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阑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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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队中兄弟神色,细细瞧还真瞧出几分阴沉,更是疑惑,问了黄老头,才知队上的兄弟与前边杨队的人起了冲突,陆队长正要过去杨队那边,便走得急了。
黄老头思量着,低声道出那事:"方才我们见杨队那边驻好桩,便思量着去搬那些兵器,商量后决定先把大件的搬到帐下。具体老头儿我也没瞧清,就在我们放兵器时,有个帐旁的人就叫上了,说我们这边人不长眼,把兵器尖头戳他们身上。我们这边直道歉,但那边人也不理会,直接抄家伙就打了我们这队兄弟。"
说这话时,又有人凑过头来,张东细细问了个清楚,理出个大概。便是杨队人大喝有人戳伤了他,其实也就是寻衅,没人真戳他是他自个儿不小心撞上。本道个谦也就太平,无奈被寻衅的小子也是认死理的,硬是不低头,便彻底恼了那人。后几个合事儿的陆队兄弟上前规劝,却全都受了鱼秧之罪。杨队那边人蛮横,结队打了人还威胁,谁敢再帮那小子就揍他妈满地找牙。他们要那嘴硬的小子给他们跪地舔鞋,那小子更是不肯,于是又遭了顿毒打。
军营没外人想象的光鲜,绕是像擎武军这般纪律森严的队伍里,也少不了怕强欺弱的事在。杨队人比张东他们早参军数年,张东他们所谓新兵,杨队那些人便所谓老兵,老兵结伙要给新兵些"规矩",张东他们却也没什么反抗余地,自然往后都加紧尾巴小心些好。
"那小子现在在哪?"打听到那小子叫做齐瑞安,张东心道这名字倒像福贵人家给起的,怎就被分到自己这队来的,也就起了瞧瞧的心思。
"在最北边那营门口靠着呢,都没饭吃。"
诧异这齐瑞安被打得挺惨,衣服没几处干净都混着血和泥巴,人靠着一旁桩子上,一根细脖子支撑着头的重量。张东放慢速度朝他走去,却被黄老头拽住手臂,黄老头叹气道:"张小子,你可别去多管闲事。"
张东也叹:"我想管,不也没这胆么。"说是这样说,张东还是多看了齐瑞安几眼。
夜晚,没有月亮,天漆黑的好似天上盖了口锅,张东怀揣的两个包子还没吃,左右睡不着。张东睡的帐篷与齐瑞安相对,借着些许火光便能见到那小子还维持着那姿势坐着,张东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四周静悄悄只闻打鼾声,才起身偷偷溜出帐篷。
蹑手蹑脚爬到齐瑞安身旁,推了他他便醒了,张东这才看清此人,二十来岁,面色甚黄,倒是眉宇间有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挺是惹人。张东塞给他个包子,他犹豫了半晌轻摇头,张东猜着他心思,便小声道:"我偷来你这儿,已是得罪了人。你要是吃了这包子就算明日我遭人打也算打的值,你要不吃这包子我还是要遭人打,那可打得太冤了不是?"
看齐瑞安已有些动容,张东更是起劲往他嘴里塞包子,齐瑞安也是饿了,就着他手吃了口,还是个全肉馅儿的。张东见他吃了,便把包子给了他,自己也高兴吃起来,咬了口发现原来剩这下这个是邵重羽给的,是个菜馅儿包。
营中夜晚不可出账走动,平日夜解都不可,见齐瑞安吃了包子,张东便小心爬回自个儿帐篷睡觉去了。

第二章
第二日早晨,天尚未全亮,掌号的却已吹响了头号,张东和同帐篷兄弟起了身,忙着收拾东西,其它帐篷管炊事则跑去做饭食。半个时辰后,又响一号,所有士兵都规矩的站在帐篷口,排队打饭用食,轮到张东时掌勺的就给了他一勺,张东有些纳闷得瞧着管饭的,却见他为难地别开眼。
身后黄老头小声在张东耳后嘀咕:"张小子,你昨晚得罪人了。"怕被人瞧见和张东说话,黄老头说完便丢了个东西在地上,边捡边说:"年纪大了,腰都不利索,唉哟!"
张东先也不明白,见东边杨队那些人不怀好意得瞧向自己,便解了其意。张东倒也不语,捧了碗走到帐篷旁,对着一口饭细嚼慢咽。
待吹第三号,便是要起身出帐,此时见高处一面黑底白边旌旗飞扬,黄带、珠缨顺风摆得煞是张狂,张东认得这是后北营的旗,大中军举此旗,意为本营兵将上教场听令。三队一旗,依营旗所向,张东随大队来到中军左部。巧是齐瑞安列队于张东身后,望那营旗,自语道:"后军司命,原来已经轮到我营步兵教场操兵了。"
张东自然也瞧见那旌旗上的字,只是他识的字不多,那个"军"字他是知道,另三字就不甚清楚了,现才知是"后军司命"。他认旗就认个颜色,这黑心白边旗他都不知盼了几日,今日终于又轮到它拨云见日了。
铜锣响,各人坐地休息待令。步兵一队为十一人,皆为本队队长自检得来,陆生当初见张东伶俐、又有些力气,编排他为这队的二伍长。正式列队时,他需双手执长刀一把,立右位。齐瑞安较为年轻,被陆生编为弓箭手,按排列他属张东二伍长所管。
此次步兵操练的内容,按俗话说便是"兵捉贼",三队中,一队扮贼,两队抓贼。听将领今日安排,张东这队不幸被安排为"贼人",杨队与另一队为"官兵"。张东听这吩咐,心头一颤,心说怕是要生事端,望向陆队长与齐瑞安,两人同是不安。
喇叭吹长声一声,谓之天鹅声。闻声,张东持盾与队友一同逼近"官兵"百步内,此时另二队伍长上前举长刀坎来,刚躲过长刀,后一层长枪又齐射而至,张东他们再次避过,向前冲去。二鸣天鹅声,弓手出列以火箭射击"贼人",队长与枪棍手同射,张东一队已是躲闪狼狈。虽是演练,不可真致人于死地,但在如此枪淋箭雨下也着实令人心惊。
待"贼人"张东他们近到三十步之时,一阵摔钹急响,"官兵"退回阵营列为鸳鸯阵,所有兵器倒置持在手中。羯鼓三声,二队"官兵"三喊三进,同急冲而上,与"贼人"近身肉搏。
张东只闻旋风般呐喊疾驰而来,险险招架,混乱中但见齐瑞安那边已是乱战的漩涡中心。恐这齐瑞安再遭打难保性命,张东手持大盾死命挥开挡在跟前的"官兵",来到齐瑞安身边。果真,齐瑞安已不支倒地,身旁几个杨队的人仍在他身上拳打脚踢。不及细想,张东朝齐瑞安身上扑下,挡住攻击,张东顿感眼角一阵剧痛,粘糊糊的血遮住了视线。未等张东挣扎起身,又有人执钝器猛捶扎张东后腰,张东再次跌下伏在齐瑞安身上。张东背上被砸得生疼,身上落下的拳头却还未停,捱得久了,鼻上也沁出汗来,全滴在齐瑞安侧脸上。
正待张东数着心跳算时辰,摔钹又响,可算是解了张东的难,此时各队归队,鸣金三声后,坐定休息。
"你怎么样?"齐瑞安见张东一脸难看,心急如焚,来不及察看自己伤势,先上前拽住张东衣袖问个清楚。
张东知齐瑞安心思,忍痛笑着说:"没事,我皮厚,很禁得住打。"心中盘算今日操练应算是结束,先前陆队长在营口已称"贼人"败,让张东得了歇息。张东才刚扭动下身子,便是一滞,差些倒地。
齐瑞安自是不信,却又不得多说,只道了声:"你小心些,别乱动。今日你的活儿,我来做!"
说到活儿,张东这才想起自个儿在何大夫那边的事儿还没去做,不知何大夫是否以为自己偷懒去了。想到何大夫可能误解,张东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更不愿让齐瑞安替自己做这事。张东小心活动下手脚,灵活些许,就同齐瑞安道:"爷们哪有那么脆弱,你做你的事去,我的活儿我能干。"
"可是,二伍长......"齐瑞安似还不放心,还未说完,便让张东断了话头。
张东一笑,道:"别二伍长一伍长的叫,这里二伍长多了去,不注意还不知道你唤谁,叫我张东就成。你若真觉得过不去,以后我出营干活儿,你给我留份饭吃,就算报我的恩,成不?"
"成!若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二......张大哥你唤我就成!"齐瑞安倒也爽快,便应了下来。只是直呼张东让他觉得仍有些不妥,想了下还是叫了声张大哥。
齐瑞安这声张大哥叫得张东一个舒服,见他不再追究那事,张东倒也高兴,直接应了声:"行!"
天鹅声又起,各队起身站立,齐声呐喊三次,分三路回后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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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上白日高悬,蓝色苍穹又高又远,望久了容易出神,张东此时未有心情看那东西,一瘸一拐向前走,拐入中军第三个营区便是医营。起营之时将近,本拴着的六七匹战马被牵了出来,几个士兵模样的年轻人在旁喂着食。旁边还有些收拾包袱的小兵,将理好的东西搬进车内,里外忙活得紧,大约是东西搬得久了臂膀酸累,一得闲便甩上一甩。
张东提了铲子来到茅沟处,发现医队的人已经将污物都倒进了沟里,只需把它们埋了就成,心下挺是高兴,心想定是何大夫吩咐人做的。
"张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尚未举铲,却听身后有人唤他,声音熟悉,即是何塞平何大夫。
何塞平也提了铲子过来,身上衣裳不是昨日那件,但也是素色干净得很,两人站到一起,好似昨日情景重现。见张东眼角有些血迹,露在衣服外边皮肉上块块青紫,何塞平微微皱眉,才要说话,却被张东抢先:"何大夫,您别生气。今早后北营的步兵操兵,耽搁了些。要不,我一早就来了。"
"不用那么早。倒是,这步兵操兵何时变得那么激烈,我怎都不知道。"何塞平瞧着张东,指指自己眼角。
"不小心给撞的......呵呵呵。"张东笑着打马虎。
何塞平猜是张东敷衍,见他不愿说,也就笑笑过去了。今日何塞平要帮忙张东也没拦着,两人很快将这沟给埋了。何塞平注意到今天张东身体很不利索,怕是伤得重了,干完活儿,便拖着张东进自己帐篷要给医治。一路走向营帐,便有不少人指指点点,那些人也不敢上前,交头接耳两句就散了。张东本想拒绝,可身上疼得厉害,不治恐是和这身骨头过不去,就随着进帐去。
张东第二次进何大夫的帐篷,何大夫一人住个帐篷,这在军营里很少见。里面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几把椅子,最显眼的是床边的大木箱,当初在护所也曾瞧见,很是破旧却擦拭得干净。帐篷里有股药香,闻上去有种像风擦过鼻尖的细软舒服感觉,同何大夫身上的味道一样。
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张东见何塞平打开木箱取出一个长方覆斗型的药囊,料想是要给自己上药,也就不敢随意动弹。
"会有些疼,不过忍下也就过了。"何塞平取水替他洗完脸上伤口,面带忧色道,"你这‘不小心'撞得可算水平,满身青肿。把衣服脱了,我好上药。"
张东很听话,三两下除去身上衣裳,又乖乖坐正。何塞平侧着头,伸手在张东身上捏了捏。张东只觉这人的手温润,按在自己过热的身上,倒是像玉贴上炭火,又滑又凉,按下的手劲适中,本挺是享受他留在身上的触感,却在何塞平捏到背上骨头时,疼得叫出声。
"伤了骨,这几天你得注意别让这边再受力。若是断了,可就遭罪了!"
张东连忙点头。
何塞平一脸肃然,替张东处理骨伤,张东疼得拽住裤子,手心都冒出汗,却忍着没再出声。何塞平涂药极是细心,垂目将药一点点抹在青紫的皮肉上,那深潭般的双眸张东看不真切却不知怎得仍想盯着瞧,何塞平呼出呼进的鼻息在张东身上绕来绕去,直绕的张东心上犯痒想伸手挠,又怕挠疼了心。
待擦脸上的伤,为防药水进了眼睛,张东闭上眼,等了许久只感到一阵微风抚身而过,却迟迟没等到何塞平动手,心下有些疑惑,正要睁眼,药水就被抹了上来,顿感辣哗哗的疼,张东呲牙咧嘴。疼过了也就不那么难受,对方轻轻得点触每个伤处,除了药水辣辣的让右眼不得睁开,张东反而轻松不少。约是方才吹进的风冲淡了帐篷中的药香味,靠近自己的何大夫身上的味道也谈了,是种好闻甘草香,散在鼻间一荡一漾,张东心里的湖也跟着荡漾。
赤裸的肩头有些痒,张东眯着左眼开了条小小的缝儿偷偷瞧,是几缕细发落在自己肩上,这发黑亮得像缎子一样,惹得张东更是心下难耐,直想凑上去摸摸闻闻。转念想来,怕是太唐突,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咬咬牙,断了这份心思。
何大夫身子一动又向张东前倾几分,这回不但甘草味儿浓了,黑缎子发近了,连白皙的脖子都瞧得清楚,张东下腹一热,心下直骂自个儿怎能这般龌龊。坏事自然是没敢做,可手却还是伸出去拽了那头让他心痒的黑发,刚断了的心思重又冒了出来,无可阻挡,张东对着几缕头发轻抚起来。
"你做什么?"身前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却不是何大夫的声音。
张东吓得睁大了眼,放开手中的黑发,待看清眼前的人,差些咬掉自己舌头:"邵......邵副将军......"

扑通一声,张东伏倒在地,手一抖没支住身子,直接面朝了地:"小人......参见......参见邵副将军。"
"起来。"
抬眼望去,哪还有何大夫的影子,张东虽觉奇怪,还是按下心中疑虑,因方才做了错事,忙又垂下头,脸有些涨红,死盯住自个儿的脚丫。
"脚上可有什么好看的?"邵重羽在旁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水,见张东变成了块木头,细目闪了闪,道,"你是叫张东吧?早上做什么去了?你脸上还有身上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张东仍垂着脸,对邵副将军的问话不敢怠慢,立即讨好地回道:"回邵副将军的话,小人张东,早上步兵操兵去了。这伤都是在教场上弄的,是小人不如其他兵爷,往后小人一定会再努力操练,将来好好为将军和副将军效力!"
"怕是等你能为本将效力的时候,没一根骨头是不断的。"搁下碗,邵重羽难得能正经坐正身子,看似漫不经心抚着碗口,半响不开口,忽又抬头与刚起脸的张东双目相交,怒道,"你那几句唬唬何大夫还成,你拿那些来和我回话,是不知道营里的营规不成?兵营操兵,无非虚杀假砍,个个弄成你这样的,还犯得着御敌打战,自个儿人就先被自个儿人砍了!"末了,邵副将军又眯缝起了眼,一团和气道:"张东,本将见你也是个老实人,说吧,到底是怎会儿事?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本将自会替你做主!"
张东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得早就丢了魂,加上之前的心虚,很快便把事情都和盘托出。说完还很小心地瞧了邵副将军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色才放下心。张东可没真想让邵重羽这尊菩萨为他作主,只求平平安安过了他这关口回到自己队里,张东就念阿弥陀佛了。
偷偷瞧了邵副将军一会儿,揣度着他什么心思,见他仍是没反应,张东又急了,心说这位菩萨难伺候。张东站起身哈腰在邵副将军碗里倒了水,接茬道:"邵副将军,小人这事真没什么要紧!小人是新人,别人看着新鲜,想多捏几下小人就让他们多捏几下。这也不可能不腻啊,等他们觉得捏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听了这话,邵重羽回道:"张东你可挺大度的。"
"哪有哪有,小人只是不懂怎么做,就只得这样了。小人哪有邵副将军您大度!"张东笑得殷勤。
邵重羽抿了口茶水,侧头瞧着张东,还若有似无地朝他轻轻一笑,张东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再是那笑,张东脚一软差些又跪到地上。邵重羽仍气定神闲,轻轻开口却换了话头:"张东,方才你可是把本将当作何大夫了?"
张东发愣,待听懂邵重羽的意思,惊得冷汗淋淋,此时张东真是背上寒脸上烧,结巴道:"小人方才鬼迷心窍,小人......小人不知是邵副将军您,小人对邵副将军......失礼了,小人不该冒犯邵副将军大人......邵副将军大量,邵副将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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