些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我只担心惜阳又说出那种欲嫋喜欢上我了微泫就能安心的话来,只把惜阳送出飞流宫,就匆匆地回去找欲嫋,他只是坐在房间里等著我,一见我走进去,就先笑起来了。
"就知道你会紧张地回来。"他站起来,我却看到他的肩膀慢慢地放松下去。
说紧张,谁更紧张呢?
只是我却不知道他紧张什麽。
"你......还好吧?"
"有什麽不好?"他眯著眼问我。
我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刚才惜阳,没说什麽不该说的话吧?"
欲嫋连连摇头:"当然没有,都是我在说,她能说些什麽呢?"
我愣住了:"你说了什麽?"
"说我喜欢上你了。"欲嫋说得大大方方,我却一瞬间愣在了当场。他凑过来张著眼饶有趣味地看我,我就像被人紧紧定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
"夙容你真有趣。"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伸过手来搂住了我的脖子。

说我喜欢上你了。
夙容你真有趣。

明明比我小,他却把我当作了孩子一般。
像当年的玉离歌,拍著我的头轻笑著唤二皇子,开我玩笑,却丝毫没把我放在心上。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什麽样的感受。我用力地拍开了欲嫋的手,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那一夜辗转反恻,始终睡不著,我终究忍不住,一个人悄悄地溜到飞流宫去。
何苦跟他怄气,他肯那麽说,也已经是一种让步了。不管是玩笑还是真实。
他记著芷清炎也无所谓。
我也一样有忘不了的人。
大家都是一样的。
立在欲嫋房间顶上,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移动一步。
低低续续的呻吟声从房间里传来,间杂著暧昧的低语,听不出一丝痛苦。
父王在房间里。

我以为我今天的离开至少会让他难受。
可是现在他却若无其事地在房间里,在我父王身下,低浅吟哦,极尽欢娱。

那一夜後,我再没去飞流宫了。
不过三天,就开始忍不住了,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至少等过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我不想,陷得太深。
他不过是一个男宠。我父王的男宠。

只是世事永远比你预料的要出乎意外。
第二十一天,宫里闹了起来。
皇上从早朝上突然走开,直奔飞流宫。传了太医,说是飞流宫里有人在饭菜里下砒霜,飞流宫的主子吐血了。
谁都知道,这意味著什麽。
吐血是大凶的兆头。
早朝散了,我不停歇地往飞流宫里跑,心一直猛跳,很辛苦,很辛苦。
只到了欲嫋房间门外,就被父王的贴身随从拦下了。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我知道。
为什麽偏要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要认清事实?我只不过想越过这一扇门,见那个人一面而已。
声音隐隐约约地从里面传来,听不清楚,偶尔捉到一两个字眼仿佛是"夙容",也听不真切。但我想我的脸上一定非常狼狈,因为看著我的人眼中已经有一丝异样了。
过了不知多久,门突然被人拉开,父王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著我。
我只能仓皇地回望著他,不愿离开。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皇位也好,身份也好,性命也好,都失去也无所谓,让我见见他。
见见欲嫋。
不是玉离歌,不是玉儿,只是欲嫋。
"你......留下来,送他吧。"过了很久,父王低低地说出一句话,不再看我,从我身旁越了过去。
我心里一阵剧痛,甚至还来不及回话,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欲嫋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比起上一次见面时,已经消瘦了很多。
我走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针上,刺痛得让人难以支撑。
刚到床边,才发现欲嫋似乎是醒了,缓缓睁开眼,茫然地张眼看了一会,目光停在了我身上,轻轻地笑了。
"欲嫋。"我低唤了他一声。j
"你终於......来了。"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几乎只听到气音。手微颤著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
我紧张地捉起他的手:"我在,我在!"啪嗒一声轻响,我愣了愣,低下头去,看到被褥上湿了一小块,慢慢地在扩大。
好久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不要哭啊......" 欲嫋的手慢慢地反握著我的,没有力,只是艰难地贴著。
我咬著牙,只能紧紧地握著他的手。
如果我没有闹脾气,如果我没有生他的气,如果我能再早一点来,每天都来,他不会这样的。
"不要哭啊......以前,小时候,你从来不哭的......我记得......"
心里咯!一下,像有什麽被生生地扯断了。我抬眼看上欲嫋苍白的脸,他的眼中一片迷离,找不到焦距。
眼泪还是无法遏止地落下,我却忍不住想笑。
原来,他把我当成芷清炎了啊。
已经没有办法去争了。
芷清炎也罢,我不想他失望。
"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喜欢......"他断断续续地说著,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後来......爱上了别人......你生我气麽?你生我气麽?"
"不会。"我看著他,握著的手无论如何用力还是渐渐地变冷,心里再怎麽痛,也无法解脱,我只能笑著连连摇头,泪水把眼前模糊了,欲嫋的面目都有点看不清了。
明明是爱上了别人的芷清炎错了,为什麽你到了此刻,还念著他?我就,不行吗?
欲嫋的另一只手慢慢伸向枕头,却无论怎麽努力地摸不到,我伸手过去,从他枕头下摸出来几张信笺。
每张信笺上都写著相同的字:年年收。
"每年生日......才......不要忘记我......好不好?爱上别人也可以,不要忘记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
後面的话听不见了,他的手慢慢地软了下去,只要轻轻松开,就从掌心一路滑下。
只有那一声声的哀求,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不要忘记。

我看著手上的信,站在原地。
我不会让他忘记你的。
欲嫋,你的年年不会忘记你的。

芷清炎的生日,却是欲嫋的忌日,真是讽刺。
他在那边大张旗鼓地请客庆祝,这边却只有一声声"不要忘记我"。
等一切安排好,已经是晚上了,我牵了马直出皇宫,到了将军府,找到了微泫。微泫只是一路沈默地听著我说,最後把信笺接了过去。

欲嫋,他们都会记著你的,谁都不会忘记你。

半月之後,欲嫋被葬在了太子府,父王亲自命人选了地方,立了坟,事事都过问於我。
我只是困惑,直到惜阳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为什麽要把那些信笺交给微泫?"惜阳一上门就是责问,我只是不理她。她却不肯放弃。"为什麽你要给他?那些信笺都是给你的,你为什麽要给他?"
我冷笑一声:"上面写著年年收,我想,我并不叫年年。"
"你还不懂吗?"惜阳转到我面前,"那麽多的信,是要你每一年亲自去送,是要你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每一年亲自去送!"
我全身一震,仿佛刚才的话都没有听到一般。

太後,太後......您想想皇上......

当年玉离歌的话恍惚地在耳边响起,我一直以为那是他求饶的话。现在却似乎有点明白了。
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夙容哥哥,你为什麽要把信笺给微泫?你以为欲嫋想的还是芷清炎吗?他想的是你!从头到尾他只是想著你!"
"你胡说!"像被踩到了痛处,我想也不想便吼了她一句。"你回去!回去!谁准你来这里胡闹!你回去!"
"我没有胡说,欲嫋想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只有你,一直把他当作替身!"
"胡说!胡说......"我慢慢捂著耳朵,不想再听。
胡说,我没有把他当作替身,是他一直忘不了芷清炎。
"父王说了,他死之前一直叫著你的名字,你还不肯相信麽?"
我猛地抬头看著惜阳,半晌又生生笑了起来:"开什麽玩笑,那个时候,他一直在叫著芷清炎,他一直把我看作了芷清炎,我什麽都争不过,一分都赢不了!"
谁都争不过。小时候争不过父王,现在争不过芷清炎。我想要的也不过这麽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为什麽现在还要来嘲笑我的失败?
"是他亲口说的,那天我到飞流宫去,他亲口说的,这也不可能吗?"惜阳不死心地继续道。
"不可能!"我一口咬定,那个时候,最後的最後,他叫的还是芷清炎。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谁......可是......"惜阳踟躇了一下,终於抬起头来。"如果他是玉儿呢?那也不可能吗?"
"不可能!"
话说完以後,我才像被雷一下子击中了般,再无法一动。
惜阳终於没再说话,看了我一眼,失望而去。
只有我站在原地,慢慢地,慢慢地跌跪了下去。

如果他是玉儿呢?

不要哭啊......以前,小时候,你从来不哭的......我记得......
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喜欢......
可是,後来......爱上了别人......你生我气麽?你生我气麽?
不要忘记我......好不好?爱上别人也可以,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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