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虽然不太大，色鬼还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镜子旁边的言平的样子，吓一跳，「道......道士？」

　　「嗯？」言平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道士你干嘛搞成这个样子，丑死啦。」

　　「我乐意。」言平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道士你脸长得那么漂亮，不要穿成这样子呀。」色鬼跳过去，缠着言平，「快换掉，快换掉。」

　　言平不理他，只顾着把自己整理成更加不显眼。

　　「道士......」被言平无视，色鬼有点郁闷，无聊地戳戳言平，「道士，你要出去吗？」

　　言平嗯一声，算回答他。

　　色鬼连忙附到床上的替身娃娃上，然后从床上用力跑过来，嘿咻嘿咻......

　　「道士，带我一起去。」嘿咻嘿咻，终于跑到言平旁边，两个短胳膊和两条短腿用力夹住言平的裤子，「我要跟你一起出去。」一边说，一边顺着裤子向上爬，嘿咻嘿咻嘿咻......

　　言平用两个手指捏起替身娃娃，「你自己在屋里好好睡你的觉，别给我添乱，下次出门再带你。」说着，要把替身娃娃放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松手，言平被色鬼用力扒住手指头，「带我去吧，我都一年多没出门了－－你不带我去我就不松手。」软硬兼施，不达目的不甘休。

　　言平无奈，想想，其实色鬼去也并没什么妨碍，于是揪起替身娃娃，「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要是给我添乱，以后就永远在这屋里待着吧。」

　　「知道知道。」色鬼忙不迭点头－－管道士说的是什么呢，反正全都答应就是了。

　　言平心里也知道色鬼多半只是口头答应，反正这么小个娃娃也闹不出什么事情，于是把替身娃娃塞进上衣口袋里。

　　离开屋子时候很顺利，因为是实体，所以也没有被言咒屏挡住。

　　色鬼扒在衣袋的边上，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着这个一年多没有看见的屋外世界，有些新鲜感觉。

　　忍不住叹息一声，「啊－－好久没出过门了，好......」

　　有人迎而而来，言平随手指替身娃娃压了下去。

　　臭道士，又欺负我！色鬼闷在衣袋里恨恨地想，隔着衣服狠狠地踢了几下言平。

　　只可惜，作为一个小布娃娃，那样的力度踢在言平身上能造成的疼痛感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打了个车，坐在司机看不到的地方，色鬼终于又可以爬出来了，扒着衣服的口袋看着车窗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道士，你要去什么地方？」色鬼偷偷问。

　　「和平中学。」言平回答他。

　　「学校啊。」色鬼怀念地说：「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好学生，每次考试都在班里前几名。」

　　「唔，那很好啊。」言平漫不经心地回答。

　　色鬼感觉自己不受重视，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不高兴地哼一声钻进了衣袋。

　　而说话间，和平中学的大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车停，言平付钱下车。站在学校大门口，色鬼又从口袋里爬出来，感慨一声，「啊，好久没有回到学校了。」

　　言平向看门的警卫说明来意，警卫打了内线进去后，便告诉言平校长室的位置。言平谢过他，向校长室走去。

　　穿过操场，有男女学生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男生打篮球，女生打排球，年轻而且活力逼人。

　　色鬼扒在言平衣袋上羡慕的看着，不服气地瘪瘪嘴，「我上学时候篮球比他们打得好多了，他们打得真菜。」一边说一边在言平的口袋里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脚下一晃悠，差点从衣袋里掉出来。

　　幸好没人看见，言平皱皱眉，手指伸进口袋里轻轻弹一下色鬼娃娃的头，恨恨地说：「你给我老实点。」

　　色鬼也吓到了，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扒在衣袋边上。

　　校长室在四楼，从楼梯向上走，每层都有朗朗读书声音。

　　刚到三楼，言平忽然打个寒噤，连忙站住，感觉有一些阴寒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色鬼，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言平低声问色鬼。

　　「什么感觉？」色鬼茫然地探出头，忽然哆嗦一下，连忙缩回口袋里，「好可怕......」

　　「你能看到什么吗？」言平问他。

　　「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害怕......」色鬼的声音有一点抖。

　　「真没用。」言平推下眼镜，向阴气飘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看不清楚，只看见一些污浊的气。与校长约的时间也快到了，没时间理会，向楼上走去。

　　阴寒气息渐渐远离，色鬼从衣袋里探出头，抱怨着刚才言平对他的鄙视。

　　「你是道士，你当然不害怕了。我只不过是个没什么法力的鬼嘛，害怕也是正常的......说起来，刚才那个是什么，虽然没看见，可是忽然就觉得很害怕。」说着，又想起刚才的情况，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言平说：「要查过才知道，不过我猜就是鬼－－当然，你这么菜的色鬼跟他是没法比的。」

　　「......臭道士......」又受到了打击，色鬼哀怨地钻回衣袋。

　　敲门，校长迎了出来，与许多普通中年男人一样微微的肚腩。不太像老师，倒有几分商人的样子。

　　「言先生，欢迎您过来。」

　　关好门，校长热情地与言平握手，言平也伸出手回握。握手时候，校长上下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言平，似乎对言平的古板形象很满意。

　　校长请言平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们正好缺一个德育老师，我跟言师傅联系，言师傅说您正好在这边，就跟我推荐了您。」

　　话说到此，言平心里也多少清楚了校长之所以请他来的目的，微微一笑，「德育老师是一方面，主要是三楼的......那个东西吧。」

　　被说中，校长多少有些尴尬，支吾着。毕竟作为一个中学教师，请神、作法这种事情传出去也实在让人侧目。

　　色鬼在言平的口袋里待得有些腻烦，从替身娃娃里挤出来，正好顶在言平身体前面，言平下意识身体向后靠了一下，哪知色鬼却恬不知耻地一屁股坐在言平的腿上，还回头挑衅冲言平吐了一下舌头。言平说又不能说，只好气鼓鼓地瞪着色鬼。

　　听见校长无奈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作为一校之长，我确实不应该宣传这种迷信。可是看见学校里有些学生、老师莫名其妙的病倒，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受伤，已经有一些老师想要辞职了，还有一些家长也要让学生转校。我现在束手无策，实在是......」

　　「我知道......」言平暂时不理睬色鬼的挑衅，接过校长的话。

　　「刚才从三楼上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么强大的阴气，对学生一定有很大的影响。但毕竟我不是道士，也不是在阴司注册过的收魂师，道理上讲，我没有权力越俎代庖，是不能任意伤害鬼魂的。」

　　「我想，暂时先用道符对鬼出入的地方做一个封印，等探究到鬼出现的原因再想办法解决，如何？」

　　「再好不过，再好不过。」校长忙不迭地说：「您看您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我特意留了一个德育老师的位置给您，这工作很轻松，而且学生们在这种课上多半也不太闹。」

　　言平想了想，「那么就明天吧。我明天下午过来，那办公室什么的......」

　　「我帮您准备好。」校长信誓旦旦地说：「保证您明天来的时候一切齐备。」

　　第三章

　　言平站起身，准备与校长握手告别。起身的时候，从本来坐在自己腿上挑衅的、高兴的色鬼身体穿过去。色鬼没防备，从言平腿上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臭道士，你起来干嘛不说一声，摔死我了。」色鬼不高兴地踢踢言平。

　　有旁人在，言平不能跟他说话，一边跟校长握手，说一些客套话，一边白他一眼。

　　色鬼也许是不自知，不过更可能是知道言平这时候没办法对他下手，嘟嘟囔囔地抱怨个不停。直恨得言平牙根痒痒，心道：你再给我嚣张，看我回去收拾不了你！

　　道别，离开校长办公室。

　　走到楼梯口，原本跟在身后的色鬼感觉到强大阴气带来的惧意，连忙钻进言平上衣口袋，附上替身娃娃。

　　言平站在三楼的走廊里，踌躇一下，还是决定等到了学校工作以后再慢慢查－－反正现在他又不在学校，生病的也不是他。

　　「真没同情心。」色鬼偷偷说。

　　忍，我忍......言平心下恨恨。死色鬼，你给我等着......

　　从学校到出租车，从出租车一起上楼，色鬼一路聒噪，关于恶鬼，或者炫耀自己在学校时候的好成绩，又或者抒发一下一年多后重见天曰的喜悦。

　　言平记恨着刚才色鬼在学校时对自己的挑衅，一路恨恨不已。

　　站在大门前，言平忽然诡异地笑一下，从衣袋里捏出色鬼娃娃，「色鬼，你一年多没出来，外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色鬼不明所以，欣然点头，「是啊是啊，一年多了，感觉风景不一样呢。」

　　「嗯......」言平继续邪恶地笑着，钥匙插进大门钥匙孔中，转开门锁，「那么，你继续在外面待一会儿吧......」说着，把色鬼娃娃放在门旁放杂物的箱子上，极快地闪进门，关好门，大笑。

　　门自然是没锁的。不过言咒的力量，色鬼以灵体方式自然是进不来；这么小的娃娃，想开门只怕也是妄想。

　　让你嚣张，让你再挑衅！言平恶毒地想着，隔着门听着色鬼的咒骂，心里只觉舒畅无比，刚才被色鬼挑衅而恨恨的情绪一扫而光。

　　换了衣服，开了电视，泡上一壶茶。

　　听着门外的咒骂声音渐弱，想着给色鬼一点教训再放进来，于是在电视机旁坐下，悠然自得地看着电视剧。

　　电视剧很无聊，而且言平看得也不踏实，半天也没有领悟到剧情重点。

　　好吧，得承认虽然说自己很记恨、很小心眼，虽然对方很白痴、很幼稚，但是这样把一个法力低弱的小鬼扔在门外似乎......嗯......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人道。

　　好吧，放进来吧。

　　言平扔掉电视遥控器，刚站起来，忽然听到门外一阵狗吠声音。心里一惊，急忙开门冲了出去，果然看见一只大狗正对着门外杂物箱狂吠不已。

　　杂物箱上色鬼娃娃不在，但是，以狗的表现来看色鬼应该还躲在附近。

　　旁边邻居也探出头，咒骂着谁家的狗这么吵。

　　女人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下跑上来，一把拽住大狗，狠狠责骂：「不许叫了......」一边尴尬地对言平道歉，「抱歉，我家狗没关好，吵到您了，平时不会这样的......」又转头继续骂着狗，连拖带拽，将狗拖走。

　　下了楼梯，大狗还回头不甘心地吠了两声。

　　「自己养狗也不关好，什么素质......」邻居抱怨着，大门「咚」一声甩上。

　　「陶海，色鬼，都走了，出来吧。」言平低声说，见没动静，又说了一遍，才看见色鬼娃娃垂头耷脑地从杂物箱后面挤了出来。

　　言平弯腰拾起色鬼娃娃，回到屋里，关好门，把娃娃放在沙发上。

　　色鬼从替身娃娃里挤出身体，不说话，黑着脸蜷在沙发角落里。

　　言平心知自己确实有些过分，进入替身娃娃以后，视线就会变成娃娃的视角，所以那样一只大狗在面前，色鬼一定是吓到了吧。

　　「对不起。」言平说：「不该把你留在外面，本来只想吓你一下，没想到会有狗。」

　　「哼。」色鬼噘起嘴，转过头，不理言平。

　　言平心里更觉得内疚，想想色鬼确实没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倒是自己......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对鬼有偏见，特别是因色而死的色鬼。只不过，这样一直欺负一个没什么法力也没什么坏心眼的色鬼，确实是......不太厚道。

　　「真的对不起。」言平搬了櫈子在色鬼对面坐下，「我刚刚正打算把你带回来，没想到狗就出来了，肯定吓到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言平的话又勾起色鬼刚才的恐怖回忆。

　　他刚才正坐在杂物箱上生闷气，忽然听到一阵恐怖的狂吠声音，阴影落下来，抬眼正看见大狗的一张血盆大口和凶恶的眼神，骇得几乎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掉进杂物箱和墙之间的缝隙。

　　而且......早上好心叫言平接电话，还被言平无理地暴打来着－－虽然他做了替身娃娃来陪罪。

　　总之，自己一直在被言平欺负，还害得自己差点被狗吃掉。想到此处，色鬼不由得悲从中来，委屈的泪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之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鬼哭狼嚎，大有水漫金山之势。

　　言平从小不会照顾别人，以前拒绝女孩的时候也有女孩在他面前哭，他只觉得烦，但并不觉得内疚。眼前这个嚎啕大哭的色鬼，想到他哭的理由，确实是－－很内疚啊。

　　可是，还是不知道怎样安慰。

　　「喂，你到底要怎样？我都已经道歉了。再说也是你先在学校里给我捣乱的。」

　　色鬼闻听此言，更觉委屈，「呜......我只不过......看你们......说话无聊......所以才逗你的......再说......也没妨碍你什么......你凭什么欺负我......早上叫你接电话还打我......我如果能自己离开屋子......我才不要受你气......一直被你欺负......呜......」

　　言平挑一下眉，「早上的事情......嗯，我不是替你做了替身娃娃道歉的嘛？」

　　看到色鬼有风雨加剧的趋势，他又急忙说：「不过确实是我的错啦。好吧，那现在要怎样？我不可能跑到别人家把狗打一顿替你出气吧？总不能跟人家说，你们家的狗吓到我家的鬼了。」

　　色鬼哭声渐弱，抽抽咽咽地说：「可是......你害我受了惊吓，你要补偿我。」

　　为了止住色鬼的哭声，言平连忙答应，「好，补偿你，你说怎样补偿？」

　　色鬼想了想，「那......你让我上你。」

　　「没门。」言平想都不想就拒绝，「换一个。」

　　「那......让我附到你身上，这样就可以出去玩......」言平刚想答应，听到色鬼继续说：「或者自己用手爽一下......」

　　「做梦！」言平恨恨道：「你还想用我的身体勾引人？你想魂飞魄散吧你？」

　　色鬼瘪瘪嘴，「你说要补偿我，可是什么都不同意。你根本就是故意欺负我......」作势又要哭，「我又没害过你......」

　　「好啦好啦，不哭了。」言平头疼得拍拍额角，「这样吧，以后我去上班天天带着你，只要不会吓到人，你可以自己在教室里玩......嗯，去超市啊什么的也带着你，这样可以了吧？」

　　「可是......我比较想上你......」色鬼小声说，一抬眼，看见言平杀人般的视线，打个寒噤，连忙道：「好吧好吧，你以后出门都带着我－－去酒吧勾搭人也要带着我！不许后悔。」

　　言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补偿得到了－－虽然这补偿远不如自己想要的那个，不过能天天出门，至少经常出门也不错啦。

　　于是色鬼一瞬间平息了号啕大哭，立时风轻云淡、晴空万里，彷佛刚才一场大雨倾盆不过是凭空消失的气泡。

　　翻脸比翻书还快，真累，安慰鬼比符收妖都累。言平不由长长地吁一口气。

　　第二天，言平便正式去学校工作了。

　　第一天上班，他仍然是穿成土包子的模样，古板而且落伍。

　　随手要提的包放在桌子上，不等言平说，色鬼附上替身娃娃，钻进包里。又从包的边上开口探出头来，「你要把我放在可以看见外面的地方啦。」

　　「知道知道。」言平一边说着一边拽起包，看看表，时间快到了，于是急匆匆出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