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不要─」色鬼连忙伸手抱住言平手指。

　　「嘁，你给我老实点。」言平说着，把色鬼塞回衣袋。

　　张晓看着，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哼，就会讨好女孩。」色鬼在衣袋里闷闷地说。

　　白痴色鬼，懒得理他。

　　下午是高一年级另外两个班的德育课，没什么波澜的一下午就过去了。

　　放学后，其它老师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校长来到办公室，示意言平来校长室。

　　进到校长室，校长谨慎地关好门，转身恭敬的问言平道：「言先生，你上了一天课，你看那个事情......」

　　「有眉目了。」言平说：「之前学校里应该有个女孩自杀吧，我想大概是那个女孩的问题。」

　　「那怎么办？」校长着急地说：「要不找些和尚、道士超渡一下？」

　　言平笑一下，「那也没用。她的戾气已经很盛了，和尚、道士超度恐怕很难让她离开。除非是专门收鬼的道士，可是那样的话，她太可怜了，况且她还没有变成厉鬼，也没有到需要专门收鬼的地步。」

　　「那您说该怎样？」校长急急地问。

　　「您别着急。」言平笑道：「今天晚上我会过去探一下情况，抵制一下她的戾气，慢慢把她身体内的戾气净化后，化解她的怨气。最后请黑白无常带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了。」

　　「这么容易吗？」校长疑惑地问：「用道士收比较好吧？」

　　言平挑起眉毛，微微一笑，「如果因为收的时候太痛苦，让她化成厉鬼，您可是会在阎罗王面前被记上恶德的。」

　　校长吓一跳，忙摆摆手，「不会不会，小姑娘也挺可怜的，让她好好走，好好走。」

　　言平微微欠身，「我会好好把她送走，让阎罗王在功德簿上为您记上一笔。」

　　说完，言平开门离开。

　　色鬼从口袋里爬出来，嘿嘿一笑。「道士，刚才你说如果收的时候让女鬼变厉鬼，校长会被记恶德的话是骗他的吧？」

　　「咦？你变聪明了。」言平嘴角挑起笑。

　　「嘁，本来我就聪明。」色鬼不服气道：「再说，怎么想，记恶德也记不到他的头上啊。道士，你是可怜那个叫贝贝的女孩吧，你还挺好心的。」

　　「只是怕校长把本来该给我的钱拿给别人嘛。」言平摊开双手，「收一次钱很多呢，哪儿能随便把这种机会让给别人。」

　　「......道士，你好阴险。」

　　「哪有，中午还有小姑娘夸我和蔼可亲呢。」

　　「那是她眼睛脱窗。」

　　一路拌嘴，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已是傍晚时分，因为最近学校闹鬼的传闻，学生们也早早的回家了。走廊与办公室都空旷得彷佛能听到走路脚步声的回音，有些阴森森的凉意。

　　色鬼打了个寒噤，害怕地拽着言平的衣服，「道士，我们今天不要管鬼了吧，很恐怖。」

　　「那怎么行？收一个鬼好大一笔钱，怎么能白白让钱溜掉。」

　　「......道士，你真财迷。」

　　「多谢夸奖。」

　　言平把灵师用的物品收拾在身上，走出办公室。

　　头顶上走廊的灯因为年久失修，不停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而走廊深处的灯不知道多久前就已经停止了工作，只看见一片黑暗，而肉眼难以看到的阴暗戾气正从那黑暗里，朝整栋教学楼弥散开来。

　　言平向黑暗处走去，站在一片戾气之中，看见走廊尽头锁好的储藏室的门，吱吱呀呀慢慢打开了。

　　穿著白色水兵服的女孩随着不断弥散的戾气，从门后缓缓飘了出来，长长的头发下露出苍白的皮肤和青紫色嘴唇。

　　色鬼害怕得躲在衣袋里，用力抓着言平的衣服，身体瑟瑟发抖。

　　女孩向言平站的地方飘近，到了面前，抬头瞪着言平，眼眶开裂，有血迹沿着眼角缓缓滑下，在脸上留下两道暗红的痕迹。

　　「你是什么人？」女孩声音空洞，带着森森寒意，「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言平镇定地看着她，「你就是何贝贝吧？」他微笑，「你长得很漂亮啊，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些空虚的人的无谓嘲笑呢？」

　　「虚伪。」色鬼在衣袋里偷偷骂道。

　　何贝贝有些疑惑地看着言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的戾气太盛了，这样下去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如果你伤害无辜的人，将来到了阎罗府是一定会被处罚。」言平微笑道：「我来就是来化解你身上的戾气，消解你的怨气。这样，以后你在阎罗王面前才不会受到责罚，也可以安安静静的好好投胎。」

　　「伤害到无辜的人......伤害到无辜的人......」何贝贝喃喃自语着，彷佛有些混乱，忽然用力摇摇头，发丝暴涨，神情一瞬间转成狰狞。

　　「他们不是无辜的人，他们是坏人！坏人！」何贝贝嘶吼着，「他们全是来害我的坏人！全都该下地狱！你们全都要下地狱！」

　　戾气暴盛，忽然一道黑色带着腥气的瘴疠之气直扑向言平。

　　言平连忙闪过。

　　不等何贝贝第二次发难，言平从身上拽出一串桃木念珠，手执念珠，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边双手快速结印。

　　瘴戾之气再次扑面而来。言平双手橕开念珠，大喝一声：「退！」

　　念珠放出无数金色幻影，击散黑色瘴气，直逼何贝贝。

　　「啊─」何贝贝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声，极快地向后退去，准备退回储藏室。

　　言平手执念珠追过去，要将她逼进储藏室。忽然有人拉住他衣服，听到年轻女孩的声音：「老师，不要伤害贝贝。」

　　言平回头，竟然是没有回家的张晓。张晓看着言平，脸上是要哭的表情，「老师，不要伤害贝贝，贝贝不是厉鬼。」

　　何贝贝远远看见张晓，似乎也愣了，一直围绕身旁的黑暗戾气忽然间变得稀薄。

　　言平思索片刻，伸手拍了一下衣袋里的色鬼娃娃，「陶海，你出来！」

　　「不要！」色鬼用力拽着言平衣服，「我害怕！」

　　言平从衣袋里捏出色鬼娃娃，手指用力一捏，色鬼「噗「地从娃娃体内挤出来。

　　站在仍然暴厉的戾气中，色鬼用力拽着言平，恨不能整个人都缠在言平身上，「道士，你不要欺负我，我害怕。」

　　言平不理他，转身对张晓厉声道：「陶海也是鬼，何贝贝也是鬼，你看看他们现在一样吗？」

　　张晓盯着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的陶海，又看看站在不远处面目狰狞的何贝贝，瑟缩一下，松了手。

　　言平却没有继续靠近何贝贝，他站在原处，看着戾气缠身、满身戒备的何贝贝说：「何贝贝，你听着。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破你的灵体。我不否认我有这个能力，不过，我没破坏灵体的兴致，我只是为了净化你的戾气，消解你的怨气，好让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你本来阳寿不止这么短，被强暴和被那些下作的人非议也不是你的错，你用自杀惩罚了谁？惩罚的是你自己和那些关心你的人、你的父母，还有张晓这样的朋友。」

　　「这错误既然已经做了，你就应该尽快了断尘世。但你却私用灵体聚集怨念，任凭自己为戾气吞噬本心，伤害活人。」

　　「这样下去，当有一天你完全为戾气所吞噬时，你也就化成了厉鬼，不再有尘世里曾经有过的幸福记忆，到时候伤害的就不仅仅是那些你生前伤害过你的人，甚至可能包括你的父母、朋友。」

　　「本来，你所经历的一切让人同情，阎罗王也会为你来世安排一个更好的身体。而那些伤害你的人，阎罗王自然也在地府里为他们安排了酷刑以惩罚他们。但若你这样恣意妄为，任凭自己变成厉鬼，伤害到了原本无辜的人，那么你就要背上无谓的罪责。」

　　「何贝贝，难道你要为那些伤害你的人变成厉鬼，来接受那些无谓的罪责吗？」

　　何贝贝眼里有一些挣扎，全身的戒备有一瞬间的松懈。

　　机不可失，言平马上从身上拉出由符咒制成的缚魂索，迅速拋出绑缚住一时没有防备的何贝贝。

　　张晓和何贝贝没料到有此变故，大惊失色。言平已经腾身而上，以极快的速度在缚魂索上贴上符咒，然后将被缚魂索绑住的何贝贝迅速拽进储藏室。

　　「晓晓，救我！」何贝贝在缚魂索中痛苦地扭动着。

　　张晓急急跑来，想拉开言平，却被言平狠狠瞪一眼，缩了手，只能哭着看向在缚魂索里痛苦挣扎的何贝贝。

　　「这符叫离邪。」言平怕吓到张晓，解释道：「它是可以拔除何贝贝身体里的戾气。她所以会痛苦，是因为衷心戾气已经侵噬了她本心，所以拔除出来才会觉得痛苦。」

　　「张晓，如果你是她的朋友就不要心软，只要等到戾气全部拔除，她就能恢复成正常的鬼的样子，就像陶海一样。」

　　张晓看一眼一直跟在言平身后的色鬼，不敢再乱动。

　　言平不再理她，在储藏室的四周贴满符咒，「这些符是吸收戾气的，这样何贝贝才不会再被戾气反噬。而且戾气过盛，对活人的身体也很容易造成伤害。」

　　贴完，言平把张晓拉出了储藏室，关好储藏室的门，在门上交叉贴上了封印符，以防止戾气从储藏室里溢出。

　　言平长吁一口气，对一旁哭泣的张晓说：「我知道你看见好朋友痛苦心里很难受，但这些都是为了她。明天我带你来看她，到那时候她的戾气应该就除净了，你就能看见跟生前一样的何贝贝了。」

　　他摸摸张晓的头发，「好了，天已经黑了，老师送你回家吧。」

　　到张晓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虽然之前已打过电话向她家里说明情况，但是张晓回到家时候，她的父母仍是满脸焦急。

　　妈妈上下看张晓到底有没有哪里伤到，张晓推开妈妈，拉过言平向家里人郑重介绍：「爸、妈，这是我们学校的言老师，他也是灵师。今天老师在学校帮贝贝做净化，我担心贝贝才晚回家的。」

　　因为亲属里也有灵师，所以张晓的父母对于言平的身分并不奇怪，敬畏地请言平进屋。

　　难得有可以倾诉的外人，张晓的妈妈拉着言平在沙发坐下，一边叹气道：「我家里人有一些和别人不太一样，总有几个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家里人阴气也重，经常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晓晓可以看到，小时候是害怕，大了又因为这个被人欺负。偏偏我跟晓晓的爸爸都看不到那些，也帮不了她，总是委屈了她。」

　　张晓在一旁崇拜地说：「老师很厉害的，他都会做人形替身娃娃。而且老师人也很和气。」

　　言平客气地谦虚几句。

　　张妈妈和张爸爸极力挽留言平在家里吃饭，想到回家还要自己做饭，言平假意推辞了几下便入了座。

　　宾主尽欢，张妈妈和张爸爸饭后一再邀请言平下次再来，言平谢过张晓父母后准备离开。

　　张晓送出来，走到楼下，问言平：「老师，贝贝真的没事吗？」

　　言平安慰地摸摸她的头，「明天放学我带你过去看她，你就知道了。」

　　于是，道别离开。

　　上了出租车，色鬼终于憋不住，从包里爬出来，挤出身体，在言平身旁坐下。

　　色鬼不说话，言平倒觉得奇怪，看了半晌，终于开口小声问：「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色鬼偷偷看看言平，犹犹豫豫地说：「那个......道士......啊不，言平，你能招出黑白无常吧。」

　　「那当然。」言平疑惑地看一眼色鬼，「怎么了？」

　　色鬼一边将两手食指对碰，一边吶吶问道：「那......你收那个女鬼的时候......我会不会被黑白无常抓走？」

　　「那你想投胎吗？」言平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问。

　　「不要不要。」色鬼连忙摆摆手，「我要等我情人来找我。」

　　「那就不要让黑白无常带你走就好了，你的年限不到呢，而且也没害过人。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走的话，黑白无常也不会带你走。」

　　「这样啊，放心了。」色鬼拍拍胸口，「可是道士，你可以让黑白无常强把孤魂野鬼带走吧？」

　　「可以啊，怎么了？」言平看看色鬼，「怎么一直问这些问题，想说什么一起说好了。」

　　「那个......道士，你那天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没让黑白无常把我抓走？」

　　「刚换了地方，累得要死，哪有心思理你。后来看你笨笨的，也惹不出什么事情。再说─」言平诡异地一笑，「欺负你很有乐趣啊！所以，你要乖乖的被我欺负，不然说不定哪天我就叫黑白无常把你带走啰。」

　　「......臭道士......」色鬼恨恨地钻回娃娃里，趴在包底下不出来。

　　「生气了？」言平隔着包笑着问。

　　「讨厌你，臭道士。」

　　听到包里有闷闷的撞击声，想象色鬼一定瘪着嘴在恨恨地踢着包。

　　言平笑着看向窗外，有个傻傻的小鬼跟在旁边其实也不错啊。

　　次日清晨，言平刚到学校，张晓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央求言平带她去看何贝贝。

　　言平告诉她还不到时间，于是便被张晓磨了一天。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放学，学校危险警报未除，学生和老师们当然又是早早离开。

　　言平带张晓来到储藏室门口，揭下封印，推开门，已经看不到黑色的戾气飘荡了。

　　储藏室内何贝贝仍然困在缚魂索中，只是眉宇间已经除去了令人恐怖的青黑颜色，眉目清秀，显示戾气除净。

　　言平收去缚魂索，张晓在何贝贝面前蹲下，哭道：「贝贝，对不起，昨天我不能帮你。」

　　「没关系。」何贝贝伸手轻轻摸一下张晓的面颊，疲倦地说：「谢谢你，去除戾气以后才能感觉到戾气噬心时候的痛苦，虽然当时并没感觉，可是慢慢就失去了理智。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好象疯了一样......谢谢你。」

　　她又转头看看正在旁边摘下吸收戾气符咒的言平，「老师，谢谢您。」

　　言平看她一眼，不在意地摊开双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何贝贝轻轻摇摇头，「您完全可以直接消灭我的灵体，而且对于灵师来说这可能更容易。但是您还是保留了我的灵体，谢谢您。」

　　言平收好所有符咒，走回何贝贝和张晓身旁，「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有什么告别的话快说吧，我要打开冥府信道了。」

　　言平说完，不再理会两个女孩的告别，认真在地上画着开启冥府信道的符咒。

　　色鬼趴在衣袋边上低头看着言平的劳动，惴惴地问：「黑白无常真的不会带我走吗？我要不要一会藏起来？」

　　「没关系，你怎样都行。你年限不到，黑白无常不会直接带你走的。」言平一边画符咒一边回答。

　　色鬼趴在衣袋上思考良久，「算了，我还是躲起来的好，万一坏心眼的道士你把我卖给黑白无常呢。」说完，钻回到衣袋底下。

　　言平哑然失笑，隔着衣袋用手指弹了一下色鬼，「你个白痴，我要想把你卖给黑白无常，别说你藏在衣袋里，就算你逃走我都能找到你。」

　　花了很多精力，冥府信道的符咒终于画好。

　　言平坐在旁边口中诵出密文，便眼见符咒上慢慢浮出金光。金光慢慢变厚，忽然一瞬间暴涨，映得人几乎张不开眼睛，而一个圆形的深不见底的黑色信道在金光下慢慢张开，戴着高帽的一黑一白两个鬼使慢慢从黑洞中升起。

　　黑白无常走出黑洞，看见坐在信道旁的言平，却是认得，「原来是言平师傅在召唤我们。您要收鬼？」

　　「是啊。」言平站起来，「有个自杀的女鬼，因为怨气几乎变成厉鬼。不过我已经去了她的戾气，劳两位尽快送她去冥府，免得她再次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